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四目对视,都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人一狗,发什么疯啊?”
这大坟圈子里,这个天下下头,那一人一狗还能乐成这样儿,该不会是已经被吓疯了吧?
婉兮便抬步:“我去看看。”
玉叶吓坏了,那林子深处坟包更多,林木更密,暮色便也更深重,玉叶便扯着婉兮的手,怎么都不肯叫婉兮去:“主子……那处太邪性!”
倒是赵翼听见了,从地上骨碌爬起来,朝婉兮一揖到地:“姑娘留步。小生不才,愿替姑娘前方打探。”
赵翼虽是男子,身上阳气能重些,可是怎么说呢,他终究书生文弱,又这样清秀,婉兮便总觉还不如自己去呢。
赵翼却坚决拦着,急吼吼道:“姑娘别忘了,方才小生挨个坟包祭拜过。阴魂也有情,就算这会子要出来作祟,可是好歹也能记着小生方才那点情分,便定不会伤着小生的!”
婉兮想想,倒也忍不住点头一笑。心道:也是,也唯有写出那样狐祟故事的人,才能做出这样路遇野坟,还能上前挨个跪拜的呆子之事来;反过来说,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肯笃信那狐祟的故事,并且据理力争,不容许有人质疑。
赵翼见婉兮点头,这便扭身去了。不久倒在林子变密的地方与毛团儿会合,两人一狗一同回转来。
暮色渐浓,婉兮以为自己眼花,又揉了一记,才确认这两人回来,面上真的是都带着笑的。
甚至于,赵翼竟然与毛团儿勾肩搭背。
婉兮又去看一眼豆角儿。
今儿从发现坟圈子开始,豆角儿的反应就是有些奇怪的。人类都是毛骨悚然,豆角儿却跟打了鸡血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这会子婉兮隔着暮色,隐约瞧见豆角儿嘴里叼着一团什么。毛茸茸、圆滚滚,倒像是个灰毛的大兔子。
婉兮便挑眉问:“怎么了,豆角儿是在坟圈子里抓着兔子了?”
玉叶听了也吓了一跳,跺脚指着毛团儿就骂:“你疯了?你是几百辈子没见过兔子还是怎的,这坟圈子里的兔子,你也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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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376、姑娘贵姓()
5更
玉叶越说越气,也顾不得赵翼在旁,“……你就不怕,这坟圈子里的兔子,是啃死人骨肉才长这么肥硕的!”
玉叶说得有理,豆角儿嘴里那一团,目测起来便几乎是普通兔子的一倍半大小,有些过于肥硕了。
毛团儿被玉叶这样跳脚指鼻子骂,面上虽有些红,可是——却整颗心都是欢喜的。
他知道她是真的急了,真的因为担心他而急了。
毛团儿只朝赵翼低低道:“叫先生见笑。”
赵翼却眨眼:“我倒是觉着这位姑娘难得地率真可爱。”
已是到了婉兮眼前,毛团儿忙跪倒:“回主子,原来是虚惊一场。”
婉兮眯眼望住毛团儿,又去看了看那摇头晃尾巴,分明是在显摆的豆角儿:“哦?怎么说?”
毛团儿也瞧见豆角儿那模样了,心说:这要是个人,早不定怎么眉飞色舞了。毛团儿含笑将豆角儿嘴里的“毛兔子”给抢过来,拎起来给婉兮看:“主子瞧。”
婉兮虽此时贵为令妃,可是从小毕竟是在乡间长大,该见过的都约略见过,没什么大惊小怪。这一见便是扬眉:“不是野兔子?我天,倒像个地鼠!我小时候在家也见过,不过都一拃长吧,这个竟将近两尺?!”
毛团儿含笑点头:“正是地鼠。便连那些坟包,都是咱们误会了。那些小丘并非坟包,而是这些大地鼠的巢!它们掘土为巢,便将掏出来的土堆在地面上,因它们体型硕大,这便掏出大堆的土。冷不丁看上去,倒像坟包了。”
玉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
毛团儿含笑点头,拍了拍豆角儿的头:“多亏它。它本就是内务府狗房里教出来的猎犬,极为敏锐,故此它从一看见这些坟包开始,许是就闻出了是地鼠的味道。”
“方才奴才跟着它一路跑到林子深处去,它比奴才快,等奴才追到地方儿,瞧见它已经在两条腿刨那地下的坑儿呢。奴才开始也觉得寒毛竖起,生怕看见那坑里是尸骨,奴才仗着胆子走过去一瞧——里头原来是一小窝小鼠崽子!”
“奴才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又挑了几个小丘刨开,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地鼠的窝罢了。这便请主子放心,此处不是乱葬岗、坟圈子,只不过是地鼠的天下罢了。”
婉兮这才放下一颗心,已是笑了。
抬眼瞟见赵翼,婉兮这便更是忍俊不禁。
“你个书呆子,亏你还怜惜人家孤坟野鬼,挨着个儿的给人家祭拜,还压冥钱!你自己的那几两银子都白费了不说,你好好的万物灵长,却给个地鼠磕头了!”
赵翼也是挠着后脑勺傻乐:“……小生倒不后悔。彼时确实以为是孤坟野鬼,无处话凄凉呢。小生的一颗心总归是好的,便是跪错了,总也天地可鉴。”
婉兮轻叹一声:“我懂了。也亏得是你这样人,才写得出那狐祟的故事。你是当真一颗诚心相信有狐祟的。信则有,你本是诚心诚意,并非哗众取宠。”
弄明白了,天色也暗了,婉兮便点点头:“在此别过。”
赵翼一急,紧盯住婉兮,直问:“还没问姑娘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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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377、你猜()
赵翼这么冲口而出,毛团儿和玉叶都吓得一愣,一起回头瞪赵翼。
便连豆角儿也狗仗人势,跳着脚冲赵翼大声汪汪叫。
赵翼果然给吓了一跳。可是书生那股子骨气却还是嶙峋而出,坚定立在初上的月色里,认真望住婉兮。
婉兮垂首迟疑一下,淡淡一笑:“说个理由给我听听。若有理,我就告诉你。”
赵翼脑筋真快,立即道:“理由不止一条,姑娘请听。抒”
“其一,人之结识,自当礼尚往来。姑娘既知小生姓甚名谁,小生又怎该不问姑娘贵姓?纵姑娘闺名不可赐告,小生亦不敢唐突,可是姑娘告诉小生姓氏,小生当不至于失礼。”
“其二,姑娘虽面相五官皆是汉人灵秀,说话也是汉语,然姑娘终归穿着蒙古衣裳。小生便自然认为,姑娘出身蒙古家族。蒙古家族的女儿,便不用如汉家女儿一般扭捏。蒙古女儿骑马射箭,还用鞭子抽中自己男子……便自然不必拘泥于赐告一个姓氏。带”
婉兮想了想:“嗯,倒也有理。那我便告诉你。”
毛团儿和玉叶都吓傻了,双双喊:“主子,三思!”
婉兮轻叹一声。这两个傻子,还当真以为她能说真名么?
她妙目一转,朝着那赵翼道:“……我复姓令狐。”
。
婉兮这样一说,毛团儿和玉叶也都傻了。
赵翼也愣神儿了半晌:“蒙古人中,也有复姓令狐的?”
月色初起,月华如水,映入婉兮眼底。
婉兮轻灵一转,“你自己猜!”
语声未落,已是牵着豆角儿,迈步走远。
毛团儿和玉叶赶紧跟上来。
留下那粗大树木围城的浓密林子里,月华银白,一地坟丘。
那书呆子,立在这样的月华土丘之间,呆呆望住那离去之人背影而已。
。
玉叶跟上来,心下总归不妥帖,“主子虽说绕了个弯子,可是令狐二字,便正好是结合了主子封与狐祟故事,他若稍微是个聪慧的人,立时便想到了主子便是令妃娘娘!”
婉兮却笑了:“不会。他虽然是个有大才学之人,可是他从根儿上却是个书呆子。便如这跪拜孤坟野鬼一般,他想事儿与咱们普通人,不是一个路数。”
毛团儿便也问:“主子说,他会怎么想?”
婉兮略一想,便是莞尔一笑:“他啊,会先回去翻蒙古姓氏,从那千百个姓氏里先找找看,有没有姓令狐的。若果然有音近者,他会挨个查清楚每个这个姓氏的家族来龙去脉……如此一来,没几个月是查不明白的。”
毛团儿和玉叶不由得同时一怔,随即一想有理,忍不住相视一笑。
原本是笑那呆子,可是这会子两人四目一撞,便都赶紧避开。
玉叶先找个话题打断这尴尬:“主子为何这样猜?”
婉兮含笑道:“那是你不知道他在刘统勋大人家里做什么。他不是被聘作普通的门客,他是被刘统勋大人延请去,帮翰林院一起修纂《国朝宫史》的。他既入史书之门,行事必定以史去查。”
一个并非朝廷官员的普通秀才,竟然能参与《国朝宫史》的修纂,皇帝也不能不小心观察此人。
故此这赵翼的杂记,才会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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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378、令狐九;回家了()
??在他是自己亲哥哥的份上,早就开除他了。
唉!
做人难。
到底是血浓如水的亲兄妹,只是在原则问题上,陈千娇不想妥协。
摆平了陈董事,秦穆也没什么其他事,又去司机休息室享受他太上皇的待遇。
中午,陈千娇去开会了。
陆雅晴在布局对付胡氏集团的事。
这丫头心大,要吃掉胡氏集团这头大象,彻底取代他们在服饰行业的地位。
秦穆闲得没事,中午陪柳虹一起吃过饭,又回到司机休息室里睡觉。
沈天龙自从有了心法之后,痴迷在武学的世界。
居然忘了自己来江淮的初衷。
沈婉莹要把工作交接,所以也很忙,没时间陪秦穆。
整整一个下午,等秦穆睡累了起来。
大家都下班了,只有调度还陪在旁边。
“秦哥,您醒啦?”
秦穆一看,靠!
怎么不叫我?
调度苦闷着脸,你在睡觉,我哪敢随便叫醒你?
等秦穆赶到总裁办公室,陆雅晴正喝着咖啡。
“你睡醒了?”
秦穆嘿嘿地笑,“睡过头了,哎,你什么时候下班?”
“下班了啊,在等你。”
陆雅晴半小时之前叫文鸯打过电话,调度说秦哥在睡觉。
考虑到秦穆这几天给老妈治疗太辛苦,陆雅晴也没忍心让人叫醒他。
此刻天已经黑了,空气中多了一丝沉闷。
陆雅晴放下杯子,“我们走吧!”
停车场里,秦穆很绅士地为陆大拉开后面的车门。
“我有话跟你说!”
陆雅晴主动坐到副驾驶室去了。
“今天这么晚就不要回去吃饭了,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吧!”
秦穆对江淮不是太熟,琢磨了会,“去哪吃呢?”
“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陆雅晴出人意料地询问秦穆的喜好。
让秦穆忍不住在心里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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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379、反正我不承认()
一时众人皆脚步轻轻去了,这月色山林,更为清幽。Ww.
婉兮便吐了吐舌:“皇上遣走众人……还是不高兴了?”
她终究是皇帝后宫,这样私见男子,还面对面坐在一起聊了那么久,自是违反了宫规。
皇帝轻哼一声:“反正你别指望爷会承认。”
“嗯?”婉兮听着这话都愣了愣,回味一下,便乐了:“那爷就还是不高兴了,却不愿意承认。抒”
皇帝这才将婉兮手摔一边儿去:“看见你盘腿坐地上跟那呆子说的眉飞色舞的,爷是你男人,不拈酸,还是个男人么?”
“况且,爷还是天子!天子后宫,竟然这样儿……带”
。
婉兮便笑了,上前一步,依偎进他怀里去。
他不是摔开她手指头么?她便送上整个人去。
皇帝作势僵硬了一会子,也不伸手,婉兮就自己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将面颊贴在他心口上。
“天子不吃醋,夫君才吃醋。”她仰头,目光映满月华,盈盈凝视他:“皇上吃醋了,便说明皇上是将自己当成奴才夫君的~”
皇帝这颗心呀,便如同被她那跟小指头给轻轻地挠着。没办法冷硬下去,哼了一声,还是伸出手来——尽管只是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肩。
“嗯哼。便是如此,也不准你随便叫爷吃醋!这滋味不好受~”
婉兮深深点头:“奴才今儿是莽撞了,只是一切发生得太意外,叫奴才只循着自己的心去求证了,这便顾不上了宫里的规矩。总归是奴才有错在先,爷若不高兴了,先罚奴才吧。”
皇帝这才又将另外那只手也环绕过来。
“哼,认错的态度倒是好。”
婉兮扬起头来,用下颌在他心口上轻轻一下一下地划着:“奴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嘛。”
皇帝深深吸一口气,垂首凝视他,“令狐九,给爷一个理由。你的理由若有理,爷便不生气。”
这话分明是婉兮对那赵翼说的话的翻版。
婉兮垂首轻笑:“理由也有两个:其一,奴才总归亲身撞上过狐祟嘛,这便想知道这个赵翼说话是真是假。”
先说这个,皇帝眉眼之间便不由得笑意浮动起来。
这狐祟的事儿,还不是他惹起来的。
“嗯,算你有理。第二个呢?”
婉兮深吸一口气,收起笑谑,认真望住皇帝。
“爷说过,他不过一介秀才,却被刘统勋大人收入府中,与翰林们一起修纂《国朝宫史》。《国朝宫史》为皇上下旨官修的史书,涉及宫内宫外诸多秘辛,皇上对修书之人选择极为慎重。翰林们倒也罢了,终究都是历科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的前二十名;可是这其中,这个赵翼未免有些特别了些。”
“刘统勋大人不是鲁莽之人,他既然能向皇上赵翼此人,这赵翼便必定是大才。皇上在案头放他的杂记,便也是皇上考察赵翼之意。奴才既然机缘巧合看过了这杂记,既然记住了这人的姓名,那么今日既然机缘巧合遇见,奴才便没理由不与他多聊几句。”
“古来修史,一向是国之大事。史书公正与否,都在修书人之心。若居心不正者,修出的史书便不可看;若要史书公正,便必定要选纯良之人。可是奴才看他写狐祟,担心他也是个听信道听途说的人,写这样的故事来哗众取宠,怕是投机取巧之辈。”
“这回奴才亲眼看了,爷可放心了。”婉兮含笑眨眼:“赵翼办傻事,却反倒证明他心地纯良。皇上放心叫他一起修史吧,他必能做成。”………题外话………明天见。谢谢h_m7u6pem的红包;谢谢如下亲们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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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380()
1更
这一晚,婉兮伏在皇帝身上,将这一天的见闻絮絮讲给皇帝听。
当皇帝听见那满地坟包,原来竟然是地鼠的窝时,也是笑声呵呵。
“亏你来了草原这些回,竟然还不知道。这倒是骗不了爷的!”
婉兮噘嘴,细想便也莞尔。她虽然跟着皇上秋狝好几回了,可是终究是没机会走到那么荒凉的地儿去,平素不是在行宫里,就是在御营里,那周围内务府早收拾得妥妥帖帖,怎么能看得见那么多地鼠坑呢。
婉兮讲完了新鲜事儿,这会子已是有些困了,便用下颌抵着皇帝的肩膀道:“……嗯哼,那地鼠非但骗不过爷,也骗不过爷赐给奴才的豆角儿呢。从始至终,都是我们这些当人的‘眼见为实’了,人家豆角儿却兴奋得一直摇头尾巴晃的。”
皇帝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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