蟮男面赡舿”
婉兮垂首轻笑,“掩耳盗铃的功夫,当真也不是人人都有,有本事将这戏码演得活灵活现,跟真事儿似的,这得打掉多少牙齿和血吞啊?”
颖嫔也是忍不住,扑哧儿就笑了,“她也不嫌‘牙碜’!”
婉兮淡淡垂眸,“或许她指望着,将来能有机会将那些颗牙齿,张嘴都含了血,照着咱们喷过来呢吧?”
颖嫔一声冷笑,“就怕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会子,忻嫔便也远远瞧见了婉兮。
原本她一脸的得意和骄矜,这会子撞到婉兮的脸上,全都撞了个稀里哗啦满地碎。
婉兮便也原地站住,高高抬起下颌来瞟着她。
终究位分尊卑有别,身在嫔位的,见了妃位的,便必须要上前行礼请安。
远远地,天上焰火已经大朵大朵盛开,便显得这眼前的夜色越发幽暗了去。在这远处的明与近处的暗形成绝大的对比里,忻嫔终于踩着厚底鞋,莲步摇曳地朝着婉兮走了过来。
自然是来者不善,语琴轻轻攥住了婉兮的手。
“记着你这会子肚子里还有孩子。便是什么话,你都不用说,更不用听。便是陈姐姐也一样,只管带好小七就是了。这儿还有我和高娃呢……我啊,压根儿就没想给她什么好果子尝!”
婉兮便也含笑点点头,“终究是大过年的,你们也别跟她置气。想想她这会子强撑出来的得意,暗地里要打掉的那么多颗牙……咱们当姐姐的,便也心疼心疼她才是。”
语琴和颖嫔都被都笑了,都眨眼道,“你放心就是。”
眼见忻嫔已经走近了,语琴便松开了婉兮的手,反倒迈开步子,主动上前迎了上去。
虽说同在嫔位,两人之前只行“拉手礼”就是。可是终究语琴资历在前,故此待忻嫔伸手过来的时候儿,语琴非但没接着,反倒故意错了开去。便是擦手而过,语琴还用帕子认认真真地抹了抹手。
六卷219、你脏()
忻嫔面色陡然一变,在焰火之下的幽暗里,抬眸盯住了语琴。
语琴却依旧不慌不忙地擦手,擦够了,这才浅浅抬眸,淡淡而笑。
“对不住了忻嫔,我这人呢就是有些洁癖,什么脏的烂的,便是裱糊得再好,我也总能闻见那内里的臭味儿。故此啊,便是手没摸上,却也还是觉着腌臜,这肚子里翻涌着,觉着恶心!”
忻嫔一声冷笑,“脏的烂的?庆嫔这是说什么呢?今晚可是上元佳节,是皇上设下的家宴。在座的不是内廷主位,就是皇亲国戚,我倒好奇,在庆嫔眼里,他们之中的谁成了脏的烂的了?”
语琴亮声一笑,“别人?我这会子是当着忻嫔你的面儿,与你说话呢。我若这会子顾左右而言他,岂不是太不将忻嫔你放在我眼里了?”
忻嫔眸子瞪圆。
语琴却又是一声轻笑,缓缓绕着忻嫔走了两步,这才停步回眸,近处紧盯着忻嫔的侧脸,徐徐道,“……虽说,我也从来就没放过。可是好歹这会子,忻嫔也这么大一个儿地站在我眼前呢,我想不看见,也都不能啊。”
忻嫔紧咬牙关,霍地扬眸望来,“庆嫔这话说的倒叫人迷糊。难不成今晚上庆嫔的酒膳吃多了,这便醉了不成?你倒是说清楚,谁脏的烂的了?”
语琴微微仰头,细细在空气中闻了闻。
“……没有么?那我怎么从忻嫔你这儿闻见一股子血肉模糊的味儿?血肉模糊了,搁得久了,难道不是臭了么?”
忻嫔抬眼死死盯住庆嫔,“……你!”
她虽然不甘心被语琴这般刺打,可是语琴这“血肉模糊”四个字,还是在她心下滚过惊雷。又正好,她背后的夜空中,一个火炮盒子刚刚炸响,轰隆一声,接着焰火哗啦啦从天降下。她便在这片炸响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忻嫔一把攥住语琴的手腕,“你今晚到底想与我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语琴皱眉,用力甩脱了忻嫔的手。
“都告诉你了,我嫌脏,别碰我!”
忻嫔两眼紧紧盯住语琴,上前拦住语琴去路,不容语琴走开。
颖嫔看见了,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忻嫔。
语琴终究是江南汉女,还有三寸金莲,若论力气,略微吃亏些;可是颖嫔不同,颖嫔是出自蒙古八旗的格格,能骑会射,这手上的力道可是半点不输给人去。
忻嫔被推了个趔趄,回眸惊讶望住颖嫔。
“颖嫔这又是做什么?别忘了你好歹也是出自满蒙八旗的世家格格!这会子,你倒是护着一个汉女?”
“汉女?”颖嫔咯咯而笑,“忻嫔醒醒吧,十月间陆姐姐母家已经奉旨入旗,是由傅公爷亲自办的……这会子你说谁是汉女呢?”
忻嫔面色又是一变。今晚是焰火之夜,可是她的面色转换,其程度、瞬息万变的架势,倒半点都不逊于这天上的火炮盒子去了。
语琴便也笑了,走上前来,静静凝视着忻嫔,“说到我等了十七年,母家终于能够入旗——这事儿,还得好好儿谢谢忻嫔你呢!”
1
六卷220、扯脸()
忻嫔紧咬牙关,这刹那也是无言以对。
语琴含笑轻拍了拍颖嫔,示意无碍,莲步款款走回忻嫔面前。
“你说的没错,在这大清后宫里,汉女没有地位,也不受人待见。故此母家始终没能入旗,当真是我进宫十七年的心病。看着与我前后脚进宫的怡嫔家,早在乾隆七年就入了旗,我这心下的惶急,曾经垒成过我的心病。”
“这块心病,我急,便也曾这个想要不惜一切去争宠——唯有得了皇宠,才能叫皇上推恩给我的母家我母家因我而荣。这个,我当年还险些跟令妃掰了,被人利用着,差一点就要与令妃为敌。”
“故此啊,你如今动的这些心眼儿,耍的这些手腕儿,我不客气地说,十几年前,这些就早都是姐姐我玩儿剩下的了!”
忻嫔抬眸,眯起眼来迎上语琴。
语琴虽说生为汉女,肌骨柔弱,可是她的性子也如她擅长的琴艺一般。一旦发声,便是铮铮不绝。
语琴淡淡叹了口气,“你的手腕不就是先与令妃套近乎,粉饰出来一个‘情同姐妹’的模样来,借此来博得令妃的信任,叫你能自由进出永寿宫——你凭借这个,自以为便能摸清了令妃的性子、将令妃的软肋、顾忌全都了若指掌了!”
“可是我告诉你,若论真的情同姐妹,忻嫔啊,你前头可还摆着一个我呢!若论与令妃的情分,我自然不知比你深厚多少。我们两个刚进宫的时候儿,那叫相依为命、同生共死!——故此啊,你那套便连我都一眼看穿了;婉兮她更是心思比我剔透百倍千倍,她又如何看不穿?”
“只是她比你大十岁,她犯不上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我们是搭了个台子将你拱上去,看着你演戏罢了。你唱念做打越是卖力,我们在台下嗑着瓜子儿,喝着茶水,看得越是开心不是?”
语琴说着含笑凝住忻嫔的眼睛,“……你最好再卖力些,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打赏你个三两二两的边边角角儿的散碎银子去。”
颖嫔听了也笑,拍手道,“说真的,宫里南府演戏,却都是太监扮上演坤角儿,我还不乐意看。如今忻嫔这是如假包换的、地地道道的坤角儿,我正看得有滋有味儿呢!忻嫔,你的戏甚好,千万演下去,别半途而废了。不然在这宫里啊,我还能指望着谁,来替我解解闷儿呢!”
忻嫔紧咬牙关,轻蔑地瞪语琴一眼,“便是入旗又怎样,你家的出身便永远都还是江南的汉人!——若在大元朝时,你们家便是‘南人’,是最最低贱下作的。”
“我这会子,自是不屑与你说话!”
忻嫔说罢,转头盯住颖嫔,“你呢,跟一个辛者库的汉姓人,外加两个江南汉女整天为伍,亏你还能笑得出来?!这叫自甘下贱,叫你们家祖宗先人都含羞!”
忻嫔这会子便连最后一张脸皮都扯下来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倒叫语琴和颖嫔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婉兮瞧见了,伸手握一把玉蝉的手,悄然疾步上前,就到忻嫔身边儿,忽地脚踝一歪。
1
六卷221、喊冤()
玉蝉心下早有数,一早手臂用力,将婉兮的体重稳稳地接了过来。故此婉兮虽说表面上是一个绊子,其实腰和腹之间都还稳稳地承托着呢。
忻嫔一个来不及防备。
婉兮却不给她回神的机会,抬头便叫,“忻嫔,你为何绊我?我肚子里怀着皇嗣,你这是要害我,还是要害皇嗣?”
婉兮这一喊,周遭人便都听见了。皇帝在皇太后身边亲自为皇太后侍膳,听见动静,也放下了碗碟,大步流星奔了过来。
来到婉兮身旁,已是亲手将婉兮抱了起来。
婉兮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亲人,这便伸臂抱住皇帝的颈子,已然含泪。
“……皇上,忻嫔给妾身脚下使了绊子。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刚刚诞育下的是公主,而我是为皇上诞育了十四皇子,忻嫔这便嫉恨我了?”
婉兮回眸怜悯地盯着一脸惊色的忻嫔。
“忻嫔,诞下公主又怎样?那也是皇上的闺女,是我大清的公主!你这般,是自甘下贱,还是觉着公主都不配以你为亲娘?”
忻嫔如何听不懂婉兮原话奉还的敲打?
可是这会子众人都围拢了过来,又是在皇上面前,她不敢造次,只得死死咬住牙关,上前跪倒,“回皇上,妾身冤枉。妾身不曾伸脚给令妃使绊子,是令妃自己走到妾身跟前,忽地脚下失了准头。”
婉嫔如今身边儿要带着小七,故此寻常都是带着小七退在一边儿坐着。婉兮与她也有默契,宫里但凡这样争斗的时候儿,总不宜叫孩子看见,更不能叫孩子也给卷裹进来。
婉嫔见出事,这才将小七交给了白果和赤芍,叫带着去旁边安静的廊下去看火炮盒子,她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
虽说是晚来一步,也正好是接着忻嫔这句话。婉嫔便笑了,在皇帝面前声音淡缓道,“忻嫔真是年岁小,一急着为自己辩白,这便连最普通的道理都给忘了——咱们终究都是后宫里的女人,谁不知道皇嗣的金贵呢?有时候儿啊,咱们都会将皇嗣的安危,看得比咱们自己的性命都更要紧。”
“故此啊,这宫里哪个怀着皇嗣的女人,会凡事不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失的呢?令妃这会子刚诞下皇子,紧接着就有了第三个孩子,正是风口浪尖儿的时候,躲着人、避着事儿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自己使绊子摔了自己啊?”
如今潜邸里的老人儿已是越来越少了,整个后宫里也就剩下了皇后那拉氏、纯贵妃、愉妃、婉嫔这老四位。其中前面三位还都因为位分高、有皇子,故此总叫其他人有些高不可攀的。唯有婉嫔一向和蔼、平和,又是多年不受宠的,还偏偏在前朝里有那么个位高权重的伯父的,故此婉嫔在宫内的人缘甚好。
婉嫔这话说得和缓平静,反倒更有说服的力量去,这便周遭几个主位,全都悄然点头。
忻嫔恼怒,抬眸恨恨瞪住婉嫔,“如今婉嫔抚养七公主,自是要替令妃说话。谁敢保证婉嫔这会子的话,就能一碗水端平?”
1
六卷222、小惩()
皇帝没看忻嫔,只含笑抬眸,对上婉嫔的眼。
婉嫔便也笑了,走过去轻轻扶起忻嫔来。
“忻嫔又说傻话了,真是年岁小啊。这会子若说偏袒,我便是因为莲生的缘故,与令妃亲近些;可我终究从母家来说,还是与忻嫔你更亲近才是。”
“我家呢,姓陈,世代住在江南,这也难怪总叫人当成是江南汉女。可其实我家是渤海国的——而忻嫔你呀,你是戴佳氏,你家里的老姓儿其实是渤海国的皇族姓氏‘大’呢。所以咱们两家从根儿上算,才更亲近啊。”
忻嫔直愣愣望住婉嫔,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婉嫔却还是扶稳了忻嫔,替她整理了整理衣褶,柔声道,“忻嫔,你从前年纪小,曾经是宫里年纪最小的主位。可是这会子,你不但是两位公主的额娘,年岁也已经增长了啊,便不能再这么口无遮拦了。”
婉嫔说着回眸,含笑看了一眼兰贵人。
“便不说旁人,兰贵人比你晚进宫四年,年岁更是比你小了七岁去呢……别看年纪小,兰贵人却出言行事最是平稳有度,不愧是钮祜禄氏家的格格,当真有皇太后的几分风范。”
忻嫔一口气梗住。
婉嫔话说完了,含笑退后。
皇帝这才收回眸光,静静盯住忻嫔,“忻嫔,你就真的那么渴望一个皇子么?怎么,为朕诞下公主,你就觉着是委屈了你么?”
“你有怨气,为何不来找朕?何苦想要宣泄在令妃和令妃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皇帝弦外有音,忻嫔怎么敢不听懂?
她连忙重又跪倒,已是落下泪来,“回皇上,妾身岂敢?!妾身能再诞下八公主,这当真是妾身的福气,是妾身的阿玛在天之灵的护佑——妾身绝无半点怨气,也绝对不敢伤害令妃和令妃肚子里的皇嗣半点,还望皇上明察!”
这会子,便连那拉氏也已经扶着皇太后缓缓走了过来。
皇太后盯了忻嫔一眼,也是不由得摇头叹口气,只吩咐,“这会子旁的暂且放放,先传御医来看看令妃和皇嗣,才是要紧!”
那拉氏忙含笑道,“皇额娘说的对,媳妇已经传了令妃位下当值的御医归云舢来。”
少顷,归云舢与御药房的太监脚步匆匆,相偕而来。皇帝这才将婉兮放下,叫归云舢请脉。
归云舢仔细看过脉,这才跪着回奏,“……略有惊动,幸无大碍。”
皇帝伸手一手扶住婉兮,扭身这才低叱,“忻嫔,你可好好拜拜佛,替你自己庆幸!若今天令妃有半点闪失,朕绝不饶你!”
“这会子朕不过看在刚出世一个月的八公主面儿上,你若以为朕是姑息于你,那就是你自己托大了!”
皇帝缓缓挑眸,“……去领一百支笔,回去诵经念佛的时候儿,一并抄经吧。什么时候一百支笔全部抄秃了,再将绿头牌挂回敬事房。”
忻嫔狠狠一震,悄然抬眸望向那拉氏,又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却淡淡别开了头去。
忻嫔终是双泪长流,向皇帝行礼,“妾身……遵旨。”
1
六卷223、耳语()
婉兮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待得皇帝的谕旨尘埃落定,这才抬眸轻声唤,“皇上……”
皇帝忙回转来,握住婉兮的手,“你可好些?”
婉兮轻轻点头,“今儿也都怪妾身不小心,好好儿的上元佳节,倒因为妾身的事儿闹得大家都不乐呵。”
皇帝不由得冷笑,“哪里是你闹得大家乐呵!分明是有人自己心下不痛快,这便巴不得人都跟着一起不痛快!”
“何必如此呢?”婉兮转向忻嫔,眸光静静,“忻嫔妹妹便是诞育下的是公主,又有何不痛快呢?试看这后宫里,还有多少姐妹尚未诞育过子嗣,她们原本有多羡慕你呢!”
“再说,妹妹年轻,比我还小着十岁去呢。便如妹妹说——来日方长啊。妹妹急什么,妹妹又不是再没机会了;更何况妹妹在宫里‘独宠’这么些年,便是每三年便会有新进来的小妹妹们,妹妹却也还有自己独特的品格,固着皇上的恩宠的。”
“不说旁人,妹妹刚诞下的八公主,便是皇上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