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拍了拍玉蕤的手,“还有篆香有了九爷的孩子了……她这样回到九爷府去,那边九福晋和芸香还不知道怎么想。那府里又没人护着篆香,我便总有些不放心。”
“要不是宫里规矩严,她又是个没名分的,我真想将她搁在我身边儿。好歹等她胎像稳当了,再让她回去。”
玉蕤听了也是惊讶,先是欢喜地笑,笑罢也是有些跟着一起惆怅了钤。
无论是后宫里,还是后宅里,女子若有了孩子,就总是喜忧相伴而来,从不肯放过人心半刻松快去呢。
玉蕤便只能开解道:“篆姑娘在公爷府里那么多年了,该经的都经过,该见的也都见过,相信篆姑娘心下一定有数儿。”
“况且还有傅公爷呢。他既然叫篆姑娘有了他的孩子,那他必定设法护着。这总归是傅家的血脉不是?”
婉兮这才缓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说的是。不管怎样,还有九爷。九爷做事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两人又说了会子南巡路上的闲话,玉蕤悄然望着婉兮,还是忍不住道,“主子……已经朝养心殿的方向看了六眼去了!主子……这一路上,与皇上在一处的机会少了?”
婉兮倒是一笑,急忙摇头,“不是。是少了,不过不是皇上不见我。只是四月开始便煌煌着说五月会有日食,皇上克己斋戒,晚上倒是独居得多了些。”
玉蕤这便笑了,“说起这五月日食,偏舒妃的孩子又要降生在这五月,那些有心人又不定编排出什么来呢。奴才啊,倒忍不住心疼舒妃了。”
舒妃一直等到宫门下钥,也没等来皇帝。
她肚子那样大了,便是躺着、坐着已经都不舒服,偏还不肯睡,就想等着皇上来看她。
成玦又到宫门外去望了半晌,回来只得小声地劝,“主子歇下吧,看样子今儿皇上是不会来了。”
舒妃手指掐住床栏,努力地笑,可是一口气呼出去,还是眼泪落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回京了,又好不容易等到从圆明园回宫了……皇上他为何还是不来看我?难道他不知道我这几日就要临盆了么?”
成玦忙上前扶住,“主子这会子千万不能掉眼泪啊……主子别多心,奴才方才也打听了,皇上今晚谁的牌子都没翻,只自己一个人在养心殿,预备明日太和殿策试天下贡士的事儿呢,听说天下贡士一共好几百人呢……”
“这是为国取士,皇上要在太和殿来办,自然要隆之慎之……今晚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兴许明天忙过了,明晚儿就该来了。”
舒妃这才微微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为国取士,这自然是大事。好几百人,分量也比得上我肚子里的孩子了。好,那咱们等明天,明儿皇上一定会来。”………题外话………
还有。
四卷217、新科状元()
次日皇帝于太和殿前,策试天下贡士二百四十三人。
“贡士”为京城会试考中者。这一天便是著名的殿试,天子钦点名次、亲赐出身了。
经过策试,皇帝钦点杭州人吴鸿为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这一科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
这一年于殿试考中进士的,还有一个著名的人物——名臣刘统勋之子——刘墉。
刘墉考中二甲第二名总第五名,入翰林院,授翰林院庶吉士。
这是皇帝南巡归来,杭州为南巡终点,归来又点杭州人为本科状元,皇帝用此来为整个南巡画上一个句钤。
夜晚,皇帝还是并未来看舒妃。
成玦小心道,“……今日殿试,晚上还有传胪宴吧。皇上爱才,今晚必定是亲自赐宴的。”
舒妃定定坐着,望窗外那片看不穿的夜色。
“是么?这当然是大事,我忍着,我不争。不是还有明天么?”
次日,皇帝却是早早出了宫去。
原是赴静安庄,到孝贤皇后、大阿哥永璜梓宫前奠酒后,亲自给傅清、拉布敦奠酒……两位英魂,终得安息。
皇帝奠酒之时,除了皇帝自己满眼含泪之外,傅恒、富文等傅家兄弟全都泪洒前襟。
在人群中,还有一个人,已然哭得跪倒在地上。
忠勇公府,篆香回府,不向傅恒求,只求一事:暂时请傅恒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守口如瓶。
她能想象到九福晋和芸香都是什么反应。
孩子,也是自己,她能多瞒一日,便能多一天给孩子和自己做好准备。
直到肚子大了,实在瞒不住的那一天吧。
傅恒也有些不忍,“……不如送你到园子,或者田庄暂住。”
篆香倒笑了,“九爷以为将我送走,便是最安稳的了么?其实奴才随九爷这一走近五个月,福晋和侧福晋心下怕早有担心,这便必定要亲眼看见我回来才能放心。若就这么送走了,不过是欲盖弥彰,两位福晋便也能立时就猜到的。”
况且不论园子还是田庄,她都更加人生地不熟,若出了三长两短更无人相救;再说,那岂不是反倒叫两位福晋都逃了嫌疑去?
她便不去,她宁肯就呆在府里,就呆在她们眼皮底下。
当然最要紧的是,她也好能看见九爷。
这五个月来已经习惯了朝夕相处,况且又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她对九爷生出从未有过的依赖来。这天下虽大,她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守在他身边儿。
不求什么名分,只要每日都能看见他就好。
傅恒长眉轻蹙,凝视住她,“……是我对不起你。”
篆香却笑了,轻轻摇摇头,“这会子九爷还与我说这样生分的话,那才真是对不起我了呢。”
篆香说完,知道九爷还得先去见九福晋、侧福晋、两位哥儿。她按下心中不舍,也不缠磨,自己一转身便走回书房去。
书房,那才是她的所在。
书房那院子的门儿却开着,甚至书房的门扇也都开着……她心下微微一恼,以为是书房的几个小丫头子、并小厮趁着她,这便躲懒了。
她正要训斥,进门却见书房里坐着一个人,正在看书。………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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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218、天成()
“哪儿来的小孩儿?”篆香惊问。;
只见九爷的书案上,正坐着个小孩儿。很小很小的小孩儿,可以说是个小婴儿。甚至可能连坐还不会坐呢,只是身子周围用被子堆起来,叫他倚靠着。
可是这样小,却偏偏还两手举着一卷书在看。明明知道一定是看不懂的,却是看得瞪圆了眼,极为认真的模样。
篆香一时间心下百味杂陈。
先是惊诧。虽说傅家是个大家族,傅恒兄弟九个呢,哪家的阿哥在这五个月间有了孩子,带过来串门子也不稀奇。
只是却又有些说不通:书房是傅恒个人的要地,他说书房是清雅之地,故此从小就不喜欢家里人随便踏足他的书房;如今又身为当朝首揆,也有不少公事要在书房里处理,就更忌讳有人随便进来。
从乾隆十四年他成为首揆之后,便连九福晋都极少擅自踏入这间书房了。
那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大胆量?还坐在桌上,这要是不小心一泡尿给冲下去,那岂不糟了醢?
其次便是紧张。
篆香心想,她跟着九爷这一走就是将近五个月,会不会是九福晋或者侧福晋,在南巡启程之前已经怀了九爷的孩子,这几个月中便分娩下来……这府里,按说也之后九爷自己的孩子,才敢有这样大的胆子,是不是?
第三……便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怜爱了。
兴许是她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缘故,便看见这样软软的小生命,只忍不住喜欢。
篆香正犹豫是要将那些小丫头子叫进来骂一顿,还是该上前抱起小孩儿亲一亲的时候,里间门帘一挑,走出一个人来。含笑道,“篆香你回来了。是我唐突,叫你受惊了。缇”
篆香望过去,整个人便是狠狠一颤。
也顾不得小孩儿了,忙上前一把抱住,“……闻杏小福晋,怎么是你?”
走进来的女子,正是失踪于雪域数月之久的玉壶。
她在傅清的府里没有名,可是终究是宫里出来的人,便上上下下都尊称一声“小福晋”罢了。
玉壶也抱住篆香,上上下下看了,含笑点点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二爷的小福晋,篆姑娘怎么忘了,我在跟随二爷赴雪域之前,已经自请下堂……篆姑娘便叫我一声‘姐姐’吧。”
篆香眼中不由得含了泪。眼前的玉壶,黑了,也瘦了,两只手都粗糙了,看上去当真就像一个雪域本地人一般。只是一双眼亮得惊人,那目光仿佛能剖开人的皮肉,看到人心内里去一般。
篆香明白,唯有经历过生死、大悲大难的人,才会如此。
玉壶笑笑,先松开手,走过去抱起桌上的小孩儿,“这是我的儿子,他叫伦珠。也就是‘天成’的意思。”
篆香凝视着小小的男婴,忍不住张大了嘴,眼睛含着求证望住玉壶,却说不出话来。
玉壶深吸一口气,眼中也是泛起水光,却是坚定点头。
“是,他是二爷留给我的孩子。二爷罹难那一天,我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有了他,我便也随二爷一起去了。”
四卷219、一个回;一个离()
正说着话,蓝桥从外面进来,欢欢喜喜、亲亲热热地叫,“玉福晋,九爷回来了,我们主子请您过去一处用饭呢。”
蓝桥挑开竹帘迈进门槛,抬眼这才瞧见篆香洽。
蓝桥面上神色不由得尴尬,瞟了篆香一眼,笑笑,“篆姑娘也回来啦。原来篆姑娘的脚程也是快,这便先回了书房来。”
篆香忙道,“本该一进府就先去给福晋、侧福晋请安。只是这大五月的,走了一身的汗,这样过去反倒失礼。我正想着赶紧回来换换衣裳,这才过去请安。”
玉壶含笑点头,“那你去更衣,我等着你,咱们一去过去吧。我也要去给九爷请安。”
蓝桥不由得盯了篆香一眼。
篆香忙道,“姐姐还是先去吧,我还想冲个身子再去。可别叫九爷和福晋久等了。”
玉壶凝眸看了看篆香,便也点头,抱了伦珠,先去了。
后宅正房里,九福晋正亲自伺候傅恒更衣。饭桌已经备好,她悄然嘱咐了蓝桥,叫暂时瞒着九爷,将玉壶母子给接过来,到时候给九爷一个大大的惊喜钤。
一别小五个月,这会子兰佩的手指触碰到九爷的身子,都觉压抑不住的思念如泉涌出,那指尖都是忍不住颤抖的。
她好想念他,蚀骨的想念。
傅恒意识到了,垂眸望向兰佩。目光尽量放柔,可是眉心还是忍不住攒起。
兰佩忙松了手,侧开脸去轻轻咳嗽了声,避过尴尬。
“妾身已经听说好消息了。皇上给二爷亲自奠酒后,又在乾清门听政的时候颁旨,擢升咱们家大爷广成。将咱们家大爷从左副都御史,晋了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当真是可喜可贺!”
“皇上在这会子擢升大爷,想来是因二爷有功,二爷的孩子们该承袭的爵位也承了、赏银也赏给了;而四爷和九爷已经都是一等公爵,封无可封,皇上这便封了大爷去。”
傅恒淡淡听着,淡淡点头。并无因家门再添荣耀而格外的欢喜了去。
——什么荣耀,能换得回活生生的二哥去?
什么荣耀,能叫生死未卜的玉壶,一辈子不用孤单终老?
九爷的神色,兰佩并不意外。唯有如此,待会儿等九爷看见了玉壶和伦珠,才会更加喜出望外。
兰佩便压抑住心绪,只低声念叨着:“二哥的嫡子明仁,承袭了一等子爵;二子明义也赏戴孔雀花翎……二爷的两个儿子已经因为二爷而得了一生的富贵荣华去,只是可惜朝廷的恩恤怕是也只能给这两个二子;若还有旁的子嗣,倒未必还有什么了。”
傅恒便一眯眼,“怎么说到这个?二哥嫡子不过明仁、明义两个而已。”
说着话,两人已经坐到饭桌边儿。
兰佩垂首道,“……九爷回来了,妾身却要出府去。好容易夫妻团聚,这便又要分开。妾身着实舍不得。”
虽是多年夫妻,可是兰佩这一刻小女儿情态顿现,倒叫傅恒心下也是悄然叹息一声。
“我知道,是舒主子临盆的日子近了。岳父岳母过世都早,皇太后特恩,叫你进宫陪伴舒主子。这总归是好事,你也不必伤感。总归不过去几日,最多一个月便可回来了。”
四卷220、她的一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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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一抬眸,眼圈儿已是红了。
“看来九爷半点都没有不舍得!亏妾身难过了好几日。”
傅恒垂下头去,“……舒主子临盆,十年心愿得偿,这总归是好事。”
兰佩使劲抽鼻子,不想叫自己掉眼泪,却是大着胆子一把攥住了傅恒的手,主动将身子依偎过去。
“姐姐是要紧,皇嗣是难得,可是……在妾身眼里,无论是姐姐,还是皇嗣,都无法与九爷相比。妾身不想去陪姐姐,也不想去伺候皇嗣,妾身就想留在家里,就想陪在九爷身边儿。”
傅恒听了这话,心底也微微震动。
在舒妃与他之间,这几乎是兰佩第一次比较出轻重来。
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姐姐,这会子她却肯他,而放下姐姐。
——她这是,在为去年的那回事与他表明立场,叫他明白她的心,是么?
想到去年的事,傅恒便不由得转开头去,轻轻将手从她掌心抽开。
“姐妹情是姐妹情,夫妻情分是夫妻情分,各自并存就是,并无一定要舍此就彼去,你又何必做这样的比较?”
兰佩掌心一空,她的心便也跟着空了一般。
她都这样说了,可是九爷还是不肯相信她,是不是?
从去年到此时,已经一年半了,九爷还是不肯原谅她,是不是?
她视野中一片模糊,心中更是一片荒芜了去。
究竟要她怎样做,他才肯原谅她,才肯重新相信她?
。
正巧这会子外头传来蓝桥的通禀声,“回九爷、九福晋,贵客到了。”
兰佩忙一抹眼睛,欢喜地站起。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玉壶和伦珠的身上。
她也有把握,见了这母子俩之后,无论是九爷还是令主子,都一定会原谅她。
她后半生的幸福,兴许便都系在玉壶母子身上。于是自玉壶母子回京,她便也倾尽了自己的,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们两个。在她心里,玉壶母子这会子的分量,倒超过了她的亲姐姐和即将出世的皇嗣了一般去。
傅恒倒是一愣,一时想不到这“贵客”会是谁。
既是“贵客”,为何不到前院正厅,反倒直接引入后宅来了?
他看兰佩一眼,看见兰佩那压抑不住的欢喜,便忍不住眉尖攒起。
兰佩伸手轻轻握住傅恒的手,抬眸望住他,眼波轻柔,“九爷,相信妾身,九爷见了这位贵客,一定会欢喜。”
傅恒便跟着兰佩一起走到了门口去亲迎。
当竹帘挑开,映入眼帘的是玉壶的身影,傅恒当真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在了门槛旁。
兰佩终于悄然松了一口气,垂首下去,眼角还是滴下泪来。
这般为他小心翼翼,这般苦心孤诣讨他欢喜……他可,明白?
。
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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