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婉兮,这一刻也为难得跺脚痛哭。
三卷390()
1更
婉兮心下为难,珠泪未干,玉蕤急急从外头走进来,附到婉兮耳边道:“主子,那拉氏来了!”
玉蕤之前陪舒妃和碧海在茶房煎药,便先得了消息。
婉兮心下一震,急忙转头望窗外,问:“舒妃呢?”
玉蕤忙道:“舒主子和碧海、蓝桥还在茶房。奴才备了茶水和饽饽,舒主子好像很喜欢。”
婉兮蹙眉,忙转过去扶住九福晋:“皇贵妃脾气直,我怕她说话冲撞了你,你现在身子不适宜情绪激动,依我看你便别见她了,跟玉蕤去避一避。”
兰佩面上倒沉静下来:“她如今是摄六宫事皇贵妃,母仪天下,奴才是外命妇,进宫即便不特地去她面前请安,也没有撞见了还要躲开的。这是违反规矩的,也为九爷带麻烦。”
兰佩望住婉兮:“令主子别担心,我谅她也不敢对我怎样。总归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乎就是。”
话还没说完,那拉氏已经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立在门口便是冷笑:“听闻九福晋还是这样急巴巴地进宫来了。我还以为九福晋该在翊坤宫呢,我亲自到了翊坤宫去瞧,却没想到翊坤宫里空无一人,竟然都聚到这永寿宫里来了!”
“我就不明白了,舒妃那么急着叫九福晋进宫,究竟是舒妃自己想妹子,还是这背后其实令妃在捣鬼呢?”
婉兮皱眉,却也只得扶着兰佩上前行礼。
兰佩更因为是外命妇,要行六肃三跪三拜的大礼。婉兮小心扶着兰佩,生怕她摔着了。
那拉氏高高立着,等着婉兮和兰佩将大礼行完,这才满意地抿了抿唇角:“看九福晋的面色,不大好啊。九福晋是怎么了,病了么?”
兰佩轻咬嘴唇,还是不愿意告诉那拉氏她有喜的事儿,便只淡淡道:“奴才多谢皇贵妃关怀。奴才没事,也许只是这几天府中私事劳累了些。”
那拉氏由塔娜和德格两个女子扶着,到正座坐好,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
“既然身子不舒服,又何必要这样巴巴儿地急着进宫来?不过再过几天就是皇太后的圣寿,你到时候一起进宫来,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么?我就不明白了,令妃为何非要在此事上从中作梗,与本宫做对?”
婉兮蹙眉,不得不蹲礼下去。
那拉氏盯着婉兮,寒声地笑:“我知道你有佐理内政之权,可是你顶撞我没什么,你没看见九福晋一张脸白成什么样儿了么?”
“令妃,这会子我也想明白了,不是舒妃要九福晋进宫,是你急着让九福晋进宫!你明知道我不准舒妃所求,你还用了你的印,你不是体谅舒妃,你是你自己的私利!”
“令妃,你再佐理六宫,你也终究是个妃位。你用过印的,本宫一样还有权力过问。今儿既然人都赶上了,那你便与本宫说说,你急着叫九福晋进宫来,甚至不惜顶撞本宫,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婉兮深吸一口气,今儿这事儿本来是因为她自己而起,她便怎么都不能将舒妃和九福晋姐妹两个牵连进来。
三卷391()
2更
婉兮沉下心来,便也淡淡一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妾身想念九福晋了。想叫九福晋进宫来,陪妾身说说话儿。”
那拉氏盯住婉兮,寒声大笑:“就是来陪你说说话?你没看见九福晋这会子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么!令妃,你就你这么点子闲情逸致,就能将九福晋的身子全然不放在心上!”
婉兮垂首道:“妾身自知鲁莽。”
不管怎样,先将这事儿先扛下来再说。
兰佩也知婉兮为难,便忙也行礼道:“回皇贵妃主子,令主子事先并不知奴才身子不好。令主子这也才看见,正嘱咐奴才回去好好将养呢。”
那拉氏徐徐抬起眸子来,盯住二人,这会子窗外忽然传来一顿乱。
听起来仿佛既有猫叫,又有狗吠。
几个人便不由得都扭头望向窗外去,只听得一阵杂沓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灰黑色的身影,灵黠如闪电,倏然从外头直窜进殿内来!
殿内一片惊呼,各家女子各自上前护着自己主子。
婉兮看得清,便忙安慰:“没事的,是我宫里养的猫儿。它叫‘剪刀儿’,它很乖的。”
猫儿是四川简州猫,婉兮取名的时候本来想叫“简单”,可是旁人总给听成“剪刀”;再加上这简州猫抓耗子的时候当真一把利刃,婉兮便也从了大家伙儿,改叫“剪刀儿”了。
剪刀儿不管不顾地奔进来,直接就钻到婉兮袍子地下猫了起来。
紧跟着,毛团儿和两个负责猫狗的小太监也都奔了进来,不敢进内室,都在门槛外跪倒请罪。
婉兮皱眉问:“怎么回事?”
这场合,人还没乱够呢,怎么又把猫和狗给掺和进来了?
毛团儿也是一脑门子的汗:“回主子……是豆角儿。”
婉兮皱眉:“跑进来的是猫,敢情还不是猫的事儿,却是狗惹了祸?”
毛团儿答:“是豆角儿从围场回来之后,兴许是拿耗子拿上了瘾,今儿偶然看见小厨房里有个耗子,它便去抓。可这是剪刀儿的活儿,剪刀儿都在旁边盯了一早晨了,结果它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从前豆角儿也知道拿耗子不是自己的活儿,故此就算跟剪刀儿咬,也就是装腔作势几声便撤退了。可是今儿,估计是围场那回给闹腾的,它就怎么都不让着剪刀儿了。它们俩就动真格的打起来了,谁也不想让。”
婉兮叹了口气,自己心下也就明白了。
简州猫再厉害,也是在抓耗子的时候儿厉害。豆角儿却是只皇家猎犬,别说跟猫掐架,在围场的时候儿,豆角儿还跟几条猎犬围攻了一头老虎!
豆角儿这回秋狝回来,胆子可是练肥了,故此回了宫来便肯定不把剪刀儿放在眼里了。
这会子瞧剪刀儿的模样,肯定是被豆角儿给满院子撵的。
婉兮闭了闭眼:“行了,都别闹腾了,回头别惊吓了皇贵妃和九福晋。你们赶紧下去拴住了豆角儿,给它带嚼子,杀杀它的煞气去!”
毛团儿赶紧带人下去了,婉兮从自己袍子底下将那吓得堆成一团的剪刀儿给拎了出来。
三卷392()
3更
婉兮拎着剪刀儿的后脖颈子,刚要训斥两句,门外舒妃和蓝桥、碧海急急忙忙走进来。碧海一抬眼,便是一声惊呼:“青瓜,你怎么跟着进宫来了?”
婉兮一怔的工夫,碧海已经赶紧走过来从婉兮手中接过那猫儿去,跪倒告罪:“……也不知道它怎么偷偷跟进来了,奴才们都没发现。惊了令主子,奴才该死。”
婉兮一惊,忙转头望向九福晋。
这会子兰佩的面色更加苍白,额头淌下汗来。见婉兮看过来,便是强撑着笑笑,缓缓走过去,伸手碧海的肩:“……碧海,别傻了。这是令主子的猫,叫豆角儿的;不是咱们家青瓜。”
“青瓜在家呢。即便咱们出府的时候儿,它能偷摸着钻进马车来。可是咱们进得宫来还是又换了轿子的,它便怎么都跟不进来了。”
碧海闻言也是一怔,急忙将怀里的猫拎起来,又仔细看了一回。可还是狐疑,忍不住盯住九福晋,低声问:“主子……当真不是青瓜?简直一模一样。”
那边厢舒妃已经赶紧走到那拉氏面前请安:“妾身为小妹煎药,在茶房里安来迟,还望皇贵妃恕罪。”
那拉氏刚进永寿宫的时候,揣的一肚子气可不是只给令妃的,自然还有一半是给舒妃的。可是舒妃那会子,她便都撒给婉兮了。这会子就算舒妃来请安,她却也顾不上了。
那拉氏一双眼也盯住碧海和她怀里的猫。
“舒妃,起克。我倒问你,认得那只猫么?是傅公爷家里养的?”
舒妃也纳闷儿瞟了一眼,却没贸然说话,只是淡淡道:“这世上的猫儿,长得相像的,倒不少见。且不说内务府猫儿房里养的那些,便是前明时候在这宫里就养猫,咱们大清入关之后,便有不少前明的御猫在宫里沦落成了野猫……妾身素日在御花园或者西苑里撞见,有时候也能看见一模一样的。”
那拉氏却笑了:“可是依我看,这猫儿倒是有些不同。如果我没认错,这就是四川四大贡物之一的四川简州猫吧?四川隔着远,宫里的简州猫倒也罕见。就更别说一模一样的了。”
那拉氏瞟一眼自己的女子塔娜:“四川?哦,对了,傅公爷不是年初刚从四川回来嘛。”
。
那拉氏句句挑衅,婉兮乎自己,却不能不小心顾着九福晋。
九福晋正怀着身子呢,进宫来面色就不好,这会子禁不得这么挑刺儿。
婉兮便努力笑了笑,上前握住九福晋的手,故作惊讶道:“原来傅九爷也给九福晋带了这样一只四川简州猫回来么?那便当真是巧了。不瞒九福晋,我这只猫儿,是岳钟琪岳大人带回来的。本是给岳大人的孙儿孙女儿玩儿的。因我与岳大人的儿媳有过一面之缘,岳大人的儿媳又知道我喜欢在宫里养些货物,这便将这猫儿转送给了我。”
四川大金川,九爷去过,岳钟琪同样去过,婉兮转了个弯子,扯了个小谎,尽力将眼前的尴尬转圜过去再说。
九福晋额角虚汗滴滴而下,却是尽力点头:“原来如此。便也不奇怪了。”
三卷393()
4更
那拉氏抿着嘴儿瞟着婉兮和九福晋,眼里便是串串波光涟漪的笑。
她看了一会子,便起身:“本宫人也见过了,事儿也说完了,这便走了。”
婉兮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与舒妃一起送出门去。
九福晋有些撑不住,便只在殿内跪安。
。
那拉氏离了永寿宫,上了暖轿,唇角便一直轻勾着。
她本是揣了一肚子气而来,就要特地堵着舒妃姐妹和令妃,然后在永寿宫大闹一场的。
令妃得了佐理内政的权力,这便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若以为她就此忍气吞声,那便是痴心妄想!
便是永寿宫就在养心殿后头又怎样,她就是要在那闹出来,就是要让皇上听见!
宫里,是这个世上最重等级规矩的地方儿,便是皇上怎么偏宠令妃,若令妃这事儿上解释不明白,她也绝对要跟皇上不依不饶了去!借着这个事儿,叫皇上褫夺了令妃佐理内政的权力才好!
可是这会子,她倒改了主意了。
她不急着将火气都撒出来,因为她在永寿宫里那会子,肚子里的气倒是一点点地散了。
她甚至觉得令妃与那九福晋之间的眉眼神色,十分有趣儿。
她来永寿宫,没能撒气,却是看了一场好戏。里外里这么一勾画,倒也不赔什么去。
待得转进了长街去,看不见了永寿门,塔娜这才在轿窗外低声问:“……方才情形,主子怎样看?”
那拉氏抬手抚了抚篦得溜光水滑的鬓角,得意一笑:“令妃那猫,什么岳钟琪带回来的啊,我看就是傅恒带回来的!你没瞧见九福晋那家下女子的神情么,就证明这两只猫极为相似。很有可能就是一窝里出来的。“
“傅恒也当真是左右逢源,带回两只猫来,一只给了自己福晋,一只却巴巴儿地送进宫来,给了令妃。虽然只是一只猫儿,可是你想那九福晋心下怎么能好受?”
那拉氏越想越愉快:“令妃这样伤了九福晋,就是伤了舒妃。这宫里,如今身在妃位、年纪又轻的,就是她们两个了。我早就希望她们两个斗起来!”
“可惜上回佐理内政的事儿,她们两个竟然没斗起来;这回我看,时机终于来了。”
那拉氏心满意足地舒口气:“她们俩斗起来,我就松快多了。”
。
一直目送那拉氏的轿子走得没了影,婉兮和舒妃才转身往回走。
从永寿门到后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两人若默默无言地朝里走也是尴尬,婉兮便寻了句闲聊:“……没想到九福晋这回竟然害喜这样厉害。我从前都是听人家说,只有头一胎才会反应这样强烈。也是我唐突了,若我早能想到九福晋这一胎这样辛苦,我便不该急着叫九福晋折腾进宫来。”
舒妃淡淡垂下眼帘去:“嗯,按着月份,是九月初得的胎。这才一个多月,正是最害喜的时候。”
婉兮不由得抬眸望住舒妃:“九月初得的胎?”
舒妃目光也迎过来,点头:“正是啊。那会子咱们也正好刚从围场起銮回京。”
三卷394()
5更
婉兮点点头没再说话。
舒妃倒是忽然一笑:“哦,我想起来了,令妃的千秋也在九月。怪不得令妃刚刚提到九月的时候儿,微微一个愣神儿呢。”
舒妃便一拍手:“早就听兰佩说,她的隆儿生来与令妃你有缘;那么说不定便是这个孩子也与令妃你有缘——这孩子会不会就是令妃千秋前后几日得的?”
婉兮垂下头去,淡淡笑笑:“是么?如果是,那就太好了,我定好好预备一份庆生礼。”
舒妃伸手拉住令妃,含笑站住:“那我也得建议小妹,叫那孩子喊令妃你一声‘干娘’呢!”
说到小孩子,两人面上都是浮起笑意。不意玉蕤却惊慌失措地从卡子墙小门D跑过来,一脸的慌张。
“主子!舒主子……你们快回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
。
婉兮和舒妃都怔住,四只眼一起盯住玉蕤:“怎么了?”
玉蕤终究也是个小丫头,这会子早已六神无主,也说不清什么,只是惊慌地轻颤:“九福晋,九福晋流血了……玉函姑姑叫我赶紧来找主子,说是,说是九福晋可能要不好了……”
婉兮心内便是咯噔一声。
舒妃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踩了旗鞋就朝后飞奔而去。
婉兮立在太阳地儿下,却觉是掉进了冰窟,浑身上下冷得几乎无法呼吸。
“去请御医,快!”
玉蕤跌跌撞撞赶紧向外跑去。
婉兮木然转身,竭力踩稳旗鞋,往回走去。
可是刚过穿堂,就见前方的舒妃因跑得太急,被七八寸高的旗鞋绊倒,竟是摔倒在了地上……
婉兮不顾一切跑上去,亲手扶起舒妃。却见舒妃已经磕得血流满面……
。
其后都发生了什么,婉兮只觉自己竟浑浑噩噩,明明就置身在事件中心,却又仿佛心神升到高处,从半空里在俯视这一切。
御医来了,那拉氏又回来了。整个后宫都来了,连皇太后都惊动来了。
因九福晋是外命妇,皇帝纵然派李玉来过问,皇帝却不方便亲身过来。故此此处一应事体都由皇太后做主。
婉兮呆呆听见有人哭。
不是一个人。
内室里,是九福晋撕心裂肺的哭声;外屋里,是舒妃捶胸顿地的哭声。
婉兮愣愣转头,见语琴就站在旁边,攥着她的手。
婉兮呆呆问:“陆姐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
语琴被婉兮说得,眼圈儿倏然一红,却是摇头:“记不清就记不清,不问了。”
婉兮努力笑笑,“那怎么行呢?你看我这宫里从没有过这么大阵仗,更何况舒妃和九福晋都在哭啊。我得知道是怎么了,她们为什么要在我的宫里哭。”
语琴一眨眼,赶紧举袖狠狠擦擦眼睛。
“……婉兮你听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你得挺住。”
婉嫔也走过来,从另外一边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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