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点头,“奴才明白。虽说郭贵人只是贵人位分,可是她的父亲却是郭尔罗斯旗的台吉,若以父亲的身份而论,整个儿后宫里的蒙古主位,便没有超过她去的。此时皇上正与蒙古各部王公们一同行围,倘若传出旁的动静去,难免又生出什么不测来。”
皇帝点头,“蒙古各部素性彪悍,曾经蒙古铁骑横扫天下……咱们大清为了能叫蒙古各部归心,这些年嫁出去了多少公主、格格;又叫多少皇子皇孙、皇室宗亲的福晋们都是出身蒙古的啊。”
“爷也不敢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便叫这百多年来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皇帝挑眸凝视婉兮,“爷不是不查,更不是不闻不问。只是不能这时候儿、这样的场合下,摆上明面儿来查。”
“况且今年是皇额娘的七十整寿。九儿啊,人生七十古来稀,皇额娘的这个整寿实在是太金贵,爷也更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儿而在欢喜里添了不欢喜去。故此这事儿爷在表面儿上只能暂且压下来,将事情也瞒着皇额娘去。”
婉兮点头,将头靠在皇帝怀中,“只能说那些算计此事的人,就是故意赶在今年这个年头、在木兰的这个地界儿上的,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也拿捏住了爷的小心、顾全满蒙亲睦的大局之心。”
皇帝眯起眼来,静静凝视婉兮,“可是爷听说,皇后已经在查了?爷真是纳闷儿,皇后这回怎么这么跟爷‘同心同德’,在爷暂时分不开手的时候儿,她主动来给爷分忧了呢?”
婉兮面上一热,连忙避开皇帝的目光,耸耸肩膀,摊开双手,“兴许……是皇后娘娘年纪渐长,如今这便能与爷更为帝后同心了呗。”
皇帝可不会忽略掉婉兮那点子小心眼儿,她特地用了“帝后同心”这个字眼儿,而避开鄂“夫妻同心”这个字眼儿去。
皇帝因此愉快了起来,不由得伸手稍稍用了些劲儿,点在婉兮鼻尖儿上。
“……给你个‘酸枣儿’!”
婉兮没有防备,鼻子登时便酸了,她连忙举两手捂住鼻子,懊恼地叫,“爷!”
皇帝这才也学着婉兮的模样儿,又是耸肩,又是摊手地笑,“……爷也没使劲儿啊。”
婉兮无奈,抬眸本来想瞪皇帝,可是两人四眸相投之间,终究还是都忍不住相视而笑。
皇帝便轻哼一声儿,将婉兮拥入怀里,仗着身高的优势,将他的下巴颏儿抵在婉兮的头顶上,轻轻晃着手臂,“爷先认:方才就是故意使了劲儿,给你个‘酸枣儿’的。睡觉你爱酸”
皇帝的怀中又温厚、又暖,叫婉兮不由得身心全都放松下来,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那……奴才就也只好承认,是奴才用了激将法,激皇后娘娘去查。奴才想,终究郭贵人是蒙古台吉的女儿,当真让皇上来大刀阔斧地查,的确不好;还是叫皇后娘娘局限在后宫的范围内查,这才方便些。”
“哼,”皇帝也哼了声儿,“既然如此,便叫皇后去查吧。终究她是皇后,郭贵人既是嫔御,此事也该由皇后负责来查。”
“再说,”皇帝抬眸细细端详婉兮,带了一丝促狭,“再说既然是你先动手激将,那你的心下必定已经有你的小九九儿了。既然你有你的道理,那爷便是不必问为什么,心下却也是先信得过了。”
婉兮心下悄然叹息一声儿,“可是奴才心下这个小九九儿,也并未没有私心呢爷就不想先问清楚了再说?”
皇帝哼一声,轻轻捏捏婉兮的手,“你便是有自己的考量,爷却也更深知你的为人。你的那些考量,才不会是无端陷害谁去;你的那点子小心眼儿,必是想叫谁自作自受去。”
婉兮心下涌起汩汩的温暖,伸手紧紧环住了皇帝的腰,将面颊贴在皇帝腹上。原本是亲昵与依赖,可是随即还是忍不住笑了。
那软软腻在肚皮上传来的笑声,便如皇帝自己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一般,皇帝无奈地轻拍了婉兮后脑勺一记,煞有介事咬牙切齿地问,“又偷着乐什么呢?爷又哪儿叫你乐成这样儿了?”
婉兮笑罢,还是忍不住悄然忍住一声叹息,这才将面颊贴着皇帝的肚皮,转了头挑起眸子来,“爷的肚子……圆了呢。这么枕着,好软和啊”
皇帝面色大红,高高扬起头不好意思迎上婉兮的目光,却是又伸手过来掐婉兮的脸,“……爷老了,肚子便是连日行围奔波,都没能收回去。你可嫌弃爷了?”
婉兮使劲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捉过皇帝的手,贴在她自己的肚皮上。
半晌才眸光晶璨地道,“爷老了?就好像奴才就还年轻似的!奴才啊,也快四十了。”
“更何况,女子都不如男子禁得住岁月,其实奴才啊,也老了;奴才的肚子上,如今也有了这些肉去呢。”
皇帝掌心缓缓摩挲,却是心疼地呢喃,“傻丫头……这几年来,咱们的孩子一个一个地降生,你这肚子何曾闲下来过?为了孩子们,你这肚皮鼓起来,又扁下去;刚扁下去没多久,便又鼓起来……这便是什么样儿的皮肉还能不松弛下来?”
“能如你此时这般,还能如此娉婷秀美、风姿绰约,已是得天独厚了。”皇帝说着故意在她肚皮上掐了一把去,“再说,爷早就说过了,喜欢你胖乎点儿。你这点子肉,爷稀罕还来不及,哪儿还能嫌弃了去?”
这世上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儿呢?只是婉兮倒不喜欢那些空中楼阁的,若只是说得天花乱坠的,她稀罕才怪。却偏是皇上这种既是甜嘴蜜舌,却又是暖心熨帖的,才叫婉兮真真儿酥了骨头去。
婉兮心跳不已,身子已然自行软软伏在了皇帝怀里。她伸了手主动去扯皇帝腰上的黄带子。
“爷晚上还得赐宴蒙古王公们……那一刻的时辰,皇上可有不?”
皇帝惊喜地挑高眉毛,长眸轻睨,故意问,“那得问问你想作甚了。”
婉兮呼吸已极,身子贴着皇帝的身子,轻轻摇曳,细细厮磨。
“奴才想……爷。今儿好歹是奴才的生辰,奴才便是今年因皇太后的整寿,便不请旨设宴了;那奴才只要爷这一个恩典,还不行?”
她说着,轻轻咬住嘴唇,两手已是死死扯住了皇帝黄带子,小心去解开皇帝的袍子。
“总归皇上今儿带着一身汗回来,这一身的猎装也得换。那奴才就亲手伺候爷先将这一身儿给褪了吧……”
皇帝哪儿经得起这般撩拨,早已呼吸粗重了起来,大手一左一右已是攥紧了婉兮的小腰儿。
“……就一刻?小蹄子,那你便得使足了手段,叫爷这一刻就累软了——要不,那就不是一刻的事儿,得直到你筋疲力尽了才行!”
这一刻黄昏,斜阳如金,便映得皇帝那一身狩猎之后的细细的汗珠儿也是金色一般。
婉兮有一点儿后悔自己这会子招惹他,因为他刚打猎回来,正是力道最强悍,也最耐心、最志在必得的时候儿……
当婉兮终于筋疲力尽,她已是不知道过完了几个一刻了;又或者,根本只是一个一刻,可是她只在这么一会子光景里,也被她的爷快要给折腾零碎了。
——时辰纵然再短,可是她的爷,今晚的动作着实加了几倍,更为迅即,更为强悍了去……
皇帝打猎回来就钻进婉兮的帐篷,无论玉蕤,还是高云从,自都是有眼色的。这便由高云从赶紧着预备好了皇帝替换的常服来,交给玉蕤,在毡帐外头预备着。
待得里头动静平静下来,皇帝吩咐起身儿,玉蕤便亲自捧了常服进来,帮皇帝穿好。
皇帝穿戴好了,又走过来俯身去亲婉兮的脸颊、耳鬓,厮磨之际,又是一番面酣耳热,这便是哑声呢哝,“……幸亏你如今还没给小十五断奶呢,不然,就凭这一回,你的肚子便也又该圆了。”
婉兮睁不开眼,只揪着皇帝的袖头子,害羞地笑,“爷是故意的……就是想叫奴才的肚子,比爷的肚子还圆呗”
皇帝又扳过婉兮的下颌来,凑着嘴儿上亲了亲,这才柔声哄,“好啦,好好儿睡吧。爷去赐宴蒙古王公台吉们了,今日还有郭贵人的阿玛乌巴什,爷得着意安抚才好。”
婉兮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却也是轻叹一笑,“咳,奴才当真是懵了,怎么还一口一声‘郭贵人’的叫呢?爷明明在她薨逝次日,就已经下旨‘郭贵人薨逝,著追册为嫔。所有一应典礼,该衙门照例办理’。”
“那奴才便该称呼她为‘郭嫔’,待得皇上为郭嫔选定了封号,咱们便可正式称呼了。想来今晚恂嫔的阿玛虽然丧女心痛,可见爷已然为她追封嫔位,心下也能欣慰些了吧?”
皇帝也是叹息一声儿,“爷自己也是当阿玛的人,也有小女儿在膝下。他的痛楚,爷也都明白。”
婉兮仰头努力奉上鼓励的笑,“爷必定能安抚好台吉乌巴什去,奴才相信爷。”
皇帝这才深吸口气,又点了点婉兮的鼻尖儿,这才起身。
走到门口还吩咐玉蕤,“你令主子方才出透了汗,你们都小心伺候着,换了干衣裳去;头发也早早儿擦干了。这草原上风大,且已是九月了,别叫她受凉了。”
皇帝离去,玉蕤按着皇帝的旨意,上前来帮婉兮更换干燥的衣裳。
一边儿服侍婉兮,玉蕤还是轻声禀报,“我也是刚得的信儿,说是皇后娘娘下旨,叫永璇陪着庆藻,先行回京去。”
“皇后给的理由自是冠冕堂皇,就是说庆藻伤了,便是留在行宫里将养,可是行宫总比不得京里,这便不必在围场久留了。”
婉兮不算意外,却终究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可怜永琪一直担心永璇抢了他的风头去——即便是永璇才是第一回随驾秋狝,永璇的腿脚便注定他骑射的功夫都比不上永琪去——这回倒好,永璇是终于提前回京,更没办法在皇上面前抢永琪的风头去了。”
“可是皇后娘娘先遣了永璇回京去,自不是为了永琪;皇后娘娘这是轻轻松松将原本属于永璇的风头,抢过来,给了永璂去了。”
玉蕤眯了眯眼,“我觉着皇后这用意,怕还有另外一层:就是说皇后娘娘已然查到明义去了。她如姐所说,不想叫人说她一个继室皇后非要揪着元皇后的内侄儿不放;她却也不想叫八阿哥两口子追问不休,这才设法先叫八阿哥和八福晋回京去,也好给她自己腾出手来,再做安排。”
一缕发丝滑下肩头,落在炕沿上。婉兮垂眸凝视着自己这一缕青丝,缓缓点头。
“你说得有理。便是从今日起做了个分隔,从明日起,皇后娘娘便要将此事的矛头转向愉妃去了。”
“只要此事转向了愉妃,永琪在行围之时的表现必定要受影响;那永璂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玉蕤忍不住冷笑一声儿,“叫她们两个狗咬狗,想来必定又是一场好热闹!”
婉兮抬眸望一眼玉蕤,这也悄然松半口气,“她们两个互相咬得越热闹,两人才都分不出心思来再去打咱们小十五的主意。”
玉蕤缓缓点头,“就不知道忻嫔这会子在宫里,又是忙什么呢。姐设法叫皇后与愉妃针锋相对起来,却也别忽略了忻嫔去。”
婉兮抬眸看了看玉蕤,忽地问,“九福晋已是到了临盆之期吧?等咱们回京去,怕已是满月了。”
玉蕤扬眉,“姐怎么这会子忽然问起九福晋来?”
婉兮轻轻垂眸,“这会子明义被缠在里头,叫咱们和永璇都是投鼠忌器。得需要有人来帮明义洗清嫌疑不可……玉蕤,你说叫忻嫔去办这事儿,如何?”
第2420章 80、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儿(八千字毕)()
郭嫔薨逝的消息,也是在九月才传回京师的。
不几日,便又递回皇后那拉氏的懿旨,吩咐在京中为首的愉妃,著提前安排撷芳殿人手,预备迎候永璇和庆藻回京。
心愿达成,愉妃和忻嫔两个都是暗喜在心。
只是,庆藻的受伤,对于愉妃来说,倒仿佛更像是“意外之喜”了。终究忻嫔与她设计时,只是说料理当时的郭贵人,倒没提到说具体怎么牵连到庆藻去。
愉妃接了那拉氏的懿旨,不敢怠慢,这便强按下欢喜,先从圆明园返回宫里去,亲自调度撷芳殿里的人手,安排接候庆藻之事;又兼先知会太医院预备下。
撷芳殿那边儿预备好了,愉妃这才兴冲冲回了圆明园。趁着暮色,赶忙着去了忻嫔所住的院子去。
忻嫔亲自到门口迎接,愉妃也不等忻嫔行礼,忙一把将忻嫔给拉起来,“可憋死我了。你快与我说说,这事儿是怎么将庆藻也牵连进来的?”
“虽说围场那边儿给的消息,只说是庆藻‘意外’坠马;可是我忖着,这两宗事儿怎么就这么寸,赶到一块儿去了呢!”
愉妃有些按捺不住赞赏之意,仔仔细细端详忻嫔的神色。
“我料定这必定是你在帮我!可你偏偏不事先与我说下,等到一切都办妥了,这便给了我一个这样儿大的惊喜了去!”
能叫愉妃这般抑制不住赞赏之情,忻嫔心下自得意;只是面儿上,却只是谦虚地垂首,只淡淡一笑罢了。
“愉姐姐谬赞了,倒叫小妹我受之有愧。终究那郭贵人和八福晋比起来,哪个在愉姐姐心中更为重要,小妹我心下自是清楚的。只是,在事儿没做成之前,我倒不好意思在愉姐姐面前,将话个说得太满了去;要不,倘若我办不成,岂不是叫愉姐姐失望了去?”
“故此啊,我彼时自然只能是退一步,先说帮姐姐料理了郭贵人这颗被令贵妃安在姐姐身边儿的钉子去。只是小妹我彼时心下已经笃定了,此事既然要做,就不能只帮愉姐姐拔掉郭贵人这样一个分量不够的钉子去,我便得再给愉姐姐奉上一个更有分量的。”
“此事我便暗暗安排下,一切也都看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合该姐姐的福气,都能得天襄助,这便叫姐姐花开并蒂,心想事成了去呢!”
愉妃自惊喜得一拍手,“哎哟,原来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是朝着永璇那福晋去的啊!忻妹妹,你可当真下得一手好棋,如今当真帮我同时解了心下两个忧患去。”
忻嫔含笑抬眸,凝住愉妃,“我之所以这么用尽了全力去帮愉姐姐,自是心下相信,凭愉姐姐的为人,也必定会同样帮衬小妹我的。”
愉妃略有些尴尬,上前攥住忻嫔的手,连忙点头应承,“那是必定的!忻妹妹,但凡我能帮衬得上你的,你尽管开口!”
不过愉妃又犹豫了下来,“只是……若你的心事是在江南,我倒怕我自己没这个本事。你也知道,我母家也是卑微,还是我诞下永琪之后,皇上才赏给我阿玛一个内务府六品员外郎的职衔……”
“况且我家祖上在科尔沁草原,我这一家人便是能办得些事儿,也都在北边儿罢了。那江南终究山迢水远,我着实是有些够不着。”
忻嫔眼帘轻垂,“愉姐姐这般与我推心置腹,我又如何不能体谅愉姐姐的难处?只是愉姐姐倒不必担心,我虽然有心帮衬我姐夫在江南成事,可是我好歹家里还有旁人可用。”
愉妃微微黯然,“可不,你兄长是多罗额驸;你二姐夫是侍郎,三姐夫是内阁中书……便连你母亲,也是老怡亲王的表妹、敬敏皇贵妃的侄女儿。满洲镶黄旗的你家,若有事儿要办,又哪儿有办不成的?”
说起母家的满门富贵来,忻嫔在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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