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常在便也明白了,一拍手:“这两岸沿途跪着这么多百姓……令娘娘岂不是要多做出榆钱儿饽饽来,赏给沿途百姓?这样既叫百姓多吃一口,又叫他们知道,皇上跟他们一样,都吃这榆钱儿的!”
陈贵人含笑点头:“皇上赏克食,才是真正的天下皆春。”
婉兮笑道:“咱们都是女子,帮不到皇上前朝的事去。总归都还会做些这样的庖厨之事,便尽自己一分心意罢了。”
因有内廷主位在,御厨们便也都离开了这一艘黄篾船,到御膳房其它的黄篾船上去了。换了一批女子和御膳房原有的太监给打下手,几位嫔妃忙忙碌碌,都褪去了内廷主位的光环去,倒更像是居家里头过日子的女主人们了。
黄篾船上炊烟渐起,一众嫔妃进进出出,说说笑笑。皇后遥遥地看过去,不由得阵阵冷笑。
“瞧啊,她有多么善于刁买人心!皇上的心被她收去了,如今这后宫倒也有一半人跟她一处忙去了!这还都不够,她这会子还要收买这山东全境的民心了去!”
她的三个女子都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皇后便自己苍凉地笑了:“是啊,是啊,她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出身,故此就算进封了,她也不会摆出个主子的架子来!她最懂如何奴颜婢膝,如何与人打成一片!本宫终究是毓秀名门,本宫是正宫皇后,如何能做她那样子!”
皇后纵然不满,这一刻却无计可施。
她这些年也做足了“贤惠”的功夫啊,只是她的功夫都是标榜在自己身上,戴草花、缝荷包,攒银子,叫人都瞻仰她有多完美她却没学会“施”,不会这样用实际的行动去做最贴近民心的事。
她这一刻纵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已经太晚,什么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她是皇后啊,如何肯屈尊降贵去亲手做这样粗陋的饽饽去!
可是随即心事转来,她又何尝想不到,不仅是皇帝、后宫、民心被令嫔刁买去了……实际上很早以前,她那爱若儿子的幼弟,不也早已一颗心都被令嫔收走了?到如今,凡事都已瞒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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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109、凤华()
5更
大家伙一块儿忙碌,再加上那榆钱儿本也熟得快,不多时便一锅一锅地出笼了。由如意小舟摆渡送到岸边去,岸边官员、百姓获此天恩,无不欢声雷动。一时之间两岸柳烟之间,山呼万岁,声震天地。
皇帝自是欢喜,亲自登上青雀舫顶层甲板,立在船头,向两岸挥手致意。
那山呼海啸也传到黄篾船上来,几位后宫全都欢喜而笑。
陈贵人走过来,特特上下打量婉兮,却不语,只是含笑眨了眨眼。
婉兮便有些不好意思,忙垂眸打量自己:“我可是糊了一脸的面粉去?”
陈贵人这才扬声一笑:“没有。我是瞧着你啊,仿佛间,已然隐隐露了中宫之相。”
婉兮的脸登时便红了:“陈姐姐说笑了。”
陈贵人点点头:“我啊,只是胡乱猜测,若是咱们的皇后了,皇上要封谁为后。”
婉兮心下微微一毛,却随即便清静下来:“小妹是包衣,家族又是内管领下人,说白了曾为戴罪之身。总之这一切,实与小妹无关。小妹这些,不过是尽心替皇上想着些罢了。”
陈贵人也笑了:“谁说不是。你是包衣,我是汉女,反正这宫里的事儿啊,都与咱们无缘。除非皇上肯顶住祖宗规矩,肯乎宗室大臣的折子,才能施出那捅破天去的私恩啊。我啊,是绝无这个福分的就是了。”
陈贵人点到即止,含笑接过婉兮又做好的一笼屉饽饽,转身递到舱外去了。
婉兮倒也不免微微失了一会子神,便连语琴走进来都没觉察。
语琴故意咳嗽了一声,倒把婉兮吓了一跳。
语琴将空了的笼屉给婉兮摞在面案旁,不由得叹了口气:“都上船了,后日便到天津了,当晚便能回到京师皇上却还没有半点动静。那位还不是稳当当地坐在中宫的翔螭舟上!”
婉兮垂下头来:“我倒觉着,皇上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只是她自己却还不甘心罢了。”
“姐姐想啊,她出行前那么明白的天警,她都乎皇上只是天子,皇上的话又如何比得上天意去,那她就更乎了。”
语琴摇摇头:“也是,人家是毓秀名门,祖祖辈辈皆为朝中大员。人家又是先帝亲赐的嫡妻元后,便是皇上又还能如何?”
婉兮垂下头去:“此事我自是不便当面问皇上,可是我知道皇上身为天子,最不愿违的便是天意。总归这若是稳稳当当就回去了,岂不是天子逆天而为?”
语琴柳眉轻扬:“说的是!”
婉兮伸手轻轻握了握语琴的手:“姐姐,烦劳帮我请纯贵妃进来。”
语琴微微屏息:“方子的事你要告诉她?”
婉兮点头:“她本来有权利知道,我便不该再瞒着她了。后宫争斗虽情有可原,只是不该作孽在孩子身上。这件事,我又何苦要再瞒着?”
语琴秀丽的眉眼之间,便也坚毅下来。
“好,既然情势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该办的,自当办了。”
少顷纯贵妃含笑走进来:“令妹妹,你这榆钱儿饽饽当真了不得。皇上一路南下都没受这样山呼万岁,却叫你给办到了!”
三卷110、残方()
婉兮含笑点头:“这不是小妹一人之力,是姐妹们一同尽的心意。且姐姐身居贵妃之位,故此两岸百姓定然知道这船上自然是以纯姐姐为首。”
纯贵妃终是忍不住垂首而笑:“令妹妹瞧你说的。不管旁人如何误会,我心下自然是明白的。”
婉兮笑笑,垂下眼帘来:“我与纯姐姐的情分,最早便是起于纯姐姐送我的那张方子吧?”
纯贵妃约略扬眉,便也笑了:“是啊。”
实则在方子之前,纯贵妃最先是送给婉兮一盒芙蓉珍珠生肌膏的。那会子是婉兮在热河行宫里被皇太后责罚,故此纯贵妃才送了那膏子。可是纯贵妃自己心下也明白,婉兮遭了那回罪,与她也是不无干系洽。
这会子婉兮故意掠过那个不提,纯贵妃便也明白,此时长大了的婉兮是早已想通了当年的那件事了。
婉兮不提,她自己当然就也不提了钤。
婉兮手上不疾不徐地和面:“姐姐为表诚意,给我的是那方子的原件。小妹便也瞧得出,那方子当真有些年月了。纸张黄了不说,边缘还都有些残损了。”
纯贵妃便也笑:“可不,自然是张老方子!坐胎是大事,若不是已是多少代人证明了有效的老方子,我自己怎么敢用,又怎么敢给了妹妹你用呢!”
婉兮点头:“我记得纯姐姐仿佛说过,那方子是纯姐姐母家在江南花了重金求来的,十分应验。”
纯贵妃轻笑:“自然是啊。妹妹别忘了,我自己用了这方子之后,不是也生下了三阿哥、六阿哥和四公主来么?”
纯贵妃自己说到这儿,舌头一碰牙,不由得也是流露出黯然:“当然,原本三阿哥、六阿哥什么都是好的,到了四公主这儿……兴许当真是我年岁大了吧,不然四公主怎么也不该这样儿。”
婉兮不动声色问:“纯姐姐在诞育三个皇嗣之前,都只用了这个方子,没用过旁的?”
纯贵妃一皱眉:“自然是啊!妹妹你想,这宫里人心叵测,便是御医和药方都不敢轻易托人。我之所以叫自己母家重金求来这个方子,还不就是不放心这宫里的御医去!况且我虽说是汉女,可是身子根基倒是也好,我又小心,故此每次诞育皇嗣之前都没病没灾,更不用吃其它的药去。”
婉兮点头:“我倒记得那方子边缘因又年深日久磨损之相,故此有些字迹已是不全了,便在那边缘处有些后来补足的笔画……”
“是啊,”纯贵妃应道:“毕竟是老方子了,在宫外便辗转过许多主人去。到我手里的时候,有些已然残缺了。我总不能拿着那残缺的方子叫奴才去拿药,故此才自己补全了的。”
婉兮悄然屏息:“纯姐姐自己通医理么?”
纯贵妃面上微微一红:“虽说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小时候多少看过些医书。只是终究只是浅陌罢了。”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姐姐在补足那方子之前,必定也向人求教过的,以免出错。纯姐姐,小妹方便知道,纯姐姐当年请教的人,是谁么?”………题外话………
还有。
三卷111、后怕()
7更
“那方子究竟怎么了?!”纯贵妃被吓了一大跳。
那是坐胎的方子啊,是她这些年在后宫里安身立命的最大倚靠。可千万半点差池都不敢有的啊!
婉兮垂首道:“纯姐姐可还记得,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前,高家曾经送进宫一个御医过?”
纯贵妃惊疑到:“记得啊,不是叫郑良的么?原本值守储秀宫的御医不是他,他是后来平空冒出来的,后来才听说是慧贤皇贵妃母家进来的。”
“也难怪,慧贤皇贵妃的身子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色,怕就是御医不中用。自然是高家最为忧心,他们既然都在江南任要职,便必定要替慧贤皇贵妃引荐名医啊。”
婉兮眸光微微一黯,抬眸望住纯贵妃的眼睛:“自己母家引荐的人,自然绝对可信,这道理便如纯姐姐手上拿着的这张由母家重金够得的古方,对么?可是纯姐姐可知道,慧贤皇贵妃就是死在郑良手上!”
“你说什么?!”
纯贵妃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倒退数步,“怎么可能这样?”
婉兮眸光黑白分明:“就是这样。郑良已是死了,被皇上暗中赐死!”
纯贵妃额角涔涔汗下,噗通坐在长凳上:“可是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慧贤皇贵妃的阿玛高斌那可是朝廷重臣,他们家办事怎么会错,那郑良要有多少个胆子欺瞒高家人去?”
婉兮轻轻叹息一声:“高家会用什么法子来约束郑良?纯姐姐明白的,无非是重金相赠,权势相迫而已。可是高家再有银子,高家再有权势,终究不过也是汉姓包衣,故此高家比不上这满洲权贵,比不上宗室觉罗,更比不上皇家外戚去啊……可是这世上比她家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数不胜数。”
纯贵妃便又是一惊:“你是说,有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人也同时收买、胁迫了郑良去,反叫郑良借助慧贤皇贵妃的信任而害了她去?!”
婉兮静静抬眸:“纯姐姐,这宫里的御医,从来就不止有一个主子。这后宫人的话,他们敢不听谁的么?”
纯贵妃已是后怕得说不出话来,愣愣望着婉兮,面色惨白。
良久才说:“……我想,我猜到是谁了。这世上最希望慧贤黄贵妃死,而且比慧贤皇贵妃母家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一个人罢了!”
婉兮垂下头去:“郑良死前已经招供,他能顺利进太医院,本就是慧贤皇贵妃向皇后求来的人情。故此皇后早就与郑良结识了。”
纯贵妃浑身颤抖了起来:“令妹妹……你是在提醒我,我的方子虽然是我母家给我的,虽然我对那方子毫无怀疑,可是我却事实上已经受了那方子的害,才诞下这样的四公主的!”
“还有,能有这样好的手段,从我方子上动了手脚的,也是皇后?”
婉兮轻轻眯起眼来:“是与不是,都有一个关键的人物,那便是纯姐姐你当日填补那方子所求教过的人。”
“我想,那人应该是御医,而且是纯姐姐十分信任的御医才是。纯姐姐,那人是谁?”
三卷112、纯白()
8更
纯贵妃虚弱抬眸:“自然是御医啊……只是,令妹妹,你要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婉兮面色微红,先给纯贵妃施了一礼:“小妹彼时年纪小,且不通医理,故此见了纯姐姐在那方子旁后补上的字迹……小妹心中有些画魂儿,便没敢用。今日小妹向姐姐请罪,是小妹小人之心了。”
纯贵妃点头:“令妹妹快请起。那方子终究是有后补的字迹,你心有防备是再正常不过的,我都明白的。”
婉兮起身,眸光随之浮起:“……那方子的问题,便出在姐姐补足的字迹上。因原本的字迹模糊了,姐姐再重补,已有错处。”
纯贵妃惊得砰地站起:“哪儿错了?为什么我之前生三阿哥、六阿哥时全都无事?”
婉兮轻轻一笑:“纯姐姐生三阿哥时,我还没进宫,故此我倒不知从前的事儿。纯姐姐坐胎六阿哥,应是乾隆八年早春时候的事儿,而那时候纯姐姐已然将方子的原件给了我啊……故此纯姐姐啊,你还能确定你诞育六阿哥和四公主时的方子,跟诞育三阿哥时候的,还是完全相同的了么?”
纯贵妃又是一个摇晃:“你难道是说,方子已然有异?可我是按着原件抄写下来啊!”
“不是原件了。”婉兮摇头:“姐姐是照着自己描画过的写下来的。小妹瞧那描画的墨色,应该是三阿哥出生之后,纯姐姐才加入那些笔画的。”
纯贵妃直直望住婉兮:“可是六阿哥为什么没事?”
婉兮轻轻一叹:“纯姐姐别忘了,同样不足两岁便种痘,七阿哥都没挺下来,六阿哥却安然无恙。抛却天意,便足以证明,六阿哥的身子骨实在是强健。”
纯贵妃点头:“我懂了……你是说,本来那方子在六阿哥那已经出了差池,可是因为那孩子是个男胎,身子骨又强,故此没受影响而四公主是个女胎,身子骨弱,这便没能扛住!”
婉兮伸手在面案上,借着那面粉画了方子的大致纸样,指了指右侧边缘处:“相信纯姐姐已经能对那方子倒背如流。纯姐姐可记得,在那方子的这个位置上,写着什么?”
纯贵妃战战兢兢,思索了半晌,才流着冷汗道:“……白霞?”
婉兮点头:“可是姐姐知道么,原本那正确的药方上,此处应为白芷。因方子残缺,姐姐只见到白字,故此请教了人,这便写成了白霞。”
纯贵妃微微眯眼:“白芷我知道,可治妇人产前产后晕眩、恶心。可是这白霞又是个什么?我没见过医书上有这样的药材啊!”
婉兮点头:“这是原本写方子的人故意留下的错笔,就是叫外行人看不懂的。只有世代医家才明白这白霞是什么实则就是半夏。半夏得命由来有个传说,说是一个名叫白霞的姑娘发现了这种药材,故此半夏最初便叫白霞。”
“半夏?”纯贵妃眯起眼来:“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半夏能止妊娠呕吐,与白芷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用应当没错啊。”
婉兮抬眸:“可是半夏却会毒及胎儿,令胎儿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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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113、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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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更
黄篾船上,做好的榆钱儿饽饽一锅一锅出笼,几位后宫嫔妃一直忙碌到夜幕深垂、楼船掌灯,两岸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停了手。
好歹都是后宫里的主子,许久没做过这样劳力的事儿了,故此每个人都累得两臂酸疼,一起含笑坐下来敲着。
就连皇帝都欢喜得在青雀舫上赋诗一首《膳榆饼》,也被传旨太监给传到黄篾船上,念给后宫们听,以示褒奖。
“榆荚过清明,圆钱绿云色。翠拟春蚕茧,薄似秋蝉翼。
此邦民洊饥,沟壑多匍匐。草根尚充腹,是物应难得。”
陈贵人听罢,轻轻拍拍婉兮的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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