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刚去上工第一日,就拿了一大碗包子回来,别提多好吃了。以后啊…”山子满脸向往的抬头,望着那天边高悬的几颗星子,“以后我娶的媳妇儿,如果能及得上师娘一半好就行。每日给我做香喷喷的饭菜,有个小手艺能给家里填个进项…”
马十一被他说得也想起了马上要娶回来的媳妇儿,相看的时候,他远远看到过一眼,长相一般,但身子骨还算结实,以后应该是个勤快,好生养的。她爹看着也是个好说话的人,等家里宽裕勒,就多孝顺照料,这日子也着实不错。
两人就这样坐在车辕上,晃荡着双腿,对未来的媳妇儿充满了期望,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前方正有一场荒唐之事在等着他们。
辰时中刻,太阳终于爬上山头的时候,马车也进了百家湾。
前日已经把聘礼送来了,两块缎子,两套银首饰,加上四季衣衫各一套,足足值十五两银,老马家为了独子娶亲可是下足了本钱。
农人家成亲,规矩简单,两地路途又远,吹鼓手都在马家没有跟过来,娘家人远远见到马车到了,放了一挂鞭,就接了新郎官进去。
喜婆进了新娘子的闺房,伺候着她吃了几口宽心面,抓了福钱,留一半给娘家,带走一半到婆家,然后才出屋与新郎站在一处,跪地给老父亲磕了头,老父亲显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脸上半点儿悲色都没有,还嘱咐新娘子,“闺女啊,早点儿回来,别耽搁了。”
众人还以为老父亲要女儿三日后回门早一些,别耽搁了好时辰,也都没有在意。
两只做嫁妆的红木箱子已经搬上了马车,喜婆扶着新娘子也坐了进去,七八个娘家长辈穿戴一新,坐了另一辆娘家出银钱雇的马车,一前一后就出了百家湾,路上有群小孩子跟着马车跑,嬉闹着,喊着些流传已久的民谣,马十一生怕马匹受惊伤了他们,就随手扔了十几个大钱过去,孩子们哄得一声拥过去捡拾,有一个甚至跑丢了鞋子,惹得马十一和山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马车顺顺当当走出了二十里,路过一处茂密的树林子时,车里的新娘子突然说要出恭。喜婆也没拦着,毕竟路程远,谁都要吃喝拉撒,她们就唤山子停车,然后扶了新娘子下车,山子和马十一听得是新娘要出恭,都有些脸红,把头转到一侧,假装说起秋时上山打猎的趣事。
两个喜婆扶了新娘子下了山路,还想要跟去树林里照料,新娘子却说,“雪深会湿了鞋袜,两位婆婆就别跟着过来了,我马上就好。”
两位喜婆一大早晨就爬起来,本就疲累,马家又小气,上车前只给了二十文的赏钱,两人就不是很上心,听得可以偷懒,不必去踩雪,哪有不愿意的,还赞这新娘子懂得心疼人儿。
结果新娘子就自己绕去了那几棵大树后,也没有继续进林子,远远还可以看见一抹嫁衣的红色,两个老婆子更是放了心,抄着手,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说起了闲话,攀比起曾经拿到过多少赏银。
那边山子和十一两人也闲话儿了好一会儿,山子偶尔扫先雪地里那一排脚印,忍不住笑道,“十一,你还找了个大脚婆娘呢,你看那脚印子比起你的,也小不到哪里去了。”
马十一瞪了他一眼,“大脚好啊,大脚走得快,干活利落!”
山子嘿嘿笑着打趣,“晚上洞房的时候,你先比一比,兴许比你的脚还大呢。”
马十一被说得恼了,又觉这半会儿,新娘子怎么还不回来,就跳下车,走到两个喜婆跟前,问道,“婶子,还要多久,家里那边都等着呢?”
两个喜婆也觉站的有些冻脚,听他问,就抻着脖子往树林里望了望,隐隐见那一抹红还在,就笑道,“兴许是早晨老于头担心闺女路上饿到,给新娘子吃了什么好东西,结果吃得肚子不舒坦了吧。”
说着,伸手指了那抹红,“你看,还在那蹲着呢。”
马十一扫了一眼,脸色猛然一红,转身就回了马车旁,把两个老婆子笑得前仰后合,直道,“这新郎官脸皮薄啊。”
众人又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新娘子起身,都觉有些不对劲儿,两个老婆子也嘀咕,“新娘子不会是冻僵了吧。”两人也不怕雪深了,齐齐搀扶着奔了过去,就见那树后,只有一件红嫁衣挂在树枝上,新娘子早没了影子,两人身子一歪,齐齐哀嚎出声,“快来人啊,新娘子跑了。”
马十一和山子对视一眼,三两步就窜了过去,对着那一件红嫁衣,都有些傻眼。
山子是山脚下长大的,常上山打猎,就顺着那排大脚印追了过去,喊着马十一,“咱们碰上骗婚的了,你快去拦着那些娘家客,兴许能问出什么来,我先去追,过一个时辰回来汇合。”
马十一脑子里像被石磙子碾过一般,轰隆隆作响,听得山子安排,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跌跌撞撞跑回了山道上,打开后一辆马车门儿,冲口就问,“新娘子跑了,你们谁是她的亲眷!”
马车里的七八个人,都是一愣,然后立刻使劲摆手,轰然叫嚷出声,“我是她家前院邻居!”
“我是后院的!”“我是东院的!”
总之满车都是村里的邻居街坊,没有一个是亲戚。
其中一个老头儿比较镇定,说道,“老于头父女是两个月前刚搬来的,大伙儿也都不知道底细,不如赶紧回村去他家看看吧。”
众人都道好,马十一也没了主意,跑上前车,拉了两个喜婆又重新跑回了百家湾。
第一百零二章 骗婚
百家湾的人一见接亲的马车跑回来了,还挺奇怪的,以为新娘子忘了什么重要东西,但是想想也能啊,成亲最忌讳走回头路啊。
好奇之下,就都跟着去了于家,结果新郎官下了车就冲进屋子里去了,半晌过后出来,那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情原委,老于头和闺女是骗婚的,拿了人家的聘礼跑了,若不是还贪图出门上轿前才给的,那一两用来谢双亲养育的孝养银子,恐怕两日前就跑了。
里正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也是束手无策,除了派人再把于家里外翻上两遍,别无它法。再找当日担保于家住下的陈家,结果却说是看于家父女可怜,才借他们栋破屋住,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马十一都不知道怎么赶着车回到那片林子外的,山子已经等了好半晌了,见他赶来,就问,“怎么样,找到人了?”
马十一摇头,“家里没人,房子也是借的。”
山子也没主意了,“我追着脚印到了官道,看着像是坐了马车南下了。那新娘子腿脚可不慢,脚印也大,我看着像个男的装扮的…”
马十一脸色更黑,众人上了马车,一路回了小平山,路上两个喜婆闹着要下车回城,山子死活没让,这事如若不是她们偷懒,没有跟着新娘子,兴许也不会发生。
小平山马家院子,摆了六七张桌子,院子角还砌了两个土灶,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指挥几个小媳妇儿炒菜,蒸馒头,忙得不亦乐乎。
马家老头老婆子,穿戴一新,笑呵呵的坐在堂屋里陪客,不时给嬉闹闯进来的孩童们拿块芝麻糖之类,让看见的人都暗笑,马婆子真是难得有大方的时候。
很快,在村口望风儿的后生就跑了回来,喊着,“马车要到了!”
众人齐齐迎出堂屋,一个后生爬到门口的树上,挂了一长串的爆竹,六个吹鼓手也从厢房里出来,站在院子两侧,一切都准备好了。
待得马车拐进了街角,那后生立刻就点燃了爆竹,吹鼓手也卖力的吹打起来,马家顿时又热闹了三分。
马十一坐在车辕上,傻愣愣的,这一刻,他简直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瞒也瞒不住啊。
爆竹响过了,硫磺的味道还在空气里弥漫,两个小媳妇抬了烧得红彤彤的火盆到院门口,等着新娘子下车跨过去,以后的日子就红红火火了。
可是众人等了又等,也不见新娘子下车,两个喜婆也没动静。
山子叹气,推了推马十一,低声说道,“进去吧。”
马十一跳下车,进了院子,噗通就跪在了马家老两口跟前,马婆子不知儿子怎么了,还问呢,“儿啊,怎么了,怎么不让你媳妇儿下车?”
众人也都面带不解,吹鼓手也停了下来。
马十一低声说道,“于家是骗婚的,新娘子是男的,半路跑了。”
马家老爷子耳朵不好,没听清儿子说什么,又问,“儿啊,你说什么?”
“于家是骗婚的,新娘子是男的,半路跑了!”马十一像是要散尽心里的火气一般,高声喊了出来。
院子里瞬间静得掉根针儿都能听见,过了片刻,又轰然闹开了。这可是件大丑事啊,老马家这脸可丢光了,儿媳妇没娶回来,还赔了十几两的聘礼,这可如何收场啊。
马婆子直接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了,马十一扑上前,喊着“娘啊,娘,你怎么了?”
马老头儿却三两步窜到了马车前,一把拽开了车门,果然里面只有两个脸色尴尬的喜婆,再无别人,老头儿气得狠了,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扯着她们就下车进了院子。
其中一个喜婆也是个脾气不好的,还骂着,“你们没看准人家,和我们当喜婆的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没要压惊银子呢…”
山子拴好了马车,正好走过来,就说道,“半路新娘子要出恭,她们偷懒没跟去,结果新娘子趁机就跑了。”
几句话,立时让旁边气恨、不知所措的马家人找到了出气筒,扯了两个婆子就骂开了,两个婆子也不甘示弱,纷纷骂着,“谁做的媒,你们找谁,我们就是跟着接亲,怎么知道那是骗婚的…”
这话儿又给众人提了醒,马老六带人就去了村东的媒婆家。本来接亲这日,媒婆是要跟去的,但是不巧的是她大前日吃坏了肚子,带病气接亲可是犯忌讳的,这才帮着找了两个喜婆,没想到就出了这事。
待马老六硬是把病怏怏的媒婆揪来,马婆子也被折腾醒了,两个老婆子立时又爆发了新一轮的争斗,马婆子就说媒婆和老于家串通,骗他们家的银子,媒婆就说马婆子当日就告诉她要找个娘家没根基的,媳妇儿没靠山好捏把,听得老于家只一个女儿,老头儿年纪也大,上赶子要她去给说合。
总之各说个理,到底也没扯出个子丑寅某,反倒让一众乡亲听得是津津有味,看了个十足的热闹。
马十一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心里也怨他娘贪财,如若找个家里族人多的,虽说以后兴许会有些牵扯,但是好在知根知底啊,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传扬出去,他还怎么有脸出门,码头那里更是不能去了。
马老六到底还算有些见识,遣散了看热闹的乡亲,又带了两个后生赶马车去了衙门,想要报个案,正巧遇到老王,一说这事,老王也摇头,就是报了案,官差上门要打点辛苦银子,人又都跑没影儿了,最后也不可能抓到,何苦又要搭笔银钱。
马老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又回去了。
山子陪着马十一坐了半晌,想安慰也找不出什么话,最后只得说,“不如,我回去问问三当家,可有什么好主意?“
马十一摇头,“别问了,人都跑了,三当家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恐怕也没法子,倒是我,还收了三当家的贺礼呢,这媳妇儿也没娶成,你帮我把贺礼送回去吧。”
山子想拦,马十一已经出了屋子,马婆子躺在床上,正哭得打嗝,一会儿骂媒婆不得好死,一会儿又骂自己命苦,待听得儿子要她把昨日收的贺礼拿出来,二话不说立刻就昏了过去。
马十一见得老娘双眼紧闭,左手却还在往身下塞着钥匙,就知道东西是要不出来了,心里更加沮丧,出门找了山子,就道,“跟我向三当家赔个罪吧。”
山子也跟着叹气,又劝了他几句,就赶了马车回村。
瑞雪在码头忙了一日,刚刚同张嫂子一起回来,云二叔和雷子这几日帮忙砍了半垛枯树枝,堆在院门外,码得整整齐齐,她想留父子俩吃饭,父子俩硬是辞了回家,她就想着做点儿什么好吃食送过去。
家里还有两块豆腐,一块瘦肉,她就把豆腐切成厚片,中间掏空塞上肉馅儿,然后沾了鸡蛋面糊,放在锅里煎得金黄,一层层码在大碗里,浇上用骨汤调好的汁儿,撒了把葱花儿,最后放在锅里蒸。
吴煜牵着奔雷从外面回来,嗅到香味就把马拴在桂花树上,然后跑去灶间,跟在姐姐身边,只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瑞雪敲了他一记爆栗,笑道,“你这鼻子越来越好使了,姐姐蒸了‘金镶玉’,一会儿先给云家送一碗,剩下的管你吃饱。”
吴煜儿听得还要送出一碗,就去帮忙找竹篮子,姐弟俩正说笑忙着,山子就开了院们跑进来。
瑞雪一见他,就笑道,“山子回来了,喜酒喝得怎么样?”
山子搓搓手,说道,“喜酒没喝成,马家被人家骗婚了,新娘子跑了。”
骗婚?新娘子跑了?这可是瑞雪到得这个时空后听得的最惊人的八卦了,而且还是发生在相熟的人身上,就连忙问道,“抓到骗子了吗,马家怎么样?”
山子摇头,“没抓到,那新娘子是男子假扮的,接亲回来的路上进树林出恭就跑了,我撵到官道上,看着车辙印子,像是往南去了。马家乱成一乱,十一要我替他给师娘赔罪。”
“赔罪,为何?”
“十一说,媳妇儿没娶成,要把贺礼还回来,但他娘…嗯…”山子不好说人家老人的闲话,有些结巴。
瑞雪赶忙摆手,“再见到十一替我告诉他,贺礼不必还了,那本来就是给他的谢礼。还有,要他想开一点儿,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
山子不知道火焰山是什么,但猜到瑞雪是说没有过不去的槛的意思,也就点头应下。
瑞雪麻利的开锅装了一碗‘金镶玉’,倒扣上一只碗保温,围了棉布放进篮子里,说道,“把马车赶去钱家吧,这菜你也拿回家去吃。”
山子嗅着香味直咽口水,开口想拒绝,到底还是耐不住馋,就接下了。
待饭桌摆上,赵家三口吃饭,金黄色的豆腐块儿,泡在亮白的汤汁里,顶着碧绿的碎葱花,配上描了缠枝莲纹的大海碗,又好吃,又是赏心悦目,赵丰年和吴煜都极喜欢,赵丰年还难得夸赞一句名字取的好。
瑞雪就把骗婚这事儿说给赵丰年听,末了替马家犯愁,叹气道,“仗义的人通常都好脸面,马十一以后恐怕不能去码头上工了,出了这丑事,也不知道他再找媳妇儿还容易不?”
赵丰年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腐,想了想,问道,“小平山离村里多远?离灵风城多远?”
“离咱们村子二十里远,进城就是四十里。怎么了,掌柜的,难道有办法抓住那骗婚的?”
“不能,”赵丰年摇头。
第一百零三章 灌汤包
瑞雪顿时失望,转儿说道,“那骗子抓不到,以后还不知道要骗多少人,农家人攒些银钱给儿子娶媳妇可不容易。”
“过一阵子,泥水和了,咱家修葺房子,一进做豆腐作坊,二进住人,到时需要的人手多,豆腐生意也要向外扩,如若那马十一人品好,就让他来做事吧。”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豆腐生意越来越大,高家兄嫂每日走出四十里已经很远了,如若是挑几个村子做个中转也不错。”
“还要想办法打开城里的生意…”
吴煜边吃边听两人说得热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孤零零的摆设儿,忍不住就使劲咳了起来,瑞雪还以为他呛到了,连忙去倒了温茶,喂他喝了半杯,笑骂道,“你若喜欢吃,姐明日再做,吃得那么急干什么?”
吴煜喝了茶,顺过了气,却突然开口问道,“姐,什么是火焰山?”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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