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还没指婚,你也还没有定亲,实则无论是我皇阿玛,还是你们家,怕都是在等咱们两个。既然如此,我还存着这个念头,便也不是为了我自己,那咱们何不顺了大家的意去?”
福康安笑起来,笑到抱着肚子。
“八公主,究竟是谁给你的这份儿自信?就算你是尊贵的公主,就算我还没定亲,可是谁说我就想娶你?谁说我家就也想高攀着你去?”
八公主咬住嘴唇,凝立在树荫下盯着福康安。
她总是被他这么挫伤,她真想冲上去跟他打一架!
可是她这会子却又不能不守着女孩儿家的矜持。若是真跟他打起来,他就更不想娶她了。
八公主深吸一口气,摁住心下的不快,竭力细声细语道,“麒麟保哥哥,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叫你这些年都不待见我?你告诉我,我能改的都改,尽量按着你的心意去,可好?”
福康安反倒笑得更响,“哎哟八公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儿敢说你有错?你可千万别改,更别按着我的性子改,我承当不起……再说,我也用不着,不稀罕!”
八公主紧咬牙关,“麒麟保!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待见我!”
她有些委屈,眼珠儿转了转,眼眶里已是有些水意朦胧起来,“难不成你还忘不了我七姐去?可是我告诉你,我七姐跟拉旺阿哥好着呢!他们了两个,再过几年就要完婚了!”
“你们傅家门第再高,却也搞不过拉旺阿哥家去。舅舅傅公爷也不过是个公爵;可是人家拉旺阿哥的阿玛是亲王……”
八公主的话,终是碰到了福康安最痛之处。少年冷笑着,如春寒的料峭,“你且等着,我麒麟保终有一日,自己为自己挣个王爵来!”
八公主不由轻哂,“保保哥,舅舅忠勇公的爵位,且还轮不到你来承继。保保哥你如今年满十三,按说应该有个出身了,可是你却还是个白丁啊。如今连个侍卫还没有吧,就更不用说是世职了……”
“保保哥你又凭什么敢说王爵去?还不如娶了我,好歹能先得个额驸的世职和俸禄去。和硕额驸的品级,是公爵品级,然后你才有机会从公爵更进一步去;若不是如此,就凭保保哥你从白丁想寄望王爵去么?天呢,那怕是一百年攒不够呢。”
两个小孩儿越谈越崩,已是要剑拔弩张了。
若是两个男孩儿,直接就要厮打到一处去了。
福康安想到这儿,反倒冷笑了——谁说他们俩不都是男孩儿?
他勾勾手,忽地冲八公主妖魅一笑,“八公主,你来,我与你说句悄悄话儿……”
情势忽地改了,八公主有些晃神儿。
只是终究心底下还是存着那个念想的,她的叫便不由自主朝他走了过去,似是受了他的蛊惑。
两人与越挨越近,福康安眉眼含笑,凑到八公主耳边,柔声呢喃。
“八公主,你错啦。你现在应该找的不是额驸,而是——福晋。”
。
端阳之日,本是柳绿花红,正是人间好景色。
可是这一刻,八公主眼前的天地却忽地变了颜色。
她霍地抬眸,死死盯住福康安,“麒麟保,你胡说什么呢?是你要找福晋,而我要寻额驸才对。”
福康安摇头而笑,“错了,错了。八公主……啊不,其实你都不该是八公主,你该是皇子。我算算,你是跟十四阿哥同一年出生,晚了几个月,那你才应该是十五阿哥。”
八公主没办法再冷静,她猛地伸手,一把拎住了福康安的脖领子去,“混账奴才,你说什么?!”
福康安不闪不避,任由八公主揪着他脖领子。他甚至反倒对着八公主,笑得更加邪佞,“……公主阿哥,你也不小了,我不信你还什么都不懂。”
“你平素盥洗沐浴的时候儿,就没看过自己的身子?你没发现你自己下头,跟旁人有些不一样儿?”
“还有……你该回头好好儿看看跟你年岁相仿的姑娘们去。七公主和绵锦也好,或者是宫里的小女孩儿也罢,她们到了十二岁上,谁的身子还跟你似的这么一片大平板啊?”
八公主一惊。
福康安越发眉开眼笑,“……你的嬷嬷可已经为你预备好‘骑马巾’去了?”
八公主两耳嗡嗡直响。
她知道福康安说什么呢,她听见过七公主和绵锦偷偷说的那些话,什么月事,什么几天啊,什么不能动凉水啊……可是她,还什么都没有!
若说她年岁还小?可是啾啾比她还小,啾啾却也都懂了这些,每每都能跟七公主和绵锦低声含笑说着这些去。
——她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见八公主已是傻了,福康安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凑在八公主耳边,“公主阿哥,奴才啊提醒你一句,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什么要厘降给奴才了,更别用这事儿去烦七公主。”
“七公主自是柔软的心肠,不便拒绝你去,可是你若再屡次三番难为她,倒是你太过不自量力……”
八公主陡然一惊,“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七姐她们也都知道你所说的那番古怪的话了?”
福康安得意而笑,“宫里谁不知道呢?”
“还有谁知道了?!”
大五月里,八公主却像一脚踩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一片刷凉!
福康安扬眉而笑,“……我猜,皇上也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为何这么多公主、格格都已经早早指了婚,皇上却非将你这位皇女给落下了呢?”
“不说别的,就说我嫂嫂那手,皇上都早早就给指婚了;公主阿哥你……自是必定有那不能嫁人的隐疾去了~”
第2591章 九卷29 该死的人()
实则在“万方安和”,八公主跟福康安刚一抬脚离开,小七就是知道的。
她只不过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仿佛是跟啾啾、绵锦几个专心说话罢了。
终究,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又坐了一会子,跟啾啾和绵锦她们看了会儿戏,小七才起身,冲白果使了个眼色。
啾啾那性子,不是藏得住话的人,小七便没敢叫上她们两个,只叫白果陪着她去。
小七虽说放心不下,可路上还是故意走得慢些。
结果老远,就看见八公主捂着脸狂奔了过来。
小七心下自是咯噔一声。
不过她也没想到旁的,只以为八公主必定又是跟麒麟保吵起来了,闹到归齐,也就是麒麟保还是不肯娶八公主罢了。
小七便伸手将八公主给迎住,紧着安慰,“舜英你别这么着。快站站,我给你擦擦脸再回去。”
八公主霍地停步,松开手去紧紧盯住小七,“七姐,你也知道了么?”
小七被问得一愣,“我知道什么了?”
八公主摇着头,倒退两步,“你还骗我!麒麟保说,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皇阿玛也知道了……所以皇阿玛才不肯给我指婚。”
“你们全都知道了,却谁都不肯告诉我,反倒还假门假事儿地来帮我跟麒麟保说亲——你们心下,必定都要乐死了,你们都是耍着我玩儿呢!”
小七惊住,“舜英你告诉我,麒麟保他与你说了什么?”
舜英却不想再说话,用力推开小七,捂着脸撒腿就跑了去。
舜英的力气那么大,小七全无防备,被推倒在地。待得想起身去追,八公主早已跑得远了。
小七一着急,这便越是咳了起来。
白果忙上前扶起小七,“七公主,你可好?”
小七按着嗓子咳嗽,摇头道,“我没事。”
那边厢福康安已是跟着跑了过来。她是瞧见小七来了才过来,结果又见小七被八公主给推倒在地,这便恼得原地直蹦,“她这是干什么?有种冲着我来,她怎么又敢欺负你?”
小七顾不上自己的咳嗽,抬头定定盯着福康安,“保保,你告诉我,你究竟与舜英说了什么,啊?”
福康安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便是你再怎么不肯娶她,可是这些年你们俩也打了闹了不止一回,甚至上次你连掉井里去的戏码都演过了……我也没见她如今日这般的。你倒是快告诉我,你究竟说什么了,啊?”
福康安紧咬嘴唇,“我就是想叫她彻底死了这份儿心!要是再给她留余地,她还是得屡次三番去为难你,你看你今年都咳成什么样儿了!——我反正饶不了她!”
小七又急又恼,嗓子眼儿便又干成一片,像是堵了一团参差的棉花团,一吸气都是痒的,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咳。
白果吓坏了,忙扶住了小七,“公主主子,咱们别说话了,更别喊了,啊~~咱们赶紧回去吧,用些滋润的,好好歇歇。”
小七按着嗓子眼,红着眼圈儿又恨又无奈地望住福康安。
看小七难受成这样,福康安也是呆住,“……我,我只是看不惯她屡次三番为难你去,更叫你害病。可是我没想让你这样。莲生,我求你了,你别生气,你先稳当下来,行么?”
“等你稳当下来,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你能好起来,什么我都认,啊!”
小七妙眸一转,已是落下泪来,可是想要说话,却反倒更加困难。
白果急得赶紧拦开福康安去,“保哥儿,够了!今儿你就别再惹七公主不高兴,我这就带七公主回去,保哥儿也赶紧回去吧!”
。
闹腾了这一场,好好儿的端阳节过得都不乐呵。
小七回到寝宫之后,这便咳嗽得更加厉害。便是用汤汤水水都压不住,不得不赶紧请太医来了。
白果不敢隐瞒,赶紧将事儿回给婉嫔和婉兮。
此时婉兮和婉嫔都在福海上陪着皇太后看龙舟,婉兮一时不便离开,还是婉嫔先随着白果回来。
婉嫔小心问了白果,白果将今日的事儿说了。
婉嫔心下都是咯噔一声,“哎哟,该不会是麒麟保那孩子口无遮拦地,将八公主那隐疾给告诉她了吧?我的天啊,那可捅了大篓子了!”
白果有些皱眉,“主子,不能吧?难道八公主对她自己身子的情形,心里没数儿么?可是奴才今儿看她的情形,仿佛大受打击。”
婉嫔叹了口气,“那把儿终是她从小就割了的,况且刀子匠的功夫都好,这便没给她留下什么痕迹去。她从小就没留意过这个,若说没发现自是有的。”
“再说她今年才十一岁,正是将发育还没发育的时候儿。她便是暂时不来月信,或者身子还是平板儿,以这个年纪来说也还不算什么。”
“至于她格外喜欢那些舞枪弄棒的,她也终究是大清公主,本就该从小学骑马射箭,这便也不矛盾……”
白果额角也有些汗下,“这么说来,八公主说不定真的不知道。”
婉嫔叹口气,“所以倘若是麒麟保说破的这事儿,那孩子当真是晴天霹雳了去了。”
。
小七从这晚就开始发烧了。
婉兮当晚亲自赶过来,就连皇帝都给惊动了。
“皇上原本要随着我一起过来,叫我给拦住了。”婉兮与婉嫔道,“我就担心是麒麟保那孩子说错了话,这事儿便得先瞒一瞒着皇上。”
婉兮虽说白日里分不开身,可是婉嫔却也将话儿都递了过去,好叫婉兮放心。
婉嫔也是皱眉,“麒麟保那孩子是怎么知道的?按说,这消息在宫里瞒得铁桶样的,咱们必定都不会与孩子说的。便是九福晋,也不至于是将这话明白告诉麒麟保那孩子的人啊~”
婉兮点头,“这种就是戴佳氏造的孽,与舜英那孩子自己无涉。说到底,那孩子也是可怜。”
婉嫔望一眼婉兮,“我最担心的是,这事儿一旦闹起来,必定有人会往你身上联系去。”
婉兮轻轻垂下头去,“我明白。戴佳氏当年最恨的人是我,我若是小肚鸡肠之人,便是戴佳氏已经死了,我势必还不会放过她的孩子去……麒麟保从小又是在我身边长大,自有人有理由相信,是我将这消息随便说给人去,叫麒麟保也知道了。”
婉嫔点头,“不管怎样,她是皇上的女儿。若此事传扬出去,倒会引得外人议论皇上有隐疾去……”
婉兮转眸望向小七的暖阁里,“这会子孩子们比我更要紧。”
婉嫔忙道,“莲生这边,你倒放心,我自亲自守着她去。”
婉兮握住婉嫔的手,“有陈姐姐在,我自从来都是最放心的。”
婉嫔叹口气,“这会子最要紧的,是得先弄清楚麒麟保是从哪知道这个的!一旦这事儿盖不住了闹起来,皇太后一定会借机又要刁难你去。你得预备好了自保的法子去才行。”
婉兮轻轻转开目光,“我自相信忠勇公的为人去;同时,我也相信不会是九福晋说给麒麟保听的。那孩子虽说长大了,可是还没到定性的时候儿,九福晋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去才是。”
婉嫔皱了皱眉,“那就指不定是那小子在宫里哪儿听见的!八公主这事儿,虽说对宫外来说是天大的秘密,可是宫里一向没有不透风的墙……”
婉兮没说话,亲自端过汤药来,坐在炕边儿,一勺一勺喂小七咽下去。
陪着小七睡下,婉兮才告辞。
婉嫔亲自送出来,姐妹两个手臂挽着手臂。
夜色深深,初五的月色还淡,照不穿黑暗去。
婉兮眸光坚定,“陈姐姐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护着孩子们去。”
。
婉兮没上肩舆,叫肩舆在后头远远跟着,她只由玉蝉扶着朝前缓缓地走。
玉蝉轻声问,“主子若定了主意,这便吩咐给奴才们吧。”
婉兮偏首看玉蝉一眼。
玉蝉垂首道,“当年乐仪被皇上给留在了宫里……奴才想,这步棋便别白留了,该动动了。”
婉兮在夜色里轻轻笑了,“你个鬼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玉蝉眼睛一亮,“那奴才这就设法去安排!”
婉兮攥住玉蝉的手,“却不容易。那乐仪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年如不是陈太医相助,她也不会轻易就范。”
“主子的意思是……”玉蝉望住婉兮。
婉兮轻轻皱眉,“总归需要一个人来出首,不能是咱们将这个罪名安在她头上去。”
玉蝉豁然,“奴才懂了。奴才明天一早就设法到咸福宫去打探打探,看里头有没有能为咱们所用的人。”
“终究那是冷宫,奴才倒不信了,里头人都甘心情愿一辈子在里头终老去。总归有识时务的,想要离开那冷宫的。”
。
只是婉兮和玉蝉都没想到,还没等她们两个开始着手呢,这件事儿倒是先迎刃而解了去。
——祥答应热切地恳求,想要见婉兮。
见面之时,祥答应竟然放下自己答应的身份,直接跪倒在了婉兮面前,“回皇贵妃娘娘,小妾急着想要求见皇贵妃娘娘,是咸福宫中有些异动。小妾既眼见耳闻,便不能不来禀明皇贵妃娘娘。”
“如今皇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掌理六宫,故此小妾虽说位分低微,且曾犯了大错,被皇上禁足在咸福宫里……可是小妾却还是心向皇贵妃,遇到有事还是想立即先禀明皇贵妃娘娘知晓。”
婉兮扬眉,“哦?”
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祥答应,婉兮心下也是百转千回。
想当年朝廷征战回部,祥答应家因是厄鲁特旧部,率部投诚朝廷,叫皇上大喜。她阿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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