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舒服惯了,一到乱世,这些蛀虫还是蛀虫,而那梁柱已经支撑不住他们的啃食,日积月累,宇厦倾覆,到时候,就不是什么文治武治了,而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了。”杨帆的手打在桌子上,敲得孔衍植有些头皮发麻,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在杨帆口中竟然说得如此振振有词。
“杨爵爷,这话说得过了。若是被闲人听到了,可就不是说着玩玩的事了。我就当没听见。我等还是谈文,莫要扯到其他地方去的好。”
杨帆心里暗道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怎么可能杨帆说不好就不好呢。“呵呵,时候也不早了,这文章也不是一语两语说得清的。”
孔衍植笑道:“既然杨爵爷提到唐宋八大家,那在下也提醒爵爷,做什么改革,首先就要你有根基。爵爷若不能使天下文人信服,那还谈什么改革?当初古文倡导,花了多少代人的沿革,才使得文坛百花绽放。”
“说得好!今日听衍圣公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在下告辞了。”
“爵爷替圣上立了这么大功,不如留下吃了饭再走。”
“不了。”杨帆推辞道,“在下告辞了。”
“那就不送了。”
三人离开欣苑。杨帆看了眼继续弄菊的孔衍植,呢喃道:“你们说说,这衍圣公说得有道理吗?”
李郁欢点点头,没说什么。孙毅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杨帆一愣,笑骂道:“你们两个,刚刚跟两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肯。怎么,在我面前还装懂事?”李郁欢虚扶着杨帆上马车,小声呢喃道:“有那么点道理吧。”
刚坐定的杨帆立马像疯狗一般探过头来,怒骂道:“有狗屁个道理。一推三五六,现在这儒家,他还是儒家吗?他还是儒家吗!”
吓得李郁欢和孙毅两人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欣苑的孔衍植听到。钻进马车,便催促着章尧赶快走。现在章尧,都快成杨帆专业马车夫了。锦衣卫百户,当个马车夫,确实有些磕碜了。
马车缓缓离去,暗巷之中,一个身影缓缓退去。秋意,在这里,还是很明显的。吃了几个月稀饭配咸鱼的三人,赶紧找了家酒楼,来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还是按照惯例,杨帆、李郁欢喝着茶,孙毅这个吃货点菜。因为他点完菜,那剩下的除了吃腻味的,就是一听就难吃到爆的。
什么庙最多?估摸着就是关帝庙了。文拜孔圣,武拜关帝。庙分大小,大庙山门、亭池一样不少,小庙破瓦一间,泥塑一座。知道的,哦,那是关大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土地公呢。
矮山腰上,破庙一座,瓦砾残垣,若不细看,真看不出庙样来。几人席地而坐,一堆生完的黑炭,被一片断瓦覆盖着,看样子到了天黑还得生个火。三人蜷缩在关帝庙的一个角落。乱草堆上睡得正死。另外三人,坐在地上喝着酒,吃着些剩菜。
“呼。”有故事的人,不一定穿得要多亮眼。糙汉子下巴胡渣交错着,一条刀疤在右脸上,随着轻呼拉长了些许。他随手将酒肉丢在那断瓦上,便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子,倒头便睡。席子下的草被阵风惊得飞起,三个熟睡的汉子顿时眉头一皱,骂骂咧咧,“你个拼种!”
糙汉子脚蜷在肚子上,闷声道:“福酒家。昨日盯了一宿,你们看着办。”三个刚要闭眼的男子瞬间睁开眼,“肥鱼?”
“三条鱼,一把柴刀。”
正在吃鸡喝酒的几人转过头来,“鱼多肥?刀利吗?”糙汉子似乎不像多说,蹭了蹭草席,有些不耐烦地道:“贴秋膘的鱼,刀是绣春刀。”几人眉头一皱,吐掉鸡骨头,“就一把?”
鼾声上来,不再说话。草席上的三人起身,与三个坐着的人交头接耳一番,随后匆匆离去。剩下的那个糙汉子血目一睁,走到断瓦边上,将那只烧鸡的残骨嚼在嘴里,和着余酒,喝完倒头便睡。也不在意是否是不是自己的位子。不管得手还是不得手,回不来的人,留着位子还有何用。
一场新雨晚来急。对于秋收也算晚了一个夏季,街巷淅淅沥沥,凉风渐起。很久没有新意的登州城,多了一丝灵性。烟雨蒙尘,巷口人影渐稀,蓑衣人拎着几脸鱼,用竹篾穿着嘴,鲜活着。雨丝落在窗沿,杨帆靠在窗栏边,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杯酒上,耳畔,是木梯上笃笃的踏声。
登州的驻军,在雨幕中缓缓收军。天昏暗之中,透着点红。对边屋前的老者,还在闲暇之余,抽着旱烟。
一切宁静而有诗意,红雨天,黄花田,稻花香里说丰年。
第177章 刀光影()
“下雨了。”
“啊?”孙毅把嘴中的肉咽下,不明白杨帆为什么要说这话,“哦。”他有些无趣的应了一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接话的。难道还要学那些酸秀才那样,来几句诗?见鬼去吧。孙毅继续他的餐食大业。
一便的李郁欢舀着芙蓉汤,慢条斯理地喝着。
“下雨了。”站在窗边的杨帆再一次喃喃道。李郁欢抬起头,以为杨帆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先生是有什么要说吗?”
“没什么。”杨帆一笑,回过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了。”孙毅抹了抹嘴,“这才哪到哪啊,来来来,坐下再吃点。”
天有些昏沉下来,依稀能够看见雨中三三两两的人影。马车驶出福酒家,街上人影稀疏,缓缓离去。杨帆撩起小窗帘,看着窗外,有些氐惆。秋高气爽,今天杨帆却怎么也爽不起来,有些气闷。可能是被孔衍植那番话气得有些无语。
吁!
马车停下来,杨帆有些怔了怔神,“怎么回事?”
“爵爷,来了几条杂鱼。”杨帆朝外边望去,马车已经被几个黑影围住了。暗红的天色下,几柄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了。
“什么人!”
“夺你命的人!”马车正前方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动手!”六个黑衣人仅仅围过来,免得让马车跑走。“爵爷小心了!”章尧靴子踏在车板上,绣春刀夺鞘而出。划过一个光影,与那黑衣人正面迎上。
叮!
绣春刀狭长,刀头略弯,电光火石之间,便与飞上来的顺刀接在了一起。章尧刀身一颤,贴着那柄竖直的顺刀照着那人的面门探去。黑衣人身手不凡,顺刀耍的如同一条直蛇,绕着绣春刀,往上挑去。章尧身子一侧,飞脚一踹,带起的水花飞溅开来。黑衣人冷喝一声,不断地缠斗上去。与此同时,五个四周包围上来的黑衣人,已经逼近了马车,视线极其不利的情况在,躲在马车里边是既不明智的。
因为你不知道危险从哪里冷不丁地刺过来。杨帆一下便将李郁欢摁倒在马车上,道:“你,趴下,千万别起来。孙毅,和我一起出去引开这么杂鱼。”孙毅或许还有那么两下子,但是李郁欢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叫他出去完全是拖油瓶外加送死。
“爵爷,我一个人能打五个,你也留下吧。”孙毅宝剑出鞘,不过没把握好分寸,一下捅在了一边的木框上,这个时候了,还尴尬地呵呵一笑,喃喃道:“失误,失误。”
“少他妈屁话,跟我出去!”在车厢里多带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两人鱼跃而出,还没看清楚情况,那柄刀便过来了。孙毅慌张应付,剑横拦抵住,嘴里骂咧咧道:“何妨宵小,敢来劫持官府马车。”
黑衣人没什么话,他们若是一般的剪径小贼,那还敢在城内如此猖狂?刀开山劈来,震得孙毅手腕发麻。杨帆虚倚在马车边上,一手抵着孙毅的被,怒道:“怎么这么菜,刺他妈的啊。”
孙毅手忙脚乱了应招,这可是真真实实来杀人的,不像家中的武师,可以给他喂招。两边的人,被章尧牵制住了两人,似乎还是在章尧手上不讨好,不断地被打退。这两人极其难缠,既不和章尧过狠招,也不死缠,只是不让章尧过去帮忙。
一侧的黑衣人朝杨帆袭来。一直注视着周围状况的杨帆头侧了过去,冷喝道:“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黑衣人蒙面浅笑,这傻子爵爷是有多搞笑吗,别过来?我他妈是傻了还是脑残,你说不过来就不过来?他不明白,为何上边交代下来的目标竟然是这么个呆货,为何还要如此慎重呢?
长刀划过雨丝,孙毅侧过头,哭叫一声,“真要一打五啊,小爷说着玩呢!”杨帆喝道:“顾好前边,别给伤着了。”还别说,老孙家的武师喂招还是喂得有些效果的,孙毅那柄剑,始终没有让那黑衣人找到合适的机会。杨帆终于抬手,手中的弩机扣动,三枚暗含精光的短矢,穿雨而去。
黑衣人瞳孔一缩,听到那簌簌的箭矢声,赶紧侧身避去。可惜距离太近,一下子被两枚箭矢命中胸口。杨帆将弩机藏回到马车中,喃喃一声,“都说了我要不客气了,真当是福气吗?”
中箭黑衣人按着胸口,闷声道:“有弩机。”他感觉到那胸口下方钻心地疼。另一边的两人意识到不能再给杨帆填装弩机的时机,赶紧冲上去。左右两方的刀,呼啸而来。章尧已经一刀解决了一个黑衣人,赶紧腾出手来,想要去解救杨帆。
趴在马车板上的李郁欢哆哆嗦嗦地填装着弩机,好几次箭矢刚安上,便被弹出来。杨帆怒道:“快点!要死了,你快点啊。”就算李郁欢现在能够填装好,就算杨帆能够命中射到一个人,就算章尧现在解决那个死死缠住,不让他过来的黑衣人,好像也救不到杨帆了。杨帆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好。至少靠在马车边上,自己的后背是安全的。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在意车厢内的李郁欢,都冲着杨帆过来的。
杨帆抓起还在安装的弩机,朝着那个稍近的人举起了弩机。风吹来,一阵雨落在杨帆的眼眉上,雨珠从他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只有一枚,一枚箭矢从杨帆的弩机上射出来。杨帆也不看看射中没射中,两人已经只有三步之遥,杨帆侧身将手中的弩机甩向另一边,他只能这么做,来拖延两边的脚步。然而,这只是徒劳罢了。两边早有准备的黑衣人侧身躲开飞来的箭矢、弩机之后,一脚踩在水涟上,一声轻喝,顺刀劈天而来。
这个时候,如果杨帆自私点,滋溜窜到马车下边,独留孙毅一人在那边,也许可以躲过这一遭。不过孙毅便惨了。本来就三脚猫的功夫,全靠蛮力顶着,十来招下去,早就支撑不住了,喊道:“爵爷,招架不住了。”
第178章 二关公()
杨帆感觉到了那股杀意,睫毛上的水珠挂得实在有些多,眨眼起来,都有点扎的感觉。章尧的那柄绣春刀终于从那个死死抱住刀身的腹部抽了出来。看向杨帆这边,眉头紧皱地用脚挑起地上的那柄顺刀,如同投掷枪矛一般朝着那背影投去。
身体如同轻鸿,飞快地朝另一侧的黑衣人奔去。
啪!
孙毅手上的剑被挑落在地,喘着气,道:“爵爵爷不”还没说顺溜,就直接被后边的杨帆一把摁倒在低下。没了剑,孙毅便再也招架不住那个黑衣人的刀,那样还要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站在前边替他扛着,杨帆做不出来。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这熊孩子一把扯在地上。
他的余光看见,章尧正在赶过来,那么,只要他挡住这三柄刀,或许马车内的还有地上喘气的李郁欢和孙毅能够有条活路,至少多一点时间,可以等到章尧赶过来。
最近的那柄顺刀,已经逼近到了杨帆左侧十寸的样子。杨帆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刀头切过雨丝时崩开来的水珠。
死吗?
不应该,杨帆可还没有做好死的觉悟。妈蛋的,老子在这世上,舒服的日子还没有过上一天,就这样死了,那不是一辈子劳碌命了?不能这么惨吧。他看过战场上的厮杀,但是到现在,那也只是看看,当个指导员啥的,真正要他拿刀杀人,可比拿枪困难多了。这好像是句废话。
那柄最近的刀缓缓滑落下来,杨帆可以模糊地看到,黑衣人身体忽地一滞,然后然后头重脚轻地朝他倾倒过来。你妹的,这是什么招式?杨帆还没看清楚左侧那个奇葩动作到底是什么情况,另外两柄**飞至,杨帆甚至可以感觉到了那丝凉意,背后乍寒。他下意识地朝后仰去。
左边的那个黑衣人,终于是落在了地上,背后的绣春刀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身上。已经踏在马车边上的章尧怒喝一声,目眶欲裂,他已经来不及救杨帆,因为即使他赶得及,也不可能将那两柄顺刀拦下。
他还要怎么做,才能保住杨帆的命呢?清风徐来,雨幕多了一丝诡异的变化。已经在杨帆面门前的刀尖已经缓缓落下,割在了杨帆的肩上。
“我去年买了个表!”杨帆的手抓在了刀上,他没有办法,因为他只能用手去挡一下,才能不让那柄已经是擦到他肩膀上的刀再深入一分。他甚至还得看他那右侧,又是一柄**砍来。该怎么办?杨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这么要死了?
他的瞳孔一缩,忽的莫名有那么一丝伤感,让他的鼻尖一酸。秋雨缠绵,萧瑟飘摇,那夜的雪,那夜的人,恍惚在他脑海之中如同放电影一般快速地划过。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不要做出那个承诺,承诺某个人,等他回来迎娶她,承诺某个人,将来带她回巴蜀找那个她母亲的娘家人。如果死了?还承诺个鸟毛?
“我特么不能死!”杨帆的手已经汩汩地留下血来,但是他还是死死地攥住着那柄刀。那怒目,朝着右侧望去,忽然,瞳孔中的那个迅速飘来的人影,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甚至杨帆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是轻功吗?
世上真的有轻功这种玩意儿?因为杨帆竟然看到那双脚,几乎是不沾地地就飘了过来。如果不是鬼,那就是轻功了吧。
那柄刀,就这么离杨帆只有一寸的距离。那个身影便飘然而至。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杨帆似乎就是有这么种轻飘飘的感觉,那人如穿蛇般,已经到了杨帆的身后。长拳探出,杨帆的手轻松了许多,似乎被一阵清风挣脱开了刀身,缓缓垂落下来。那一寸的距离,除非真的是有大罗金仙护体,那杨帆可能不被伤到,但结果很不巧,这位身手诡异的神秘人,并非真的是刀枪不入,神功护体。
他的手推在那因为被杨帆放开,再一次落下来的刀背上。刀很窄,他的手却如同拎着小鸡仔那样,揪着刀背,暗劲挪移,四两拨千斤。而那已经刺入杨帆胸膛的刀,被神秘人的手肘顶住。微微一震,直接偏移了出去,恰好和那柄被神秘人弹飞的刀擦过。杨帆流血的手捂着受伤的胸口。
后边那人道:“小兄弟在坚持一刻。”他的身体瞬间翻转到了杨帆的前边,趁着两个黑衣人惊诧的一瞬间,双手擒住那两人的手腕,劲道一扯,整个人的背部蠕动着,恍若下山虎的脊梁,被雨打湿的衣裳贴在背上,可以清晰看得到那两块耸起的背骨。
右脚虚迈,轻喝一声,直接将人拽了过来。扣在脉门上的拇指骨节一声格拉响,两柄顺刀哗啦落地。
两个黑衣人惊讶的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般,互相碰撞到了一起。这这是什么手段?章尧瞬间赶至,扶起倒地的杨帆,惊呼道:“爵爷!爵爷!”
孙毅拾起那柄长剑,在地上打了个滚,剑身贴在自己的胳膊上,这一回,这招腋下反剑,使得毫无拖泥带水。他狠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和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