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手法!”
中年汉子一直在注意着剑晨的一举一动,见此,不禁出言赞叹道。
剑晨回头,笑道:“大叔,你也玩水漂吗?”
“咳咳。”中年汉子猛得咳嗽起来,剑晨这句“大叔”对他伤害不轻。
他这一咳,竟然带出几滴血水,沾染在青色的劲装上,显得格外醒目。
剑晨眉头一皱,“大叔,你受伤了?”
中年汉子用手随意在嘴角抹了抹,朗声笑道:“些许小伤而已,小兄弟可是山上剑冢之人?”
剑晨点头,好奇道:“大叔知道我们剑冢?”
在他想来,剑冢加上他也不过才三人而已,这在江湖上几乎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名声了。
中年汉子道:“千年葬剑之地,剑冢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声的,特别是贵派的归一剑法,更是令江湖中人倾心不已,我又如何不知。”
听他说起归一剑法,剑晨一声叹息,竟自沉默了起来。
中年汉子见他奇怪,不禁问道:“小兄弟似乎有心事?”言辞中有着一丝关切之意。
剑晨常居深山,每日接触到的只有师父和尹修空这个小师弟,他心中的想法奇怪,若说与师父听,定然少不了一顿责罚,而尹修空……说了他也听不懂。
此时听中年汉子言辞恳切,他心中不知为何,流过一阵暖意,忍不住道:“大叔,你会武功么?”
“略懂一点皮毛而已。”
“那你说……用刀来使剑法,会不会比较厉害?”
“哦?”中年汉子不料他竟问了这种奇怪的问题,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刀使剑招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至于厉不厉害嘛……”
“应该是厉害的吧?”见中年汉子竟然没有如师父那般反驳他,剑晨惊喜看他一眼,兴致勃勃道:“就像刚才,我用舀水的木瓢……”
他一口气,将适才与尹修空之间的切磋经过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倒了出来。
中年汉子听他说完,哈哈笑道:“这倒是有趣,不过小兄弟,若我是你,我就不用木瓢。”
“嗯?”剑晨闻言一怔,奇道:“那你用什么?”
“我用水桶。”
“水桶?”剑晨惊讶地张大嘴,“大叔,你牛!”
中年汉子笑道:“你能用木瓢使剑法,我就怎么不能用水桶使剑法呢?”
“你提着水桶这么干……”说着他腾出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叫做‘抡’。”
“但是若你手里提的是把剑,这个动作又叫做‘挥’,那么你说,到底是‘抡’厉害,还是‘挥’厉害?”
“这个……”剑晨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中年汉子又道:“或者打个比方,假如你即学了剑法,又学了刀法,但是现在手里拿着的是杆枪。”
“我一剑刺过来,你是用剑法挡,还是刀法挡?”
剑晨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当然是怎么顺手怎么挡啦!”
中年汉子耸肩笑道:“这不就结了?那你说是用枪使的剑法厉害,还是刀法厉害?”
剑晨恍然,长久以来纠结在他心里的症结竟然被中年汉子三言两语解了开来,顿时只觉浑身百骸俱都爽快不已。
他朝中年汉子深深一鞠,感激道:“谢大叔指教,可惜你身上有伤,不然小子定与你大醉一场,以报提点之恩!”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些许小伤如何挡得了我的酒虫,咱们现在就可……”突然他一直支在地上的手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这令他面色陡然一变,看向剑晨的眼里,满是挣扎。
“小兄弟,看来这顿酒得欠着了,你……你过来点,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中年汉子一咬牙,冲剑晨招招手。
剑晨对他正满怀感激,闻言不疑有他,快走两步来到中年汉子跟前,关切道:“怎么了大叔?你的伤势加重了?”
岂料他才一走近,突然胸前一痛,中年汉子一直抚在胸口的手指已经点在他穴道上,气血凝滞之下,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第3章 焰使()
“大叔,你……!”剑晨惊怒交加,万料不到中年汉子竟向他出手偷袭。
中年汉子满脸愧疚,下手却毫不迟疑,紧接着又将他哑穴给点了。
这下剑晨动不了,也骂不出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狠狠地瞪着,似要喷出火来。
中年汉子手下动作不停,口中歉然道:“小兄弟切莫见怪,大叔也是迫不得已。”
一边说,他一边自怀中摸出一包用牛皮纸紧紧包裹的东西,放到剑晨眼前,说道:“小兄弟,大叔求你件事,这包东西,你务必帮我好生保管十日。”
“十日之内,我定然来取,若是没来,那便是我死了。”
又道:“十日之后,我若没来,你便把牛皮纸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好生背熟,再一把火把它烧了,也算是替大叔好好出一出这一十三年流离之恨。”
剑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听他几句话便说到生死之事,不由瞪大了眼睛,那股被偷袭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灭了下去,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中年汉子将牛皮纸往他怀里一塞,站起身来,看着剑晨,带着哀求道:“小兄弟,算大叔求你,这东西你务必藏好了,切莫让第三人知晓,即便是你的师父,也不可说。”
回头望望,有些急切起来,“我的仇家快来了,小兄弟,你们剑冢有一门闭气的法门,你可学会?”
剑晨无法说话,唯有眨眨眼,算是回答。
“好,你的穴道半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剑冢的闭气法门练至极处可屏息静气两个时辰,想来半个时辰小兄弟定能做到。”
言至于此,他一把抱起剑晨,双臂一振,竟然将他往水中抛去。
剑晨一惊,想不到他说抛就抛,连忙长吸一口气,将眼一闭,运起闭气法门来。
扑通。
落入水中,好在水流缓慢,他只是沉入水底,倒并未被冲走。
中年汉子抛下剑晨后,往他落水处重重地踩了几步,溪水边湿润的泥土地上立时留下了两排脚印。
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来,四处一看,运起内力往左边打去,那滴鲜血便被他甩在了离剑晨落水处十来丈远的野草上,又捡起一支枯枝,轻轻掰折出一丝裂痕,扔在右边十来丈处。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停下来,看着水面,欠疚自语道:“小师弟,师兄刚一回来便将你丢到水里,呵呵,希望你可别记恨师兄。”
又回头面向白岳峰上剑冢的方向,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眼中尽是留恋,“师父,冲儿不孝,辜负了您的教诲之恩,如若不死,总有一日定当再回剑冢长伺身侧。”
语毕长身而起,选了个他适才弄出的痕迹相反方向,身形大展,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他竟然也是剑冢的弟子?
中年汉子走后不久,树林里传来响动,从林中走出五个人来。
五人一样打扮,俱都一袭白衣,袖口处用金线密密绣着数朵燃烧正旺的焰火,腰间长剑早已出鞘提在手里,一面前行,一面搜索着什么。
领头那人看起来约摸五十来岁,神情阴冷,森寒的目光落在中年汉子踩出的脚印上,不发一语。
他的袖口处,绣着五朵金焰。
“刘焰使,溪边有脚印,那人莫非藏在水下?”
他身后站出一袖口有三朵金焰的年轻人,目光也是落在脚印上,不由猜测道。
其余众人深以为然,就待上前看个究竟。
溪水流动虽缓,水面却有七八十丈之宽,任你轻功再好,一跃之力也是不够横跨溪面,是以藏于水下的猜测自是令人信服。
岂料被称作刘焰使那人冷哼一声:“这人诡计多端,咱们一路追杀,不知被他骗过多少回。”
“这脚印如此明显,断然又是他故弄玄虚,这水底不看也罢,还不如四下找找,省得耽误功夫。”
众人一怔,拱手道:“是!”
中年汉子心思竟如此缜密,将刘焰使的想法猜了个通透。
若他不在溪边留下脚印,说不得刘焰使便得令人下水一探究竟,藏于水下的剑晨便无所循形。
“刘焰使,这里有血迹!”
四下搜索的弟子在野草上发现中年汉子先前故意甩下的血迹,连忙报告。
焰使眼中精光闪现,问道:“咱们可有人令他受了外伤?”
众弟子回忆半响,均道:“没有,他只被王焰主以剑柄击在胸口,倒不曾有外伤。”
刘焰使冷笑道:“这又是个障眼法,咱们若是按血迹的方向去追,保准越追越远。”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名三焰弟子道:“刘焰使,这么说来,咱们往没有痕迹的方向追?”
刘焰使不语,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支枯树枝细细察看,正是中年汉子先前掰折出一丝裂痕的那支。
他闭目思索半响,手一挥,“走这里。”
手指的方向,却是发现枯枝的前方。
众人提起轻功,遁着刘焰使所指方向,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刘焰使自认心计过人,颇为自负,谁知还是着了中年汉子的道儿,走向了错误方向。
半个时辰之后。
沉于水底的剑晨猛然睁开眼睛,手脚并使胡乱蹬踏着浮出水面。
“噗……呼,呼,呼!”
一口气憋了半个时辰,剑晨上得岸来,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幸好小爷闭气功夫了得,否则这次还不得喂了鱼虾。”
他缓过一口气,连翻身起来四下一望,半个人影也没有。
想起大叔那句“若是没来,那便是死了”,心中焦急起来,连扯着嗓子吼道:“大叔,大叔!”
哪里又有回应?
剑晨神情黯然,他与中年汉子相识不过半刻,却对他甚有好感,如今生死不明,没来由得有些伤感。
“唉,也不知大叔姓甚名谁,希望他福大命大,十日之内能来找我。”
一低头,却发现中年汉子踩出的脚印,不禁奇怪,“咦,我记得大叔是将我抛入水中的,这里怎么会有脚印?”
细细一想,恍然道:“是了,定是大叔怕仇家下水寻找反而发现了我,所以故意留下脚印,以淆视听。”
想到此处,他连忙四处搜寻一翻,果然也发现了那颗带血的野草,随带还找到了更多凌乱的痕迹,至于那支留有裂痕的枯枝在刘焰使手里,他却寻之不着。
剑晨自语道:“这定是大叔仇家所留,我便顺着痕迹往前查看,若大叔被追上,好歹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生性侠义,也不去考虑中年汉子的仇家是否在他应对范围内,只想着若救得了大叔性命便去救上一救,一时间却也忘了中年汉子塞进他怀里的东西。
于是探明方向,剑晨全力运转轻功,随着刘焰使等众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便是十多里地,一路上痕迹虽多,但好在并不似打斗之后所留,沿途也没发现血迹,这令剑晨安心不少。
至少大叔的仇家还在追捕中,也就说明,到目前为止,大叔还是安全的。
突然前方密林中人影闪现,有树木遮挡也瞧不清样貌,看行进路线似是往他这边而来。
剑晨一个急停,藏身树后,心道:“来了个落单的,正好抓来问问大叔的下落。”
他随身没带兵器,只得捡了根略粗的树枝当作短棍提在手里,凝神静气静静等待。
脚步声越来越近,剑晨甚至听到对方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来了个修为低的。
念头刚过,一道人影至他藏身的树后飞越而过。
剑晨不敢怠慢,运起内力,提起短棍便往这人后脑勺上招呼!
“咦?……有点眼熟。”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剑冢的弟子服。
在剑冢会有这种弟子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尹修空。
剑晨暗道一声不妙,这次离得近了,他便只是看背影,也知道即将被他一黑棍打在后脑勺上的,正是他的师弟尹修空。
连忙收力。
可惜以他目前的修为尚还不能做到力发随心的程度,短棍上的力道虽然收了不少,却仍然带着一丝呼啸敲在尹修空后脑勺上。
梆。
“哎呦!”
尹修空痛叫一声,好在剑晨收力不少,这一棍没有将他敲晕过去。
被打了黑棍的尹修空抱着脑袋回头看,惊叫道:“大师兄,你打我作甚?”
剑晨笑得有些尴尬,“嘿嘿,想和你打个招呼,用力猛了些。”
他自然不会将中年汉子的事告诉尹修空,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不在山上好好练剑,出来瞎跑什么?”
尹修空被他一问,顿时顾不得大师兄打他黑棍的事情,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就跑,“快走快走,山上来客了,师父叫我来寻你哩!”
剑晨被他一面拉着跑一面问:“来客了?咱们剑冢还有客来?”
尹修空道:“我也不知道,这一来就是十几个,个个白衣大马,精铁佩剑,威风得紧呢。”
又抱怨道:“师兄你跑哪里去了,我到你最爱玩的小溪边也寻你不着,害我一通好找,还好路上撞见,不然师父又得罚你。”
剑晨心说你来的时候我还在水底憋着呢,你能找着才怪。
无奈师父有命,他只得暂且放下大叔之事,由着尹修空拉他一路狂奔,急急回山去也。
第4章 白焰剑派()
白岳峰,剑冢。
剑晨的师父道号伍元,乃是个年近七十的道人。
他此刻坐在迎客堂主位,眼皮耷拉着,面上古井无波的说道:“白施主,剑冢人丁凋零,比不得白焰剑派如日中天,切磋之事不提也罢。”
与他相对而坐的正是白焰剑派当代尊主白震天,闻言哈哈大笑:“伍道长可是妄自菲薄了,剑冢千年底蕴又岂是白焰剑派这等创派不足百年的小门派可比?”
“咱们这些人千里迢迢而来,还望伍道长莫要让我等白跑一趟才是。”
白震天的袖口上,用金线密密绣着七朵燃烧正旺的金焰。
伍元道人微摇了摇头,道:“剑冢的功夫只不过用来强身健体的乡下把式罢了,哪里如贵派‘殛焰剑法’那般威力绝伦。”
白震天喝了口茶,笑道:“千年剑冢,万剑归一,若剑冢的归一剑法都是乡下把式,那天下剑门同道谁个还敢说自己练过剑?”
“更何况……据白某所知,剑冢里比归一剑法更强的功夫,也是有的罢?”
伍元道人霍然抬头起来,眼中精光四射,一股无形的剑气在他四周涌动。
白震天见状心惊不已,暗道这老家伙好强的内功修为,看来今日这架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逼他打一打,总得探出个虚实来。
谁知他心念刚动,伍元道人周身的气势突然涣散开去,眼皮重新耷拉下来,道:“剑冢的功夫在千年岁月里早就失的失,散的散,如今也就一套不入流的归一剑法而已。”
“况且,贫道年事已高,远不如白施主正当壮年,这比武切磋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白震天正待说话,突听堂外一阵嘈杂。
“师父,师父,我把大师兄找回来了!”
原来是尹修空拖着剑晨急匆匆赶了回来。
剑晨进得堂来,向伍元道人鞠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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