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发给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皇后面色一白:“他是心疼了!”
素春小心道:“……九爷怕是心事沉重。”
“什么事?”
素春将面上的五官挪了挪,有些不好拿捏该是摆上笑脸,还是哭丧着脸:“回主子,京里承恩伯府给送了信儿来,说九爷房里的芸香有喜了。”
素春小心翼翼福了福身:“奴才给主子道喜,给九爷道喜。”
。
皇后听得也是一是愣住,半晌放下手来,按在桌面儿上。
“怨不得,怨不得……小九他一向是个心慈手软的孩子,这次对这二喜发了这么大的狠,原来是缘了这个。”
皇后木然抬起头来望住素春:“可是素春啊,你说为什么是他房里的一个丫头,却不是兰佩呢?”
素春又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些和缓的话罢了。
“回主子,奴才忖着,此事倒也情有可原……终究九福晋年纪还小,今年不过十三,奴才估摸着即便合寝,九福晋的身子骨也还不到生养的年岁。”
“而芸香终究是九爷十五那年就给摆进九爷房里的大丫头,年岁合宜,跟九爷的日子也长,故此先有了喜,这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
皇后怔怔望住素春,半晌苦涩一笑。
“是啊,这天下的爷们儿,哪个不是在婚配之前,房里就先被摆进去好几个丫头呢?”
“就连咱们皇上在大婚迎娶本宫之前,身边不也早被先帝指进房里好几个格格、使女去么?哲妃、仪嫔;甚至贵妃、纯妃、嘉妃……她们都比本宫更早就到了皇上身边去。本宫虽然是正妻,可并不是皇上第一个女人,哲妃生下皇长子永璜,甚至是在本宫生下大公主之前啊……”
“素春啊,本宫是先帝亲赐给皇上的嫡福晋,本宫有了这个名分,难道不应该是皇上心上第一个、也是第一位的女人么?”
素春本想着是帮九爷开脱几句,也能叫自家主子舒心些,可是哪儿想到反倒勾动了主子自己的伤心。
素春急忙跪下,“是奴才该撕了这张嘴,在主子面前浑说了,徒惹主子伤心。”
皇后却摇摇头:“不,你没说错,这世上的事儿本就是这样的。”
皇后打起精神来:“去,暂且将本宫这边小库房里的物件儿清点一番,寻二等最好的给兰佩送去;三等偏上的赐给芸香去。”
“还有……”皇后缓缓站起身来:“一等的,拿上给本宫。本宫要去看看舒嫔。”
288、许诺()
5更
皇后来瞧舒嫔,舒嫔与同住的陈贵人都一同迎到院子门口去。
皇后虽说是来看兰襟,可也还是少不了要慰问陈贵人几句。说的不外乎是这热河行宫终究比不得宫里宽绰,要各位主位合住之类的话。
陈贵人倒只是淡淡地笑:“主子娘娘这便折杀小妾了。论理,若不是嘉妃娘娘没住进这热河行宫来,而是直接奔了围场去,那小妾倒无缘与舒嫔娘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来。”
兰襟也尊敬陈贵人年纪大、资历老,故此也朝陈贵人微微一笑:“陈姐姐怎说这样的话?小妹跟姐姐同住,也觉欢喜。”
陈贵人眼睛一向净,自是已然瞧出来皇后是来单单看望舒嫔一个的,她便行礼告退:“小妾这几天来略有些当不住暑气,还是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允准了小妾回去躺着。”
皇后忙道:“请过太医瞧过没有?”
陈贵人身旁的白果行礼道:“已瞧过了。御医说是主子怕热,倒没什么大碍。”
皇后点头:“那你快去歇着吧。待会儿本宫走,你也不必出来立规矩了,本宫免了你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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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贵人一时去了,皇后亲亲热热拉着舒嫔的手,一起走进舒嫔的寝殿去。
一路上皇后小心打量舒嫔神色。舒嫔虽然端着少年老成的庄重,可是终究年岁还小,有些神色并不能绷得很严。
皇后坐下便轻叹了一声,抓住舒嫔的手不肯松:“兰襟你也是接着信儿了。本宫也是刚得着消息。”
舒嫔端着一张脸,朝皇后福了福身:“嫔妾给主子娘娘道喜。”
皇后轻叹了一声:“不瞒你说,小九这些年算是本宫一手带大。看见他当了爹,本宫这心下难免长出一口气。可是说到喜,本宫倒并未有什么欢喜。”
皇后拍拍舒嫔的手:“本宫想叫兰襟你也知道,本宫第一句张口说的是‘为什么不是兰佩’?这若是兰佩有喜,本宫才真是要好好欢喜一场。”
舒嫔这才面上微微一动。
“主子娘娘的心意,嫔妾明白,嫔妾也替小妹谢过主子娘娘。”
舒嫔说着带着超乎年纪的端然,静静坐下来:“嫔妾也明白,小妹同样明白,这算不得九爷的轻忽。终究小妹年岁还小,况且论起生养,也终究要看有没有儿女的缘分。”
皇后这才唇角轻勾:“兰襟你和兰佩既能这样想,那本宫就安心了!兰襟你且放心,小九日后定会与兰佩伉俪情深,本宫绝不准他有负兰佩半点儿。”
舒嫔点点头:“嫔妾也是这样告诉小妹。她终究是嫡妻,便该有嫡妻的气度。不管是谁生下的孩子,只要是九爷的孩子,那就都是她的孩子,她必得都视如己出。”
她实则还给了四妹一句话,却没在皇后面前儿也说出来:小妹看似指给了傅恒,并未成为皇上的嫔妃;可事实上她却觉着小妹的命比她自己的好。
小妹好歹还是傅恒的嫡妻,而她自己呢,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小妾。
就算进宫就是嫔位,可是那位分终究都是空的。皇上能将她撂在一边几个月都不理,这位分什么的便一文钱都不值。
皇后见舒嫔面上不痛快,只当舒嫔还是替小妹不值,这便缓缓道:“本宫有一句话:兰佩只管放心,就算芸香有了孩子,可是她终归是个丫头出身。那她就一辈子只能是个侍妾,即便生子,本宫也绝不会让她当侧福晋。”
289、无爱()
6更
得皇后如此许诺,舒嫔倒是并未有想象中的惊喜。
她只是淡淡扬起脸来,又呈现出那一派超乎年纪的端庄来:“实则主子娘娘倒不必如此。九爷是咱们大清堂堂的国舅,如今又受皇上器重,身份地位不输宗室。便是宗室里的王爷们,若侍妾得子,也有机会请旨超拔为侧福晋;若芸香一举得男,又是九爷头一个孩子,封为侧福晋倒也没什么使不得的。”
皇后端然而坐,目光望向远方。
仿佛是在说眼前的事,却又仿佛不完全是在说眼前的事。
“……奴才终究是奴才。就算得了宠,生了子,也一辈子只是奴才!她的孩子可以矜贵,可是她自己却没有母凭子贵的资格。”
“主子是可以抬举奴才,可是奴才总不该踩到主子头上去,那便是乱了规矩。”
舒嫔眯起眼来望了皇后一眼,没再说什么,也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去。
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皇后便也起身:“你歇着吧,本宫来日再来瞧你。等回了京,本宫亦会召兰佩进宫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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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棂里,影绰绰瞧着皇后走了,陈贵人冲白果笑笑。
白果帮陈贵人拾掇着桌上的花草叶子,小心道:“……瞧样子,皇后主子跟舒主子倒聊得不甚欢喜。瞧上去也像是不欢而散的模样。”
陈贵人轻叹一声:“皇上对着的是个大天下,皇后对着的是个小天下。他们都想坐稳自己眼前那个天下的主宰,便都要有权有谋,有得有让……这也都是人之常情。咱们啊,无期无求,无患无失,且当个看客,依依瞧着罢了。”
白果便也轻叹一声:“这后宫里的人,能如主子这样瞧得明白的,又有几人呢。”
陈贵人浅浅停了手:“是难,难在无人不想有所得;可是却并非个个都看不透……你瞧婉兮那个丫头,便从中超脱许多。”
“她的心中啊,也有得与失,只是她的得与失、喜与悲,都只缀在皇上一个人身上罢了。这样儿一来,她便与那班人都不一样了。”
白果咬了咬唇,忍不住道:“那主子呢?”
陈贵人倒笑了:“谁说这进了宫的女人,就都非都钟情皇上了?我不喜欢皇上,我也就没那些烦扰之事。进宫是命,心却是自己的。我既对他无意,我便也不贪心。何苦口口声声说着对他钟情,实则不过是事事处处都在算计着他呢?”
白果便抿嘴笑:“主子的明白,这六宫上下无人能比。”
陈贵人垂眸笑笑。
可不,如果不是这个,皇上那段日子又怎么会忽然连着翻了她多日的牌子?又何必叫她跟婉兮说巧不巧地遇见?
皇上是悄没声息引着婉姑娘往她这儿来,就是要她用这份明白来开导着婉姑娘呢。
婉姑娘终究年纪小,在这宫里难免有迷惘的时候儿。可是皇上却又不能天天都进后宫来,总有一眼看不到的时候儿。这时候,就靠婉姑娘自己心眼儿开得大大的,自己将这宫里上下,都瞧得明明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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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有喜的事,是隔了一个白天,到傍晚时分才传到婉兮这儿来的。
终究还是献春告诉她的。其他如素春等人,在她面前,嘴都是登紧的。
290、撞心()
7更
原本献春也是没想跟婉兮说的,是顾及着婉兮跟九爷之间的那一层情谊,也心疼婉兮。
只是献春终究是皇后陪嫁的家下女子,对九爷的感情也是深厚,故此九爷有了血脉,献春是忍不住开心的。故此这眉眼之间浮动的一点喜色,便没逃过婉兮的眼。
婉兮缠磨着献春,说出许多笑话儿来哄着献春说实情。
献春努力绷着。
婉兮便使了坏:“姑姑不说,我便自己猜了就是。算算姑姑年岁,也是要到出宫的年纪了,依我看定然是姑姑想着出宫嫁人的喜事了~”
献春被唬得满面通红,急忙伸手去掐婉兮的手:“姑娘别乱说嘴去!我可没计算着日子,我更没急着要出宫嫁人……我这一体一身终归都是听主子做主,主子都没提过这个话儿,我可半点都没动这个心思!”
婉兮便慧黠地眨眼:“……是么?可我当真担心,管不住自己的嘴,出去胡说了可怎么办~~?”
入宫这些日子,除开陆姐姐,还有起初跟念春的情谊之外,婉兮便是跟献春最亲。说些玩笑话也都不当真。
献春便叹了口气,“我若说了,你可别伤心。”
婉兮便是一愣:“姑姑这话儿怎么转到我头上来了?”
她说着又是一笑莞尔:“不过也对,若姑姑放出宫去了,兴许咱们就再也没机会见着了。那我是真真儿要狠狠伤心些日子的。”
她说着鼻尖儿竟是已经酸了,攥住献春的手:“姑姑,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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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情谊叫献春更不忍心隐瞒。她便咬着嘴唇,将芸香的事说了。
婉兮听得有些怔怔,一时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
献春便有些担心,急忙晃着婉兮:“婉姑娘,你回神儿啊!都怨我,该过些日子再告诉你,这冷不丁说出来,难怪你要怔怔了。”
婉兮被晃得回神,本来想乐,可是说不清是怎的了,一眨眼便是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收都收不住。
她尴尬得不行,却又控制不了自己,只得一边落着眼泪,一边冲献春使劲地笑。
“太好了,九爷要有小九爷了……真想不到,那个还长不大似的九爷,我本来以为比我还小的九爷,这么快就要当阿玛了!这么说起来,我也要长一辈了,我要当姑姑了。”
献春却只盯着她那满面的泪珠子,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帮上忙,只得抓了帕子替她拭泪。
“姑娘这是傻了,说什么姑姑……长一辈儿也不是这个长法儿。”
婉兮自己又袖头子狠劲抹一把脸:“姑姑别悬心,我这不是难受,我当真是欢喜的。我的泪珠子……只是为九爷掉的。”
她只是不知道九爷于这些事儿上,他自己是不是欢喜的。一想到九爷知道这些事儿上的反应,她就忍不住心疼,这泪珠子便自己掉下来。
九爷……惟愿你这一回总能欢喜些。
毕竟,那是一个崭新的小生命。他无辜纯净而来,便谁都不该他的到来而心怀恼恨吧?
婉兮回头就去抓自己的针线笸箩:“姑姑你说我送点什么当贺礼才好呢?给小阿哥缝个兜兜好不好?又或者是做双鞋袜?”
“姑姑你瞧,我可有多差劲儿,九爷大婚的贺礼我还没送呢,这就要送给小阿哥的礼了。我真对不住九爷。”
291、待发()
8更
一直到八月初五,负责围场布围的八旗营房皆已准备就位。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仯紗d閲讀網メ.。kàn。。ge.lA整个围场依着山势和鸟兽走向布下的六十七道柳条边皆已布好,前方请旨皇帝起驾赴围场。
皇帝这才从狮子园回到热河行宫来。
只是,皇帝走的时候是奉着皇太后凤驾一同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只有皇帝一人归来。
回来只道皇太后因思念先帝,故此决定留住在狮子园中。
皇帝回到热河行宫便下了旨意,叫内外诸人预备三日,初八日一早起驾赴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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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诸人各自忙碌,并未从皇帝这一去一回的举动里解读出什么。
可是置身事中的皇后和婉兮,又如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皇后原本预备亲自迎接皇太后,可是接到的却是皇帝这样一句解释。皇后便忍不住苦笑着望住素春:“你瞧,皇太后这样欢欢喜喜、路途迢迢地来了这热河,却要独自一人留在狮子园里,连围场也去不得了。”
素春也不忍主子难受,便只能开解:“……太后既,主子也乐得自在些。否则太后跟前规矩那么大,主子也跟着受累。”
皇后疲惫点点头:“只是你瞧啊,皇上回行宫来了,皇上的万寿亦不远了。我又该给皇上呈进些什么心意呢?”
素春也跟着难过:“但凭主子拣选就是。就算主子索性节俭,可是但凡是主子的心意,皇上无不。”
皇后垂首:“既是来哨鹿,我便亲手以鹿尾捻线,替皇上做个燧囊吧。正好儿皇上行围时用得上。”
素春便笑了:“主子这个主意甚好!一来更凸显主子节俭,二来也可提醒皇上不忘祖宗在关外的旧俗。皇上一定欢喜极了!”
皇后垂首淡淡笑笑:“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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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皇帝似乎兴致颇浓,到皇后宫里来用膳。
皇后既与纯妃一处住着,便不免也请旨叫纯妃一处作陪。
定了定,终究还是吩咐叫婉兮也一并来伺候。
一时膳桌摆开,皇帝居中,皇后和纯妃一左一右作陪。
侍膳太监用银牌挨个试着菜肴,另有两个尝膳太监一一尝过,这才呈给三位主子。
皇帝端正坐着,目光却不时瞟向立在对面的婉兮去。
他与皇后心照不宣,可是却要避忌着纯妃些。
皇帝用了几品,忽道:“这些菜都有些燥热了。朕刚从狮子园驰马而归,想用些酸凉的。皇后,你宫里可有人会做酸汤子?”
酸汤子是满洲旧俗,曾在关外的时候用的小食,对于皇家来说略有些粗陋了。御膳的膳单里便不设这一品,在宫里顶多用了酸梅汤来代替。
皇后便垂首一笑:“只需皇上开口,妾身这宫里便什么都有。”
皇后转眸朝向婉兮:“婉兮,你去替皇上制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