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对着他,他的手指很干净,很温柔,完全找不到一丝血腥的味道,也完全找不到,一毫握剑的痕迹,现在的他,只是那个我熟悉的夫君。
我一字一句的开口:“我父亲在我未出生时,就已经战死沙场,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我是被我叔叔抚养长大,我叔叔,是当朝国舅!”我感到握着我头发的手一紧,似乎是在颤抖。我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公瑾如果想要提亲的话,我看就不必了,因为公瑾的父亲已经上门提过一次亲,那次整整送了十箱聘礼,无数布匹绸缎。多的,已经足够提两次亲了!”
帘卷西风,公瑾手上的梳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用力的搬过我的身体,面对着我,我的头发,被风吹的四处飞扬。他用颤抖的手摸着我的脸,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你的样子,最多20岁,你真的是她吗?你是哄我开心的?”
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成亲第一年,你教我骑马,我拉不稳缰绳,从马上跌落,是你飞身把我拉到你的马上;成亲第二年,你教我弹《蒹葭》,我偷懒,不肯好好学,你在我身边,说我学会了就带我去黄山看云;成亲第三年,你教我游泳,我说自己水性很好,不用学,你当着我的面,在水下潜行一里地,吓的我在岸边大喊救命;成亲第四年,我缠着你学剑,每天早晨赖床不肯起来的时候,你都用冰冷的手挠我痒痒,将我挠醒练剑;成亲第五年……”还没等我说完,公瑾便紧紧的抱住了我,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也任由他抱着,肆意的享受着这一刻。时光,静静的流逝,倒流,流回了十年前,那些我们从未分开过的日日夜夜!
良久,他抚摩着我的脸,拉着我的手,说:“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当初你走后,我没有一夜不自责,没有一夜不内疚。我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轻轻的吻了下他的额头,对他说:“所以啊,你要好好吃药,快快的好起来,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活到100岁!”
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能再看见你,就是让我现在死了,也无憾!”
我敲敲他的头,“无憾?难道你忘记江东基业了吗?还是想让我刚刚和夫君相认,就变成寡妇?”
他摸着被我敲过的地方,笑笑,说:“夫人的手劲比以前大多了,敲的我直疼!”
我得意的扬扬手,笑道:“那当然,你和吕蒙去救甘宁的那段时间啊,凌统天天整我,让我练外家工夫,想偷懒都没得偷!”
“所以啊,”我顿了顿,继续带着威胁说道,“你后你要再说什么死呀活呀的,我可是要狠狠打你屁股!”
我装着恶狠狠的样子,他装做一脸惊吓的样子,最后,都撑不住了,同时笑出声来。他感叹道:“你还是当我侍从的好,现在一变成夫人,就又是要打屁股,又是敲脑袋的!”
我对着他撅了撅嘴巴,说:“是啊!所以,你夫人我,现在要去给夫君熬药了!如果你不想被打屁股的话,就乖乖的躺在这里,呆会乖乖的喝药!”
公瑾装着惶恐的样子,点了点头,说:“瑜谨尊夫人法旨!”
我对着他笑了笑,转过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他喊道:“夫人!”
我回头,仰了仰眉毛:“恩?”
他说:“想不到过了10年,夫人还是这么好看!”
第二十章-第二十二章(全)
他的嘴角,有化不开的笑意,他的眉眼,满是春色,在这秋风萧瑟的午后,显的格外动人,分外阳光。让人不由的想抓住这一切,让时光静止。
攻下南郡的第三天,孙权派人送来了赏赐,还有封号。
他拜公瑾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屯军江陵。
只是知道过了两天,孙权又派人送来上好的药丸,说是给公瑾治伤用的。被我丢置一边,从来没有用过!有我这个及近专业的外科医生在此,加上南郡的较好的医疗条件,根本不需要什么药丸。其实根本原因还是我害怕。我不敢让没有我经手的东西,送到公瑾口中。
每天仍然是亲自煎药,亲自下厨,亲自照料公瑾的一切。
日子缓缓的度过,公瑾的伤,一天好似一天,我提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看来,箭伤复发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了。
在养伤这些天,很多朋友来看过公瑾,张飞,诸葛亮,吕蒙,甘宁,鲁肃……
孙权也写过两封信来,让公瑾安心养伤,勿念其它。
其它人来我都是很欢迎的,尤其是张飞。他看到我的时候,楞了楞,然后问我:“你是迪灵的姐姐还是妹妹?”
我忍住笑,带他去见公瑾。他见了公瑾的面就说:“真奇怪,迪灵竟然有个同胞姐妹,长的一模一样。”
我大笑起来,和张飞这么直爽可爱的人相处,不论什么人也会变的爽朗起来的吧。
公瑾微笑的对他说:“你面前的,不就是迪灵了?”
张飞围着我转了一圈,最后说道:“开始不像,最后笑的露出了原形,才认出来是迪灵兄弟!”
在所有来访的人中,我最不欢迎的,就是诸葛亮。无奈公瑾还是和招呼其它人一样,颇为热情的招呼了诸葛亮。诸葛亮看到我,一点惊讶的表现都没有。我想,他早就知道我是女人了吧。
我本想私下拉住诸葛亮,问他上次为什么要冒充曹军劫持我?可惜他现在成了大忙人,在太守府只停了片刻,就有人把他喊走了。
两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当我在院子里煮药,在厨房里做饭,在镜子前梳妆,躺在公瑾怀里的时候,时间,匆匆而过。
可当我一想起半年后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我又心急如焚,恨不能公瑾一夜间好起来。快快的度过半年的时光,让我找出公瑾的死因,改变它。
两个月后,公瑾痊愈,要去江陵巡查。
我换上了那套专门为我做的战甲,戴好头盔,早早在院子里等着他。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外面套了件青色的衫子,头发整齐的绾在头顶,用一顶镏金银小冠束住,看起来就像是去郊游,而不是行军。
我看着他,不由的看呆了,明亮的眼睛,浓密入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阳光洒到他身上,在他脸周围泛起一层光晕,这个俊美英武的男人,就是东吴的大都督,就是我的夫君!
他看着我,却不由的笑了起来,把我拥入怀中,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笑道:“夫人准备的还真正式啊,只是这身打扮,瑜想要亲你,可是万分不便了!”
我呵呵的笑了一下,想伸手挠恼脑袋表示轻松,却不想碰到了头盔,我说:“我进去换套衣服出来。”
公瑾却抱着我不放,轻轻的亲了亲我的脸颊,说:“瑜不过是去巡军,半天就回来,夫人在家不用太牵挂的。”
我还想张嘴辩解,他便深深的吻住了我,很温柔很温柔,他的嘴唇,薄薄的很有弹性,他的身上,有浓烈的男子气息。他拥着我在怀中,四周落叶飘飘,我踮着脚跟,几乎快要窒息。辩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吞回了肚子里。
良久,他轻轻的环抱着我,亲了亲我的脸,说:“灵儿乖乖在家等我,我保证,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我的双手环住他的腰,窝在他胸口,说:“不!我要在城门等你回来!”
他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翻身上马,出了大门。
公瑾走后,我回房换了套便装。公瑾一个大活人,我不可能一天24小时跟着他行影不离,更何况他这是巡军,还有众将陪同,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随意的在南郡城中闲逛着,看一回花,品一口茶,买了对耳环。女人爱逛街的天性,终于在我身上体现出来。
过了中午,我便在城门那里等公瑾。直到月亮都上来了,才有个军士,骑马过来对我说:“周将军特意让小人转告夫人,今天不回来了。”
“为什么?”公瑾明明说的好好的,今天要回来的。怎么这样?
“小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将军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前往京口去了!”
“什么?”我一阵惊慌,竟然去京口了?刘备已经去见过孙权了吗?公瑾已经给孙权写过信要软禁刘备了吗?孙尚香已经嫁给刘备了吗?
我脑袋里一阵慌乱,按照史书记载,公瑾去京口见孙权,随即提出去西川的计划,然后不久暴毙而亡。天,我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如黑云压境一般的逼近。来不及多说,我要过那个军士的马,狂奔而去。
到了江陵,看到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我微微一楞,这里,最多不过4000人而已,这就是战后公瑾的军队?来不及思考这些事情,我找副将问了清楚,公瑾是在两个时辰前,坐船走的。
本来没有公瑾的命令,我是不能调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的。不过我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最后摆出大都督副将(多亏公瑾当时的战前提拔)的姿态,他们终于答应借我马。
我和另外一个士兵两个人,一共带了四匹马,一路换马不换人的沿着长江急奔,终于在天亮的时候,看见了公瑾所乘的船。
我上了船,另外那个和我同行的士兵带着四匹马回去了,
我一看见公瑾,就生气的朝他吼道:“不是说好了,太阳下山就回家的吗?为什么忽然间就走了?”
“不就是孙权没答应软禁刘备吗?不就是孙权把他妹妹嫁给了刘备吗?不就是准备去打西川吗?你从来都只为孙家的天下着想,为他出生入死,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死了,我怎么办?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又要让我当寡妇吗?”
公瑾张了张口,我还没等他辩解,就继续吼道:“得了天下又怎么样?过几十年,几百年,还不是一切都成空,有什么,比活着,好好的活着更重要?过上千年,人类都上月球了,区区一个西川,算什么?过上万年,人类都开辟太空基地了,你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再过个上亿年,人类都变种了,谁还管这天下,姓刘姓孙?”
我太激动了,我害怕,害怕失去他,只有用这种不着边际的大吼,来减轻我心中的恐惧。活着,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特别是对于我这个知道历史,知道命运的人来说。这种害怕,时时刻刻的都在煎熬着我。知道太多,并不一定就能开心。就像我以前,什么也不知道,公瑾出去打仗,我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死。
可是现在,公瑾会死这个阴影时时笼罩在我的头上。事情,若是根本无法改变,也就洒脱了,可偏偏,上天还给你那么一丝希望,让你去争取。争取可以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改变历史。你只有时时刻刻战战兢兢,不敢半分疏忽。
希望是个好东西,可是在有些地方,有些情况下,又不是好东西。
公瑾还是温柔的对我笑,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他只是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担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绝对,会死在灵儿之后,绝对,不会让我的灵儿当寡妇!”
在这一刹那,我的所有担心和不安全部宣泄出来,我紧紧的抱着他,看着他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颓然说道:“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不论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情,都不要和我分开,一刻也不要和我分开!”
公瑾认真的想了想,轻轻的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我抬着头,眼中闪着泪花,我想,我是太多愁善感了。
公瑾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仅仅是灵儿的丈夫,也是个将军。我不想离开灵儿,一刻也不想,但是,我不能光顾着自己享乐,而不顾及国家。人,在这个世上,不仅仅只有权利和义务,还要承担责任!所以,原谅我,我不能这么自私。”
“如果你死了呢?如果你会死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不论生死,我都不会忘记我的灵儿,也不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我都会时时刻刻想着你!而且,如果你愿意,何以随我出征,和我一同上阵。你帮我擂鼓,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的死掉!”
这就是我爱的那个人?我的丈夫。听他说出这些话,我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男儿!可是,我还是难过,上天,对这样一个人,难道真的嫉妒?
只见公瑾笑笑,继续说道:“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灵儿不必过于担心了。”
我只得点了点头,公瑾现在确实好好的,很健壮。任何人,甚至包括我,都看不出他有一丝短命的征兆。
赶了一夜的路,我早已疲惫不堪,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倒到床上去了。
再次起来,已是下午,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随着琴声走到船头,原来是公瑾在弹琴。也是,这样悠扬动听的琴声,当今天下,能弹出来的人不多。
公瑾看我出来了,笑着说:“好久没听灵儿弹琴了,来弹一曲吧?”
我点点头,在琴旁坐下,一串欢快而苍凉的乐符从我的指下蹦出。时高时低,我一边弹,一边用脚敲着木船,发出咚咚的声音,配着这首曲子,质朴而自由。
这是我最喜欢的几首现代歌曲中的一首——加洲旅馆。原本是四把吉他的合奏,改成一首古琴的曲子,在原版的狂放自由而孤寂的感觉中,又加上了点古朴。一曲完结,公瑾鼓掌叫好,他说:“夫人在何处学的这个曲子?实在妙极了。”
我说:“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个婆婆的事情吗?我在她那里学的。”
公瑾问:“这些年你一直住在那里?”
我点点头,“恩,她和她丈夫对我很好,他们住在森林里面,那里冬天,有很厚的雪,有可爱的长的像狼一样漂亮又忠诚的狗。”每次谈论到1800年后的生活,我总是不禁神往。在那里时,常常想念家乡,现在回到了家乡,还会有一丝惆怅的想念那个地方。虽然我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的。
公瑾看见我的表情,说:“等打完了仗,我陪灵儿一起到那个森林去住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流露出溺爱的表情,我对他笑了笑,点点头。他,恐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仗打完了。
公瑾拥着我,我们静静的坐在船头,看着沿江的风景。一路上,碧水青天,奇山怪石。已是深秋时节,两岸树木,尽是大片大片的黄叶,夹杂一些常青树在其间。风一吹,黄叶红叶漫天飘下,江上,船上,叶舞翩然。十年来,头一次,这么静静的坐在自己爱人身边,看流光飞舞,任风中红叶。
晚间吃过饭,肚子忽然疼起来,估计是吃坏东西了。停船上岸方便了一通,顿觉清爽无比。我回船的时候,看着公瑾也捂着肚子朝岸上跑去,估计和我一样。我们在拉了一通肚子后,就没吃原先带来的食物了。沿路遇到城市,上岸从新买了干粮。过了两天,船终于到了京口。
看到京口的那刻,我便被它的美丽所震住了。这里三面翠环起伏,一面大江横陈,东、西、南三面山峰含黛,层峦叠嶂,沟壑幽深,绿荫葱茏。北面江似银带,波光粼粼,江帆点点,美不胜收。特别是到了孙权在北固山前峰山麓筑的铁瓮城后,更是惊讶的合不上嘴。城内外都用砖石砌成,高3丈1尺,东西各开一门,城内街道规划有序,街道宽敞,城池固若金汤,一派王城之气,比南郡江陵,不知雄伟开阔了多少!
在来的路上,我曾问过公瑾来京的目的。公瑾告诉我说,当天听人传说,刘备到了京口,孙权不仅没按照自己先前的提议,将刘备软禁在江东,而且还准备把自己的妹妹孙尚香嫁给刘备,以示双方友好。事关紧急,来不及通知我,就急忙坐船来了。
【文】一到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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