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习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大袖一挥收起那九页信笺,转身向殿外走去。
“随我下山!”
少顷,声音传来,学子们背上各自书箧及兵刃队列整齐的跟随而去。
……
在大宋地界青龙边关遥远的北方以北,在那比金帐王庭还要往北的地方,在这四月时节依旧是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大湖边有一所孤零零的四方形土坯冰屋。
冰屋之外是异常澄澈深邃的夜空,赤银双月也一视同仁的将她们的光辉洒落在这片极北处的茫茫不毛之地上。
在昏暗的冰屋内,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燃着,那灯油是取自嘎顺诺尔湖中大鱼油脂炼化,鱼油灯燃烧之时,一道黑烟笔直而上,同时淡淡的馨香在冰屋内传开,这香味让人心静神安。
身穿单薄麻衣的少年和一位头戴破旧毛绒毡帽身披厚重兽皮袄的老头相对而坐,偶有寒风从数层熊皮做成的门帘风中飘进一丝,那鱼油灯上黄豆大小的火苗摇摆不定,映的人脸忽明忽暗,连带着背后的影子也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师父,这……这是什么?”冰冷的极北之地中少年身披麻衣却丝毫没有冻的发颤,相反倒很是习惯这种轻便的感觉,此刻的少年正将手指压在简单木桌上放着的那张信笺上,对于少年而言,每天都是面对的白茫茫一片,无论是冰屋之内还是冰屋之外,任何所发生的小小变化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尤其是这放在桌上从未见过的奇怪淡黄色信笺。
“唔,咳咳……”
穿的厚厚实实的老者刚欲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嗦,对面的麻衣少年则是熟练的从挂在墙壁的袋子上取过两枚冻得如宝石般的黑色蛇胆递给老者。
“师父,您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还是听我一句劝,要不要去南边找师叔,兴许他有什么能根治的法子。”麻衣少年一边小心拍打着老者后背边说道。
“是要去南边了……”老者服下两枚嘎顺诺尔湖乌兹蛇蛇胆,止住了咳嗦声后轻轻道。
“师父,你不要总是拒绝嘛,多……咦?师父你同意去南边找师叔了?”十几年来老者首次没有拒绝很是自然的同意南下,这让麻衣少年有些措手不及。
“唔,为师知道你一直想去南面,这次是要去,但是是你一个人去,为师还是留在这里”
“不,弟子不去了,师父您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者的话音刚刚出口,少年面色却是一变,焦急惊慌中胡猜乱想道。
“没事,阿渊,你想多了。”
老者从那淡黄信封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红线格纸笺,“这是那耶律玄派人送来的信,南边有个双月之下所有天眷年轻人的比试,耶律玄觉得你应该去看看,我也同意了,去的都是年轻人,我这老头子就不用去丢人现眼了。”
“啊,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您可不老,前几天可还一指点毙那头凶兽苍熊呐!”少年指了指冰屋墙上的那面有着灰色细绒的整张熊皮,熊皮上只有眼睛处两个洞,想来那一指是从凶兽双眼中穿过的。
“唔,然后就要修养一个月?还是又老又病啊!”老者的语气之中尽是自嘲。
“师父,你怎么又这样说自己,还有啊,师叔不是叫做耶律德玄么,你怎么总是称他耶律玄,您两个原来是师兄弟,名字总不会搞错。”听得师父言语之中的落寞之意,少年连忙转移了话题。
“阿渊,耶律玄……无德啊!”
老者摩挲着手中的纸笺长叹一声,似乎故意不看那淡黄信封上所书的“弟耶律德玄”五个字。
老者和少年不知姓甚名谁,但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师叔却是大名鼎鼎,双月之下的修行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耶律德玄,北蟒书院现任山长!
第381章 北蟒 南滇()
北蟒书院作为双月之下五大先秦级书院之一,在九秦帝国愈发衰败之际、大宋建国之前曾称霸整个大陆,位列五大书院之首,在北蟒书院的支持下,北蟒的先生及弟子加入金帐王庭的朝堂和军队,曾一度掌握北方草原政权,废立大汗也不过是北蟒书院山长一句话的事。
九秦帝国末年是北蟒书院最兴盛也是最强大的时代,那时背后有着北蟒书院的金帐王庭趁着中原内乱举兵南侵,铁蹄最远处甚至踏到了江南水乡之地,不过北蟒书院其兴也南侵,其衰也南侵,彼时希伊先生横空出世,一战而斩金帐大夏数百顶尖高手,连北蟒书院当时的山长耶律晋成也是重伤远遁。
这一战之后,随着元一书院弟子的下山行走,此消彼长之下北蟒书院所支持的金帐王庭再也无力南侵,而且在金帐内部有不满北蟒掌权的草原部落贵族暗地里引进源自高山雪域高原的喇嘛教,连山长都重伤闭关不出的北蟒书院势力在金帐王庭的朝堂与军队中势力节节败退,最终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沉寂期。
但是被金帐部落贵族们引进的喇嘛教这股外来势力也是需要寻求利益的,在没了共同敌人北蟒书院之后,双方又展开了朝堂中的争斗,对于北蟒书院而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恰逢两股势力相争无暇顾及自己,在一百多年的修养生息之后,接连经过两代山长的韬光养晦、励精图治,当北蟒书院支持的汗王继位之后,北蟒书院组织弟子再次进入军队朝堂,再次攻打宋国,彼时希伊先生云游不知何处,第三代四代书院弟子乍逢强敌,一时准备不足被北蟒书院接连打败,北蟒书院因此再次名扬天下!
当然在元一书院反应过来后,与东海联盟逍遥书院、大宋南海栖霞书院联手共同抗敌,最终是将北蟒书院和净土禅院支持的金帐大夏两国军队击退,从此大陆四国之间形成了三股势力微妙的平衡,虽然时有争端与边衅,但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冲突。而在此过程中,北蟒书院又发展成为金帐王庭中最强大的势力,几乎所有部族首领的子弟皆出自北蟒门下,喇嘛教只能和一帮传统的老朽贵族苟延残喘,若非是时任山长的耶律琛岑曾为了团结所有势力攻宋而立下了不对喇嘛教赶尽杀绝的约定,这喇嘛教早就被北蟒书院给赶回雪域高原了。
到了大宋建国三百余年后的今天,北蟒书院在现任山长耶律德玄的执掌下稳步发展,俨然是双月之下除元一之外最强大的修行势力。
可以说五大先秦级书院中,元一书院和北蟒书院的强大是排在第一阶梯独一档,之后才是净土禅院、逍遥书院、以及栖霞书院。
就是执掌如此强大书院的山长,竟然被此间极北之地嘎顺诺尔湖畔简陋冰屋中的一老一少轻描淡写般调侃着姓名,当然从其话语中的“师叔”、“师兄”等语中可知,这一老一少与北蟒书院山长的关系匪浅。
“师父,那若是我去了南边,您在这里没有人照顾怎么行,我还是不去了。”少年目中虽有些不舍但是目光却极为坚定的放下那张竖红格线的纸笺盘腿坐在了冰榻上。
“唔,阿渊,你应该去,噶顺诺尔湖终究不是你的归宿,但这里是我的归宿,只有极北之地的寒气和这湖中的乌兹蛇蛇胆才能压制我体内的炎毒,若是去了南边怕是来一旬都坚持不下来。”
老者揉了揉眼眶,很是旷达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说起自己的病情云淡风轻,“阿渊,为师在这里至少还能等你十年,到时候你可要在南边闯个名头回来,否则那就是堕了我北蟒天鹰耶律德通的名头!”
“是,师父,弟子定不辱命!”
少年闻得此言,眼眶中含着热泪翻身下榻恭恭敬敬的向着老者跪拜磕头。
“嗯,好,这才是我耶律德通的弟子。”
老者长长的须发之下双目中显现出欣慰的目光,随后又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阿渊,这个你拿着,去找耶律玄,让他把北蟒宝库中的纯钧剑给你,那是我当年行走江湖时所用之物,想来以他的身份也不至于为难你这小辈。”
桌上腰牌不过巴掌大小,其通体黝黑非金非木,材质也看不出是何者所制?倒是那昏黄的灯光照在其上时,便有三个浑厚的鎏金大字乍然凸显而出——北蟒令!
此为北蟒书院山长信物!
……
赤银双月月半挂空,红光濛濛如纱、银光融融似水,月光既照射在极北冰雪苍茫之处,也照射在南方树木葱茏之地。
南方高大的气生根榕树将这片山林遮掩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了一条通往雍地的小道,这小道堪堪只能够让一辆马车通过,而此刻夜色的树林中便停着这样一辆由滇池矮脚马拉着的乌篷车。
这辆车横在路当中。
车上有乌棚遮挡看不出有没有人,车前那匹以远足耐力擅行山路著称的滇池矮脚马此刻引颈俯背,疲惫地舔着地上的一个小水洼。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惊恐的喊叫声从乌篷车中传出,但是在这枝叶郁郁葱葱的老榕树小道中,声音传的并不远。
矮脚马胜在耐力与行走山路,但是速度并不快,这马车上的两人已经被人跟着从滇池无量山下跟到了进入雍地之处,初时这师徒两人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同行,但是现在这年月一路同行千余里这就有些不正常了,尤其是在几次打招呼均不得回应,只能见到远远缀着的黑影之后,这种琢磨不到难以把控的恐惧终于在此幽深森然的榕树林中爆发了。
“师父让我找个进入大荒城的通行文书,可是这南滇之地有资格去大荒城的门派不多,所以,我也只能找上你们了。”
出乎马车上两人的意料,这次的喊叫有了回声,但是让马车内师徒两人恐惧的是,那声音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以他们而立境巅峰的实力竟然丝毫不能察觉到来人的位置!
第382章 狭路相逢,菜是原罪()
“原来阁下是个劫道的。”
月色被葱葱茏茏繁茂的树木枝叶所切割,落下在榕树小道中的是神秘的斑驳光影,当那忽左忽右辨不清方位也辨不清男女的声音传来之后,在初时的慌乱之后乌篷车中的声音反倒是沉稳了下来,“大荒城的通行文书是我无量书门的突破的契机,这是断然不能给的,你既然跟了这么久,定然是打听好了我师徒二人的身份,阁下难道不怕我无量书门的追杀么,阁下这般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无量书门么?这自然是打听过的,穷山恶水里的土鸡瓦狗罢了,连派都称不上,只能在这里做做土霸王,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有,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飘忽的声音依旧在榕树林中回荡,马车中那中年人想要以言语相激让身后人现身的算盘落空了。
“你!”
飘忽的声音很是平淡,马车中的年轻人倒是被激怒了,“焉敢辱我无量,师父何必和他废话,终究是要做过一场,你出来!”
呛啷一声响,乌篷车中跃出一条人影,正是宝剑出鞘月光寒!
“少门主,不要出去。”乌篷车中的中年人声音终于不再沉稳,随着马车的晃动,一身文士衫的中年儒生下了车来,站在那年轻人身。
年轻人称呼中年儒生为师父,中年儒生又称呼年轻人为少门主,其中辈分详情等很是微妙。
“藏头露尾的鼠辈,可敢出来与我一战!”那年轻人仗剑而立,那双目圆睁的样子倒也是有几分修行者的豪气,不过其中有几分是真的愤怒,又有几分是故作声势强撑那就不得而知了。
“飞英,你太鲁莽了。”
呲呲一声缓缓延续的轻响,中年儒生身侧的长剑也是出鞘,面色的凝重的做对敌状,不过接下来他说的话却又很是认怂,与刚才在马车中故作镇定的样子截然不同,“阁下可否现身与我等一战,若是阁下胜了我等,那通关文书尽管拿去即可,若是不能胜,那就还请让道,不要在缀在车后,免得生出误会。”
“师父……”
听得自家师父这般长他人志气的话,那唤作飞英的年轻人立时面上变色急急大声道,“大荒城竞武之行,事关重大,无量书门崛起就在此刻,岂能将文书拱手让与他人。”
“人若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是一场空。”中年儒生丝毫不以此为耻,在仔细观察周遭环境的同时,依旧缓缓而道。
“呵呵,到底是年长了那毛头小子几岁,也算是有些阅历,只可惜啊,一个多月前你们对路过无量山的那中原商队可不是这么做的,他们交出了货物,最终也是尽数殒命了呢,我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环绕飘忽的声音嘻嘻一笑甚是好听,但是这话却让人听着有些森然,“喔,对了,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要斩尽杀绝斩草除根才是真正能成大事者所为,小女子不才,那时候恰好路过,恰好听到呢,这句话是你交给这毛头小子的,你怎么会忘了呢?”
“你是为那商队报仇的?”
听得这飘忽嬉笑却让人遍体生寒的话,中年儒生再也稳不住心神,大乱阵脚的变色道。
“这倒不是,适才小女子已然说过,只是路过恰好遇到恰好听到而已,对先生的话,小女子深以为然呢。”言及此处,树林间回荡的话语声,从环绕飘忽不定刹那间归为一束,而在那声音落点处,赫然站着一位身形婀娜头戴纱巾斗笠的红衣少女!
“何方妖女,在那装神弄鬼,吃你家少爷一剑!”
就在红衣少女现身之际,不知为何那持剑少年眼珠忽的一红,鼻翼忽闪喘着粗气便在暴怒中漏洞百出的向前冲去!
“不好,醒来!”
中年儒生到底是见多识广,在短暂的心神失守后,一声大喝中,向前跨出一步掂着那持剑年轻人的后领一把提起便是向身后甩过去。
“啊,怎么回事?”以一个屁股洛地平沙落雁式的难堪姿势摔倒在马车旁的年轻人晕乎乎的头脑中有些茫然。
“月前的那商队之事另有内情,是那商队坑骗我无量书门在前,女侠我等愿交出通行文书,回去之后也将那商队财货送给您,还请放我师徒二人一马。”
那中年儒生见到眼前少女的红衣,经受了适才短暂的失神,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最近在天南之地惹得人心惶惶的女魔头的传言,不惑境啊,那可是拥有领域的不惑境!
据说还是能够迷惑人心改变感知的强大蔽识领域!
他们师徒两人在南滇的确算得上一号人物,但那是因为这里高手稀少,而立境顶峰的修为已经可以横着走了,而现在的情形中,中年儒生很明白自己与不惑境的差距,低声下气的舍弃一些身外之物,以此换取保得性命全身而退,这已然是上策。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会不如人所愿。
“嘻嘻,你又说错了呢,我可不是什么女侠,也和这两个字不沾边呢。”
随着嬉笑的话语声再次响起,红衣少女的身形开始在两人眼中恍惚起来,而那传出声音也再次飘忽,而且飘忽晃荡的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唔,我大约是喜欢简单的方式,而现下要取得通关文书,又不能走漏了风声,那该怎么办呢,让我想想……”
少女的回环震荡的话语内容上很是天真有趣,但是听在师徒二人耳中却仿佛如催命鬼一般,尤其是那年轻人在这灌输着真灵元气的音域中已经大吐特吐,弄得狼藉一片。
中年儒生想要大声应答两人敢于对昊天起誓绝对不走漏风声,只求放走两人,但是这声响之下,耳朵中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响,根本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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