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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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传-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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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哭着点了点头。

白草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花开的头发,“不要哭,我们还活着。”他抬了抬头,想看看那抹白色的月亮,可刚抬起的头,却正对上了一张满是鲜血的嘴。那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无声地靠近了他们,就要将白草的头咬住。

白草最先做的事不是躲开,而是把花开用力地推开,大叫着:“快跑!”然后才用力地跳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魑已经咬住他的腰,长数寸的獠牙深深地扎进白草的骨肉中,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咬碎,鲜血不停地溢出来。疼痛从身体的每个地方铺天盖地地袭来,白草几近昏厥,但他还是挣扎着。白草咬紧自己的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握在手中的尖石块对准魑如血的红眼睛,狠狠地扎了进去。

魑一受痛,就将白草狠狠地甩出去数丈远,白草捂着满是鲜血的腰际,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可是走了没两步,又狠狠地跌了回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朝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花开说:“快跑……快跑……”

花开没有听他的话,而是从地上慌忙地爬起来,朝着他跑去,一心只想跑到他的身边,别的什么都听不见。

花开离白草有些远,还没等她跑过去,那魑已经爬到白草的身边,一只爪子紧紧地压住他的头,深陷黄泥里。白草还来不及呼痛,就已经被魑一张嘴,咬去大半边的肚子,连肠子都被扯了出来,鲜血直流。

花开瞪大了眼睛,无法动弹。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了出来,那凄厉的声音惊得山间禽鸟乱飞,好一会才回归平静。

第十八章

屋内的炭炉时不时的发出“滋滋”的声响,烧得正旺。

花开很平静地将这个故事讲完,平静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她自己都没哭,但梓竹听完后,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花开抬了抬眼,看着梓竹说:“有什么好哭的。”

梓竹用衣袖用力地擦着眼睛,说:“我没哭。”

花开又低下头去清洗着梓竹的脚。

“那些事我都记得,我知道是你救了我,给我吃,给我穿。不过你遇上那恶鬼,却是我害的。欠你的,我会还。”她嘴上这么淡漠地说着,却没有抬头看一眼,手上轻拭的动作依然认真。

梓竹说:“那是我自愿的,不要你还。”

花开将湿布拧干,小心地将梓竹的脚擦干,“你愿给,是你的事,我要还,也是我的事。我已经欠了他的全部,再也没办法去欠别人的了。”她说的他,就是白草。

梓竹看着花开,咬着唇,没有说话,双手却将床上的被褥握得死紧。

一阵寒风来袭,吹开了门扉。

梓竹刚想起身去把门关好,这时候,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头发花白,看起来却精神抖擞,在看见了梓竹和花开,便笑着说:“都醒了?我还怕你们走了呢。”一边说着,一边将木门关好,拍去自己的身上的雪花。

梓竹认得他,就是那个给了自己两块干饼的那个道士,还是他说花开可能是鬼的。想起了花开的事,梓竹顿时觉得道士没一个好人,便对这老道士摆出一副警惕的样子。

老道士看着梓竹的样子,便笑了笑,说:“饿了吧。”

梓竹原本想说不饿的,结果话还没说出来,肚子就先叫了。

倒是花开说了句:“饿。”

老道士笑着从他那个黄布包里面掏出两块干粮,一人一块,递给了梓竹和花开。梓竹犹豫了一下,看见花开已经在吃了,便伸手去接,一下子就大口地吃起来。

在梓竹将干粮两口作三口地吃完后,老道士就给他递了一碗温水,梓竹这碗水下肚后,就真的满足了,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饱了。

“你们是怎么昏倒在雪里的?”老道士问。

梓竹看了花开一眼后,说:“迷路了,又饿,雪又大,找不到方向,就昏倒了。”

老道士摸了摸一把自己的胡子,说:“原来是这样。”然后又对梓竹说:“你先出去,我有话对这个孩子说。”说罢,便指了指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花开。

梓竹犹豫地看着老道士,又看了看花开,最后才点了点头,慢慢走出门去。一只脚刚跨出去,又回过身对老道士说:“她不是鬼,是人。你不能伤害她。”

老道士说:“我知道。我只是跟她说说话,不会伤害她一点的。”

梓竹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老道士转身慈爱地看着花开,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开,孟花开。”

“其实,刚刚我一直都在门外,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花开听到老道士这么说,也只是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冥冥之中,这都是注定啊。你也不必太悲伤。”

花开没有说话。

“我明白你的心境,能看见鬼怪,不是什么好事。我年幼的时候,也是因为能看见鬼怪,才被人送上山,成了道士。”

花开有些惊讶:“你也看得见吗?”

老道士点点头,“只是现在老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老朽却看得出来你这孩子,不一般啊,百鬼不敢靠近,妖魔不敢触碰。当然,并不是什么凶星,你一身仙骨,看来上辈子也是跟仙佛有缘的人。只是你眉间有苦,注定这一生历经劫难,这也是一种劫数。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你历经苦楚后,大彻大悟,将来必能位列仙班啊。只是善与恶都在一念之间,你口中那个丑鬼,估计原本生性不恶,只是生前多受人欺辱,死后不肯投胎,成了怨鬼,但一直无心加害你,只因你生性善良,给了他两颗桃,心存感激。可后来他却知道你是百鬼莫近,便为了心中的怨恨和欲望,便想着利用你,慢慢地失去了本性。那些心中有恐惧的人容易被怨鬼吸去阳气而死,而死去的亡魂又会回到它所恐惧的人或地方看上一眼,再去投胎,亡魂稍微靠近你,便痛苦得无力逃跑,再被怨鬼吞噬。如此下去,终有一天,会修成妖魔,后果不堪设想。看来前些日子在那男孩身上看到的鬼气,就是这怨鬼所致的了,老夫那时还以为你就那鬼怪。只是老夫我也没把握能将其收服啊。”老道士只听见了花开的故事,却还不知道丑鬼已经死了。

花开沉默了一会,才说:“它死了。”

“死了?”老道士不解。

“是我烧死的……那山神,不对,是妖怪,说我能救得了他,可是我没救……是我害死了他……这次,丑鬼掐着梓竹的脖子,要把他吃了,我……没办法再看着。我只是,只是掐住它的脖子,它就被金色的火焰包围,然后就被烧得什么也没剩了。”花开只觉得白草死去的样子又在自己面前浮现,胸口冰冷,眼中却什么东西也掉不出来。

“这就奇了。”老道士皱着眉头,“就算你前世是仙人,如今投胎,已经经历过一次轮回,也不过是凡人。百鬼不敢靠近的事也可能是因为你身上还带着仙气,而使它们惧怕。但也不可能还存有仙法,能如此轻易地将它们杀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道士怎么想也没办法想通。

“人死了后,会去哪?”花开突然开口,这么问老道士。

“三千业障,任谁都逃不过一死。平常人无怨无怒地自然死去,便有白无常引渡,走过黄泉路,过了奈何桥,再去投胎。若是死后生性凶恶,危害人间,则由黑无常抓入地府,让判官定罪。若是对人间还有眷恋的,则通常是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若是被奸人所害,死于非命,则往往会成怨鬼,不肯去投胎,最后成妖成魔。”

“那被妖怪吃了一半的身体,还能投胎吗?”

老道士沉默了一下,便无奈地说道:“妖怪在吞食凡人的身体时,也会将那部分的魂魄吃下,这样,身体被吃了一半,魂魄也自然少了一半,只能在死去的那个地方不停地徘徊,永生永世都不能投胎了。”

花开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夜间,万籁俱静,难得有圆月高挂在上头,为大地铺下一层浅浅的金色。

花开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旁边的梓竹早已经睡去,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梦。花开静静地从床铺上下来,开了门,走了出去。

花开来到老道士的房门口,敲了门。那老道士似乎也在等她,没有入睡,便说了句:“进来。”

花开推开门走了进去,便朝老道士一跪,问:“爷爷,被妖怪吃了一半身体的人,真的不能投胎了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花开的眼睛里有了些许光亮。

老道士却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长大了,我觉得时候到了,便讲与你听。”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因为时机还没到。不过人海茫茫,数年后,我也不知道能否遇到你。这样吧,你做我的徒儿,跟着我学习捉鬼除妖之术,也算为你积点功德,以后也好位列仙班。”

花开没有犹豫,便重重地对老道士磕了三个响头,喊了声:“师傅。”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叫白草的少年。

老道士笑了笑,站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不得心存恶念,不得见死不救,不得违抗师命,你做得到吗?”

花开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头,说:“做得到。”

老道士便把长剑放到花开的手上,“这剑你好好收着,等过两年你有足够的力气挥动它的时候再用吧。好了,去吧。”

花开抱着剑,便走了。

过了一会,老道士便朝门口说道:“还不快进来。”

只见梓竹缩头缩尾地走了进来,看着老道士,没有说话。

“躲在门后,怕我伤了那小姑娘吗?”

梓竹默认。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梓竹想了一下,便立刻跪了下去,说:“爷爷,你也收我做徒弟吧!我也能杀妖除魔。”

老道士笑了笑,说:“你不行,你没有那个本事。”然后转身拿了几本泛黄的书,和一个藏着铜钱的龟甲递给梓竹,说:“所谓占卜,就是通天命,知未来。但有些东西虽然你知道了,却无法改变,一旦试图改变,定会遭天谴,你可要记住。而且,这龟甲灼卜也不是那么好学的,老夫无慧根,现在都一把白发了,却也只学得一点皮毛。能不能学好,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慧根。”

梓竹接了过去,也跪在地上,叩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傅。”

随后,老道士又将一个小瓶子递到梓竹面前。那瓶子只有半掌大,白底青花纹,瓶口用木塞塞着。梓竹不解地看着老道士,问:“是给我的吗?”

老道士点点头。

梓竹接了过去,小心地将木塞拔开,就看见里面有一只通身都是白色的蝴蝶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梓竹轻轻地摇了摇瓶子,那蝴蝶依然没有动静。

梓竹抬起头,问老道士:“师傅你给我只死蝴蝶干什么?”

“它没死。”

梓竹将蝴蝶倒出,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明明就是死了。”

“你好好收着,总有一天,它会醒过来的。”

“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们有缘,这只蝴蝶一直我的面前徘徊,然后带着我到你们昏倒的地方,如果再晚点,你们就得死了。找到你们后,它就停在你身上,睡着了。以后你就带着它吧。”

梓竹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蝴蝶说:“冬天怎么可能有蝴蝶?而且还下着雪。”

“那就证明它不是普通的蝴蝶啊,总之,它一心救你们,便是心中存善,不会害你们的。”

梓竹想了想,说:“它一定是神仙!不然,怎么可能去救我们?”说罢,就小心地把瓶子盖好,小心地藏到怀里。

回去后,花开还没有睡,看着梓竹从门外走进来。

花开什么话也没有说,倒是梓竹先开了口,说:“他也收了我做徒弟。”

花开只是答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睡了。梓竹也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怀里的小瓶子搁在床头,看了花开一眼,也慢慢地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的那个瓶子的塞口竟掉了下来,那只通身雪白的蝴蝶从中慢慢飞出。身上有着莹莹的白光,像是从天上而来。它颤着翅膀,在两人身边徘徊,不久后便停歇在梓竹的额上,静静地歇着。

第十九章

隔日一早,梓竹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门外有些许声响。梓竹起身,将昨夜放在床头的瓶子拿起,拔了瓶塞,看了看。那白色的蝴蝶依然在里面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梓竹便把塞子塞了回去,找了跟细绳子,绑住瓶颈,挂在自己的身上。一切弄好后,就向门外走去。

只见花开已经将门边的雪扫去,空出一块地来,她就站在那空地上吃力地挥着一把长剑。即使是寒冬,也有汗从她额上冒出来,瘦小的身体还没有力量将那长剑挥洒自如。

梓竹朝着她喊:“花开,你不要耍了,会生病的。”

花开喘着气,依然用力地挥着长剑,没有理会梓竹。

这时,老道士也从隔间里走出来,见花开正在胡乱地挥剑,就让她停了,“懂得努力是好事,但也要谨记分寸,你尚且没有挥动长剑的力量,固执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花开虽然听从老道士的话,停了动作,可眼中的执拗,依然可见。

果然,在夜深的时候,老道士和梓竹都看见她又站在那空地上,瘦弱的臂膀拼命地挥着长剑。为了心中那深藏不见的痛苦,固执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些许救赎。

梓竹只是看着,心肺处有隐隐的痛楚,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她的心,早在那个叫白草的少年死去的时候,也跟着死去了。除非那个少年再活过来,否则,再没有什么是她能在乎的了。

老道士看了,也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三千业障,命各有归啊。”

几日后,老道士拖着一架木板小车,那小车破旧得很,有隐隐的腥臭味,还有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迹,都成黑色了。

老道士将拉车的麻绳挂到梓竹的脖肩上,说:“拉着车,跟我走。”然后对花开说:“你也跟着去帮忙。”

梓竹不解地问道:“师傅,我们去哪?干什么啊?”

“渡魂过桥。”

老道士说的渡魂过桥,其实就是将那些遗留在街上或者荒野的无主尸体搬抬到无人的地方,烧毁。然后诵经超度。一是为了不让这些尸体无人理会而变成瘟疫,二是让那些亡魂能好好在经文的指引下走过奈何桥,安心投胎。也算是为自己积功德。

梓竹在前头拉着车,花开和老道士就把那些白骨或者已经腐烂了的尸身搬到小车上。光是白骨还好些,但是那些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却让梓竹不敢多看。幸好是寒冬,味道不是很大,不然梓竹真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倒是花开,仅仅只是沉默地帮着老道士搬抬尸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看着那些恶心的尸首也不动容,似乎已经见惯了。

其实,她也确实见惯了。

待将尸体都搬上车后,就换老道士在前头拉,他们二人在后头推着。一些百姓见有人将这些曝尸荒野的可怜物收去,便好心地将一些馒头啊干粮的什么给了老道士,老道士自然也就收了。

后头那些亡魂都跟着尸体走,只是碍于花开的存在,都远远的跟着。

梓竹看着小车上几副被吃得干净的白骨,问:“师傅,有些人为了活命,把死去的人当食物般吃掉,这种人,死后会怎么样?”

“虽是迫于无奈,但日后去了地府,自然有判官审问,或挖眼钩舍,或油锅煎炸,总之死后都有应得的惩戒,不得超生。”

梓竹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偷过东西的,怎么算?”

老道士笑了笑,“只要从现在开始,从心向善,多做好事,多积阴德,佛祖不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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