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既不愿说,小七倒也不便单独说了,这便避重就轻道,“……是我与啾啾明儿就要释服回御园了,舜英怕是舍不得我们去。”
三位公主终究还都是小孩儿啊,叫伊拉里氏这么一瞧,心下已是有了个大概去。伊拉里氏便点头,“二位妹妹既是明早就回去了,今晚怕是还要拾掇。这便将八公主交给我吧,我过去陪她说说话儿。”
小七也只好依了伊拉里氏,自拉着啾啾回去先收拾去了。
伊拉里氏看了看自己身边儿的陪房瓜尔佳氏,淡淡勾了勾唇角,这便抬步走进了舜英的卧房去。
。
婉兮在园子里迎回了小七和啾啾,这便放心地于七月十七日,随皇帝从圆明园起銮。
此次随行的嫔妃有:皇后、令贵妃、庆妃、颖妃、容嫔,福贵人、新常在、永常在、宁常在、那常在、武常在,共十一位。
此次竟然随行了十一位之多,倒是历年少见。
那拉氏、婉兮等老人儿便也罢了,叫人瞩目的是,皇帝这次竟是一水儿地将从去年到今年进封的这些个新人,除了位分太低的孝贤皇后的那位侄孙女傅答应之外,这是全都带上了,谁都没落下。
便连那拉氏都觉着心头有些酸意,忍不住冷笑道,“皇上这可当真是雨露均沾啊!是谁说过来着,这男人啊越是年岁大了,就越喜欢年轻的……从去年到今年这些新进封的,个个儿年轻得一汪水儿似的,皇上可不是个个儿都喜欢嘛!”
德格便道,“若当真如此,主子反倒该高兴啊。令贵妃当年得宠凭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比皇上年轻了十六岁去,在皇上眼里多年来都是个小女孩儿一般。可是如今她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儿,也是该这些新人好好儿地分分她的宠了。”
那拉氏这便扬扬眉,“嗯,说的也是。”
那拉氏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问,“以你瞧着,这起子新人里,倒是谁最入皇上的眼去?”
德格道,“那怕自然就是福贵人了……”
那拉氏便眯了眯眼。
“是啊。福贵人是去年跟永常在她们一起进宫的,还是我给送进皇太后宫里去伺候的。本以为皇太后宫里的人,皇上暂且够不着,谁料想她去年十月初三刚刚赐封常在,结果今年三月二十二,就跟着哪行在、武常在这一拨人,又得以晋位为贵人了!”
福贵人是去年到今年这一拨新人里,唯一晋位为贵人的。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进封间隔不过只有五个月去,自是叫人不能小觑了去。
那拉氏这便冷笑,“可不是么!去年到今年,我都被戴佳氏那贱人给蒙住了眼,暂且顾不了旁人去,这便连这么一位出风头的新人都给漏过了去。”
德格也是咬住嘴唇,“……只是都不知道这福贵人是什么时候儿得了皇宠去。她竟然也敢不来主子跟前伺候。”
那拉氏冷笑,“终究是在皇太后宫里的人,这便自然有理由说畅春园跟咱们这边儿隔着远,倒不便每日早晚请安。况且有皇太后照应着,她也有胆子不将我放在眼里去。”
德格咬了咬嘴唇,“原本咱们都担心孝贤皇后的那个侄孙女儿进宫来,叫皇上格外恩宠了去;结果那位进来只封了个答应,却反倒是这位富察氏得了恩宠去……”
那拉氏眯了眯眼,“富察氏……在咱们皇上的后宫里,不是已经出了个皇后和一个皇贵妃去?福贵人虽说不是孝贤皇后家沙济富察氏的一支,不过倒是与哲悯皇贵妃的母家亲缘不远。看来皇上更怀念的,倒更是哲悯皇贵妃这个富察氏……”
那拉氏心下也是苦涩。终究哲悯皇贵妃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为皇上诞育下第一个孩子。
男人啊,这一辈子不是都说最难忘的是第一个女人么?所以皇上这才高看福贵人一眼,反倒没将孝贤皇后的侄孙女放在心上啊。
那拉氏抚了抚袖口上的花边,“既然与哲悯家亲缘不远,倒也不难推算她后头有谁。明面儿上自然是皇太后,可是暗地里,必定还有定亲王府那一脉去!”
若说起储位之争来,她除了要防备皇子之外,又何尝能不防备着两个更是早已成年的皇孙去呢?
绵德是皇帝的长房长孙,又是皇帝此时子孙里第一个得封的亲王,还曾经配给的是和敬公主的女儿,皇上的这种优待法儿,不可能不叫前朝后宫浮想联翩。
还有绵恩,虽说是庶出的次孙,此时还是平头阿哥,被绵德给压得死死的。可是从小儿却得皇上的青眼,也叫人不能不防。
更何况定亲王府里那位永璜的福晋伊拉里氏,原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终究人家伊拉里氏,其实就是辽代的“耶律氏”,是辽代皇室之后。有这样儿的血缘,怎么可能没有替自己儿子谋划的野心去呢?
那拉氏越想越是忍不住冷笑,“这宫里的人和事儿啊,个个儿都经不起推敲。一旦推敲起来,挨着个儿的都是居心叵测!我不过是去年被戴佳氏害得病了那么一回去,其后这一年便顾着戴佳氏多一些,这便叫这些小鬼儿都钻了空子去,叫她们个个儿都以为,她们有机会钻出泥潭洞府,跃过龙门,泥鳅拐子化成龙去!”
。
车轮辘辘,婉兮与语琴和颖妃同座。
三人说起的则是前朝之事。
就在昨天,亦即七月十六日,皇帝正式颁下谕旨,将那位通书霍罕,有心谋叛的喀什噶尔的伯克阿布都拉伊木凌迟处死,枭首示众!
阿布都拉伊木的儿子们,也全都处斩。其妻、女、兄弟之妻,也都押入京师,赏给功臣家为奴去。
这是朝廷平定回部以来,朝廷对回部伯克们最严厉的惩罚,可说朝廷、西北皆大大震动。
“只是不知,此事阿窅心里可是如何滋味。以及,回部各城伯克得了消息之后,又做如何想?”
颖妃有些担心,小心地问,“恕我说句不该说的,回部各城本就不易安抚。此事发生之后,那边儿会不会又有人趁机诬蔑朝廷,再生谋反之心去?”
第2521章 八卷2 福气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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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点头,“我担心的也是如此。朝廷当年为早日平定大小和卓之乱,对回部一班伯克以安抚为主。但凡是大小和卓的手下,肯归顺朝廷的,皆免其罪,依旧委以重任。这本是朝廷宽仁之心,可却也着实留下隐患去,倘若那些曾经追随大小和卓的人,只是权宜之计,暂且佯作归附朝廷,可其实逆心未改,那便迟早有一天会再度爆发出来,成为西北新的危机去。”
这个阿布都拉伊木就是曾被大小和卓任命为喀什噶尔伯克,当朝廷大军兵临喀什噶尔城下之时,自动开城投降,因此被朝廷下旨继续任用为伯克的。
朝廷原本是既往不咎,可是他却嫌朝廷只任命他为伯克,却不是品衔更高的“阿奇木伯克”,由此对朝廷怀恨在心,终究动了谋叛之举去的。
大小和卓虽然都已经伏法数年了,可是其实大小和卓的影子,依旧在西北上空飘荡。
其实这个阿木都拉伊木还只不过是大小和卓的手下,只作为大小和卓曾经控制下的一个回城的伯克,尚且都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若这次谋叛之人换做是大小和卓的族人,尤其是子嗣,那后果就将更加的不可设想。
——即便大小和卓已死,可是西疆回部之人依旧崇信和卓家族。
小和卓霍集占没有子嗣,而大和卓的数名妻、子被巴达克山等送交给朝廷,都押入京中,赏给功臣。不说远的,就连九爷傅恒的府里就赏给了大和卓之妻巴特玛、大和卓之子阿卜杜哈里克。
虽说这个孩子只是大和卓幼子,在大和卓死的时候儿还只是个幼童,因他有着圣裔(牌罕巴尔)的光环,回部王公和百姓仍然对他尊崇不已。每逢年班伯克进京,都要到傅恒府上请求看望,并资助银两。
由此可见,大小和卓留给西北的隐忧,依旧存在。
“既然和卓家族在西北仍有这样高的威望,那与大小和卓同宗,同为圣裔和卓的阿窅母家,对于朝廷的意义便更为深远。”
颖妃也是点头,“可不是么,忻妃刚死,皇上就将从忻妃那止退下来的妃位的份例就直接给了容嫔,让她在嫔位就已经享有妃位的待遇去;而这次秋狝,容嫔又是随驾。”
婉兮轻叹口气,“想当年慎嫔和阿窅两位同来自西域的新人进宫,一并被封为嫔……恍惚还是昨天的事,可是如今慎嫔却都已经不在了。”
颖妃也是出自八旗蒙古,这便对慎嫔的死,心下也是有些不自在去。
“莫名就说病故了,却前头都未曾听说她身子骨儿有过什么毛病。也幸亏容嫔早早儿就搬出了皇后宫,要不,依我看啊,今日先身故的怕是容嫔!”
婉兮怕拍颖妃的手,“总之咱们都得小心。明年永璂就够了年岁指婚了,这便已是成人去了。皇后必定更加变本加厉,谁敢挡着永璂的道儿去,她都会不择手段去。”
颖妃冷笑,“只可惜我又没抚养皇子去,她便是想针对我去,都不容易捉住我的把柄呢。”
婉兮却摇头,“其实我建议皇上将舜英放到你身边儿去,反倒是给你添了桩罗乱去。舜英那孩子终究是戴佳氏所出,咱们倒摸不准她能有几分像戴佳氏去。”
“孩子小前儿还好说,就怕越是长大,性子便与生母越为相似去。若她当真照着戴佳氏的模子下来,那倒是叫你为难去。”
颖妃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其实不管怎样,我身边儿能有个孩子,我总是高兴的。我自竭力尽心对她去,她又一向很是有些宾服我,想来我跟她以后的日子倒未必太难熬去。”
颖妃终究是蒙古格格,弓马骑射在后宫里都是首屈一指的。舜英从小就爱骑马射箭,便在一众内廷主位里最为宾服颖妃去。便是从小儿,颖妃说什么,舜英还是肯听的。
故此婉兮也是觉着,将舜英放在颖妃身边儿,怕才是最为合适的去。
婉兮松了半口气,点点头,“只是你也得从此便是为了舜英,也得防备皇后些儿去。我倒怕皇后会利用咱们这些年跟戴佳氏的恩怨,这便利用舜英做文章。”
颖妃便也点头,“我明白。总归这会子舜英还在穿孝,一切等咱们从木兰回京,再小心计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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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皇帝一行抵达避暑山庄。
这一路上的六天里,那拉氏已是看着那福贵人一日比一日更不顺眼。
在路上这六天里,皇帝倒没翻福贵人的牌子;真正惹翻了那拉氏的,是这一路上她在皇太后眼前的境遇去。
从前历次出巡,那拉氏这当正经儿媳妇的才能亲自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可是这回皇太后宫里因多出了个福贵人和永常在,皇太后倒凡事都找她们两个,便连素日闷了,叫坐在一起说话儿、看戏的,也都是这两个新人来陪着了。
那拉氏堂堂中宫,倒是往往叫老太太给排斥在一边儿了去。
其实皇太后的缘故,也是因为年纪大了,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已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这便更喜欢跟年轻的女孩一处说话,喜欢那热闹,更能借此回顾那青春去。
对着两个年轻的嫔妃,自比对着那拉氏这张也快五十了的脸强。况且那拉氏是皇后,时时刻刻端着架儿,便是说笑话都有些笑不起来;倒是福贵人和永常在这两个年轻的更能叫皇太后笑得出来不是?
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那两个新人联手的排斥,可是那拉氏这中宫的脸面却有些挂不住,只觉是这两个年轻的故意联起手来,不敬于她。
终于到了避暑山庄,那拉氏从车马劳顿里稳当下来,这便打定了主意要给两个新人立立规矩了。
终究这两个新人是在皇太后宫里的,没在她的调校之下,这便不懂她的规矩。那这回一同住在避暑山庄里,她自得趁机好好儿叫两个新人明白,何谓妻妾嫡庶的区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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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避暑山庄的第二日,那拉氏早起给皇太后请安,趁着皇太后高兴,这便抬头望着这檐画雍容的太后寝宫,提起旧事。
“当年圣祖康熙爷在避暑山庄驻跸之时,太后寝宫为‘松鹤清越’。待得咱们皇上登基,也想奉宁您老人家驻跸‘松鹤清越”,可您老人家却为回避先辈,不肯住进去。“
皇太后笑了笑,“那时候儿‘松鹤清越’里驻跸的,是圣祖爷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皇帝最敬重圣祖爷,时时都要避圣祖爷,我又如何能住进孝康章皇后当年的寝宫去呢?”
那拉氏自是拣皇太后喜欢的说,“孝康章皇后诞育了圣祖爷,开创康熙盛世;可是皇额娘您也是诞育了咱们皇上,同样也开启了乾隆盛世。皇额娘您啊,倒不遑多让。”
皇太后笑出声儿来,赞许地望那拉氏一眼,“瞧你,今儿一大早这便是来甜哄我来了?说吧,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那拉氏忙趁机含笑道,“这不是眼看着就八月了,皇上的万寿节不日就到。媳妇想着给皇上进一份儿心意,这便想跟皇额娘借点子福气去呢!”
那拉氏既然是这个理由,皇太后又如何能有不允的?
“便直说吧,我这儿有什么能帮衬得上你的去?赶紧告诉我,我这便都给了你去就是。”
那拉氏目光一转,这便望住了福贵人去,“媳妇是想跟皇额娘借个人去。谁叫福贵人的封号好呢,偏偏就是带着福气的;况且她是去年到今年进封的这些新人里头,唯一晋位为贵人的。媳妇想着她去帮媳妇,给皇上尽这份心意,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太后便也好奇,打量着那拉氏问,“你到底预备了什么心意去?”
那拉氏便笑,“哎哟,其实媳妇最是个笨嘴拙腮的人,也学不会人家令贵妃、庆妃那般汉女的灵巧去,这便索性只是顺着自己的一颗粗朴的心,费些笨力气,只为皇上出一把子力就是了。”
“妾身啊,是想给皇上亲自绣两卷经。这便叫福贵人过去,也不用受累忙别的,就帮媳妇儿将那经文念出来;事后帮媳妇将绣好的经文与经书对照对照,不叫出错儿就够了。”
皇太后几乎没犹豫,这便立即点头,“既是这样轻巧的事儿,她又年轻,眼睛灵、脑子也快,自是累不着她。那这便叫她去吧!”
福贵人这便也只好上前蹲礼,“妾身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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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人临走还特地跟永常在拉了拉手道,“我这一走,怕是要几天才能回来。侍奉皇太后的事,便都有劳你了。”
永常在倒一向是个嘴直的人,这便反倒淡淡轻哂,“你去就是!难不成这宫里没了你,我还伺候不好皇太后了是怎的?”
福贵人虽说此时位分比永常在高,可是永常在的父亲贵为三品都统,自是福贵人比不了的。
可是永常在跟福贵人一起进宫,却只有福贵人晋位为贵人,永常在倒不得晋位。故此永常在心下是很有些芥蒂去的。
福贵人心下也都明白,便也只笑笑,哄着永常在,“对对对,是我失言了。”
福贵人这才放心而去,可是无论皇太后、永常在,还是福贵人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一走,便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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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八月初五日,原本那拉氏早早儿给了皇太后这边知会,说绣经之事已毕,今日便会送福贵人回松鹤斋这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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