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又是蝗灾,一时‘水土不服’也是难免。”
“因这蝗灾,皇上申饬各省地方官员,不独一个天津,不独吉庆一人。”
“他若因此而有所警醒,奋起督捕,倒未必不是好事。”
玉蕤小心看婉兮一眼,“……奴才只是觉着有些太巧了。这背后,岂非无人动手脚么?”
婉兮点头,“是有些巧。宫里虽红墙高企,可是事实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既知道了吉庆是我族兄,难保旁人便也知道了。”
“上次因倭赫的事,有人趁机想借打击吉庆来打击我,没能得逞;这刚过几日,后手便已接踵而至。”
“主子不能不防。”玉蕤轻声道。
婉兮垂下头去,“我将话早已过给皇上去了:别说是我出了五服的族兄,便是我亲哥哥又怎样呢,倘若当真贪赃枉法,我也不管。”
婉兮抬眸望住玉蕤,“身在后宫,自己母家人不能不顾;但是即便要顾,也不能是自己去跟皇上求,统都要交给皇上,由皇上来定夺。这才是真正保全家人。”
五卷27、带你们玩儿去()
3更
婉兮说完话便起身,走出门外,一路走到行营大门外去。
这会子已是农田与草原互相交融、过渡的地段。
虽说此处还未曾蝗虫成灾,不过沧州、天津一带的蝗虫还是已经有飞过来的了。遥遥看着,那田垄沟、青草窠里,已是隐约有了十几二十只蝗虫去。
婉兮悄然吸一口气。
这蝗灾一起,不仅危害农田,也一样危害草原。若是青草都被祸害,冬日来时,蒙古牧民的牛羊将无草可吃,到时候的损失就将更加难以估量。
今年皇上在单数年忽然秋狝,为的便是准噶尔汗国之事。想要与准噶尔决战,内蒙古与喀尔喀蒙古的力量将举足轻重。而倘若他们的操场遭灾,牛马无食,与准噶尔的决战又将凭借什么去?
与这些比起来,族兄吉庆被皇上申饬那么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便回身叫,“玉叶、五妞,跟我来。”
玉叶倒还罢了,一听婉兮竟然还主动叫上五妞,便连玉蕤都有些懵了。
婉兮瞧出来了,上前捉住玉蕤的手,低声道,“……你去向纯贵妃、嘉贵妃、愉妃借人,将八阿哥连同前面的孩子们都给借出来。就说我带他们到草甸子上玩儿去。”
玉蕤眸光一转,便也明白了,含笑点头,这便去了。
婉兮又吩咐毛团儿,“带着太监们,做几个兜网子来。要是兜网子来不及的,准备些一抱宽的纱布来也可。”
。
众人各自去忙碌,婉兮先带玉叶和五妞走到了草甸子边儿上,回眸朝她们眨眼一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是怎么折腾蚂蚱的么?”
蝗虫,在民间都称“蚂蚱”。
一说到这个,玉叶和五妞都忍不住对视一眼,一时间都笑了。
小时候的天真烂漫,小时候那些一起满山花田疯跑的记忆,就都回来了。
“当然记得!”五妞眉眼之间也是一亮,“当年抓蚂蚱,主子你不及我!”
婉兮便也是笑,“这是实话。我总归还有些怕,不及你手脚灵活,一左一右,抬手就是两只。”
玉叶也含笑问,“主子……是带咱们来抓蚂蚱?这是遍布多省的蝗灾,那飞蝗一来便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可不是多了主子这一双手,就能抓得完的。”
婉兮却耸肩,“我就是带你们来玩儿的。别想那么多,开心地玩儿就好。”
。
说着话,皇嗣们也都陆续到了。
便连四公主和福隆安也来了。
不光皇嗣们来了,一些皇子们侍读的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们也一起来了。
婉兮欢喜得一拍手,“人多力量大,玩儿的也开心。”
婉兮凝视众人,“皇上是带你们行围,打的是老虎、是鹿、是熊、是獐狍;我是女子,自然没法子带你们打那么大的去。可是我今儿也要带着你们行围,咱们抓的是蚂蚱!”
“别看蚂蚱小,可是数量多,又会飞,难度不亚于那些大家伙去。你们且叫我瞧瞧你们都学会了哪些行围的阵法和本事去。”
“就当是到达木兰之前的一次演练,你们都不许嬉笑了,得正正经经端出你们的本事来!”
五卷28、八旗之围()
4更
婉兮从毛团儿手里接过两个大网兜来,叫永璋和永珹。
“你们两个是最大的哥哥,我便将左右两翼分别交给你们两个统领。”
所谓八旗,最基本便是脱胎于女真人的行围狩猎。女真人在白山黑水之间,养成了群体狩猎的习惯。每次行围,众人都是从左右两翼包抄,最终形成合围。
故此八旗分为左右两翼:左翼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右翼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
通常在行围,或者后来的八旗征战中,除了各旗的旗主子之外,还要再设左右两翼的统帅“众额真”旗主之主。
便如在盛京皇宫,有“十王亭”。这“十王”就是八旗的旗主贝勒之外,又加左右两翼的王贝勒。
婉兮将两个大网兜分别交给永璋和永珹:“三阿哥统领左翼,四阿哥统领右翼。你们两人各自旗下用人:你们各自选五阿哥、六阿哥为‘围端’先锋,其余便是你们各自的侍读、哈哈珠子和侍卫。”
“我带着四公主、八阿哥居‘围底’,坐镇居中,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基于八旗制度就是来自于行围,故此民间尚且以为皇上“行围木兰”是打猎,而只有八旗子弟最了解,行围本身就是操练八旗兵法军阵、演练合围之势。此时听得婉兮一说,一众皇子、宗室子弟全都雀跃不已。
男孩子,从小哪个天性里不喜欢领兵打仗、攻城略地呢;更何况是从五岁便要开始练习弓马骑射的皇嗣。一听令,便已雀跃不已。
永璋选了自己兄弟永瑢为正蓝旗前锋,永珹便选了永琪为镶蓝旗前锋。
“只是……令姨娘,这蚂蚱该如何来抓?射箭么?还是鸟枪?”说到具体的法子,这些天家贵胄们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婉兮便笑。
她明白的,这些孩子虽说都会骑射,可是具体到最普通的生活细节,便没有过经历了。别说抓蚂蚱,就是平素日子里的苍蝇和蚊子,都自然有身边的奴才、侍卫去代劳,不用他们自己沾手的。
婉兮便眨眼一笑,“你们都瞧着!”
婉兮自己扑入草甸子,也顾不上什么内廷主位的身份,东扑西挡,去捉蚂蚱。
见主子如此,玉叶、五妞、毛团儿等人也都扑了过去。
不多时每个人手里都有斩获,婉兮叫捧着送到一众皇子面前来。
婉兮盯着他们的眼睛,“它们会飞,擅蹦;除非一下子拍死,否则稍不注意就跑了。”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除掉它们最擅长的去——”婉兮伸手拎住蚂蚱的翅膀,“怕它飞,干脆将它翅膀拔了;不想叫它蹦,就把它这两根最长、最健壮的大腿儿给拽下来!”
虽是个飞虫,婉兮这样扯翅膀、撕大腿儿,面不改色,看得几个皇子也颇有些敬畏。
婉兮盯住他们的眼睛,“都看懂了么?”
一众半大孩子都点头。
婉兮撒手,“去吧。”
永璋和永珹各自规划人手,而被点为两蓝旗先锋的永琪、永瑢互视一眼,这便率先冲了出去。
五卷29、小两口吵架()
5更
一时间草甸子上一片少年欢腾跳跃。
既是玩儿,又是演练八旗阵法,同时又叫左右两翼竞争……每个少年无不卖力。
婉兮自己拢着四公主、八阿哥永璇,含笑瞧着他们。
因少年中多为皇子、宗室觉罗子弟,故此他们腰间都是黄带子、红带子。这两色的腰带在绿色的农田和草甸子之间,便显得格外鲜艳好看。
终究是小孩儿心性,四公主和永璇也都着急了,一人扯着婉兮一只手,急得直跺脚,都想跟着一起冲过去。
婉兮明白,却要顾虑着四公主的手、八阿哥的脚,不忍心叫他们因为这天然的残缺而反倒不开心了。
“你一个女孩子,为何要一起疯去?”一个少年的声线,不高,却有些清冷地传来。
婉兮一怔,往后扭头,这才瞧见原来福隆安还在,就站在四公主背后不远处,没有跟着男孩子们一起玩儿去。
隆哥儿这是在管束四公主么?——婉兮都有点不敢置信,忍不住在心下问了自己一遍。
可是看他那绷得严肃的小脸儿,便一切答案都摊开在眼前了。
婉兮实在忍不住想笑。
四公主瞧见了,一张俏脸已是通红,恼得回头瞪福隆安,“大胆奴才,要你管!”
婉兮在心下悄然树个大拇指——果然是皇家公主,有主子气派!
福隆安面色微变了变,却没推却,抿紧了一对薄唇,“我既是皇上选定的四额驸,我便得管你!”
玉叶那边厢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凑过来跟婉兮低声嘀咕,“小两口吵架……这还是奴才见过的、年岁最小的一对。”
婉兮扬扬眉,“可不是。不过吵得好有趣儿,我不着急,反倒爱看。真想上前儿跟他们说:‘多吵一会儿,我还没看够呢’。”
玉叶又是捂着嘴无声地一顿大笑。
半晌才红着脸道,“主子,咱们帮谁?”
婉兮轻哼一声,“谁都不帮。他们两个自己一辈子的官司,叫他们俩自己缠磨去,外人管不了。”
。
婉兮跟玉叶说话声音虽低,可是两人那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还是叫四公主意识到了。
四公主恼了,“我就是想去捉蚂蚱,你管得着么?哥哥们都去了,我也要去!”
福隆安小脸儿绷得溜严,“阿哥们是阿哥,你却是女孩子。堂堂公主,跟着一帮阿哥们在地里扑腾,又成何体统?”
四公主便更恼了,“宫里现下唯有我一个公主,是我想要的么?况女子在地里扑腾——方才令姨娘也扑腾了,便是我皇阿玛看见了,你当我皇阿玛会责怪我令姨娘么?”
福隆安被噎住,一双黑眼盯着四公主,不甘心妥协,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才闷声道,“……你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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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面色一变,一双眼中终于拢起盈盈水意来。
“你不如一开始就直说!我自然知道你是嫌弃我这双手,你怕我丢人——丢你的人!”
福隆安使劲闭住眼睛,一双手攥成拳头。
“我不愿意叫他们笑话你!”
四公主抬眸凝住他,“他们敢!——再说就算笑了,我也还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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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30、盈盈()
6更
不等福隆安和婉兮说什么,四公主已经一甩鞭子、一跺脚,径直冲了出去,扑入草甸子去。
玉叶和毛团儿都吓了一跳,想赶紧上前护着,却被婉兮了。
“你们瞧。”
玉叶和毛团儿顺着婉兮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一道少年蓝衣的身影,早比他们更快,已是一根雕翎箭般射了出去。
玉叶和毛团儿这才都笑了。两人情不自禁对视一眼,却都赶紧将目光错开。
只见草甸子上,四公主到哪儿,福隆安也跟着到哪儿。
可是四公主不待见他,尽力躲着他。便是他到了她身边儿,她也一意扭过身去,只背对着他。
四公主是认真在抓蚂蚱的。
只是因为终究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的,哪儿干过这个。刚一扣,那蚂蚱就两条大腿一伸,蹦到三舞尺开外去了;再扑过去,人家干脆扎撒翅膀,飞上半空了。
又加上福隆安就在身边儿盯着呢,四公主急得都要哭了。
福隆安无奈地直摇头,“哪儿有你这么笨的!不能单用手,你那手总归太小。没看见令娘娘叫毛团儿谙达做了网兜子么?最差,你也得那块纱布!”
四公主被教训得两颊通红,又不甘心回去取去,这便什么都混顾不上了,干脆要解自己的褂子!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福隆安都忍不住高声儿了。
四公主瞪着他,“我这褂子都是夹纱做的,正好扑蚂蚱!”
“不行!”
福隆安一双黑瞳都冒出火一样来,上前掐住了她手腕子,生怕一下子没管住,她当真要脱了衣裳一般。
“你是公主!是女孩儿!岂有如此当众脱衣之理?”
四公主急得使劲甩胳膊,想要将他给甩脱开。
“就是个坎肩儿,我里边又不是没有袍子了!便如皇太后万寿,皇阿玛上前敬酒,都得脱了外褂子去,这才算守着礼仪;我这么脱了,又不失礼!”
“那也不行!”
福隆安终究是九福晋的孩子,九福晋虽是满人,却终究家族里出了纳兰容若那样的大词人,故此受汉文化的影响就大。
四公主已是挣脱不开福隆安,急得都要下嘴咬了。福隆安见她是真的急了,这才咬牙道,“……我脱!”
他松开手,却是立时去脱自己的小朝褂。
虽说才是八岁的小孩儿,可是因为已是四额驸,享受公爵待遇,故此每日进宫也都正儿八经穿石青的小朝褂。这夏天穿的朝褂也是纱布做的,倒可合用。
四公主只恼恨他拦着她,却没想到他不叫她脱衣裳,却用了他自己的来代替……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盈盈盯着他看,更是粉颊红透。
福隆安手脚利落,褪完了朝褂便丢给四公主,“去吧!”
四公主不知怎的,抱着朝褂反倒犹豫了一会子。半晌才转身去,转身的刹那忍不住回眸一笑。
虽是八岁的小女孩儿,可是也已经看得出女子天生的娇美可爱。
福隆安轻叹一声,又补道:“……小心些。”
若是往常,四公主只翻白眼瞪他就跑,今儿却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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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31、自豪()
7更
小两口的这一幕,以为周遭无人瞧见,实则全都叫悄然跟踪而至、避在树后的婉兮和玉叶瞧见了。
婉兮也不知道怎了,眼圈儿竟是湿了。
玉叶也叹息着含笑道,“……主子这几年的用心,终是见了成效。虽则四公主和隆哥儿还小,可是年少这会子的相处,终究结下了情谊来。便是十岁之后不宜在一处,可这情谊也必定深刻心间。”
“便是将来成婚,也不至于洞房之夜才初见面,倒叫两人的情分不至于那样生疏。”
婉兮长舒一口气,“终究隆哥儿是九爷的儿子,便是再怎样嘴硬,心却实则都是软的……看顾女孩子一生一世,当时上佳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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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和玉叶刚回到原地,四公主已经欢天喜地蹦跳着回来了。
“令姨娘您瞧!我抓到了这么些!”
婉兮接过来看,果然叫她意外。
本以为四公主抓个三五只,叫这孩子心下高兴就也够了,没成想那朝褂的包袱里,竟然不下三五十只!”
玉叶忍俊不住,促狭问,“四公主快告诉奴才,这么些,是谁帮公主抓的呀?”
四公主登时满面通红。
婉兮也跟着凑趣儿,伸手拈了拈那小朝褂,“……我瞧是这衣裳好。是朝褂呢,自是最好的纱,疏密有致,经纬又不易折断。”
四公主的脸便更红了,直跺脚,“令姨娘误会,才不是这回事!”
婉兮蹲下来,先替四公主擦掉额角的汗。
八岁的公主,额前和两鬓还没留头,只是脑后的长发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