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让她进来吧。”如颜抿嘴一笑。
倒是真没看出来王总管有一张会拍马屁的嘴,即将王嬷嬷的意思说了出来,又哄得她开口,这人果然精明。
李梅在一旁也忍不住用帕子掩嘴轻笑,想来也是第一天看到王总管这油嘴滑舌的样子,倒有点为老不尊。
如颜话一出口,外面的丫头就掀起了门帘,只见一个近五十岁的妇人在小丫头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青色袍子,马褂也是青色,头发黑白相间,只简单的束了发髻,一支银簪子固定住,左右两边耳垂上戴着玉坠子。
一身朴素的装扮,却处处干净利索,和气的方脸上是一双笑意永远达不到眼底的眸子。
“奴才给福晋请安。”只见她手从小丫头那里收回,动作完美无可挑剔地跪下磕头。
“嬷嬷何需行此大礼,快请起吧。”一个老人给自己磕头,如颜心下实在不得劲。
小丫头忙扶了她起来,动作虽正常,可是从神情看得出来,定是她随时跟着的贴身丫头。
“嬷嬷远路回来,还是坐着回话吧。”如颜一边吩咐丫头摆了椅子。
王嬷嬷有意拒绝,王总管先行了礼谢恩。待她坐下,如颜又命丫头上了茶,见王嬷嬷紧抿的唇,笑道:“嬷嬷曾是皇太后跟前伺候的人,也是看着王爷成人的,说句不敬的话,倒是如亲人一般亲近,嬷嬷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反正见外了。”
如颜的语气很轻,淡淡的让人听着心里舒服。王嬷嬷望向王总管,见他点了点头,她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这一举动,让如颜心下又是一闷,皇宫里出来的厉害姑姑,如今也变得如此谨慎,想来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嬷嬷在皇太后身边有多少年了?”就刚刚那一刹那,如颜突然间有了个主意。
“奴才是皇太后的贴身丫头,从王爷另立府邸之后,就跟着过来。”王嬷嬷说话处处小心,还不时地偷偷观望如颜的神情。
如颜目光微转,点了点头,感慨道:“想来嬷嬷与皇太后的感情不是一言两句能说得清的,不过嬷嬷此次在别苑修养这些年倒也该回来了。只是我初嫁王府,现在才把嬷嬷接回来,倒是有些过不去了。”
皇太后的贴身丫头,那定是心腹啊。为何被张淑波送走,皇太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事情想来并不简单。
“福晋折煞奴才了。”嬷嬷不安地欲站起来。
如颜深知说了这些话她会如此,早一刻抬手示意她不用起来。
“眼看着皇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嬷嬷这几日可先养好了身子,待那日也随我一起进宫吧,主仆多年不见,嬷嬷定是也顾念着皇太后。”
这一次,王嬷嬷起身扑通跪下,老泪纵横,“谢福晋大恩,奴才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唉,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如此好心,只是想借机会看着张淑波和皇太后的反应罢了,何况以后在这府里用得着嬷嬷的时候还多着呢,她只不过也是在收买人心罢了。
客套了几句,王嬷嬷和王总管又谢了恩才退了出去。
“王总管看起来和嬷嬷很亲近?”此刻,如颜才有机会向李梅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李梅一笑,回道:“福晋刚入府当然有所不知,其实在王嬷嬷初进王府时,王总管犯了错事,最后是王嬷嬷在王爷那里求的情,才保住了命,如今还能是这府里的总管。”
如颜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个渊源,却也看得出来对于王嬷嬷,富察明瑞还是念着情的,毕竟以他那样一个冷漠又不容人触到他底线的人来说,不容易了。
转念间又想,以王总管的精明,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
“其实王总管到底犯了什么大错,没有人知道,”李梅当然知道如颜此时的疑惑,又压低声音似怕被人听到一般,“有传闻说王总管在王爷面前说享姐不是王爷的亲生的,不过到底真假谁又敢猜测呢。”
如颜一怔,这事不假,这可关乎富察明瑞的名声。
想来享姐正是张淑波给富察明瑞生的女儿吧,今年也有三岁了。
“那时嬷嬷该不在府里了吧?”她可记得说嬷嬷来没有多久就被送出去了。
李梅点头,“是啊,所以众人都说,王爷是个念旧情的人。”
似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李梅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是啊,不念旧情怎么会眼下把张淑波放出来,如颜赞同地点点头,这个冰冷的男人,借机会做这样的事情,倒真能说得出他是个念旧情的。
李梅发觉自己今天说错太多的话,站起身,“妾身也打扰太久了,就先退下了。”
“嗯。”如颜也有太多的东西要消化,点了头,李梅退了出去。
晌午,如颜只用了一小口饭,便让人撤了东西,身子软软地靠在大炕的软枕上小憩。
四春已派人到王嬷嬷那里伺候,王嬷嬷是个明白人,如颜知道不用多说,她便知道该怎么做。倒是小红小绿安静了。
人总是不经想的,这会,就听到外间有小红的声音:“福晋,奴婢小红。”
“进来吧。”如颜懒泱泱地开口。
听到脚步声,如颜睁开眼睛,目光带着一层薄雾,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正落入小红有心看过来的眼神里,让她原本不安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小红见过福晋。”小红屈膝行礼。
如颜坐起身笑道:“身子可大好了?”
“奴婢身子已无大碍,劳福晋惦念。”小红恭敬地回答。
如颜也不客套,问道:“有什么事要说吧。”
是肯定的语气。
小红抬起头,笑容有些勉强,“奴婢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身子已打好,回福晋身边来伺候。”
如颜笑着看着她,“嗯,也是,小绿没有你办事稳重,性子又不定,眼看着皇太后的寿宴就要到了,你身子既大妥,就回来当值吧。”
小红脸一下子变得很尴尬,道:“皇太后寿宴就在眼前,奴婢想福晋身边也没有应手的伺候着,小绿虽性子不定,却也比一般奴婢顺手,福晋看。。。。。。”
如颜倒也无所谓,“你看着办吧。毕竟你是随我陪嫁过来的,一些事情的轻重你比外人清楚。”
机会给她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只能看她自己了。
“是,奴婢这就下去。”小红松了口气。
如颜点点头,她轻步退了出去。
出了内间,站在大厅半晌,小红低着的头才抬起来,一双平淡的眸子带着笑意,不过瞬间又恢复正常,理了衣服才向右耳院奴婢住的院子而去。
如颜却没有了睡意,陷入了沉思,以她对小红的了解,小红绝不会无缘无故求回来当值,定与她和小绿的目的有关。
下了大炕,走出屋到了院子里,看着一院子的蝶蕊兰,确切该说整个王府里种的都是这种花,想必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只让一个丫头和小狗子跟在后面,如颜出了院子,想起来曾夜探过的花园,看着天气好,慢步往那边走。
穿过圆拱门,走在长廊里,远远地就见假山小湖边上几个奴婢围着一个娇小的身子逗趣,那时富察明瑞唯一的孩子吧?
走近了,才看到其实她们并没有在湖边,而是站在长廊的一处角落,远远看上去,倒像是站在湖边。
几个奴婢见了福晋,皆屈膝行礼问好。
“小主子,快过来见福晋。”有奴婢低下身子对小娃提醒。
那一身穿着红色袍子的小娃,也就奶声奶气的福了身子,“见过母亲。”
如颜怔住,原本打算点头就走,却因为这小娃的动作停了下来。
才三岁的娃,说话还不算清楚,问安福身也很笨重,可是却能如此规矩,怎么能不让如颜好奇。
“来,到母亲这里来。”如颜抬了抬手。
古代的规矩就是这样,妾生的女儿,也不能母女相称,她们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妻。
“是。”享姐的声音很小。
小心地迈着步子,往前走,身边的奴婢不知会在这里遇到福晋,又担心小主子,却又不能阻拦,只能干站在一旁。
“每天都做些什么?”如颜往前迈了一步,低身扶住享姐,视线与她平视。
享姐红着脸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怯意,可爱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在她脸上咬一口。
“回母亲,女儿每天只是。。。。。。嗯,只是闲着。”享姐想说只是吃玩睡,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奶娘和奴婢们告诉过她很多次,只要遇到福晋,开口是要叫母亲的。
只是她不明白,眼前的人不是母亲,为什么要叫母亲?
“噢,也是,享姐还小呢。”见她说话犹豫了一下,如颜就把她这个小孩子的心思猜到了。
不由得,眼里的笑意加深,表面上已学得如大家闺秀,只是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何况她才三岁,这样已经不错了。
明显的,如颜也听到站着的奴婢们松了口气。
享姐就看着如颜,“母亲可安好?”
如颜笑弯了眼睛,摸着她的头:“我一向好,有劳享姐惦记着。”
可怜了这才三岁的孩子,竟然也能客套,想来没少学这些吧,小孩子可是最爱忘记事的,真是难为她了,如颜心里又是一软。
“享姐要不要和母亲去花园散步?”她拉着享姐的手。
享姐咬着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奴婢,那奴婢点了头,她才收回头笑眯了眼睛,“好。”
如颜轻轻一用力,将享姐抱在怀里,四周传来一片吸气声。
这样的举动她们哪里见过,只不过眼前的是正福晋,做奴婢的不好开口阻拦罢了。享姐好像被吓到了似的,微张着嘴。
“母亲,我可以一个人走。”享姐红着脸,半晌才说出话。
“享姐还小,等再高点,母亲就不抱着你了,好不好?”如颜将她耳边的发丝缕到耳后。
享姐想了一会,郑重地点头,“好”。
如颜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是她穿到古代时,笑得最真最开心的一天。
享姐身子开始时一直紧绷着,慢慢的,如颜又和她聊了几句,倒也让她放松下来。
从小到大,只怕连奴婢这般抱着她的时候也不多,可况还如此亲近。
小小的举动,让享姐也真的绽放出孩子般的笑脸。
后面跟着奴婢也由开始的紧张不安,看着这一大一小欢快的样子露出松气的笑意,目光不由得在这位传闻中的小福晋身上多看了几眼。
其实,小福晋也蛮不错的。
到了花园,进了小亭,奴婢们已经在石墩上放了垫子,如颜把享姐放到身边的石墩上,也坐下。
丫头们捧上了茶和点心,如颜拿起一块绿豆糕,递到享姐嘴边,“来,你尝尝,还热着。”
享姐听话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裂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此时,享姐唯一的一点点戒备也放下了,笑着主动拉着如颜的手央求道;“母亲可会玩翻绳?”
如颜就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当然了,那母亲陪享姐玩可好?”
然后就命人去取了翻绳过来,两人就翻了起来。
时不时的如颜也来了小孩天性,逗得享姐咯咯直笑,气氛意外的好。
众人都没有发现在花园的门口停站的身影,目光深邃地盯着这一幕,久久没有移开。
如颜和享姐倒玩得高兴,不多时就折腾一头的汗水,如颜才停了下来,从袍子里掏出帕子,擦着享姐的额头。
黄绸段子做成的帕子,只一角绣着蓝色的小花,在所有的帕子里,如颜独见它简单,也喜欢的很,才带在身上。
帕角擦汗时掠过享姐的脸,她调皮地拉住,“母亲,这帕子真好看,就像母亲一样好看。”
如颜噗哧一笑,“油嘴滑舌,你倒说说母亲哪里好看?”
享姐咬唇纠结了半晌,才无赖道,“总之母亲就是好看。”
这一回,四周的丫头们也抿嘴低笑出来,别说大小姐这可爱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过等享姐长大了,一定比母亲还好看。”见下人笑了,享姐羞红了脸,如颜一抬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借着这力道,享姐也扑过来,将头埋进如颜怀里,倒是亲近。
意外传来的轻咳,终于让众人发现了已到近处的身影。
“给王爷请安。”四下丫头慌乱下,不失恭敬的福身。
如颜将享姐放下,轻起身子,“见过王爷。”
然后才拉过身旁身子紧绷的享姐,她低下头轻笑,对享姐点点头,享姐才怯声道:“见过父亲。”
富察明瑞只用嗓子嗯了一声,挺拔的身子就进了小亭,径自在一处石墩上坐下来,眼睛扫到桌上放的翻绳问道:“你们在玩这个?”
“是啊,今日天气好,臣妾想到花园走走,正巧遇到享姐,就叫她一起来了。”如颜手指被享姐紧紧扯着,心下明白了几分。
看来孩子对于父亲的惧怕是天性啊,何况在这种帝王之家,亲情或许很轻。
“你们也坐吧。”富察明瑞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才开口道。
如颜轻轻一笑,拉着享姐坐下,想来享姐也是不情愿的,这孩子现在浑身还紧绷着。
而自己,更是不情愿的。
“太后的寿辰准备的怎么样了?可订下准备什么寿礼了?”
“这些臣妾还没有问过,不过今儿才刚着手准备,怕还没有定下来吧?”如颜笑道。
他不会要为昨个她推掉事情才来找茬吧?
“虽不用你插手,你闲暇时还是要学学的,毕竟这事不是今年过了,明年就没事了。”富察明瑞沉吟道,“会不会是你怕府里人有什么说辞,才。。。。。。”
如颜心下苦笑,果然是为昨个的事而来。
她望了富察明瑞一眼,“爷误会臣妾了,这事既是臣妾推出去让侧福晋来办,又怎么会多想,何况臣妾向来坐得正行得端,不怕人背后说什么。”
说完,她还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心下却是一片冰冷。
有了夫妻之实,有着夫妻之名,原来他并不是她要找的那棵大树。
心里蓦然有些失落,又有点点解脱。
还好。。。。。。
两人没再说话。
享姐似也感到气氛不对,一只手紧紧地扯着如颜的衣服,头低到最低。
富察明瑞望着眼前的笑脸,陷入了沉思中。
如颜就觉得心闷,拉着享姐站起身,打了个欠,“爷,没事臣妾就先退下了,出来久了,也觉得乏了。”
不待富察明瑞开口,如颜就朝享姐使了个眼色,享姐也聪明,马上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也欠了欠身子,“女儿先行退下了。”
两人慢步退出小亭,出了花园。
享姐偷偷地吁了口气,可还是被如颜听到了。
如颜慢下步子,最后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享姐怕父亲?”
“也。。。。。。不是怕,只是觉得生疏。”享姐似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如颜摸了摸她的头,起身继续往前走。
到了长廊,在离小湖处最近的地方停下来。
“享姐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
“要做宏大王朝最美丽的女人。”享姐大声说。
她扬起下巴,笑脸上有些得意。
这是所有人说道梦想时都会有的神采奕奕的神情吧?
如颜也想到了前世,那时把成为贼界最出色的小偷当成理想,她暗自多加训练,吃了比别人几倍的苦,只为得到那个名头。
你偶尔为爱所累
不会把我独自留在陌生地方吧
被雨淋湿花也开放被云遮住星星也眨眼
你即使不问也相信那是爱吧
我不愿成为像挂在天边的星星一样
太阳出来就消失
要爱就要像星星一样常常在那里发光
。。。。。。
(歌曲《那小子真帅》)
淡淡的歌声,忧伤的曲调,感染了所有人。
享姐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却明白眼前的母亲不开心,小手不由得紧紧握住如颜。
如颜望着眼前悠静的小湖、假山、兰花,突然发觉累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的生活不是她需要的。
“母亲唱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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