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婉兮褪掉了鹿皮袄和鹿角冠,身上便自然是那件小鹰翅膀的坎肩儿。
皇帝见了,便微微一眯眼。没说什么,却是上前便一把攥住了她的小手儿。
攥得登紧。
他拉着她坐回榻上去,婉兮一路随着他走,一路还小心瞟着帐外。
公鹿还站在那儿,周遭火光如昼,公鹿两眼傲然。
婉兮深吸口气:“爷,那鹿……?”
鹿后头忽然转出个人影来,却是归和正。
380、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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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更
婉兮惊讶,忍不住轻呼:“归爷爷!”
心下自是纳闷儿,怎么今晚连归和正也跟来了?
小手被捏住,耳畔吹来他含笑的低语:“……龟鹿同春。”
婉兮张大了眼,险些笑出声儿来。转头去瞧他,却见他促狭眨眼,在唇前竖起手指“嘘……”
婉兮便笑,只偷眼去瞧归和正。
可不,这四个字要是叫归和正听去,他立马就得疯了。
笑过了,婉兮这才瞧出来归和正是绕着公鹿在那干嘛呢——堂堂伺候皇帝龙体的御医,原来正在给公鹿治伤。
婉兮不由得腾地站起来,回眸望向皇帝:“爷的意思是……?”
皇帝便也起身,带着婉兮一并走出帐外,立在公鹿身边。
皇帝抬手轻抚公鹿额顶。
那公鹿桀骜,侍卫都担心公鹿会拼了命用角去顶皇帝,便个个都是拉开刀剑,准备扑身向前去。
可是皇帝却面带微笑,手抚上公鹿额顶,语声清越道:“朕为天子,代天巡狩,逐鹿天下。今儿你被朕箭射中,是你的天命,亦是你的造化。朕原本该锯你的角,做成鹿角椅,宣示天下。只是今儿……”
皇帝偏首望了婉兮一眼,含笑道:“只是今儿有寿星老儿为你恻隐。朕便释了你去!你若有灵,便远远躲了开去,别再叫朕遇见。否则下回朕必定再不放了你去!”
皇帝说完遂亲手解开了绑缚公路的绳子。
公鹿仰天一声清啸,便撒开四蹄奔进山林中去。一直跑到山坡上,这才停步回身,借着月色,仿佛静静看了婉兮一眼。
婉兮眼眶一热,静静道:“去吧。”
那鹿仿佛听懂了,转身奔腾而去,几个起纵,身影便已湮没在夜色丛林之中,再不复见。
婉兮眼已湿了,朝皇帝一礼:“奴才,谢主隆恩。”
皇帝轻哼一声,伸手捉住婉兮的小手,带进帐篷中去,便走边嘀咕:“多好的一架鹿角,高大雄壮,十分难得。爷本可效法太宗,以大鹿角做成鹿角椅,宣示弓马天下……这回失去了,下回不定要多少年才能遇见这样一副合意的。”
婉兮悄然垂首,小手在他掌心蠕了蠕:“……我赔。”
“哦?”皇帝倒是怔住,停步瞅着她:“你再说一遍。”
婉兮已然面颊红透,低低垂首道:“奴才明白天子秋狝获大鹿,做成鹿角椅宣示天下的意义所在……奴才比不得大鹿,更比不得天下,只是奴才会——尽力叫皇上欢喜。”
他倒愣了,半晌才笑:“爷没说叫你赔。它虽金贵,可是这世上并非只有这一头大鹿,爷再设法去捕就是。即便今年不得,还有下回。它……怎与你比?这世上爷还能找见第二个你去不?”
婉兮心下更是柔软,那个信念反倒更加坚定了下来。
。
两人坐下,皇帝柔声问:“饿了么?”
婉兮点头:“肚子已经叫过三回了。”
下午那么满山林子的跑,之前吃过什么都给化没影儿了。
皇帝便点头:“传炉食。”
这是在林子里随地打起帐篷,御膳房的人是跟不上来了,故此在这样的地方儿都是吃些方便的干粮炉食。
炉食亦是饽饽的一种,婉兮也是喜欢。
皇帝轻按她肩头:“你先吃,爷去更衣。”
381、惊见()
5更
皇帝说更衣,他却没进内帐,而是径自挑起帘子就出去了。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仯紗d閲讀網メ.。kàn。。ge.lA
李玉也自然跟去伺候。
帐内就剩下婉兮一个人儿。
婉兮有些纳闷儿。既然是要去更衣,怎么反倒出去了呢?
正自纳罕,帘子一挑,一名官员走进来跪倒:“奴才奉旨伺候主子用炉食。”
婉兮一愣,忙抬眼瞧帐外。皇上怎么还不回来啊。
可是盼了半天,外头也还没有动静,她也不能叫那官员依旧那么跪着,只得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这位大人,皇上没在帐中。或者您稍等一刻,或者您先去忙,等皇上回来了,我会代大人启奏皇上。”
那官员低头跪着,听见婉兮的嗓音,双肩忽然抖动起来。
婉兮心下一跳。
她方才何尝不是觉得这官员的嗓音有些熟悉?只是那人只说了几个字,又是绷着说的,叫她不敢一时确认罢了。
这一刻,看见那官员的肩膀抖动,婉兮便呆住。
那官员缓缓抬起头来,与婉兮目光一接,已然是两行长泪。
“九儿……”
婉兮一声惊呼,整个人已是从榻上滑落在地。
“……爹?!”
哪里想到,进来伺候炉食的,竟然就是清泰!
。
清泰任职内管领,分内的差事的确是承应饽饽。不过同样差事的内管领有二十多位,各自轮值承应。皇帝每回出京带着随行的内管领,不一定是哪位。故此婉兮心下虽也有这样的盼望,却不敢坐实。
却没成想,在她生辰这天,进来伺候炉食的正是自己的爹爹!
清泰老泪横流,向婉兮伸出臂来,想要拥抱自己的女儿。可是碍着这里终究是御帐,他只能生生将手臂再收回来。
这当真是天大的幸运。旁人家的女儿一旦入宫,父女之间便是天人相隔;总要等到女儿二十五岁放出来,才能骨肉团聚。可是做爹娘的谁敢知道自己有多少年的寿命,都不知道等女儿出宫那天,自己是否还能看得见。
婉兮却顾不上了那么多,爬起来跑过来便投入了爹爹的怀中,死死抱住。
一年,分开已经整整一年了。
爹爹一向是个严肃的人,这一刻也哭得老泪纵横、浑身颤抖。
清泰终究更警醒些,虽抱住女儿,却也小心提醒:“叫阿玛,别再叫爹了,啊。”
清泰虽然也舍不得,不过还是轻轻推开女儿:“这里是御帐,你是官女子,咱们纵然是父女,却也不能坏了宫规。”
婉兮哭花了脸也都不顾了,用袖子抹着脸哭着问:“额娘好么?哥哥嫂子都好么?阿玛有没有想念女儿?”
清泰含泪用力点头:“你引见那日,你额娘还跟我说你怕是还有可能回得来。我们是你的阿玛和额娘,如何不知道你那个小脑袋瓜里都藏着什么,虽然怕你惹事,却也想着你或许能想法子撂牌子。”
“我们两个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掌灯,你还没有回来。我便去打听,内务府里的同僚也帮衬,打听出来说你还是留牌子了。”
“你娘当时便愣住,却没掉眼泪,也没病倒。她除了每日早上到你的屋里看着你留下的物件儿愣愣出会儿神,旁的却还没什么。”
“我也担心是她故意挺着,她却跟我说:别急,九儿就算留了牌子,咱们也一定还有机会再见的。咱们的女儿,一定会想法子再看咱们的。”
“我怎么都没想到,倒叫她说中了。今儿,竟然就见着了!”
382、寿食()
6更
父女两个絮絮的,在帐中说了好一会子话。
清泰始终担心皇帝会忽然回转来,婉兮先时一并担心,但是说着说着话,便悄然放下心来了。
她明白,这不该是一个巧合。世上本来也没有这么巧的事儿。
况且他只说去更衣,结果去了这么久,仿佛由着他们父女两个说够了话儿去。
婉兮一边哽咽一边安慰父亲:“阿玛,你放心就是。这里是林子行在,不像宫里那么多规矩。皇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就放心说话吧。”
两人絮絮着将婉兮离开这一年的事,拣着主要的说完了。清泰抹一把眼泪:“倒没想到皇上在这林子里临时扎营,你也能在御前伺候。我本听说你是在皇后主子的宫里,怎么忽调到御前了?况且御前一向没有女子,只有太监伺候才对。”
婉兮便红了脸,垂下头去小心遮掩:“……阿玛说的对,我是皇后主子宫里的女子。皇后主子跟皇上伉俪情深,皇后主子担心皇上身边人伺候不周,故此叫我过来伺候。”
此时尚不是跟爹爹将话说明白的时候,也省得爹娘在家替她悬心。
清泰这才点点头:“御前的规矩大,你凡事小心。别使小性儿,在皇上面前更别动小心眼儿。皇上天纵神武,你那点小心眼儿都瞒不过皇上的。”
婉兮便脸更红了:“阿玛……谁说我在皇上面前会动小心眼儿了?我才不敢呐!”
父女俩又相对了一会子,清泰不得不狠心起身:“炉食该冷了,我怎么敢给皇上进冷了的炉食呢?我这便赶紧去预备热的,不能再多留了,以免引外人侧目,倒给你惹麻烦。”
婉兮便又垂泪点头:“女儿省得。阿玛这便去吧……阿玛万万告诉额娘,说女儿一切都好,万勿惦念。还有阿玛额娘,定要恩恩爱爱,不准吵嘴。”
家里没了她,那屋子一定都空落落的。哥哥又在江南盐政当差,家里就剩下爹娘两个人了。若相对无言,日子该多寂寞了去?
清泰点头:“我会的,你放心。你在宫里也凡事多加小心,少听少问,闲事莫掺和。”
婉兮仰脸努力地笑:“谨遵阿玛教诲。”
清泰又垂一把泪,这才转身去了。
婉兮目送父亲背影远去,这才回到榻上,死死咬住褥子,叫眼泪纵横而落。
。
少时,帘子一挑,皇帝已是归来。
婉兮忙赶紧将脸埋进褥子里去,将泪都蹭干净。
他走过来坐在榻边,伸手抚她的发。
“……炉食预备好了,起来吃一口。爷保准你爱吃。”
婉兮撑着起来,自知眼睛怕是已经肿了,也不敢看他。李玉带着几个太监进来摆开朱漆金龙的膳盒,婉兮抓过个饽饽来就往嘴里送。
他说得没错,当真是自己味道,因为——都是阿玛做的啊。
那些饽饽都做成喜庆吉祥的纹样儿,个个都是应和了生辰的彩头。
婉兮边啃,心下虽甜,鼻子却终究还是酸了。
他歪头瞧她:“吃个炉食还要这么狼吞虎咽,小心噎着!”
他轻哼一声,叫李玉:“也不给你家姑娘来壶酒,帮她顺顺那些饽饽~”
婉兮小声道:“我不喝酒吧。”
“得喝!”他凑过来,贴住她面颊:“爷陪你喝。”
383、热酒()
7更
李玉从帐外取进酒壶来,给婉兮和皇帝。网
那酒从酒杯里蒸腾出热气来,叫婉兮有些意外。
这是九月了,夜里冷,吃些热酒是应当的。不过热酒也不该是这样滚沸的吧?
婉兮便不由得又瞟了李玉一眼。果然瞧见李玉拿来的酒具也是稀罕,壶是酒壶,可是下头还垫着个小炭炉,倒更像是个热锅子了。
婉兮便不由得问:“这个酒,怎是这个吃法?”
皇帝扬眉:“爷是想吃涮羊肉了,可惜这是林子里,没带热锅子来。便烧个酒壶吧,也权当叫眼睛解解馋。”
她哑然失笑。
这个爷,这又算什么说法去?
他说着便亲自将酒杯凑到她唇边来。
那酒真热,酒杯都被蒸热了,贴在唇边很是烫得慌。
婉兮便不由得往后缩了缩:“爷……好烫。”
况且那酒里的味道也有些特别,仿佛加了药材,还有极重的香料,浓烈冲鼻。
她不甚想喝。
他却捏紧了酒杯,坚持凑在她唇边:“生辰,原该吃酒。”
婉兮想想也是,便红了脸望他:“不如放凉些。奴才虽不胜酒力,可是必定陪皇上这一杯。”
他却俯身凑在她耳边来:“……亦有合卺,更该吃酒。”
她便怔住,一时捋不清了心事为何。
合卺酒是洞房花烛之夜吃的,他这样说,岂不是说今晚他便要……
合卺酒又唯有婚礼才能吃,寻常只有妻才有婚礼的资格,身为妾室都是“纳”,无婚礼资格。可是他却用了这样的说法来给她……难道在他心里,他竟然是……?
一时心下百转千回,无法安定。
他便趁机将一杯酒直接灌入她唇里来。
那酒味儿当真浓重呛鼻,况且那般滚烫。乍然入口,她便下意识想吐出来。
他怎准呢,放开酒杯,在她张口要吐的当儿,他的唇便覆盖了下来。
他将她的酒全都挡了回去,缠绕着,直接将那酒逼送到她喉咙口,叫她咽下。
那酒滚烫,他亦滚烫,他们两人在那片滚烫里互相缠绕……婉兮一口酒未全咽下,已然宛如酒醉了。
。
看她小脸儿酡红,一派害羞又不甘心的模样。
他便一笑退开,却是直接拿过酒壶来,由他自己仰头喝一大口酒,随即——又哺进她口中。
酒力滚烫又猛烈,他的缠绕更是霸道。
她小小的身子在他臂弯中开始颤抖,那滑入咽喉的酒宛如在她腹底点燃了一簇小小火苗。
陌生却强悍地烘烤着她、灼烧着她。
。
如此这般,他一口又一口将整壶热酒全都借由他的口,送入了她的腹中去。
她便醉了。
只觉这个躯壳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她眼里看见的、身子深处感受到的,全都已经不由自主。
视野里,四爷的脸也朦胧了起来。他仿佛也跟她一样染了酒意,故此那如玉的面颊也红了起来。他那一双眼,如寒星清亮的眼,这一刻却是湿润的,如长天秋水。
她忍不住撕扯自己的领口,怯怯地呢喃:“爷……我好难受。是奴才喝醉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热,这样难受啊?”
他向她俯身而来,拥着她,沙哑地哄着:“告诉爷,你哪儿最难受?爷……帮你。”
384、沸腾()
“奴才……好热~”
身子深处仿佛烧着了一把火,那火燎着她四肢百骸,将热气不断送进她血脉中,将她的血全都催烧沸腾起来。便仿佛之前那酒一般。
那火仿佛要从每一个毛孔中钻出来,叫她迷蒙之中甚至要担心身上这件陆姐姐做了好几个月的小袄,还有嘉妃赐下的这件坎肩儿去。
她小手不自觉地撕扯着衣领,他自明白,她心意,已然伸手替她解开领子上的束缚,渐渐将那坎肩儿给褪下来。
她长松了一口气,舒服地伸展着手臂偿。
幸好里头那间袷纱小袄是透气的。
她醉意迷蒙,抬眼望向他去:“爷……这酒,缘何,这样热啊?撄”
他含笑垂眸,长眉间仿佛有轻红漾过。
“因为……爷方才给你喝的是鹿血。”
。
她在醉意里,听了这话都是一个激灵。用力甩甩头:“爷再说一遍!”
他长眸微眯,含着一股坏意,邪邪睨住她:“就是爷为你放走的那头公鹿的血。忘了爷曾吩咐割角刺血么?就因它为你现出了血来,爷这才纵了它去~”
婉兮怔住,只觉喉头有些翻涌。
怪不得那酒里头放了那么重的药材和香料,原来是遮盖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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