我情急之下,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又短促,“你……是不是说君耀有可能可以还阳,对吗?他……他还有机会重新活过来对不对?”
这种想法太疯狂了,大概也只有古埃及的法老们用过这招。
他们相信死后之国,相信永生的传说,相信自己死后经过处理的尸体有一天能够活过来。所以才会掏空尸身里的内脏,用尼罗河里的水,蜂蜜,以及其他原料干燥保存尸身。
这样复活了之后,法老们的尸身就能继续使用。
这就等于是死去的人,还阳了!
还阳……
如果有可能,我当然希望凌翊还阳。
他的灵魂去了鬼域,如果回来以后,依旧能苏醒过来,陪在我身边,那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面对我的问题,连君宸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想和他公平竞争你,还有……我……我连君宸的弟弟,没那么容易死,尤其是被邪法害死的!你们既然住进连家,我就要为你们的生命负责。”
南宫家有办法救凌翊?
我整个人木讷了一下,呆若木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南宫池墨。他依旧是故作深沉的站着,清冽的双眸被满屋子乱飞的灰烬烟雾遮的有些看不清晰。
整个人恰似是沉入了到了一团蕴气中,显得有些仙风道骨一般的飘渺。
但,他苍白的面容,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条件下,依旧能够看的清楚。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里面已经决定,一定要寻一个机会给老爷子发一条短信,问问南宫池墨身上的解救之法。不问过老爷子得到最终的答案,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心的。
“二夫人!死者为大,还请为故去的先夫哭丧。”那个戴墨镜的保镖在我发呆想事情的时候,陡然发声,把我一个给惊醒了。
“哦,好……”我被突然的惊吓,弄得心跳的速度快了许多,但还是应下来了。
哭丧也是江城的一个习俗,有钱人家大部分都是请人来哭。
因为哭丧要耗费力气,更需要投入感情,我就听说我们系里有家庭条件不好的。大着胆子就去殡仪馆给人哭丧,听说有一次感情投入的太过了,居然活活哭晕过去了。
不过,她哭晕一次也算值了。
金主特别感动她的敬业,给了一个大红包,让她这一次哭比哭好几次丧都赚的多。只是那一次为旁人哭丧,感情太过投入太过悲伤,哭伤了身子,一连病了好几天才回去上课。
看现在这个境况连君宸是不打算请人来哭,而是想让我来为凌翊哭丧。
想想应该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我这个身体状况,要替凌翊哭丧,不死也要脱层皮。可那个保镖说的也没错,凌翊是我的丈夫,我理应为他哭丧,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我的手指头紧紧的攥住了手里的那只铜铃,机械的轻轻摇了几下,又扔进纸钱在铜盆中。
稍一回忆过去和凌翊相处的日子,眼泪止不住的就从眼眶里滑落,心头的委屈和思念变成了浸了水的海绵,堵在了心脏的正中央。
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汇聚在心脏的时候,都好像融入到了一块冰中。
唇已经开始颤抖,从嗓子眼里硬是抖出了两个伤痛的字眼,“君耀……君耀……君耀……”
那一刻,泪如雨下。
我满脑子都是那天和简烨婚礼上,他从台下跳上来,那般英姿飒爽、冷傲威严的样子。那时候的太阳光明媚极了,哪里想这几天这般阴霾。
婚礼那天,灿烂的天光把他的侧脸勾勒出了一条带着辉光的线条,就好似一尊不可随意仰视的天神。
悲伤的情绪已经融入到了我的灵魂心深处,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泪水模糊中,被铜盆的火焰烤的的难受。我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小声的反复的叫喊着,希望他能听见我的呼唤,从灵柩里重新站起来。
“请二夫人大声哭出来!你如此小声的哭泣,如何能让连二公子的魂魄在九泉之下的阴曹地府得到安息?”戴墨镜的保镖再次提醒我,声音冷漠而又带着命令的口吻。
他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大声的哭泣,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一副刁难成功的样子。
这个戴墨镜的保镖,刚才在和旁边的道士交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大概了解了,他在连君宸身边具体的身份。
他叫方左一,现在是连君宸身边的贴身保镖,只负责近身照顾连君宸的安全。顺便再像狗腿子一样,帮连君宸像现在一样差遣我。
我身子一颤,想想应该是刚才在连君宸卧房里发生的事,让他心里产生了不痛快。才会授意方左一出面,借用哭丧来刁难我。
我若不大声的哭出来,难免落人口实,这样一来大概正中他的下怀,眼下也只有真的痛哭出声这一条路可以走。我把头轻轻一低,低声说道:“好的,我明白连先生的意思,我……我努力让君耀的灵魂得到安息。”
有些悲伤根本不需要酝酿,只需要把压抑在心头悲伤的情绪释放出来。少顷,跪在凌翊的灵柩旁的我就不禁悲从中来,双膝在悲痛的唆使下凌乱的朝棺木膝行了几步,抱着灵柩抚棺大声痛哭。
心头难受到了极致,丝毫不用演技“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痛哭出声的那一刻,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那种哭声简直比杀猪时的尖叫,还要撕心裂肺。
完完全全我这一段时间内郁结的痛苦全都发泄出来。哭声已经超出了我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是越哭越大,嗓子被撕扯着都要哑了,可是我却觉得不疼。
紧紧的抱住装着凌翊的棺椁,在情绪的催动下,我的心痛的如同万箭穿心一般。隆起的小腹靠在棺壁上。冰凉凉的触感,似乎在传达给宝宝,他的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
宝宝没法出来和我交流,可我似乎也能感觉到他好像知道凌翊走了。宝宝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悲伤和痛苦的感觉,我竟然能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
我腹中孩子失去父亲的痛,感染着我所有的情绪,和身上每一处神经。
这一哭好像完全停不下来,哭的昏天黑地。
我觉得嗓子有一股腥味,发干之后,便喊不出任何声音。
可眼眶里的泪水还在不停的流着,眼底早就哭的红肿麻木,眼睛看东西也看的比较模糊了。
原来哭丧真的是要人命,情绪一旦和哭声融汇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法停下来,成了真正的悲伤逆流成河。就连那个专门给人哭丧的同学,都在情绪的渲染之下,活活的哭晕过去。
更何况……
凌翊是我一生的挚爱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执着的抓着灵柩的侧面,使劲去看棺材里的人,已经是失去理智了。我忘记了凌翊只是魂魄出窍,脑袋一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的转悠。
他会醒过来吗?
连君宸说过南宫家有办法让他醒来!
这样他就不用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了……
之前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有人强迫我哭了,我反倒得到了释放。
我哭得稀里哗啦都忘了自己姓什么,有个男人将我的脸强行的扭到他面前,冷冽的看着我,“丫头,我不许你哭了!我不许你再为他哭了!”
眼前漆黑一片,虚汗在额上都冷透了。
我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却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连君宸,我淡漠的笑了:“真是惺惺作态!如果不是……不是大哥授意方左一,让我为自己的丈夫哭丧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哭得这般难过,我把绷住的那根弦弄断,我会会这般思念他吗?既然都已经逼我到了绝境,你……你怎么又……咳咳咳……”横加阻拦!
话还没说完,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被我自己剧烈的咳嗽所掩盖。
“我……我原以为你会知难而退的,丫头,你现在身子虚。怎么能轻易这样哭出来,损耗身子的元气,你肚子里连家的骨血不要了吗?”他一把将我搂进怀中。
我没力气抵抗,可语气却是坚定无比,也诚恳无比,“我知道你刁难我,你越是刁难我,我越要迎难而上。我相信我的宝宝,宝宝他……会和我一样坚强,陪我一起努力下去。大哥,他是我丈夫,如果真的需要哭丧,我愿意!”
“你看清楚,我!我连君宸,才是你六岁时,在双方高堂见证下,所定下的未婚夫。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人,他……二弟只是为了报复我,才把你抢走!”他如同野兽一样的声嘶力竭的咆哮,那平日里精致的绅士伪装荡然无存。
他就好像是领地被人入侵的狮子王,浑身都是狂野的杀气。
他紧紧的将我身体瘫软的我用力的揉进他滚烫的胸膛上,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那种味道混合了古龙水的味道,让人一闻之下有些不安,紧接着他神情而又凝重的说道:“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只是没找到,我要是早知道简烨那个小畜生婚礼上抛弃的人是你,我绝对不会任由他羞辱你的。丫头,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连君宸那话说的掷地有声,字字似是戳进了人的心上。
可我的心却早就已经死了,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根本就不在意我儿时的婚约。我现在认定了凌翊,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
我只要凌翊!
我推搡了一下他的坚硬的胸膛,发现没办法挣脱,才用了缓兵之计,“大哥,你松开我好不好?南宫池墨还有南派的那些道士都在,这样穿出去不好……七岁以前的记忆我都忘了,你……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能,当然能!”他的情绪一度有些激动。
我又柔声的安抚他,“让我给君耀最后守孝一段时间吧,到了头七,他的魂会回来看一眼。然后,就……就永远的去了阴曹地府。这样让他看见……不好!”
虽然知道魂魄最终的重点,是幽幽泉流的下游,幽都。
可我为了迎合普通人听信晚期民间传说,自小相信阴曹地府的思路,顺坡下驴的说了人死后会在阴曹地府。
其实在道教佛教之前,中土本土的宗教,就是告诉大家人的魂魄死后归入幽都。顺着幽都的泉流归向大海,然后又从归墟海底眼中,重新进入山川水脉,融入自然当中。
如此轮回,终有一日,还是会汇聚成三魂七魄,返回到人世间。
这种投胎转世的方式,更加自然,也算是轮回的一种。但并不能满足人追求永生轮回的幻想,所以才有人虚构的六道轮回那样能够满足人灵魂不死不灭的满足感,而且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也更加符合当时人们所生存的时代背景。
“我陪你一起守孝,丫头,你别再哭了。”他揉了揉我的发丝,缓缓的将我松开来。低垂的目光如同月光般的柔和,指腹一点点的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静静的瞧着他,也不说话,心头其实是死水一潭。
我心就好像死了一样,对连君宸的这种做法,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反正只要能让他放开我就成。视线紧紧的盯着装着凌翊尸首的灵柩,满脑子都是他那张带着邪异笑容的脸孔。
连君宸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并未说什么,回到原处兀自跪拜烧纸。
在灵前烧纸的守孝的日子过的很快,一晃就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过去。跳大神的道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一个个即便下去轮班休息了,上来也是没精打采的。
我和连君宸没吃没喝的,居然在灵前坚持到了凌翊死后第六天。
江城的大雨早就已经停了,放晴了两三天,这两天又开始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阴天。铅云压城,好似要将所有人都压的喘不过气来。
在这几天内,我眉心涂抹的太白大人的血,曾经换过一次,以防时间久了失去效用。可全程,我连上厕所那个叫做方左一的保镖都会跟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君宸的内心更加变态扭曲了了,我在里面方便,那个该死的方左一居然在外面开信号屏蔽器。
我在里面别说打电话了,连一条短信都发不出去,更别说是找老爷子和宋晴求救了。我心急如焚,南宫池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每每总是在灵堂中被呛得咳嗽。
喉咙里呕出血,也不会当着门中的手下的道士真的吐出来,全都是自己给咽下去的。在我的观察中,他掌心内还曾经从腹腔内吐出过血块,说明脏器的功能越来越弱了。
我……
我真的不希望,凌翊死去之后,南宫池墨又跟着离开。
这样的打击,换了谁……
也是受不了的!
南宫池墨不是连家人,并不需要跪拜,他就双手背在身后,这就会这么安静的站在我们身后陪着。他身子虚弱,稍站一会儿便是额上起了虚汗,却执拗的不肯休息。
那些个南宫家南派的道士,偶尔也会像南宫池墨请示和交流。
商讨的事宜,无非是和高宅有关的一些话题,我听不真切,只能听到零星的一些话头。说是高宅的老太太被弄死之后,高宅里的女主人就难产了之类的……
倒是,他们头七如何招魂的事宜我听了个仔细,他们认为凌翊是被狗煞夺走了心脏。现在尸体经过干燥保存并没有被破坏的很严重,只是身体里缺少水分而已。
如果能在全国上下,找到匹配的心脏。
把这一颗匹配的心脏移植给凌翊,再在十字路口开坛招魂,是有希望把凌翊的魂给召回来。
只是这么一做,凌翊很可能就不是纯粹的活人。
身上的三盏明灯,铁定是要比一般人要暗上许多。身上火气不足,整个人都会变得阴气森森的。那些南宫家的道士,还劝连君宸要三思,让他如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逆天而行。
连君宸似乎打定了主意,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每一次聊到这个问题,都是斩钉截铁要让这群道士给凌翊还阳。
我长时间的高度疲劳,让思考能力下降。
思来想去,我一直搞不清楚一个问题。凌翊的魂魄去了鬼域,按道理来说他们这帮道士就是本领破天,那也是没法把魂魄召回,让凌翊从鬼域回来的。
可能是我心里还抱有幻想吧,我总觉得这群道士,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也许……
真的有万一呢?
万一凌翊真的回来了……
这想法当时疲劳过度的情况下并不觉得天真,但是但凡我脑子清醒,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抱有任何憧憬。
正这样美好的幻想着,连家的大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要知道凌翊死去的头七天,连家大丧,连君宸连公司都扔出去给别人管。至少我在灵堂守孝的期间,也只有简烨这只没头苍蝇敢来惹事。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我跪了太久,反应都不灵敏了,半天才回过头去看。
就见到门口站了个皮肤白皙,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姑娘,她鬓边也别了一朵白花。一看到我,就将我浑身都觉得冰冷的身子搂在了怀里,“苏马桶,你的身上好凉,瘦了好多,皮肤也好……你这么虐待自己,是打算殉情吗?”
宋……
宋晴居然来了。
我突然有种晴天霹雳,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个连家本来就邪门的很,我和凌翊住进来被狗煞牵连了也就算了。宋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个时候来到连家来找我,这不是让我的心更加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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