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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婉兮强颜欢笑,语琴心下也是自责,这便赶紧说她那件“有意思的事儿”。
“我方才那事儿,自然是有意思的,你是还没听到有意思之处——你耐心听我说完才是。”
婉兮便含笑点头。
语琴便道,“这个哈禄啊,虽只是个粘竿处行走的侍卫,可是他另外还有个身份——却是额驸呢。他被革了侍卫,面子上颇觉无光,又或者是反倒要赌气显摆,这便仗着是额驸,便还戴着顶戴进进出出……”
“皇上见着这便恼了,说‘额驸何足为重?’这便将那哈禄的额驸品级也给一并革除。”
“皇上这还没完,又下旨说‘格格一经下嫁,即为其妇,自应一律如夫。额驸品级既经革去。其格格品级,亦当一体斥革’。”
“嗣后额驸因罪降革者,其格格品级,亦一并革退,不准食俸。看门披甲人等,概行裁革。”
语琴的目光漫上来,“皇上这又是要开先例了。”
六卷165、老十四、小十四()
因为自己也有了女儿、小女婿的缘故,婉兮对这消息果然在意。
“姐姐说得对,这是大清定鼎以来,尚未有过的规矩,皇上此举,已是开了定例。”
额驸因为尚了公主、格格,会因所尚主的名而定品级。譬如尚固伦公主的,品级便为固伦额驸;尚和硕公主的,品级就是“和硕额驸”;尚多罗格格的,品级即为“多罗额驸”。
便如傅恒家,长子福灵安为“多罗额驸”,福隆安则为“和硕额驸”。
从前一向都是额驸因为所尚的公主、格格而定品级,这回却直接调过来,若是额驸获罪,反倒要连累到公主、格格们也革除品级了。
婉兮点点头,“那从此以后,要为公主择额驸,便更要倍加小心了。否则将来这个额驸靠不住的话,便连累自家女儿也受了拖累。”
语琴倒笑,“还是你好,拉旺这小女婿儿两岁就送进宫来给你亲自养育。这自然跟个儿子似的没分别,将来必定不会连累咱们小七。”
婉兮瞟着语琴,也是轻轻一笑。
语琴一拍手,“这么忖着,当初皇上给小七指婚的时候儿,为何跳过六公主去了?那就还是知道拉旺这孩子是个将来绝不会获罪的好女婿,这才可着咱们小七了。”
婉兮含笑点头,“这道理千万别叫忻嫔自己琢磨出来,不然啊,她心下便更难受了。”
语琴轻哼一声,“六公主都两周岁了,皇上还没见给指婚,那就更谈不上将来的额驸会不会获罪的事儿了。”
婉兮倒是隐秘眨眼,“皇上开这先河,定下这样的规矩,将来忻嫔迟早会用得上。”
语琴和婉兮不由得相视而笑。
别说六公主将来要拣选额驸,便是忻嫔这一胎……将来也总得嫁人不是?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心下才将各自的怅惘推开去些。
“姐姐,只是我这会子倒一时想不起,这个哈禄尚的是哪位格格?”
语琴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大人物——便是当年的十四爷允禵胤禵的第三女啊,其母为十四爷的侧福晋呢,身份也是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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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微微一怔,旋即心下便也明白了。
怨不得陆姐姐今儿提到这个事儿——她生下的是小十四,胤禵这位不是“老十四”么。
婉兮点头,“既然是多罗恂郡王的女儿,那哈禄所赏的这位多罗格格,应当是‘县主”,品级爷不低。怪不得哈禄还有顶戴,可兹炫耀。”
“若此哈禄被革品级,便连累到这位十四爷的格格,要从‘县主’掉到‘郡君’,甚至‘县君’去了吧?”
语琴也点头,“这位老格格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五十多岁了吧。这会子受其额驸的连累,吃穿用度的份例便都要被革减,也是可怜。”
婉兮转头望向窗外,轻轻呢喃一声,“六月?为何偏偏是六月?”
语琴便也笑了,“我也这样想。”
“六月里哪位额驸还触怒了皇上,险些获罪?那自然是咱们如今唯一的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啊!”
六卷166、该算几笔账了()
婉兮回眸,也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皇上六月谕旨里,已经明白称三额驸为‘获罪之人’。若按着这个规矩,三额驸已经降为公品级,那便已经不是固伦额驸的品级了。”
固伦额驸,品阶对应“固山贝子”;而公品级自然低于贝子,三额驸事实上已经相当于和硕额驸的品阶去了。
若对应皇帝六月间对哈禄处置所开的规矩,那和敬公主理应随三额驸一起被革退品级;如果三额驸此时相当于和硕额驸去,那就也等于和敬公主的固伦公主,已经降和硕公主去。
语琴垂首,“便是皇上没开这个口,可是都传说和敬公主吃食遇,都降为和硕公主的份例——并非讹传。”
婉兮点点头,摇头苦笑道,“瞧,咱们啊没有孩子的时候儿,想要孩子;终于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身在皇家,养育孩子也是不容易的。”
“便是从前以为,养育公主好歹该比皇子容易些,终究公主不用牵扯进那么多争斗和算计里去——可如今瞧着呢,原来养个公主,便是等她嫁了人之后,也还是不省心呀。”
语琴便笑,“你便偷着乐吧,已是儿女双全的人了,便是不省心,也都是高高兴兴地不省心。亏你还在我这样儿的面前说嘴去……”
婉兮抬眸凝望住语琴,收起笑谑。
“姐姐别急。南巡的时候儿,陆伯父捐官的事儿闹得那样满城风雨,皇上虽说暂时给摁下来了,却不会没个说法。”
“忻嫔八成还以为她做成了多大的一件事儿,可是这会子依我看,我反倒觉着她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既然已经满城风雨,皇上便必定给姐姐家一个说法的。”
语琴一怔,“坏婉兮,你又琢磨出什么来了,快与我说说!”
婉兮含笑摇头,“我没琢磨出什么来,我只是才听说一件事儿:皇上免了普福的两淮盐政,调任到别处去了。如今接替两淮盐政的,是慧贤皇贵妃的兄弟——高恒。”
语琴便是眯眼,“……便是这样一件事,我怎么瞧不出什么来?”
婉兮便是眨眼,“伯父捐官的事儿,当事者便是伯父与普福两人。普福调离两淮盐政,正是离开了那风口浪尖儿。皇上只是调离,并未责罚普福,由此可见皇上已经在使用腾挪之术——待得普福安定下来,接下来皇上腾出手来,自然是要给姐姐你母家一个说法了。”
婉兮缓缓抬高下巴,望向忻嫔寝宫的方向。
“她总归闹过那么一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惊动了小十四的胎气去。我便不信,这事儿有始无终,还没个说法儿了。”
“我就等着,这事儿了结那天,咱们还得正式去给忻嫔道个谢去呢~”
。
八月,皇帝在热河度过他的万寿生辰。
便在彼处,将辉特部汗巴雅尔、阿睦尔撒纳之侄达什车凌,就在行宫审明、正法。
九月,皇帝下旨从避暑山庄回銮。
同日下旨:命以叛贼尼玛,及其子衮楚克车凌,俱于故将军和起墓前,凌迟正法,告慰功臣忠魂。
六卷167、归来()
九月二十二,皇帝终于奉皇太后圣驾回到京师,回到圆明园。
回到园子里,皇帝先陪皇太后,到“天然图画”看过了婉兮和小十四,这才亲自送了皇太后回畅春园。
这只是路线的一个小小的改变,婉兮却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意。
皇帝往年行围木兰,回到京师之后,多是先送皇太后回畅春园歇息。终究一路劳顿,当儿子的怎么也该先送母亲回到老人家驻跸的园子去,自己才好转身回来歇息。
可是今年,皇帝却是先请皇太后到了圆明园,然后才送回畅春园……虽说两个园子本离着近,只是这小小的改变却代表着心意的不同。
待得皇帝亲自送皇太后回畅春园,又到安佑宫行礼之后回来,天色已经擦黑儿。
婉兮便瞟着皇帝笑,“……皇太后她老人家,没累着吧?”
皇帝哼一声,只顾着要酒膳,“一路走累了,好容易回到家来,你还不叫我松泛松泛,尽问这些没滋味儿的~”
婉兮含笑,亲自去张罗酒膳。
这会子小十四都两个多月了,她的身子也都养好了。好久没亲自下厨,这便亲自去张罗酒膳来,自己心下也是小别重逢的欢喜——跟与她的爷,一个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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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酒膳呈上,皇帝眯眼凝视婉兮。
“……精神头儿甚好!”
婉兮含笑垂首,心下道:皇上这眼睛真是毒,总能一眼就瞧出来。
她这回恢复得,是比刚生完小七的时候儿更好、更快些。
究其缘故,可能是一来是因为小七终究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凡事都没有经验;而这次是第二个孩子了,有了上回的经历,这次也知道该怎么来调养。
二来嘛……不是还惦记着那拉氏回来之后,怕是还要有一场仗要打?
人一有了斗志,身子恢复得自然就快。
婉兮心下明白,可是却自然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儿说开,这便只含笑道,“那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爷要回来了,这便高兴的呗~”
皇帝伸手过来,捏捏婉兮的下颌,“爷走得急,来不及替小十四办洗三、上悠车、小满月和大满月。不过紧赶慢赶着回来,好歹还来得及给那小子办百禄。”
皇帝轻轻捏了捏婉兮的手,“爷也没来得及陪你坐完月子……可是这会子看你精神头儿甚好,爷心下也放心了些。”
婉兮的心便都软了下来,轻轻摇头,“爷终究是天子,即便也为人父、为人夫,可是小家总该让着大家——爷这会子在热河办的,件件都是国家大事,都是关系到大清江山一统、连汉武帝都没办成的大武功。”
“奴才和小十四身为爷的家人,理应明白爷的心。”
况且她的爷,刚回到京里来,便先奉着皇太后来瞧过她母子二人。这份儿心意,便已经足够了。
反过来说,人家皇太后都没去瞧瞧刚薨逝的嫡子永璟不是?
皇帝点头,“爷早与皇额涅说得明白,咱们的小十四是带着她老人家的福分降世的。故此便是老人家在山东陪着你们母子将养,都是应该的~”
六卷168、就像个毛头小子()
婉兮垂首轻笑,亲自为皇上斟满酒杯。
“皇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奴才却从来没敢真的也这么想当然过。奴才明白,这都是皇上的心意;也都是皇太后的宽宏。”
说白了,这是她的爷,愣将她孩儿的福分,往皇太后身上贴呢。就是要堵上皇太后的嘴,叫皇太后说不出对这孩子不好的话来。
——其中的情由,她明白。
终究小十四是皇子,身份和地位不是公主能比的。可是因为她是汉姓人,便注定了小十四会受到以皇太后为首的宗室王公的防备和打压。
大清终是满人天下,这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子,一向最叫老满洲的王大臣们心有顾忌。
故此皇上先用“福分相连”的话,将皇太后的嘴给堵上了。只要皇太后说不出什么来,那些宗室王大臣,就个个儿都不是皇上的对手。
皇上最近这一连串的雷霆动作,叫那些宗室王大臣们心下也没少了打鼓——若惹恼了皇上,皇上说不定叫你家庶子代替了嫡子,承袭你家的世职去;还有格格们呢,哪个额驸获了罪,便叫你家的女儿们也一并受罪了去。
说起来啊,皇上这些手腕儿,反倒有些叫人忍不住想乐:跟赌气的毛头小子似的。你们谁敢在这件事儿上不叫我顺心,我便叫你们一个一个儿的,都载这件事儿上,全都跟着不顺心!
——这些话啊,她当时听见玉蕤和刘柱儿将动静传回来,她心下实则就有数儿了。可是她不能跟人说,便是自己的母亲、陆姐姐她们,都不可说。
唯有这样的时刻,是单独与她的爷相对的时候儿,才能隐约透露出自己的明白来——爷在干什么,看似跟小孩儿赌气似的这些所为,都是在干嘛呢,她都明白。
如今自己的小十四才两个月大,前朝就已经是承袭世职不分长幼、嫡庶了已经。
而且不止儿子们这般;女儿那边儿,是固伦,是和硕,还是多罗……这些品阶,也都与母亲的出身开始剥离,转向寄托在了额驸的品级上。
故此这么算下来,这会子前朝的规矩已经悄然转换成——即便嫡子、长子活着,可若皇上看着不好,随时可以将世职爵位给了庶子、幼子去;而女儿们呢,便是皇后所出的,也实际上已经从固伦公主跌和硕公主的份例去,而即便是侍妾所出的,也可能在品阶上超过嫡出的姐妹去。
她的爷啊……快五十的人了,堂堂中国天子,行事起来却还这么率性又可爱。
就如——他能将西北的叛贼,活活儿地逮住了押送回京师,活剐在功臣和起的墓前一样。
爱那么炽烈,恨也那样直白,不遮不掩。
。
这晚皇帝还是扭股糖似的,非要留下来。
明明知道婉兮这才两个多月,还是没到三个月呢,也非要留。
即便赌咒发誓地说,“累了,真的只是躺在你身边儿歇个好觉。”
可是婉兮至于笨到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了么?
终究……夜晚里,还是叫他得了手去,搓圆揉扁了数回。
六卷169、明**人()
次日起来,婉兮腰酸背疼。
真的,生一回孩子,都没累成这样儿。
——她是扎扎实实,真的跟她的爷打了一宿的架。
是真的“打架”,字面上的,不是其他转了的含义。
她的爷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可一旦热血沸腾起来,便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浑忘了这世上还有“君无戏言”这回事儿,当时非要……
他哄着她,说“没事儿”,说一定一定“轻轻的”;可是她也还是不敢。
不光是护着自己的身子,更要紧的是,不知道自己身子里干净利索了没有——若没干净利索呢,这么伺候了爷,叫爷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去,那可怎么好呢?
所以她昨晚上,当真是卯足了劲儿地防守、抵抗,适当利用偷袭来反攻。总归就是不想叫她的爷得手啊。
可是她的爷,却是擅长弓马,连老虎都亲自打的人——就她这小个儿、这点子小力道,简直就跟猫儿跟豹子斗似的。
他老人家也是耐心,不急不忙逗着她这只猫儿,偶尔还故意装作疏忽,给她的小爪子一点儿勾着他的机会去——不过爪子还没拿开,人家便趁势揪住了她的小细胳膊,转身就是一个俯冲……
到最后……虽说大爷他还是顾着她的忌惮,没有真的怎么样了去。
可是除了“那个样儿”,他“旁的样儿”全都一样一样儿做足了去。
到后来,反倒是婉兮自己渴望得不行,一个劲儿抱着他的腰,唧唧哝哝地缠磨了好几回……
便不是最彻底的那种餍足,可是这浅尝辄止的满足,也叫她欢喜得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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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去给皇后请安,这是皇上回銮之后,六宫聚齐了的场合儿,自然是都行大礼。
皇后宫中,自是一片愁云惨雾。那拉氏两只眼都红肿着,如桃儿一般。
显见她昨晚,怕是一宿没睡,一直在为十三阿哥永璟哀伤。
都是为人母亲,婉兮心下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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