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毫无觉察,这便是有人故意的!
她将一串十八子捏在掌心里,指甲套上嵌的珠花硌得掌心生疼:“皇后!你当我不知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苏婉柔一个汉女,她自己尚有皇子自顾不暇,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瞒着皇上,保下海贵人的肚子?现下后宫上下,连同皇上和太后都只道欺瞒皇上的是娴妃,实则分明就是你!你拿了纯妃做筏子,纯妃三阿哥,也不敢说个不字。”
塔娜吓得赶紧上前扶住娴妃:“主子!当心隔墙有耳!”
娴妃忍耐着走进了寝宫才恨恨跺脚:“真是欺人太甚!我绝对不会叫她们称心如意。德格,去,给本宫把凤格叫来!”
德格小心地应声去了,塔娜忙上前劝慰:“……主子与其着急往外推凤姑娘,倒不如多去寿康宫走走。”
娴妃轻轻闭了闭眼:“你说的也对,本宫何尝不知道太后的分量。只是本宫终究学不来皇后那一套,若要本宫在太后面前那么卑躬屈膝,本宫可受不了!”
塔娜也是明白,便也只能忍住一声叹息。
娴妃拨着炕桌上摆着的一盆玉石杏花盆景,缓缓道:“贵妃手里有陆语琴,如今纯妃手里也多了个海贵人,难道本宫手里就没个人可用了么?凤格虽然不是最好的,可是皇上好歹也刚给她家里抬了旗,难道还不给她家里几分薄面么?”
“只要凤格得了宠,那本宫就依旧还可以与高云思、苏婉柔平分秋色。她们谁也别想骑着本宫的脖子不下来!”
。
少时凤格来了,娴妃笑笑地盯着凤格:“……你的机会来了。本宫这几日就预备亲自把你送到皇上眼前儿去。你可要把握好喽。”
凤格心下一喜,却也是一忧:“可是皇上并未翻奴才的牌子,奴才如何能……?”
娴妃疲惫地闭上眼:“下雪了,关外已经有了头茬在雪里下生的小鹿。这一茬小鹿的肉最是细滑幼嫩,打牲乌拉处已是送了小鹿肉进宫。这种鹿肉普通蒸煮便都损了鲜味,唯有关外最原始的炭炙之法才最妙。这法子宫里其他人都不会,别说那些汉女、汉姓包衣,就是即便皇后这样出身满洲京旗的也一样不会。唯有本宫还会。”
娴妃满足又惆怅地抹了抹鬓角:“本宫已经叫人备下,这几日亲自炭炙了,便会给皇上送去。到时候你陪本宫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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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吃撑()
风格听了便是大喜。
只有她们出身满洲的格格才最知道,鹿肉不仅鲜美,更对男子是大补。冬日里大快朵颐之后,男子便自然情动,到时候她正可以顺势……
她忍不住满面娇羞,深深行礼:“奴才谢主子的恩。奴才定会小心伺候,不负主子的期望。”
凤格回去准备了,娴妃从窗子瞧着凤格几乎都要飞起来的背影,目光便是一冷:“瞧她美得那个德性!连在本宫面前,也懒得掩饰了!若不是此时本宫用得上她,不得不忍她一时罢了!”
。
这几日来婉兮倒更愿意呆在储秀宫。储秀宫里有语琴,还有念春,三个人关起门来也不拘那么多规矩,只如三个小姐妹似的,乐得自在。
这日婉兮又来,刚好是语琴这边用午后的饽饽果桌。见婉兮来了,语琴便忙召唤:“婉兮,帮我多用些。”
婉兮一瞧,也忍不住一皱眉。只见一张紫檀素雕的圆桌上愣是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面的吃食。除了十数品饽饽外,还有杏仁酪、蜜渍干果子、奶扇等林林总总数十品。
婉兮便咬了咬唇:“我在长春宫里刚用了饽饽才来的,实在吃不下了。”
婉兮却苦了脸,亲自起来拽住婉兮的手:“这都是皇上赏给储秀宫的克食。本来应该是贵妃娘娘用大头儿,可是贵妃娘娘的脾胃弱,说克化不动这么些,便都叫给我送来了。我的脾胃你又岂有不知的?这些奶的、糜子面儿的,我看一看就已反酸水了,更哪里吃的下?”
“可是这是皇上赏的,不吃完又如何敢向贵妃娘娘交差?稍后又怎么叫宫里人去皇上那谢恩呢?”
念春也跟着敲边鼓:“婉兮,你瞒不过我的!我可最知道你阿玛就是承应饽饽的,所以你从小到大这些饽饽都是吃惯了的。曾经在长春宫,我可是亲眼见着你一口气吃完三盘子饽饽!你就帮帮我和小主嘛~”
婉兮实在推却不过,只好在桌边坐了下来,忍不住低声嘀咕:“皇上是不是疯了?怎么赏你们这么多?”
语琴便扑哧儿一声笑了,小心打量窗外,然后压低声音道:“我也这么说。素日只赏一品、两品的罢了,这几日却一赏就是一桌,我真怕自己都要吃胖了。”
婉兮垂首如小松鼠般啃着饽饽:“那是皇上疼姐姐。”
语琴便红了脸:“你又胡说……若皇上真的有心,自可赏我些苏制的点心,又何苦是这些我吃不惯的?”
这一天,婉兮结结实实地吃撑着了。
。
同一时刻,皇帝正独自坐在西梢间的“温室”内,盘腿坐在炕上,默默翻着书卷。
这小小的“温室”里,只有一扇大窗。因此窗最早镶嵌了整块的玻璃,能叫外头的阳光最彻底地落进来,照得室内暖洋洋的,故名“温室”。整块的玻璃本来应该可以望见窗外风景,可是窗外如墙一般高高立起的木围墙却生生将他的目光隔绝住。
先帝雍正命立这木围墙,用意本是隔绝外人朝内窥探之意,殊不知却连身在室内的皇帝自己,视线也同样给隔断了。从这一项上来说,窗内窗外,皇帝臣子,又有甚么区分?
皇帝越想心下越是如磐石压着一般难受。
他这难受不是因为不明白,反倒是就是因为明白,才更窒闷。
李玉小心翼翼走进来,躬身道:“皇上,娴主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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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温室()
皇帝皱眉:“她来做什么?”
李玉小心地道:“娴主子说,闻说皇上这两天胃口不盛,于是娴主子亲自炭炙了一盒关外头茬雪里下生的小鹿肉。”
皇帝这才扬扬眉:“朕胃口不盛,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李玉惊得急忙跪倒:“皇上明察,奴才们绝不敢多嘴的!”
皇帝撂下书卷:“起来吧。朕不是怪你们,只是厌烦那些自作聪明,千方百计打探朕的!”
。
皇帝回到后殿西暖阁,娴妃忙起身请安。她身后捧着食盒的凤格便也忙跪安。
皇帝瞟了一眼:“哦?今儿跟你来的人却换了。”
娴妃便笑:“皇上难道忘了,这是皇上金口玉言指在妾身位下学规矩的凤格啊。”
凤格也忙俏生生给皇帝请安:“奴才凤格,恭请圣安。”
皇帝这才扬了扬眉:“既是学规矩女子,却做这些宫女子的活计,倒委屈你了。快起克,看座。”
娴妃坐下,凤格还没敢坐,立着将食盒端上桌来。因是冬日,食盒上还封了套子,套子为大红绣锦,上头的纹样是仙桃百果。
皇帝瞟了一眼,娴妃忙道:“就连这食盒套都是凤格亲手绣的。”
皇帝这才又看了凤格一眼:“绣得不错,心灵手巧。”
凤格一张脸儿便都红透了,一双妙目秋水盈盈地迎着皇帝的注视。
皇帝点了点头,扬声唤“毛团儿”。
因这鹿肉不是御膳房进的,皇帝身边便没有侍膳太监尝膳,皇帝便唤了毛团儿来。毛团儿尝过,也极给娴妃面子,给娴妃一跪:“谢娴主子的赏。”
皇帝哼了一声,含笑问:“好吃么?”
毛团儿笑嘻嘻答:“香!娴主子的手艺真是绝了!”
娴妃这才不禁垂首含笑,却听皇帝说:“既然你吃得香,便都赏你了。”
“皇上,您说什么?”
就像冬日里凭空打了个响雷,娴妃被震得一脸的苍白,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倒是淡淡的:“朕这几日顾念广西军情,牙有些疼,克化不动肉食。你的心意朕领了,鹿肉便都叫奴才们替朕消受了。他们用了之后自然记你的恩。”
娴妃坐在原地,整个身子便都僵住。只觉冬雪簌簌而下,已是将她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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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觑着情形,深知此时娴妃已然说不上话了。若她自己再不争取,那么就连这个机会也将坐失。凤格便悄然吸一口气,娇然道:“秋冬日里本就容易上火,皇上操劳国务,饮食上就更该留神。皇上心焦生火而致牙痛倒不是太重的事,不需御医用药调理,只需多煎几副茶饮便是。”
“哦?”皇帝转过头来:“你会?”
凤格含笑点头:“奴才幼时在家中常承训于玛父膝下。是玛父教给奴才水煎棒槌叶,用以消火的法子。”
皇帝也是微微挑眉:“说的不错。棒槌叶子可配生地、麦冬、生牛膝,可滋阴降虚火而止牙痛。”
皇帝又瞟了凤格一眼:“最难得你还懂得这些关外的药用之法。如今朕的太医院里都是汉人御医,对这棒槌叶子习性的了解倒比不上你。你玛父教导得好。”
李玉便含笑上前躬身道:“老奴已在东廊下备下小炭炉,棒槌叶子也已经请御药房送来了,凤姑娘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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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赐封()
凤格一张俏脸便更亮晶晶地红了起来,她瞟了娴妃一眼,含笑朝皇帝福了福身:“奴才少去就来。”
凤格随着李玉去了,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娴妃尴尬地望住皇帝,仿佛还有万语千言想说,皇帝却只垂眸看书,淡淡道:“你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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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凤格离了养心殿,便先到长春宫给皇后行礼。
皇后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凤格已是侍寝,不由得在炕上呆坐了半晌,才苦涩地笑:“娴妃,皇上,你们瞒人也都瞒得真紧。”
皇后虽心下苦涩,却也收拾停当,至正殿升坐,叫凤格请安。
凤格盈盈下拜,一脸的疲惫。皇后看着便别开了眼:“从今日起你便也是正正经经的小主,关起门来,咱们都已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快起来吧,赐座。”
刚坐下,敬事房的太监便来传旨,说皇上赐封凤格为贵人,赐为“秀”。
皇后带领凤格跪接旨意,起身来含笑半晌,才转身朝凤格道:“此乃殊恩,凤格你——哦不,该叫你秀贵人,本宫也恭喜你了。”
凤格出身内务府世家,自然知道凭自己的身份竟然初封贵人是何样的恩遇,凤格也是喜不自胜,忙又跪倒谢过皇后。
皇后抚了抚鬓:“你也快回承乾宫去向本主儿谢恩吧。嗣后你的住处和身边伺候的宫女子,本宫会请皇上的示下,再与你本主儿商量的。”
凤格千恩万谢地去了,皇后遥望凤格的背影,轻轻阖上了眼帘:“妃位下学规矩女子,初封最高只能是常在;只有本宫位下女子才可初封贵人。皇上抬举凤格,就是抬举娴妃。”
素春也是跟着难过,只得低声劝解:“秀贵人虽说是以宫女子身份入宫,可是入宫不久皇上便擢升了她玛父,将她全家抬进正身,所以把她按照八旗秀女的身份初封了,也是有的……”
皇后不置可否,只哀哀说:“素春你还记不记得,皇上从前给后宫初封位分的时候,还会来与本宫商量来着?这一回皇上却直接传旨,只叫本宫接旨罢了。皇上他……怕终是因海贵人的事,与本宫生了嫌隙了。”
素春心下也是咯噔一声:“主子莫多心,皇上最是爱重主子,怎么会与主子生嫌隙呢?海贵人的事,主子也是维护皇嗣,皇上自可体谅主子的。再说,这事过去已有多日,皇上既当日未曾怪罪主子,今天的事便定然是无关的。定是皇上念及秀贵人玛父的官职和家族才给的私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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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凤格欢欢喜喜回到承乾宫。到了宫门口才停住脚步,收住笑容。
回首望自己一路本来的夹道,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她怎么忘了,自己已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已是正正经经的主位,本可乘轿而归,可是她却还是自己一路跑回来了。
她矜持地扬了扬头,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定然宫轿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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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进了承乾宫,向本主儿娴妃谢恩。
娴妃盯着她一连串迭声的笑:“本宫方才也已经接到敬事房的传旨了,秀贵人,哟,初封贵人,还赐为‘秀’,可见皇上对你当真用心,本宫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着,昨晚上伺候得皇上很满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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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配殿()
凤格脸上一红一白,低低垂首大气都不敢出:“妾身能有今天,都是娴娘娘举荐才能蒙圣恩,妾身铭记五内,誓不敢忘!”
“哟,你这称呼改得倒快。”娴妃含着半抹笑,一双细眼瞟住凤格:“本宫原本还担心,你在本宫面前‘奴才’、‘奴才’的自称惯了,倒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却不成想,你自己这么快就改成‘妾身’了。”
凤格暗暗咬住嘴唇,只能深深垂首:“宫里的规矩不敢乱。”
娴妃哼了一声:“说得好。你终究是本宫位下学规矩女子出身,你讲规矩,便也都是本宫教出来的。”
娴妃扭头吩咐塔娜:“贵人位下该有几个女子伺候啊?”
塔娜忙道:“回主子,四名。两名殿内伺候,两名粗使。”
娴妃垂首拨了拨指甲套:“粗使的本宫便不管了,叫内务府挑人便罢。给秀贵人身边使唤的,便叫扎青和费馨过去伺候吧。”
凤格心下一晃,忙又行礼:“扎青和费馨都是娴主子身边伺候的得力的人,妾身岂敢掠去自用?”
娴妃无声一笑:“你是想等你玛父从内务府里给你挑合用的,还是想等皇后主子再指个长春宫的人给你用?或者你觉着,我手底下的人就比不上长春宫的了?”
“娴主子切莫多心,妾身怎敢!”凤格满心的欢喜都已被冲散了,只可低低垂首哀求:“妾身是娴主子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以承乾宫里的人为亲近。妾身谢娴主子的恩赏。”
娴妃这才耸肩微微一笑,吩咐德格:“去,将后院的西配殿拾掇出来,给秀贵人起居。”
凤格谢恩出来,已是悄然攥紧了指尖。她回头看月台上高大的正殿,更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倒还罢了,却偏偏连住处都被安排在后院的偏殿!明明前院尚有空着的配殿,娴妃却也不肯给她住,这是摆明了不将她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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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封了秀贵人的事,很快便在东西六宫传开。
婉兮听见时,手里打了一半的绒花不知不觉掉在了炕褥上。暖炕烧得太热,将那做绒花的蚕丝都给烤蜷了。
献春忍不住看了婉兮一眼:“怎了?”
婉兮努力笑笑:“没事。”
献春便也叹了口气:“我也明白,你定是替陆小主忧心了。秀贵人这初封就是贵人,陆小主侍寝在先,却直到现在皇上还没封个位分。陆小主听说了,心下怕是要难受。”
婉兮便赶紧下地,朝献春躬身:“姑姑,我想去看看陆小主。”
献春点头:“自然应该。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