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临。
一身白衣的女子立于房顶,极为显眼。
她双手背负,螓首轻抬,静静赏着月色。
清冷,寂寥,与月争辉。
啪!
一声轻响,房顶上,顿时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也是一身白衣,不过从身形看,倒是个男子。
他似乎天生不喜说话,上了房顶,却只是垂手立于白衣女子身后,不发一言。
好在白衣女子对他也是了解,并不以为忤,轻飘飘道:“事情办妥了?”
“是。”
白衣男子嘴唇未动,似乎从喉咙里硬挤出这个是字。
若非此刻房顶上就他两人,说不得,还得仔细分辨一番,这话,到底出自谁口。
女子得了答复,点点头,继续看着月色。
良久,那男子终于抬起头,艰难地又吐出两个字:“为何?”
这两字没头没尾,难得白衣女子却也明了。
轻轻叹道:“玄冥有三,剑晨只得其一。”
“咱们若要谋他机缘,总得先送他一场机缘。”
白衣男子定定看着她,目中有着迟疑,艰涩道:“府主?”
此两字一出,白衣女子豁然转身,月华洒了满地,清冷的声音冷冽如刀,“你想去告密?”
“不会。”男子平静如常,并不为她气势所动,却是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看着他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冷冽的气势骤然冰雪消融,宛如春回大地。
她一边笑着,一边道:“其实你要去告密也没什么,师父他闭死关已有十年,如今是否仍在人世也未可知。”
“就算在,那闭关之地,你也进不去!”
白衣男子的手,在她目力不及之处,紧紧地握了起来。
“去吧,多盯着些。”
女子吩咐一声,再度转回身去,眼眸中,重又迷蒙上皎洁月光。
“冠绝天下有玄冥?我水月府隐世多年,如今也是到了重出江湖之时!”
…………………………………………
黑。
好黑!
这是……哪里?
咦?
有光!
黑暗中,一点萤火之光有如指路明灯,登时给人带来希望与期待。
他努力挪动身子,一点点往那微弱的光芒爬去。
初时只如米粒般大小的光芒,待他爬到近处,已放大到碗口般大。
透过光亮,他竭力往外望去。
却不想,光亮之后,竟然现出一张妇人的脸。
这妇人……看不清面目,只觉甚是焦急,双手挥舞着,似在对他说着些什么。
“晨儿,晨儿……你,可得躲好了!”
将耳朵凑得近了些,终于,听到妇人口中不停呼喊的话语。
“啊!”
剑晨猛得一声大叫,身躯一仰,坐了起来。
白灼的光线狠狠刺进他双目里,令得才睁开的眼眸,又猛得闭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虚起一条缝,迷迷糊糊地往周遭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四面皆是墙,无桌,无椅,无门,无窗。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再度瞪大眼睛放眼望去。
无门,无窗。
他隐约中,只觉哪里不对。
再抬头一看,光秃秃的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
突然大惊。
这无门无窗的,连根蜡烛也没有,这光……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他又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颓然坐倒于地,脑海中,昏迷前的事情如潮水般涌来。
湖心小舟,白衣女子,突然裂开的船仓地板,还有那张……将他死死捆缚住的大网。
明明他被困于水底呼吸不得,而此刻,竟然未死?
心中一凉,连忙伸手往背后摸去。
还好,千锋与逐风,都还在。
只是……东西还在,人也未受半点伤害,那水月府主突施暗手,将他擒了来,却是为何?
再度站了起来,挥起一拳,重重往墙壁上轰去。
咚!
一声闷响,显出此墙的厚度竟也不低。
既然无门无窗,他又是如何进来?这间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定然有着某种机关。
想到这种可能,剑晨提成精神,顺着墙边一寸一寸摸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一顿。
他那侧的墙边上,离地约摸两三寸处,竟然有着一个如同碗口般大小的孔洞。
光线似乎便是从这孔洞中钻入屋内。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洞,竟然令他生出无限熟悉的感觉来。
梦,是的,是那个他做了十三年的梦。
就在刚才,他醒来之前,又一次见到了梦中的场景,梦中,那个小小的孩童便是透过一个孔洞,亲眼见到那看不清面目的妇人被一剑,穿心!
剑晨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不光这洞,还有这间屋子,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不止是在梦里,甚至他幼时已消逝得只余一丝朦胧的记忆中,对这间屋子,也有着印象。
凭着那丝朦胧,他目光顺着孔洞往屋内望去,果然,在光线的尽处,另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枚指甲大小的银镜。
光线打在银镜上,顿时又有了折射,再顺着看去,又一枚银镜出现在剑晨眼里。
如此这般一一寻去,这些小如指甲的银镜怕不得有上百之数,这屋内白灼日月明晃的光线,竟然全是从那孔洞中射入来的一缕反射转变而成。
从孔洞处往外望去,惊然发现,此刻竟已是夜间,那股从洞外照射进来的光亮,却只是一缕月光而已。
一缕月光,经过无数银镜的转折反射,竟然能将这屋子照亮得如同天光大亮一般!
伸出一掌将那孔洞遮挡起来。
顿时,如同白昼的屋内漆黑一片,这间看似空无一物的房间内,机窍竟然如此精巧。
而更关键的是……
这间屋子,他,曾经来过!
剑晨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悲哀从心底涌了上来,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到此刻,他终于确信,梦中的一切,是真实的!
“娘……您,您……放心,晨儿,晨儿躲得可好啦……”
剑晨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水,他弯下身去,一如幼时一般,透过孔洞往外喃喃呼唤着。
一声,又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中滴落的泪水,越来越少,眼眸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砰!
狠狠一拳击在地上,剑晨的面容刚毅起来,一字一顿自语道:“娘,您大可放心,晨儿如今已不需要再躲,晨儿,要为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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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玄冥再现()
若要报仇,第一步,自然得先从这里出去。
剑晨虽然有着曾到过此处的印象,但也只是一星半点的记忆而已,远不能支撑他轻松写意地离开这间密封无门的屋子。
是以,他在发现那处孔洞之后,仍然沿用老方法,一寸一寸摸索而去。
希望除了那用来照明的银镜机关之外,还能摸索到其他譬如开门什么的机关。
可惜,整整一面墙摸下来,除了满手的白灰,竟一无所获。
他也不气馁,毕竟能进,自然便能出。
换了个方向,又往另一面墙摸去。
这一次,才摸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先前在光线照映下,他只是觉得这面墙上凹凹凸凸,似乎被人用刀剑之类砍过一般。
现下离得近了,手指处传来的触感,却又并不像是刀砍的痕迹。
心下一喜,连手眼并用,仔细往墙上看去。
这下,立时有些发愣,这些痕迹……竟然是一个个浅显的字迹!
他认真辨识着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费了好大劲,一行熟悉的小字映入眼帘。
凄凉冠冕几迁改,寥寥绝景日更迟,天生一物变三才……
这不是……
玄冥诀!
他悚然大惊,这行小字,明明就是当日大叔塞给他的那本小册子上开头的诗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又往下辨认开去。
这……
剑晨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日那本小册子虽然最后被他烧毁,但当中的内容却已牢牢背下。
据他所知,那本册子里记载的,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群雄逐鹿的故事。
然而墙上的字迹虽然没有看完,但只开头片语也能看出,这却是秦统六国之事。
这是为何……突然,他脑中灵光乍现,想起一事来!
当日巫州城中,因着跟踪安安,他路遇一青衣神秘人。
玄冥有三,一曰守,二曰攻,三则合!
原来玄冥诀,并不是一本,而是三本!
这墙上之字,又是另外一本!
想通此节,剑晨强行压下心中激动,这些模糊不堪的字迹在他眼中有若至宝,连小心翼翼一行一行辨认下去。
当日那本小册子上,密密麻麻记了有数万字,直弄得他头皮发麻。
而此刻墙上的字迹,粗略扫去,怕不得也有上万之数,加之许是年生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这一辨识起来,直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心力交瘁至极。
好在花费约摸两个时辰,这面墙上的字迹好歹辨认完毕,当中有模糊不清之处,稍稍推敲上下文,倒也识了出来。
他长长松出一口气,这故事是否如那本小册子上一样精彩,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另一个难题,已然摆在他眼前。
若要从中破解出玄冥诀来,便得需用到他自小带在身边的晨字玉佩,可是,墙上的字迹本就比那小册子上的蝇头小字来得大,加之又以模糊,这倒是不好用玉佩破解之。
此刻手边又无纸笔,不然还能抄之下来,再以玉佩破之。
看来,也只得先强行背诵下来,待从此间脱出之后,再去寻纸笔破解。
剑晨揉了揉太阳穴,头昏脑涨之感,又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将上万的字迹牢牢背诵了下来。
玄冥既然有三,如此才有二,那么是否……另外两面墙上也有字迹?
怀着这种期待,他不顾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乏,又继续往另外两面墙上摸去。
可惜,几乎磨破一层手皮,他也未曾在其他地方,再摸出哪怕半个笔划来。
更令他泄气的是,在寻找其余玄冥诀的同时,可是,这一圈摸下去,什么也没有……
这该如何是好?
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腹中已隐隐传来饥饿之意,这才想起自从在邵阳吃了几个馒头之后,便再也没吃过东西。
难道……没被湖水淹死,反而要在这密室中活活饿死不可?
正当剑晨一筹莫展之时,他的耳中,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一点声音,仔细倾听,却又半点也无。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身体太过疲乏,耳朵出现了幻听。
可是,过不了一会,那声音又再出现,这次,不知是声音变大了些,还是发出声音的人或物离密室近了些,那声音竟然清晰起来。
他这才听清楚,竟然是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你这人……大白天的不来,干嘛非挑晚上?”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又是这种荒废掉的老宅子,很吓人的好吗?”
那女子似乎越走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越加清晰起来,仿佛正在向什么人抱怨着。
“你都说是荒废的老宅子了,不现在来,大白天来惹人怀疑么?”
被女子抱怨那人似是听得烦了,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就你这模样,当真鬼来了,还不知道谁吓谁呢!”
“你!”
这声音听来,是个男子,但剑晨不知怎的,落入耳中,心中竟然泛起强烈的熟悉亲切之意。
这人……我认识吗?
他的眼中闪出一丝疑惑,只是,现下却也不是细想之时。
相比起被关在密室中活活饿死,此刻不管出现的是谁,哪怕是将他抓来的水月府中人,也总好过莫名其妙关在这里无人过问的好。
“喂!”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俯冲向那团小小的孔洞,扯着嗓子往外吼着。
“呀!”
外面果真是有人,剑晨这一嗓子,立即将那抱怨中的女子吓了一大跳,禁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有……有鬼!”
她的声音颤抖至极,听在剑晨耳中,顿时嘴角抽了抽。
“这位姑娘,在下并不是鬼,而是被奸人陷害困在此处,还望两位相救则个,在下感激不尽!”
他唯恐女子被这一吓,拖着同伴便逃,到时他却去哪里哭去?是以语速极快地说道。
“咦?”那女子惊讶道:“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你是笨蛋么?”那道令剑晨熟悉不已的男声讽道:“****夜夜哭着喊着要找夫君,如今你的夫君和你说话,听不出来么?”
夫……君?
剑晨的嘴巴大大地张了起来,这世上,能如此叫他的,仿佛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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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重逢()
“蓉,蓉儿?是你么?”
剑晨惊喜不已,这女子,竟然是花想蓉?
可是……
“蓉儿,你的声音怎么变了许多?我都听不出来?”
“哼,一口一个蓉儿,好亲切啊!”
那女子尚未答话,旁边那道男声冷哼一声,似乎极为不满。
剑晨一愣,如此这般语气,他这一路上可没少听,再加上那股亲切感越来越重,他心中闪电划过,惊喜呼道:“你是……安安?”
“哈哈,剑少侠,还有俺老管也在这里!”
另一道从未出现的粗豪声音也在此时响起,老管?剑晨一阵茫然,突然恍然道:“你是沅江边的……管平,管兄?”
“你们三人怎么在一起?”
他对管平的印象倒要浅显许多,此时好一通想,方才记了起来,不由有些疑惑道。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将你救出来才是正理。”
管平应了他一声,又奇怪道:“咦,剑少侠你这是被关在哪里?怎么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这里,我在这里!”
剑晨一听,连忙双手用力拍打着墙壁,希望能引起三人的注意。
“哪里?”
虽然听到剑晨拍打的声音,花想蓉仍然找不到他的所在,不由急道。
“这边。”倒是化作男声的安安,很是确定地应了一声。
剑晨大喜,拍打墙壁的力道越发重了几分,一刻也不敢中断。
只听花想蓉在外面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笨蛋,你师父没教过你听声辨位的功夫吗?”
安安的声音很是不屑,刚话音落下时,只听几道沙沙声响起,剑晨呆的密室中,光线陡然一暗。
虽然声音改变,但安安呛花想蓉的习惯却没改,本来这是极令剑晨头疼的一件事情,然而在此时,却让他心中温暖起来。
从孔洞中往外望去,就着月光,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停在跟前。
这令他心中陡然一颤,白色身影停下的位置,若再有一把血剑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