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淡淡垂眸,“玉蕤还没回来呢。你到大门口去迎迎她,见了面儿就先叫她回房,不必来见我。就说我陪着婉嫔、庆嫔说话儿呢。”
玉函忖了下,便也行礼告退。
婉嫔和语琴进来,倒见婉兮神色如常。
婉嫔便笑,“那倒是我们两个想多了,你没事就好。”
婉兮起身一手拉住一人,“谁说我没事呢?七公主生完了,这事儿必定跟着脚的一个一个来了。这几个月前前后后的事儿可不少,我便是想要忘了,也必定有人替我记着呢。我啊,便得自己一件一件都得记得明明白白。”
婉嫔和语琴便也笑了,上前坐在地上排开的椅子上。婉兮还坐在炕沿儿上,与两人面对面说话儿。
婉嫔道,“今儿忻嫔这话说得叫咱们都猝不及防实际上来说,六阿哥的嫡福晋究竟是傅清的女儿,还是傅谦的女儿,对咱们来说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忻嫔从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婉兮点头,“正是如此。忻嫔的消息这样灵通,都跑到咱们前头去了,这才叫我后怕——幸好这事儿不是算计咱们来的,倘若是换了旁的事儿,若咱们都来不及防备,那才糟了。”
语琴冷笑一声,“莲生自落草,再到指婚,样样儿都将六公主踩扁了去,忻嫔便已经注定恨毒了莲生去咱们便得千万小心着,别叫她有机会算计了孩子去,才是正经!”
六卷28、又准备好了()
婉兮面前,又是额娘在小七半月之后,要带着玉叶一起出宫前的那晚。
八月的夜空,本还留着暑气燥热,可是额娘的眼中却先一步起了秋凉和萧瑟。
额娘攥着她的手说,“后宫里的算计,没有所谓止歇之时,只有相机而动;在你临盆前的那些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只是他们忌惮着皇上,不敢在那个时候再给你找事儿。”
“可是这些事该来还是要来的,只在早晚而已。”
“我便是帮你记着,总归我不能在宫里陪着你。而这会子玉叶也要与我一起出宫去了,瞧你宫里这会子又还剩下几个人了?”
额娘着急地想要落泪,却又强忍着。
她那会子伸手抱住了额娘。她这会子更加明白,不管女儿长大到了几十岁,当额娘的总还是想伸开双臂将女儿护在羽翼之下。
她便含笑对额娘说,“娘女儿都进宫多少年了?便是刚进宫的时候儿还不满十四岁呢,女儿又何曾吃过什么大亏去?如今更是都三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趟不过的去?”
额娘走了,玉叶也走了,她却不能走。她永远是后宫的女人,更是从这一年开始,不仅要护着自己,更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她便只能更成熟,更清醒,也更冷静。
婉兮想到此处,便是淡淡一笑,“是啊,我早说过,便是怎么算计我的,只要伤不着我,我也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若是有人想要算计我的孩子——那便对不住了。便是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儿都敢跟老鹰拼命,我便也自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去。”
婉嫔与语琴对视一眼,这才放心地相视一笑。
语琴便道,“我与陈姐姐回去也商量了一下,觉着忻嫔的消息,有可能来自江南。”
婉兮扬眉,“怎么说?”
语琴道,“幸亏我跟陈姐姐都是江南人,这便好歹也对江南的官场有所了解。你不知道,忻嫔有个姐夫叫安宁的,从皇上登基初年至今,多年在江南为官。他当过江苏布政使,兼管过苏州织造;也当过江苏巡抚,还多少掺和过盐政。”
婉兮便轻轻眯起眼来,“哦?”
语琴道,“所以我觉着,傅清的闺女夭折这事儿,是忻嫔她姐夫告诉她的。”
“终究傅清的闺女也曾被指为皇子嫡福晋,便是尚未成礼,名分也已如此。夭折之后治丧,棺椁之中便势必要按着皇子福晋例,赏用宫缎、制作陀罗经被等物。这些便必定是叫江南织造来制备的,故此安宁必定是该奉旨知晓的。”
婉兮心中也是豁然开朗,“我倒不知道忻嫔家中还有这么个姐夫这会子听来,心下倒是明白了。”
其实六阿哥换福晋的事儿,本身不要紧。这会子婉兮倒是格外留意起安宁这个人来。
因婉兮的兄长德馨本就是在江南的织造上当差,如今族兄吉庆又是当过两任的两淮盐政,这便是两家在江南有所交集。
婉嫔瞧出婉兮眼角眉梢隐约的疑虑来,便也是忧心地点头,“我呢倒是不担心旁的,终究婉兮你的兄长已经被皇上早几年便给调回京师来,如今在内务府缎库里任职了。便是忻嫔有心叫她姐夫查你兄长,也未必能伤得到你兄长。”
“可是两淮盐政么,便难说了。终究,两淮盐政是天下人皆知的肥缺,历任盐政的贪墨官司便从来就没断了过。”
婉兮也点头,“况且吉庆这个人自己手脚也未必干净,否则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有人参他。只是难得皇上查了几回都没查出什么来,皇上依旧有心用他。”
语琴便也提一口气道,“总归,你设法告知你母家人,但凡还在江南当差的,小心着安宁这个人才是。”
婉嫔和语琴离去,玉函亲自送了,回转来。
婉兮抬眸望着玉
六卷29、伤离别()
次日,皇帝终于从紫禁城回到圆明园。
婉兮知道此次皇上回宫,是去勾绝今年死刑人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婉兮便也一个字都没问起。
倒是皇帝依旧面上含笑,完全看不出正在西北准部、回部皆反叛,喀尔喀部还有青衮杂布之叛未平的忧心如焚。
皇帝抱着七公主逗着,抬眸捏捏婉兮的手。
“小七的公爹领兵追缉青衮杂布,办事甚得力。爷已经下旨,赐成衮扎布的弟弟、郡王车布登扎布戴双眼花翎。成衮扎布戴三眼花翎。”
婉兮也是欣慰一笑,走过来轻轻倚靠住皇帝,伸手摇着小七的手说,“希望超勇亲王成衮扎布能早日为朝廷擒获逆贼,叫朝廷北边得以安定,这样皇上便可腾出手来,专心用兵西北。”
七公主这会子快四个月了,隐约已是懂了大人的情绪,这便朝着婉兮咯咯笑起来。
小孩子的笑自是这世上最纯净、动听的声音,婉兮便也笑了。
皇帝更是大笑,抱住七公主又是亲,直说,“今年便是不管发生多少事,阿玛身边终究还有莲生呢。阿玛的心下啊,便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欢喜去了。”
婉兮心下一暖,眼圈儿便红了。
皇帝轻轻握住婉兮的手,“西北、北边都有反叛,爷是忧心。可是你却是进宫十五年方有了咱们的孩子。眼下的困境不过是一时的,又如何与你那十五年做比去?”
“所以,你不必陪着爷一起担忧——有小七带来的福气呢,爷必定平定了这个天下,将天山南北、旧日西域与雪域,全都收回来给你”
天子豪情,叫人心折。
婉兮悄然放下半颗心,上前依偎在皇帝肩头,“皇上说,奴才便信。”
婉兮轻轻阖上眼帘,“奴才虽不知道皇上赏赐成衮扎布兄弟双眼、三眼花翎,奴才却听说了皇上便是这样的时候,还没忘了下旨赈直隶延庆、蓟州、延庆卫、保安、宣化、万全、西宁、怀来、等八州、县、卫、本年水旱雹灾饥民,借给耔种。”
“战事是战事,民生是民生,皇上从未因为战而忘了百姓生计。”
皇帝笑了,轻哼一声,“那是自然!爷是天下之主,岂能只一心只顾着用兵之事?管他什么阿睦尔撒纳、青衮杂布,这会子爷却要与你说南巡之事。”
婉兮不由得扬眸,“爷这样的年份,还是决定要南巡?”
婉兮自认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此时西北和北边这样火烧眉毛呢,皇上每天忧心都来不及,还能离开京师,还能下江南?
这得要一颗多大的心,才能容得下!
皇帝含笑点头,“西北和北边的百姓是大清子民,江南百姓亦是大清子民。爷没的只顾着一边儿,而忘了其余的。”
婉兮便也深吸一口气,“爷说的是。越是西北和北边用兵,越要叫江南安定。江南的富庶、江南的粮草,方能成为朝廷兵马的坚固倚仗。”
皇帝眨眨眼,“预备吧。爷这回怎么着也要狠心,带着你一起去。”
叫皇上这么一说,婉兮的心便忽悠一下子。
八月皇上秋狝,她已经不去了;这回皇上南巡,却必定要她去了么?
她自然舍不得跟皇上再分别几个月去,可是——这会子的小七,还这样小。
她一想便又要掉泪,皇帝伸手紧紧攥住。
“别难过,内务府挑上来的八个奶口嬷嬷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便是没有你在身边儿,咱们的莲生也一定能吃得饱饱儿的!”
婉兮被说得无奈而笑,“瞧爷说的!奴才又岂是想到那个去了”
她只是,单纯地舍不得孩子。
更何况——这几日还在担心忻嫔算计孩子去。她这么一走就是几个月,如何
六卷30、两心知()
玉蕤和保姆一起陪着七公主出去了,皇帝长眸倏扬,盯住婉兮。
却没说话。
婉兮自己倒是不自在起来,扭着指头,垂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儿。
“奴才就是一想到要跟小七分开,心下便有些舍不得。”
“哦。”
皇帝接口倒快,依旧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婉兮心下反倒有些没底,悄然抬一半儿的眸子,偷偷去打量他的神色。
“爷想什么呢?”
皇帝耸了耸肩,“没想什么啊,这不是想着南巡的事儿呢嘛这会子都十月了,咱们明年正月就要起驾。这一二月间,行用份例等都要预备好。”
婉兮轻轻咬唇,“可不。终究十一月间还有皇太后的圣寿,十二月还要过年奴才便也想着这事儿呢。”
皇帝轻哼一声,“还有,爷已吩咐兆惠拣选兵丁,明年开春便出兵哈萨克,擒剿阿睦尔撒纳!阿睦尔撒纳此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准噶尔不平,爷绝不收兵!”
婉兮便笑了,松了两手,重又走回来抱住皇帝的手臂。
“爷是该想着这些!这会子,就这些事儿要紧!”
皇帝眯眼垂眸,盯住婉兮的脸,“那你说,爷不该想什么,嗯?”
婉兮可不敢跟她的爷耍嘴皮、斗心眼儿,这便横打一耙,将都推乱罢了。
她干脆也不说了,就是抱住皇帝的手臂,又凑上自己的唇儿去。
这招自然好使,皇帝自是顾不得再追问什么,两手收拢过来,将她紧紧裹住,恣意地加深了这唇与舌的缠绕去。
殿内安静下来,仿佛窗外玉兰叶落的声音,都能侧耳听得见。
不知道这样亲昵了多久,婉兮已是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便向后逃开。使劲儿拍着心口大口地喘气,“奴才的气量,终究是比不上皇上去。”
皇帝又是挑眉,“气量,还是器量?”
婉兮小心地赶紧摆手,“喘气儿,奴才只是说喘气儿呢。”说罢还故意再大口吸几口气。
皇帝的目光却从她脸上,一直向下,迟疑地在她心口处停留了一会子,终究还是毅然向下去绕过她的小腰,终是停在了,咳咳
婉兮的脸便又一下子就红了,不依地爬起来,伸开两手去蒙皇帝的眼睛。
“爷以天子之尊,这乱瞟什么呢?”
皇帝便大笑,伸手拉下她的两手来,转而促狭又认真地盯住她的眼。
“今儿这样主动,倒仿佛比爷还心急似的?这是怎么了,嗯?”
他说归说,手却更快,长指倏然便伸过来,点上了要害。
婉兮一颤,身子却紧接着就麻酥了下来,只能软软靠在皇帝手臂上,动不了,也舍不得动。
嘴上只是软软地顽抗,“奴才可不明白爷在说什么呢”
皇帝呼吸却是一急,迫切地问她,“便是上回,你也还下意识躲闪。整个身子都是向后的。可是今儿,却是主动往前来。”
他指尖儿隔着布料,一转,又一拧。
婉兮登时嘤咛一声,整个人更提不起个儿来了。
皇帝迅速凑过来,轻轻啮住婉兮的耳,沙哑逼问,“是不是身子好了,嗯?”
婉兮自是知道瞒不过皇上,又何尝想要瞒他呢?
只不过小女人的心思,想要故意这样玩儿一个小花招,逗着他自己来追问罢了。
故此这会子早已绷不起来去,只得娇羞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登时大喜,身子随之一变,这便直直地点刺而来。
婉兮慌忙红着脸向后躲闪,高摆两手,“爷,还没好利索。只是月信刚回来,还需要几天。”
皇帝喘着粗气,长眸漾
六卷31、独送回宫()
玉函便想了想,“那或许是来伺候皇上用膳的,皇上疼惜主子,用完了便没叫撤走,等着主子起身也吃一口吧。”
婉兮垂眸没说话。
还是玉蕤走进来,向婉兮福身道,“回主子,来伺候膳食的,是刘柱儿。”
婉兮抬眸望住玉蕤,唇角终是没忍住,轻轻一勾。
“那先叫他进来回话吧。”
玉函便行礼,转身就朝外去。
还是玉蕤忙起身将床帐放下,又将隔扇门关上,低声问婉兮,“主子看,叫刘柱儿这样回话,可适当?”
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婉兮再说还没起身儿呢。
便是太监,宫里的规矩也严格。就算青天白日,太监都不准单独在殿内给主子回话的,更别说这会子了。
再说了,又是个膳房的太监,并非婉兮自己宫里的太监。
婉兮抬眸静静望一眼玉蕤,便也点头。
少时刘柱儿进内请跪安,从刘柱儿的视角,面前隔着一道碧纱橱的隔扇门,暖阁里面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可是从婉兮的角度看,因那床帐和隔扇门上的碧纱都是透明的,借着外间更明亮些的灯火,便能瞧见刘柱儿。
婉兮不由得侧眸又看向暖阁里的烛台。
便是这烛台,也是玉蕤亲手给挪走的,形成外间明、暖阁暗的对比,这才叫刘柱儿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刘柱儿。
婉兮的目光悄然在玉蕤面上定了一定。
这才笑着问,“你这么大清早的,干嘛急着给我进膳来?难不成你本是伺候皇上用膳,皇上就手赏了克食?”
刘柱儿嘿嘿一笑,只垂首,却不说话。
玉函在刘柱儿身畔站着,倒是低声提醒,“主子问话呢,刘柱儿,你回话呀。”
婉兮便笑,“玉函,别难为他。他的意思,我懂。”
婉兮眸光便又瞟过玉蕤去。
玉蕤没说旁的,只是低声问,“奴才是否要伺候主子起身了?”
早上去给那拉氏请安,这会子后宫议论的自然是明年正月的第二次南巡。以及,十一月的皇太后圣寿,十二月过年的事儿。
那拉氏面上却有些淡淡的疲惫。
那拉氏特地对婉兮道,“此后园子里的事儿,令妃多费心吧。”
婉兮听得有些不大明白,这便人散了之后,低声问婉嫔。
婉嫔轻轻一笑,“你来得晚了一步,没听见。皇上今早上忽然下旨,要送皇后回宫。”
虽说圆明园只是皇家园林,紫禁城才是正经的皇宫,可是大清的皇帝们都更喜欢在园子里办公。每年都要过年前后,因必须要回到紫禁城去进行各项祭祀、典礼等,这才挪回去;待得正月十五,便又从紫禁城挪回园子了。
而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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