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被令主子找见了笔迹的不同,那么一切就已经等于昭然若揭。
毛团儿怎么都没想到,令主子机变若此,叫他都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最要紧的是这一刻没有皇上在身边儿替他兜着啊!凭他的脑袋瓜儿,又如何能跟令主子斗去?
“主、主子……”毛团儿干脆直挺挺跪在地上,“奴才没出息,回宫这么些日子了,却还是听不得有关玉叶的半点消息。就更别说叫奴才去办这件事……奴才求主子,便收回方才的心意去吧,更别再奴才面前提起她,就叫她自己过她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便罢!”
婉兮缓缓挑起眸子来,面上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半晌,婉兮忽地冷不丁一拍桌子,“毛团儿,二妞她终究出了什么事?你竟还敢在我面前,红口白牙地瞒着我?”
毛团儿惊得只能一个劲儿地叩头,“主子喜怒,奴才岂敢啊!主子便是不信奴才,难道还不信永常在?尤其是,难道主子还能不信皇上去么?”
婉兮凄然而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皇上自然是你最大的倚仗去。可是我今儿是单独叫你来的,真可惜皇上没办法儿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儿护着你去——我便是不能追问皇上,我难道还整治不了你去?”
婉兮缓缓站起身来,即便已是放缓了速度,可是站起来的身子依旧还是轻轻摇晃的。
“我只想知道,二妞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瞒不住我的,便是能瞒一时,你们却瞒不了我一辈子!信不信我终究寻个机会,亲自去满斗家里见她去!若到时候儿见不着她……毛团儿,到那时,我与你的情分便也都完了!”
毛团儿这一刻真希望自己已经随着二妞而去了……叫他生生面对令主子这样的痛心和质问,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心都剜出来,赶紧喂了狗吃了去了!
婉兮靠着桌子方能稳得住自己的身形,“说,二妞她,是不是出事了?你既回宫来,是不是,又有人为了针对我,又曾拿你们的事做文章去,这才让二妞她……她怕连累我,所以她……”
“死亡”那个词儿,婉兮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安在二妞的身上去啊!
那个丫头,那个从小儿与她一起长大,那个伶牙俐齿、嘴上从不服输的小辣椒儿,怎么可能会——那般委屈自己,竟然会将自己的性命,都这么交出去了!
。
毛团儿死死闭住嘴,不肯说话。只是心下本就一直都在的剧痛,再度被令主子的质问给重又勾了出来,叫他便是能闭住嘴,却是怎么都闭不上眼睛——这便还是血灌瞳仁去。
婉兮定定望着毛团儿的眼睛。
不需要他嘴上的回答了,他的神色已经给了她最清晰的答案!
婉兮反倒不颤抖了,她坚定地站稳,轻咬银牙。
“说……是谁?!”
。
当晚,陈世官忽然也收到了贵妃娘娘的懿旨,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他冒蒙儿去的,结果半个时辰后离开,却是一副失魂落魄。
他从贵妃娘娘的寝宫出来,没敢直接去见皇上,先仓惶地去找了归云舢。
好歹归家叔侄一直伺候贵妃娘娘,他或许能从归云舢那儿寻来一点儿解说。
归云舢听完他的话,也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贵妃娘娘冤枉你?”
归云舢当场都要掉眼泪了,“正是!贵妃娘娘只说这些日子有些肝火旺,我请了脉,脉象倒的确是如此。贵妃娘娘非叫我给开一剂泻火的方子,还叫我亲手煎好了伺候……我本来小心翼翼,因第一回请贵妃娘娘的脉,本不熟悉,这便用了最轻的药去。”
“可是谁成想,贵妃娘娘吃过了药,不多一会子这便上吐下泻——贵妃娘娘指着我的鼻子怒叱,说我害她……”
归云舢听得不由挑眉,随即心下便也有了些体悟。归云舢小心翼翼问,“小陈啊,我只问你,你可曾做过开罪贵妃娘娘的事儿去?”
陈世官喉头哽咽,“怎么会啊!下官才进宫多久,况且以下官的职衔,哪儿够资格进贵妃娘娘的宫门,就更别说得罪贵妃娘娘去了!”
归云舢便眯了眯眼,也绷起脸来,“不可能!我伺候贵妃娘娘这也十年去了,贵妃娘娘的性子我自是了解的。贵妃娘娘绝不是随便拿捏一个臣下的人!”
陈世官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归云舢没猜错,贵妃娘娘问的是她伺候忻妃的事儿。
他自然装傻充愣,什么都不答,贵妃娘娘便将这么大一个黑锅掼他脊背上了。
陈世官哭丧着脸恳求,“归御医……求您快教给下官一个法子吧。不然,下官担心自己这条小命儿得被贵妃娘娘给整死。”
归云舢翻了个白眼儿,“若叫我教你,法子最简单,也都明摆着:那就是对贵妃娘娘说实话。“
“只要你说了实话,便哪怕是你犯了什么错儿去呢,贵妃娘娘最是宽容的,反倒不会与你计较;可是若你继续在贵妃娘娘面前耍小聪明,以为能骗得过贵妃娘娘去——那她以后整你的法子可多着呢。贵妃娘娘可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若真想整人,我跟你保证,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陈世官吓傻了,呆呆望住归云舢。
归云舢用力点头,“没错儿,就这一条活路,再没旁的了。”
陈世官终于吓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可是我这话是不能叫别人知道的啊,要不,皇上也得摘了我的脑袋去。”
归云舢倒是淡淡一笑,“你啊,就是进宫晚,不懂事儿。你还怕皇上摘了你脑袋?我告诉你,贵妃娘娘若是耍起小性儿来,连皇上都惹不起!”
两人话还没说完,马麟就进来了,一脸坏笑对陈世官说,“贵妃主子就知道陈太医是跑到咱们小归爷爷这儿来了。贵妃娘娘说,叫我来盯着陈太医,说等陈太医哭完了,这就再请陈太医回去说话儿。”
“贵妃主子说啊,叫陈太医这一碗药喝下去,今晚上能不能挺得过去都难说……贵妃主子说,陈太医再不过去,那贵妃主子就要派人跟皇上说去,叫皇上给预备装老衣裳了……”
贵妃娘娘竟然扔下这样狠的话去,陈世官吓得都喘不上气儿来了。
归云舢到不惊讶,只同情地望着陈世官,叹了口气道,“赶紧去吧。别再想跟贵妃娘娘斗心眼儿了,要不,我就得给你预备装老衣裳了。”
。
四月二十九日,天还没亮。
只是大清皇帝们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处理国事,那便整个后宫也都按着这个时辰作息。
这个时辰各宫门都已经打开了。
不过忻妃倒是放心,这个时辰皇后是不会这么早过来的。她总得等到天大亮了去才来。
可是却没想到暖阁的隔扇门“哒”地一响,两个人走了进来。
忻妃挑眸望去,竟是比看见那拉氏还要惊恐,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
来人正是婉兮。
玉蕤亲自陪婉兮来,也没给忻妃请安,只亲手搬过椅子来,让婉兮自在地坐下。
婉兮淡淡垂眸,“忻妃,没想到我今儿会来,是么?”
忻妃便也冷笑,“我是压根儿就没想到过你!你来与不来,我都不在乎!”
婉兮耸耸肩,“嗯,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一副表情,让我更生动地看见,什么叫做强弩之末,什么叫做垂死挣扎,又是什么是——负隅顽抗。”
婉兮含笑抬眸,眸光轻转,“若当真是不在乎啊,才不会这样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来急着反驳。真正的不在乎,不是嘴上高叫着‘我不在乎’,而是——笑而置之罢了。”
“所你你这幅样子,不是你真的不在乎,反倒是你其实很在乎,甚至于——你怕我来,你怕让我看见你此时的狼狈不堪。你怕你这副样子落进了我的眼睛,会让我开怀大笑,会叫你真真正正一败涂地了去!”
“我没有,我才没有输给你!”忻妃急得大吼了起来,“魏婉兮,你我全都心知肚明,你这些年在后宫里便是有皇上护着,便是有你那些好姐妹的帮衬,可是你还是吃过不少次亏去!而那些,几乎都是我给你下的套儿,你都是输给了我!”
第2513章 七卷173 送你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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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你还这样认为的。”婉兮听罢淡淡垂首,轻蔑而笑,“真是可怜啊~~”
忻妃一怔,仰头冷笑,“可怜的是你才对!”
婉兮静静抬眸,唇角扬起讥诮,“忻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婉兮眸光上扬,不再将眼前的忻妃放在眼里,仿佛思绪沉浸入了她自己的思绪之中去;又仿佛是,她已经全然不再将忻妃的话放在心上了。
“七年前皇上第二次南巡。那次南巡对于我来说,有喜也又痛。喜的是,我在那次南巡途中,再度有喜;痛的是……”
婉兮说到此处刻意停住,转回目光来,冷冷瞟了忻妃一眼。
忻妃便得意地笑了,“你痛的是,你竟在途中着了我的道儿!你便是怀了孩子,那胎气却也没坐稳当,皇上下旨叫皇太后和整个随驾的后宫在途中一起陪着你,可惜你的胎气却还是没养过来。”
“你那十四阿哥,还是个皇子,更是你的长子,竟然没活过种痘,这便夭折了。”
忻妃说着得意地捶炕大笑,“瞧瞧,你自己不是也都心知肚明?你说这个,除了承认这些年一直都输给我之外,还能再说明什么去?亏你方才还莫名其妙说我可怜……魏婉兮,要我说啊,这后宫里最最可怜的人,却是你啊!”
忻妃身边的炕桌上摆着茶。婉兮直接抓过茶碗来,将满满的一碗茶抬手全都直接扬在了忻妃脸上去!
。
虽说那茶水已经不那么滚烫了,可是茶渣却也沾了忻妃满脸。
忻妃又惊又恼,忍不住大喊,“你这泼妇!”
忻妃忙自己胡乱地抹脸,边向外喊,“来人啊,预备洗脸水,给我洗脸!”
可是她白白叫得欢,外头却一个人都没进来。就好像压根儿没人听见她的喊叫似的。
忻妃不由得一呆,一边只能狼狈不堪地自己抬手摘着脸上的茶叶渣儿,一边惊惶失措转头望向门外去。
可惜,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原本殿内该当值的官女子与窗外廊下坐更的太监,竟都不知道社么时候儿都没影儿了!
忻妃紧张得都有些喘不上气儿来,抬眸盯住婉兮,“你遣走了我所有的人?!魏婉兮,你想对我怎样!”
原来忻妃这才留意到现实,原来忻妃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也会害怕啊~~婉兮这才顺了心头那口气去,面上重又挂起淡淡的微笑,“你不必如此慌张,我便是遣走了你的人,我为的也不是这会子便亲手掐断你的脖子去。”
“那你又为何要遣走我的人?令贵妃,我看你根本就是口不应心!”忻妃轻蔑道。
婉兮的回应却依旧水上云烟一般,清清淡淡。
“我说了,我要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只想讲给你一个人听。好歹我也是大清的贵妃,是这后宫里位分仅次于皇后的尊贵身份,我可没想让我的故事叫你位下的人都听了去。”
忻妃咬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婉兮眼帘半垂,“我的故事刚刚开始,你就不耐烦地打断。这世上最失格儿的听众,就是故事还没听明白,就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只急着打断,反倒不明白最精彩的其实都已经到了眼前儿;或者干脆按着自己的揣度来给胡乱编排一通去,还自以为有理。这样的人啊,缺少的是耐性,可也更是长远一点儿的眼光去。”
忻妃冷笑道,“瞧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就像当年你没动了胎气去似的!我又哪里胡乱编排了,我说的根本都是实情!”
婉兮不置可否,只幽幽继续自己的故事。
对这样的人,当真连争辩的口舌都不值当浪费了去。若还要跟她辩,倒成了抬举她了。
“后来回到京中,尤其是我的小十四薨逝之后,我痛定思痛,便也不难将当年的那件事前后贯通了去。戴佳氏,我并非猜不到是你去。”
“你算计陆姐姐的阿玛,险些叫陆伯父惹来杀身大祸,可是你的目的不过是拐弯抹角地动了我的胎气去。你太知道,我与陆姐姐这些年同气连枝,相依为命。”
忻妃得意地冷笑一声儿去。
婉兮耸耸肩,“我既想明白了,便也将你我这些年的新仇旧恨统一归拢成了一本账:我魏婉兮进宫这些年,虽不屑与人争,更不愿主动算计人去;可是若有人敢伤害到我最珍视的人去。我便唯有四个字回敬:以牙还牙!”
婉兮淡淡偏开头去,眼角噙着轻蔑。
“我知道你彼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复宠。而后宫里的女人啊,复宠的最终目的,自然是能诞育下皇子来。有了皇子才有倚仗,有了皇子才有未来——以你的性子,你必定是希望你诞下皇子之后,你的儿子便能力压一众兄弟去,得以承继大位去!”
“退一步说,皇子便是不能承继大统,将来必定封爵、开府。将来你就有可能离开这高高的宫墙,到你儿子的王府里去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忻妃眸光阴冷,却未否认。
婉兮一笑,点点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与我这些年为敌,我怕也是这后宫里最了解你的人了。”
“人啊,最想要什么的时候儿,便反倒在这件事儿上却会疏于防备了去。你在我面前漏出如此大的一个空当去,戴佳氏,你以为我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去?”
婉兮深吸口气,悠哉抬眸,“我知道我的机会到了。是时候将你这些年算计我的新仇旧恨,一并来算个清楚了!”
。
忻妃眯起眼来盯住婉兮,“你究竟做了什么?”
婉兮耸耸肩,意态反倒放轻松了下来。
“戴佳氏,你那么聪明,难道这会子还想不到么?”
忻妃便一个寒颤,抬眸紧紧盯住婉兮,“……那张方子?!那张方子是你和陆语琴一起设计,利用了陆语瑟来骗取我的信任,才将那张方子送到我手上的!“
“聪明!”婉兮也是拍手而笑。
忻妃却反倒笑得更响,“可惜啊,可惜!那方子虽然到了我的手上,可是我压根儿就没用!”
“魏婉兮,你以为我当真就对那方子没有半点的防备去么?在这后宫里,只要是与你有半点关联的人和物件儿,我都要加着十倍的小心去!”
婉兮唇角悠然勾起,“你这么小心防备着我,是因为你自己心下也有觉悟:我绝不会放过你,迟早有一天,会与你算了总账去!”
忻妃咬着银牙得意地笑,“可惜你白算计了一场,就算陆语瑟的戏演的是好,将我都给暂且骗过去了。可是又怎么样呢?我压根儿就没用你的方子!”
婉兮咯咯笑了起来,“戴佳氏,你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我魏婉兮为了给孩子报仇,为了跟你算这笔总账,你当我就当真只傻傻地使了这么一个法子去?”
忻妃这才狠狠一惊,抬眼盯住婉兮的眼睛,“……照你所说,你用陆语瑟给我送方子,只是‘明修栈道’?那你的‘暗度陈仓’又是什么?!”
。
婉兮缓缓舒了口气,唇角笑意更浓。
“继续听我的故事吧:这后宫里的争斗,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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