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查看好了恩赏物品,将银元宝也收好。永璇已是率领一众皇子皇孙、以及皇子皇孙福晋们到了,给婉兮行礼。
这一日的张三营行宫家国同情,君臣融融。
。
大宴散罢,已是月朗星稀。
皇帝走过来,挑帘子倚在帐门前凝视着婉兮笑,“困了么?”
婉兮含笑摇头,“今儿这般高兴,哪里睡得着啊。”
皇帝眨眼,走过来握住婉兮的手,“既然睡不着,便出去陪爷跑跑马!”
九月的围场已是凉了,皇帝将婉兮拥入大氅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婉兮。
婉兮靠在皇帝怀中,仰头看这草原的天。
同样高的天,同样的星月,可是在草原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天变得低,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星子也变得格外多,有好些是在京中从未看见过的。
而皇上就是这人间的天,是她的夫君便也是她的天。便也同样是在草原时,皇上与她才能如此地放松,如此地亲密相伴。
不用管那些祖宗规矩,不用在乎皇太后,甚至都没有朱墙限制脚步,他们可以就这么同乘一马,彼此相拥着,信马由缰,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
所以这围场啊,尽管她已经随着皇上来了太多次,即便从前也有许多年总是悬心会出事……可是她却也依旧还是没有来够这里啊。
“想什么呢?”皇帝将下颌轻轻摩挲在婉兮额上,“小姑娘,四十岁了!今儿那些东西,你可还喜欢?”
皇帝说着有些懊恼,“只可惜从前定下的那些规矩,每个位分千秋、整寿该恩赐什么,都已经有定例。内务府和宫殿监一班奴才们去办,爷倒不好再换些旁的。”
婉兮高高仰起头来,头顶着皇帝的心口,从反过来的角度来凝视着皇帝。
看了半晌,婉兮忽地淘气地“扑哧儿”一声笑出来。
“那日陆姐姐都笑话我了,说我贪心,还想跟爷要什么去呀?那日我是装作不懂来着,可是爷怎么爷忽然跟我犯了相同的一时糊涂去了?”
婉兮说着坐正,转身过来,揽住皇帝的颈子,便主动凑上唇去,亲了个嘴儿。
此时她已经四十岁,而她的爷已是五十六岁的人了,可是这一刻在星光下的草原独独相对,她却仿佛又是当年那十四岁的小姑娘,而他依旧长身玉立,眉眼轻扬。
“这一年,爷在大年初一就赐小十五入宗亲宴,为所有皇子之中入宗亲宴最早的孩子。”
“二月,我报遇喜,爷叫我安心养胎,不理外务。就在这期间,爷亲赴兆祥所,将永琪身边一干人治罪……三月永琪薨逝,爷将永琪的身后事委婉却又坚决地处置完。”
“五月,我安心诞下小十七。这个孩子从坐下胎的那一天起,若不是爷用人参替我吊着,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来到人世。”
“而到了七月——永和宫那位终于撒手人寰,将我与他这些年心下的恩怨,终于全都结算了去。”
草原九月的夜风,真是有些凉了呢。钻进人的鼻子,就叫鼻尖儿一下子跟着变酸了。
可今天是她的四十千秋整寿,哪儿能掉眼泪呢?她得笑,将自己对皇上的情意与感谢,全都用笑容表达出来给皇上看。
她便用力吸了吸鼻子,高高扬起头来凝视着皇帝笑,“爷,这一年是我的四十整寿之年,从大年初一到此时,我和陆姐姐都忽然发现,曾经那些叫我委屈、叫小十五有风险的人和事,竟然都已经悄然不见了。”
“……爷还说不知给我换点儿什么恩赐的物品才好?爷已经给了我这些,这已是一个后宫女子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了。爷还想要再给我什么呢?而我,又哪里还敢要别的去?”
“这些已经够了,爷,够了。”婉兮伸臂去紧紧拥住皇帝,将全部的自己,都紧紧贴在皇帝身上。
从乾隆五年相遇到今日,二十六个年头过去了。可是这一刻投入他的怀里去,这般与她的爷紧贴在一起,她的心依旧如当年一般地怦然而跳;而她自己,这一刻也仿佛还是当年的心境,羞涩着悄悄地欢喜。
四十岁了,后宫女人们之所以从四十岁开始过整寿,何尝不是因为四十岁对于一个后宫女人来说,已经是一道门槛。当年的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还有太多太多人,连这一道门槛都没能迈过,被永远地拦在了四十岁之前。
有幸迈过这道门槛的,下一个整寿是十年之后,是五十岁时。
而那时,十年后,究竟那道门槛前,还有多少人能够彼此等待?
婉兮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可是她却知道,这一次整寿,四十岁千秋这一年,她得尽了皇上所有最好的心意。
她已无憾。
第2583章 九卷21 皇上别撅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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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日,皇帝一行回到避暑山庄,皇帝都没回自己的寝宫歇歇,这便先奔皇太后的行宫“松鹤斋”去请安。
语琴还笑,“自是全天下早都知道皇上是个大孝子了,便是回来先去洗把脸、换换衣裳再过去请安也不迟啊,怎么急成这样儿。”
这一趟木兰归来,尤其是过完了自己的四十岁千秋,婉兮的体会到是更多些。
“姐姐想,皇太后今年都快七十五了,皇上也都五十六了,越是到了这个年岁,母子之间的感情才改越深。皇上对皇太后的孝心,便也理应更重才是啊。”
婉兮的豁达倒叫语琴也都叹了口气,“也是。再不明理的妈,那也是亲妈不是?人这一辈子,总归只能有一个亲妈,就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也没法儿换一个……”
语琴的话都将婉兮给逗乐了,抱住语琴的手臂,额头抵在语琴肩上,“姐姐说的可真对!”
语琴无奈地摇头,“更何况那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了,皇上跟皇太后这一对母子之间,相处的日子啊,唉,怕也不多了呢。”
“也难怪皇上虽说也跟老太太顶撞,可是该尽的孝心却也一点儿都没少了。说起来啊,皇上真正与之又爱又恨的人啊,都不是那拉氏,反倒是咱们这位老太后啊……”
婉兮含笑莞尔。
皇上看不惯那拉氏,自然有的是法子将那拉氏一步一步整治到死;可是对皇太后却不能。
所以这些年来,眼见着皇上好些回也被皇太后给气得都要跳脚了,可是皇上自己事后也都忍下来,作为婉兮来说,也自然从不在皇上面前来挑事儿。
不管皇太后对她有多不公平,她也不可以在皇上面前指责他亲妈去。否则最为难的只能是皇上啊。
皇上身为天子,每日里忙于朝政,一颗心已是分了百瓣儿千瓣儿去了。若还要在他面前,说他亲妈的这不是那不是去,而这母子间天成的血缘偏还是皇上自己都改变不了的……那只会让皇上顿感无奈与无力去。
不能为皇上分忧,反倒只为皇上增添忧愁;不能帮皇上去,只想着伸手想皇上要这个要那个……这样的女子,便是貌若天仙,在这后宫里也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
。
皇太后的寝宫松鹤斋。
从八月十六分开,到九月十二回来,母子两个这也是一个月没见了。母子俩先叙了离情,皇太后细看皇帝这些天晒黑没有,可有瘦了;皇帝也是将自己在围场行围的收获,拣好的都进献给皇太后来。
这是母子情深之处,可是终究这天下再亲的母子,也还是有舌头碰着牙的地方儿。
皇太后话锋一转,这便收起笑脸来,目光望向别处去了,都不再看向皇帝。
“九月初八那天,你特地叫侍卫赶在那天来给我问安,皇帝啊,你什么心思,我是你本生额娘,我不至于不明白。”
“只是,皇后她刚刚崩逝,到今日还不满两个月呐!你这会子就急着再立中宫,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若是皇后崩逝,至少该有二十七个月的国丧。
皇帝自早有准备,这便淡淡一笑,“额涅提点得对,可是儿子七月里就下过旨意,那拉氏的丧仪只可照皇贵妃例。故此没有二十七个月的国丧之说,故此继立中宫不必再等那么久去。”
皇太后黯然闭上眼睛,“话虽如此,可是她终究未废名号。你便是不想等二十七个月,总也不能还不满百日就要继立!”
皇帝笑容敛去,缓缓扬眉,“所以额涅的意思是,不准儿子继立中宫?”
皇太后倏地睁开眼,“我哪里说过不准你再立中宫的话?皇帝啊,我是你本生额娘,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妻妾齐全,子孙满堂的了!我只是……总归觉着,你若这么早就急着继立中宫,这叫前朝后宫、内臣外藩的,都怎么看你!”
皇帝静静凝视皇太后,“那皇额娘您说,什么时候继立中宫才合适?难道也非要等过二十七个月去?那儿子此前的那旨意,又要做如何说去?那李玉鸣为那拉氏丧仪叫屈,儿子也已经处置完了——若儿子自己反要等过二十七个月去,岂不是说儿子自己自毁前旨,更处置那李玉鸣是处置错了不成?”
两母子之间的话,这是越说越僵了。皇太后也不想这样儿,母子两个一个月没见了,见面就又要吵嘴去。
皇太后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脾气勉强压了压,“皇帝,我是你亲妈,你说我会叫你减杀你的天子颜面去么?我没说不叫你立后,我也没说非要让你等过二十七个月去!”
“那咱们都退一步,折个中,你怎么也得等过一年去吧?”
“今年是乾隆三十一年,那再过三个月,就是乾隆三十二年了。这也算过了一年去了,皇额娘说呢?”
皇太后终究有些忍耐不了了,不由得拍案,“皇帝!你这是急的什么?!我已是与你这般好说歹说,你还非要得寸进尺,是不是?”
皇帝幽幽抬眸,“儿子斗胆问额涅:额涅又想要等什么?后宫格局已定,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么分别?”
皇太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甩甩手,“皇帝你今日刚从围场回来,这一路骑马也该累了。罢了,我这当娘的也不想跟你吵。你且先回去歇着吧,此事等咱们回京之后再议。
皇帝依旧行孝子之礼,规规矩矩双腿跪安。可是从那背影看过去,也不能瞧出皇帝的情绪上还是拂袖而去了。
皇太后伸手捏住眉心,哀哀地道,“安寿啊,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急着立后,他说后宫格局已定——可不是嘛,如今就一个皇贵妃,皇贵妃下头连贵妃位分上竟然是空着的!若要继立皇后,总归要循序渐进,他这是分明摆的空城计,叫这后宫里唯有一个人选啊!”
安寿也叹道,“所以老主子才拦着,拖着,就是想将这后宫的格局再给改改。说不定再等几年,后头位分低的,能一点一点升上来。等贵妃位分上也有了人,那将来便也好说些儿了。”
皇太后一点头,眼角竟是滴下老泪来,“你瞧瞧,就连妃位之上,还有谁能指望?舒妃那自然都是老皇历了,本生的十阿哥夭折,自己也早就失了皇帝的心;后头那愉妃呢,就更不用说了。”
“再接下来的颖妃、豫妃啊的,虽说是蒙古格格,家世也都够,可惜并无所出啊!”
“不光妃位啊,就连嫔位……唉,如今也就剩下婉嫔和容嫔了,同样是没诞育过皇嗣的!婉嫔都五十多了,容嫔又是回部的,这便都不能指望……”
瞧她的皇帝儿子方才说那话的笃定模样,“后宫格局已定”,可不是已经都铁板一块了么!
她的皇帝儿子这是处心积虑地将后宫格局给钉得死死的,叫连同她这个当娘的在内,任何人都得没法儿再找出除了皇贵妃之外的第二个人选啊!
安寿自然是懂老主子的心思,这便轻轻道,“好在贵人位分上,不是还有咱们钮祜禄家的两位格格嘛。”
皇太后一听这个,更是哀从中来,“话是那么说,可是她们两个才是贵人啊!要将她们从贵人位分上,给扶到妃位、贵妃位来,那还得用多少的心思、耗费多少的光景才行?!可是安寿啊,我都到了这个年纪,你说我还能扶着她们几年啊?”
安寿听得鼻尖儿也是有些酸了。
这两位贵人啊,那个兰贵人是叫人最失望的。进宫九年了,整整九年没得宠、没生育、没进封,活活地浪费了九年去啊!
安寿委婉道,“常贵人这不是才进宫么,奴才瞧着,皇上也是喜欢的。更何况常贵人年岁正好,而后宫如今妃位以上的,年岁都大了,常贵人自是有大把的机会去。”
安寿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此外,主子也别忘了咱们宫里的永常在去。永常在虽说是汉姓包衣,不过老主子不是也说,她的性情倒更是满洲格格的模样儿,倒跟汉女们不同去。”
皇太后听着安寿的话,缓缓平静下来了。
“人选自是有的,我如今担心的,不过是天不假年。如今咱们的年岁都不小了,皇帝急着立后,我何尝就不急着叫这帮年轻的孩子们赶紧进封上位去?说到底,后头的日子啊,不是我跟皇帝争,倒是咱们一起跟这天寿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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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日,皇帝奉皇太后,率领后宫、皇子皇孙等回到京中,依旧回圆明园。
自是婉兮一回到园子,颖妃就亲自抱了小十七来了。
五月出生的小阿哥,这时候已经快五个月了,眼睛早不是曾经看不清东西的模样儿,脖儿也更挺实了……总归第一眼看过去,婉兮就知道这孩子越发神气活现了去。
小十七还有点儿认生,被婉兮抱过来,是寻着了熟悉的味道,这才松弛下来的。不过他胆儿大,便是开始有些认生,不过也没哭,只是瞪圆了黑眼珠儿,有些蹬蹬腿儿,往后打挺儿。
待得孩子在怀里软和了下来,婉兮知道孩子是认出她来了,她这才放松下来,一个劲儿谢颖妃。
颖妃也笑道,“哪里是我照看得好,分明还是曾经那些个人参给补的。这三个月来,十七阿哥除了憋尿了,肚子饿了之外,旁的哭声儿是压根儿没有,见天儿就是嘎嘎地乐了,可稀罕人儿了!”
婉兮握住颖妃的手,“有你看着他,我自是放心。”
皇帝忙完了也过来,跟着婉兮一起盯着小十七看。
小十七这会子旁的还不会,不过却一双大眼盯着皇帝使劲儿看,身子还有些打挺儿,不知道在使什么劲儿呢。
倒是皇帝笑叱,“你个混小子,这是憋什么坏呢?又想泚你阿玛一脸,是不是?”
婉兮也是忍俊不已,赶紧亲自查看小十七的尿介子。小心给裹结实了,这才冲皇帝眨眨眼,“爷这回大可放心。”
小十七仿佛也发现自己这招儿不管用了,却不甘心,还是继续打挺儿使劲儿。
不过最终没憋出什么坏水儿来,也没干脆拉出来,只是嘴里憋出一嘟噜泡泡儿来。
皇帝乐得大笑,“哎哟,都会吐泡泡儿了!你这是想变成金鱼啊?!”
颖妃在畔自也是笑,“小金鱼儿跳过龙门,那就是条活龙~~”
见皇上终于这么放声大笑,婉兮终于放下心来。
颖妃带着小十七走了,殿内就剩下皇帝和婉兮两个,婉兮这才小心打量皇帝。
这些天来,婉兮早就发现皇帝有些闷闷不乐。
这闷闷不乐,甚至是从刚回到避暑山庄那天就开始了。皇帝原本是兴冲冲先去给皇太后请安的,结果回来就是面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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