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赵家说情。
瑞雪早晨起来吃过饭,核对了这几日码头铺子的账本,又吃了些点心,正觉有些无趣,想着找些什么活计做做,见得云二婶抱着可心上门来走动,就欢喜迎了她,笑道,“二婶怎么知道我正想着可心,就抱了她来?”
云二婶把白胖可爱的可心送到她怀里,也笑道,“我们可心也想她干娘啊,一早晨起来就依依呀呀的唤着,我正好无事,就送她来看看。”
瑞雪唤了彩月重新上了两碟点心,泡了一壶好茶,招呼二婶自己吃喝,然后亲了几下可心白嫩嫩的小脸儿,又把彩云前日做的一件素色小衣衫拿出来,上下比量着,心里盘算,眼见就是七月中,鬼节将至,要挑个日子,抱可心上山去给钱嫂子烧些纸钱的。
云二婶掰了块桂花糕,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心里为难如何开口,一时就有些出了神,瑞雪比量好衣衫,又交代彩云如何改肥瘦,扭头见她如此,心里疑惑,就问道,“婶子,可是有心事,平日不是嫌弃桂花糕太甜,吃了牙疼,今日怎么吃个不停了?”
云二婶老脸一红,放下手里的点心,就叹气道,“说实话,老婆子我平日总上门走动,是个啥脾气,老板娘也知道,就是直肠子,藏不住什么话,今日这般,实在是因为有件事,要同老板娘求求情,但是又觉不好开口,正心里憋得慌呢。”
可心的一只小胖手抓了瑞雪的头发不放,有些抻得生疼,她就拿了个茶盅引逗得她松开,然后示意彩云抱了过去,这才笑道,“我自从来了村子,识得二婶子之后,可没少得二婶子照顾,二婶子若是有何为难之事,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帮到的,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云二婶听了这话,心下感动,连忙摆手,“老板娘这么说,可是愧煞我了,我们一家遇到老板娘才是遇到贵人了,以前啊,吃口细面都要等着过年节才舍得,如今恨不得日日都吃上一顿,这可都是托了老板娘的福气,我们一家怕是一辈子也报不完这恩德。按理说,我怎么也不能得寸进尺,再有别的非分之想,但是,我那巧儿妹子实在可怜,我想了又想,还是要豁出这张老脸,来求求老板娘。”
瑞雪心思微微一转,猜到怕是招工一事,就道,“怎么,二婶子的妹子,想要来作坊做工?”
云二婶把巧儿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叹气道,“虽说巧儿爹娘父兄都有些…嗯,不是太厚道,但是那巧儿可是个乖巧懂事的,若是就这么毁了一辈子,着实可怜,我也是心软,就想着,若是她真能来作坊做工,每月有些银钱进项,攒份好嫁妆,说不得还能找个好人家,这辈子也有个依靠。”
瑞雪实在是厌恶云三爷一家,但云二婶说的也是可怜,生为这时空的女子,背着个克夫的名头,又有那样的父兄,这一辈子真就是板上钉钉的悲惨,若是能拉她一把,让她有个好日子过,也是一件莫大功德。
如此想着,她就有些犹豫了,低声问道,“这巧儿性情如何,作坊里的活计也不轻松…”
听话听音儿,云二婶那般精明,怎么会听不出瑞雪是担心巧儿同她兄长一般偷懒耍滑,于是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巧儿和我家雷子年纪差不多,就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胆子小,手下也勤快,虽说这两年被流言吓得极少出门,但是也绝对变不坏哪里去,原本就不是那喜爱惹事的孩子。”
瑞雪微微点头,作坊里雇佣谁都是拿工钱做活计,若是能帮一个苦命女子总是好的,更何况,云家婆媳如今帮她照料着可心,两个儿子一个刚刚奔波回来,一个尚且在外,怎么说都是为赵家在劳心劳力,她怎么也要卖云二婶一个薄面的。
“既然二婶这般说,就让巧儿来吧,平日跟着英子她们在作坊里做事,工钱都同旁人一般无二。”
“哎呀,这可太好了,多谢老板娘。”云二婶欢喜极了,一迭声的道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云二婶想着家里还等着消息的一群人,就抱了可心告辞回去了。
云三爷老两口早急得把脖子都抻长了三分,一见云二婶回来就迎了上去,高声问道,“可是成了,赵娘子答应了?”
云二婶一路抱着孩子疾走,早就嘴里干渴,未等喝口茶水,就被他们这般缠着问话,心头暗恼,把孩子递给儿媳,慢悠悠喝了一杯茶水,这才扫了一眼满脸急切的众人,说道,“赵娘子应了,以后巧儿就同英子她们一般在作坊里做工,工钱半文不少。”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事平
众人大喜,云三爷连道,“让侄媳妇挨累了,以后巧儿得了工钱,定然给侄媳妇做套好衣衫。”
巧儿也上前行礼道谢,极认真的说道,“以后巧儿得了好归宿,不会忘了堂嫂今日之恩。”
云二婶还以为她是说以后嫁人,哪知道她是想要谋夺作坊老板娘的位置,还笑眯眯拉着她说道,“赵娘子心软好说话,只要你好好做工,什么衣衫首饰也是不少的,工钱就留着以后置办嫁妆吧。”
巧儿含笑不说话,云二婶就当她是害羞了,倒是云三奶奶有些蹬鼻子上脸,小声抱怨道,“侄媳妇去求一次,也不说给巧儿谋个轻巧的差事,工钱也没有刘家媳妇高…”
云三爷眼见云二婶黑了脸,立刻狠狠瞪了自家老婆子一眼,然后也不再多留,带着妻女告辞而去。
云二婶一杯茶泼到地上,恨恨的跺脚,“这三婶子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我好心去求情,她连个谢字都没有,还怪我不曾给巧儿谋个好差事?什么好差事?还想不做工就拿工钱,她以为她闺女是老板娘啊?”
云二叔哪里知道自家老婆子一口说中了事实,还低声劝慰道,“咱们也是冲着巧儿这丫头,就别跟三婶子一般见识了,赶紧做午饭吧,我去田里看看。”说着老头儿也走了,留下云二婶抱怨两句,以后再不管三叔一家的事也就罢了。
不提云家众人心思,单说这一日,作坊又要招工的消息传开了,不必说,家家都是红了眼睛,谁不想守家带地的,每月赚上千八百文啊,四季有衣衫,年底有分红,每日还有两顿好饭菜,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只要进了作坊,家里再穷的后生,都能马上十里八村,可劲儿的挑媳妇儿啊,谁家的女儿嫁了来,就算暂时穷苦一些,以后那必定能过上住瓦房吃细粮。
就是村里的小媳妇儿们也暗暗憋着劲儿,撺掇着家里的公婆夫主,寻门路人情,想要进作坊,不说那进作坊必定发下来的衣衫和簪子,也不说张嫂子和翠娘如今多风光,就只看英子和石榴两个在婆家地位多高,就够她们羡慕的了。
日日不必洗衣做饭,不必下田喂猪,甚至连孩子都不必看顾,只拾掇干净利索去作坊就好,若是想要回个娘家,花个百十文置办些吃食,也不必看公婆脸色,比之她们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这样的日子谁不想过?
众人都是一个心思,云家村里就简直是着了火一般,喧闹一片,里正家里,云家,张家,甚至高家老宅都被众人踏破了门槛。
高福全和翠娘在城里,也被自家两个兄弟妯娌堵了个正着,他们借口已经接了铺子的活计,不好再参合作坊的事推掉了,气得两个兄弟直道以后要不认他们这兄嫂。
张嫂子躲在码头也同样不得消停,村里不下七八个小媳妇儿去找她谈心诉苦,惹得她连铺子生意都耽搁了,回家又被妯娌缠得没个喘气功夫,她琢磨着这般下去可是不行,晚上吃过饭,就提了小半篮子樱桃过来看瑞雪。
那山樱桃足有拇指甲那般大,又红又润,看着就极惹人垂涎,瑞雪当先捡了一个吃了,果然很甜,就分了两碗,让彩云送去给闫先生和安伯,然后才洗了一小碗,美滋滋吃了。
张嫂子看她吃得欢喜,比自己吃了还高兴,笑道,“这是我关铺子时,徐大当家派人送来的,他们如今跟着那些商户跑船,常有外地的好物件捎回来,据说这山樱桃是在城外一百多里的山上摘得,大伙儿都说你正怀身子,怕是喜好吃这新奇,就让我提回来了。”
瑞雪吐出一个樱桃籽,笑道,“嫂子明日替我谢谢大伙儿,城里新铺子的猪头肉,比以前做的味道好,告诉翠娘多烧两个,拿到码头给大伙儿加个菜。”
张嫂子欢喜拍手道,“大伙儿若是知道了,又说这买卖做得合适了。”
瑞雪吃了半碗,洗了手,问了几句码头之事,就道,“嫂子怕是有事才来的吧,可是有人上门寻你来说人情了?”
张嫂子苦笑,“妹子就是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我这几日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说人情的要踩坏俺家门槛子了。村里乡亲,还好推脱,就是我婆家那几个妯娌不好答对。”
瑞雪挑眉,笑道,“都是这般,谁也跑不了,昨日高大哥回来,还说起他家人进城去找的事儿呢,没想到咱们作坊不过招几个人手,惹得大伙这般忙碌。”
张嫂子抬手倒茶,听得她这般语气,就更是哭笑不得,“妹子,你是不知道,现在咱们作坊在村人眼里就是金窝银窝,谁不想进来掏把金子?就我那妯娌都恨不得住在我家不走了,你赶紧给嫂子想个办法吧。”
“有啥办法可想,就让她们都来做工好了。”瑞雪笑眯眯捡了块马蹄酥给她,玩笑般说道。
张嫂子赶紧摆手,一脸惊恐,“妹子可千万不能开这样的头儿,我那妯娌我最清楚,若是真让她进了作坊,你今日打个喷嚏,明日整个村子都能知道,我家孩子爹又是管事,她必定要兴风作浪,最后有事还要跑公婆那里去说嘴,绝对不能让她进作坊。”
瑞雪原本也是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没想到,张嫂子半点儿没有私心,完全为作坊打算,倒让她小小羞愧一下,也不再多话,直接提出了思虑几日的方案,“作坊就是再扩大,也不可能把全村人都招来做工,怎么都要有取舍,这样难免得罪人,别的不说,你们几家恐怕是消停不了了。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作坊里的豆渣每日扔掉,实在浪费了,其实留下喂猪极好,稍稍掺些包谷,小猪吃了,长肉快又不易生病。乡亲们家家都有猪圈,若是养上两头小猪,到年底也必定有几两银子的进项,就算实在没有银钱买猪崽,咱们作坊也可以先借银钱,待到卖猪时再还就是。另外,咱们城里的新铺子,每日需要的肥鸡也不少,大伙儿房前屋后养上几十只,我们铺子按市价一起收,也是一样儿进项。有这两样,就算家里没有人做工,年底日子也定然好过了。”
张嫂子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猛点头道,“妹子这主意好,养鸡养猪,这样的事,都不必男子,只家里的女子们就做了,又不耽搁田里的活计,怕是家家都愿意的。我这就去同我家孩子爹说说,省得他也跟着犯愁呢。”
张嫂子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瑞雪喊了两声要她拿篮子,她都没有听见。
果然,村里人听得这事儿,终于算是安静了下来,有那心思活络的,笑着上门挑了一桶豆渣回去,看着圈里的小猪果然爱吃,就更加放了心。
这事儿不宜拖延,很快,经过几家人的讨论,瑞雪夫妻定了作坊的名单,又象征性的问了里正一声之后,村里三个后生云小九、张大山和刘安就进了作坊,他们都是平日在村里有个好口碑的后生,为人孝顺,家里又贫困,最重要的是,他们几家当初在赵丰年病重时,都伸出过援手,虽然当时有的只是送来几捆柴禾,但是瑞雪奉行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会因为他们的恩惠小,而不放在心中,所以,今日这几家就得了这样厚报。
至于女子,就招了巧儿和一个叫金枝儿的小媳妇儿,金枝儿的孩子在私塾里读书,平日与瑞雪也相识,以后倒是好相处。
事情有了结果,村里人家自然有的欢乐有的失望,但是也没有人说出什么闲话,毕竟谁都清楚,不可能人人都进作坊。待得赶集的日子,大部分人家都开始去买小猪崽、鸡崽,琢磨着多养一些,到年底都是进项。
当然,这些人家里可不包括村南的钱家,刘七娘在娘家娇生惯养,哪里是能做养猪养鸡那般脏累活计的,她当日听得作坊招工,还一心逼着钱黑炭去说情,想着她再掉几滴眼泪,装个知错的模样,就能顺当进作坊了,后来听得张家高家的妯娌都没有进去,就有发了急,日日在家哭骂钱黑炭没能耐,把她骗得成了亲,结果却家徒四壁,连口细面都没得吃。
钱黑炭当日离了作坊,进城找活计不成,种田不成,烧炭又没到季节,简直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心里早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做梦都想回作坊,可惜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没脸,听得刘七娘异想天开要进作坊,他更是连死的的心都有了,日日听得辱骂,最后一赌气,喝了足足一斤包谷酒,趁着夜色跑去赵家门外,想要跪上一夜,来个苦肉计,结果正遇到张大河出来,一见他如此就皱了眉头,二话不说,拎起他那越发瘦得如同小鸡仔一般的身子,就往自家走去。
钱黑炭大着舌头,挣扎道,“张管事,你放了我,我要跪着求情,掌柜的兴许就原谅我,让我回作坊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穿金戴银
张大河真是想挥拳打他两下,早知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鬼迷心窍娶了个泼妇回来,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顾了,现在想起后悔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张家院子,张嫂子出来倒水,借着屋里的灯光看到了,忍不住皱了眉头,狠狠瞪了自家夫主一眼,也没同钱黑炭打个招呼,就回了屋子。
张大河无奈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媳妇儿同高家媳妇儿几个都厌恶钱黑炭,但是,在他一个男子的立场看,钱黑炭也不算犯了什么死罪,不过就是一时昏了头,再者说,他好赖不济也是最先在作坊做工的,多少有些交情在,他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他要死要活而不拉上一把,男人嘛,若是没点义气可就不爷们了!
他这般想着,就拉着钱黑炭坐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回屋冲了一壶浓茶,看着他灌了几碗,好似清醒了些,才说道,“说说吧,你这大晚上,到底要干啥?”
钱黑炭手里端着大茶碗,也是有些发愣,半晌才说道,“我,我,我也不知道要干啥,就是想跪一跪,我想回作坊,我想…”
张大河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是喝酒喝傻了,现在老板娘有身孕,掌柜的整日护得紧,大晚上的你喝醉了,上门又作又闹,要我是掌柜的,别说重新收你进作坊,不打你出来就不错了。”
钱黑炭瞬间垮了脸,双肩下垂,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哽咽道,“那怎么办,张大哥,我后悔了,我想回作坊,我知道我当初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啥?”张大河最见不得他这般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子,忍不住叱责道,“你啊,人倒是不坏,就是没个主意,娶个婆娘回来还制不住,要不是她搅合,你也不至于这样。”
钱黑炭头低得更甚,“我,我就是觉得人家一个黄花闺女跟了我…”
“呸,你真是傻得脑子都跟铁疙瘩似的,她就是天仙,嫁了你,也是个农家婆娘,你管不了她,还要她啥用。”张大河恨不得拿锤子砸开他的脑袋,满村算下来,都是爷们,怎么就这么一个窝囊废?
钱黑炭抱了脑袋,还想要辩解,又觉不是时候,连忙说道,“张大哥,咱们一起做工日久,兄弟啥心眼没有,大哥也清楚,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若是不能回作坊,以后怕是就要南下找盐场讨口饭吃了。兄弟也知道,这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我那可心闺女,还认不出我这当爹的是啥摸样,若是我有一日去酒泉见了她娘,我怎么有脸说…”想起闺女的亲娘,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