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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草归来时,看见的,就是花开这模样。他走了过去,挨在花开的身边坐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按理说,屋外还是下着雪,但从外归来的白草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片雪花,连一点冷意都没有。
许久后,白草将花开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紧紧的。而花开,似乎到现在才注意到了白草的存在,缓慢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痛苦表情。
白无常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终究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梦还是梦,人终究还是变不成人。
会死吧。花开凄凉地想着,想不到最后自己竟然还是会怕死,竟然会怕死。怕死了后,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失去眼前这个人,哪怕这些都是假的。
“会没事的。”白草用指腹轻轻地磨着花开的眼角,还有她双鬓的发丝。十分的温柔,像是看不见她眼角上的皱纹,双鬓上的白发。她在迅速地老去。
“我活不了多久了,对吧。”花开淡淡地开了口,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白草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花开笑了笑,说:“白无常说过我活不过二十岁的。”
“我说你可以。”
“其实……我分得清的。从一开始我就分清楚了。我不是蝴蝶,我只是个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的人,我在骗我自己,骗自己说白草没有死,骗自己说那些痛苦从没有发生过。”
“别说了,会没事的,好吗?”
花开像是没有听见白草的话语,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着:“从前我不信命,我觉得什么都可以改变。但现在我知道了,命就是命,谁都逃不了。天命难违。你看看我的模样,很快的,我就会老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怕死。”
白草将花开紧紧地拥在怀里,不停地说着:“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的,相信我,好吗?”
花开没有开口,也没有其他动作,就这么被白草抱在怀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抿着双唇,内心一阵翻搅,痛苦难耐。好一会后,花开才睁开了眼睛,眼眶发红,但眼睛里却也已经是一片清明,看破了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花开突然开口,“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
白草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是孟花开。但我知道,你不是白草,就算你的模样跟他一样,你也不是他。”
很久后,花开才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便听见他轻声说:“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魑被我杀死的时候,我看见了山中的那些残缺的灵魂一个个化成了点点荧光,往天上飞去了,其中就有白草。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还对我招手了,只是我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走了……他就走了……白草说过,山外的风景很美。可是当我真的走出山后,才知道,山的外面并没有多美,到处都在打战,到处都有尸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草看不见这些。世上没有桃花源,我很清楚,可你真的给了我一个桃花源……”花开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悲伤,“我真的舍不得醒来,真的舍不得。”
白草吻了吻花开的额头,柔声道:“那就不要醒来了。我在这,一切都会好的。”
“几年前,我和师傅在龙岩镇上捉鬼。那时在我万念俱灰,想要了却生命的时候,白草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好好活着’若不是我醒来后,身上多了件衣裳,我真以为那只是我的臆想。”花开看着白草,“那个人,也是你吗?”
白草摇了摇头,“不是,那我是让鸦变的,那时我身上的伤还非常严重,根本没办法出山。而那时我知道你有灾祸,所以才让鸦变成白草的模样,说了那些话。”
“鸦?是老是站在枝头的那只乌鸦吗?”
“你知道?”
“它自以为自己躲藏得很好。”
白草轻笑了声。花开也跟着笑了笑,但很快的,她的笑容便掩去了,一脸落寞,“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竟是这么怕死。”
白草顿了顿,认真地说道:“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天命难违。阎王要我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白草突然紧紧地抱着花开,“我就是天命!没我允许,任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这个在花开面前一直都温柔平和的男子,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狂躁。或许是因为他的狂躁,更显出了他的慌张。
花开苦笑着,没有接他的话语,而是问:“你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你花了不少功夫救我吧,我记得我那时已经是死了的。”
“你以前,名叫青女,是霜雪之神。”白草说着,一手朝前方像抹去镜子上的灰尘一般慢慢地滑过。随着白草的手滑过的地方,竟出现了清晰的画像,如身临其境一般。
画像中,一女子背对着他们,她长发如丝,一身白衣,风卷着她的裙角,飘渺如神祗。那女子慢慢地转过身来,是花开的模样,却比花开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她的面上无任何表情,双眸如忘川河水般,不见半点波澜,似乎将万事万物都看了个通透,无悲无喜。现在她,目光望向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不知正看着些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花开看见了一只被鲜血染红的巨兽,它伤痕累累,有力的四肢被铁链枷锁,高高在上的头颅也被强制地贴在地面,但是它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怒火,却透着永不屈服的暴烈。哪怕它现在是如此卑微的姿态,在血肉深处,依旧是一个自由的高高在上的灵魂。它眼中的火光、它愤怒的吼叫,都在告诉每一个人,它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向这些神佛低头!
花开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被人骤然刺穿般疼痛,眼泪突然的,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溢出。而她竟不自知。
白草在一旁说着,“我本是一只灵兽,生于昆仑,幻化于天地之间,世人称为白泽。可那些所谓的神佛却在我修炼将成时将我重伤,捉上天庭,为的就是让我屈服,他们眼中除了自己,容不下其他。那真是一段痛苦得让撕心裂肺的经历,我的四肢,被铁链禁锢,我的皮毛,被鲜血染红,我的头颅,也被枷锁禁锢,紧紧地贴在地上,只能从下往上地仰视那些神佛。但他们不是要让我的身体屈服,而是我的灵魂。”
花开不知道前世的她,看着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她知道,她现在很悲伤……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你不像其他神佛。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愤怒挣扎疲惫。而我那时候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我向你嘶吼着,而你只是与我对望了一会,就走了。”
白草的声音,渐渐地变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呈现在花开面前。
那只满身是血的白泽,不停地拉扯着锁着它的铁链,但是万年玄铁而制,哪怕它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将它扯断,更何况只是刚刚修炼而成的白泽。可就算它知道自己的所做只是徒劳,可是它依然奋力地挣扎着,嘶吼着,谁都阻止不了它。青女就这么看着,那白泽也发现了她的存在,金色的眼睛中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灵魂,它与青女对望着,像是在说:我死都不会屈服于你们!可青女只是与它对望了一会,便走了。
第四十二章
过了很久,白泽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在这个地方,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顶上是炙热如火的烈日,一直烘烤着它的身体和意志,沾在皮毛上的血液早已经干了,但它知道,不用一会,它的伤口会再次裂开,鲜血会继续流出,然后又被晒干,一直反复下去。原本这些伤对于它来说,不算什么,就算不理会,它们也会自己愈合,但是那些神佛,却用神法让它们在愈合之后又再次裂开,不断地折磨着。原本雪白的皮毛,如今已经找不到半点原来的颜色。它的头颅被锁在地上,它不愿趴伏着,所以四肢以扭曲的姿态站着,颈部已经锁具磨出了肉,露出了骨。
它的眼中已经开始流露出了疲惫。
青女又一次出现在它面前,看着它比之前更加狼狈的躯体,慢慢地朝它走去。
白泽顿时戒备起来,朝着她嘶吼起来,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好像下一刻就会扯断锁链,狂奔过来,咬断任何接近这里的人的咽喉。
可青女似乎没有看见白泽的獠牙,没有听见它的嘶吼,慢慢地走到了离它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它,没有其他动作。似乎是因为青女只是看着白泽而已,白泽的身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但眼中依旧警惕着。
这一次,青女与它对望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临走的时候,她降下了霜雪,挡住那故意炙烤着它的烈日。冰冷的雪花覆盖在白泽伤痕累累的身上,让它顿时好受了很多。它原本就是在漫天冰雪的昆仑中幻化,冰冷的白雪才是它能接受的,而那些残忍的神佛,却用烈日炙烤它,让它更加痛苦不堪。
但白泽却没有因为这场风雪而放弃了全部的警戒,带着疑惑,看着青女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三次,距离上一次,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白泽的眼中已经全是疲惫,已无力再挣扎,四肢不停地战栗着,却依旧以那个扭曲的姿势站着,不愿趴下,口中也嘶吼不出声音。那些烈日已经不见,而是换成了无尽的黑暗,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只剩下它拉扯着铁链的撞击声。不知道在这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间,孤独的感觉慢慢地,如潮水般向它涌来,它的意志,在逐渐地被消磨殆尽。
当青女出现在它面前时,白泽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那些孤独感不再那么强烈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的话,白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它的四肢就会屈服,它的头颅就会自己乖乖地贴在地面,连灵魂,也向那些神佛求饶。
这一次青女站它的面前,触手可及,但它并没有去攻击它,而是抬着头,戒备地仰望着她。青女似乎知道它的头颅不愿用这种姿势,自己便蹲了下去。她轻轻地将手放在白泽的身上,慢慢地,仔细地抚摸着,冰凉的感觉不断从她手掌中涌进白泽的身体里。它皮肉上的伤在慢慢地愈合。
虽然它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内伤却也是非常的严重,她没办法治好它的内伤。但仅仅这样,也让它的消磨的意志也重新恢复起来,孤独的感觉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烟消云散。白泽眼中的戒备少了很多。
然后,青女解开了禁锢着它四肢和头颅的锁链,它的身体再次得到自由,还有它的灵魂。
白泽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霜雪之神,猜不透她这么做的目的。而青女,却是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神色都没有改变过,总是那副任何事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但她却私自放走了它,犯了天规。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泽是一种知晓万物的灵兽,它当然也看见了天界日后对她的责罚,无不是贬下凡间,历经磨难。白泽看见她的魂魄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每一世都要遭受恶鬼侵害,最终痛苦孤独而死,这种轮回像是没有尽头。都是因为它。
白泽看着这个无悲无喜的神仙,心中明白,她和其他神仙不一样,她不该遭遇这中责罚。它走到青女面前,突然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青女的每天微微地皱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青女无言地看着白泽,似乎在询问。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 这是它第一次开口说话,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你,那表明我会永生永世保护你。你必须给我个名字。”
青女想了想,淡淡地说:“白华。”声音轻得像是在天边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
白泽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昆仑的方向跑去。
白泽看着这个无悲无喜的神仙,心中明白,她和其他神仙不一样,她不该遭遇这中责罚。它走到青女面前,突然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青女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但没有挣扎。獠牙扎入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它没有用力。感觉到一点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青女无言地看着白泽,似乎在询问。
“有我的血,哪怕变成了凡人,那些鬼怪也不敢接近你。” 这是它第一次开口说话,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你,那表明我会永生永世保护你。请给我个名字。”
青女想了想,淡淡地说:“白华。”声音轻得像是在天边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
白泽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后,说:“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便匆匆地往昆仑的方向跑去。
白草收回了那画面,转头看着花开说:“这些,便是我与你的全部。”
花开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胸中滚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十分难受。
“为什么哭呢?”白草,不,应该是白华,他用袖子轻轻地抹去花开脸上的泪水。
花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落了泪,擦干了双目后,她说:“原来我们前世是这样的。”
白华笑了笑,“就是这样。话真少,只说了这么一两句,但也够了。”
“你为何要咬我呢? ”花开问。
白华圈着她的身体,“你是因为我才被贬下凡,承受生生世世的苦难。我看得见你每一世都是被妖魔鬼怪所纠缠,痛苦孤《奇》独而死,所以我《书》那时咬了你,其实是把我《网》自己血给你,这样那些鬼怪便不敢接近你。可想不到……”
“还是注定不得善终,还害了白草一条性命。”花开顿了顿,摸了摸自己双鬓突长的白发,“果然天命不可违。”
“我不信那些虚假的神佛!我也不信天命!我定能找到救治你地方法!”
花开苦笑了一下,“又为什么要变成白草的样子呢?”
“你一生都在为这个人痛苦。想让他活着和过上平淡的生活是你的夙愿,我不想你带着这些遗憾转世轮回,所以我变成他的样子,完成你的心愿。”
“那些神仙,罚我轮回多少世呢?”
“直到顿悟,直到放下。若顿悟不了,放不下,就永生永世地轮回。”
花开苦笑,“每一世都这么痛苦吗?”
白华轻吻着花开的额际,“不用怕,以后都有我在。”
顿了一下,花开问白华,“你可爱我?”
即使花开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白华还是笑,带了点苦,他伸手将花开双鬓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道:“怎可不爱呢?动了凡心,我已注定无法修成正果,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
“那能否答应我,不要救我,让我顺其自然地死去,不要妄改天命,徒增其他罪孽。”
白华愣了愣,随后便低下头,沉默着不肯许诺。
“答应我。”
白华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好。这一生,我无法留住你,那我再寻你至下辈子,下下辈子,每当你轮回时,我便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到任何苦痛,直到你脱离了轮回。”
“那我要是永生永世都在轮回之中呢?”
白华笑了,“那更好,我便永生永世陪在你身边,直到沧海桑田。”温柔无比。
花开也笑了,说:“我想看看你的模样,你原来的模样。”
“若是变成兽形,我恐怕这屋子就装不下我了。”
“那人的模样呢?”
白华笑着将花开扶正,随后向后退了数步,一个眨眼间,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这个男人,三千发丝皆是是雪白,身着宽厚的白衣,袖口和领口绣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