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尚贤用折扇敲了敲帝先的胳膊,帝先回想着自自己来到军营以来所发生的,不禁豁然开朗。行军作战最重要的便是齐心,要是下边的将士早已经有了抵触情绪,说不定自己做什么都会适得其反。
重玄现在断崖边眺望着南国的军营,炊烟袅袅像是来野炊一般,营帐外只是有几个人在巡视着,其他人围坐在篝火旁,完全不像是行军打仗。此次南国的将领竟然是自己所谓的舅舅,自己该如何在不受人怀疑的情况下依计行事?
帝先见重玄蹙着眉双眼紧紧盯着山下不远处的南国营帐,不知道这么个小丫头虽然有几分聪慧到底能不能设计破敌,更看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如今的她是心向哪方。
“王叔,重玄想问一句,您是想建功立业让南国大败于川西不惜牺牲掉大衍众将士还有无辜百姓,还是想和平解决,不费一兵一卒两国休战共享太平?”
玄牝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由得一紧,当初弗盈师父去世前曾对自己有所嘱托,如今重玄的话又让她深深记起了弗盈那日的神情。
“如若有一天大衍跟南国终不免一场混战,重玄,你会如何选择?为师不求别的,只愿你能凭借着自己的认知去真诚的面对,无愧于心便也罢了。这安定庵里的槐树长得如此繁茂不过是借着那么多尸体的养料罢了,这树下的冤魂也不知道聚集了几何,不知凌云阁院子里的古槐明年是否今年要茂盛一些,兴许明年此时你便可以去师父的墓前告诉为师了。”
眼前这个重玄与之前的自己重合,玄牝紧握了一下双手关节突显,弗盈师父一早便已料到的事如今真的发生了,而她的选择希望会像师父说的那般无愧于心。
“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是能保一方平安,让黎民免受战乱之苦算没有所谓的功勋那又如何?”
重玄点了点头,紧抿嘴唇笑着。帝先突然明白了重玄的意思,之前的将领之所以未曾取胜怕是跟自己是同一个念头,以至于两军以静溪为界,各自安营扎寨相安无事,只是偶尔会有打斗的场面。
“丞相为何会如此问?之前我与帝先长年在外征战,无疑是为了守住大衍的每一寸土地,如今要是能有不战而胜的机会,怕是也是对方诈降罢了!”
过尚贤曲解了重玄的意思,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调不禁提高了几分。帝先拉了一下过尚贤的衣袖,将他拽到了一边。
“尚贤,你误会了,玄儿的意思不是不战而胜,而是两军休战。如今两军这情形不过是各自消耗罢了,对方的意思很是明了,想与咱们打耐力站。如果此休战,川西的百姓也能休养生息,不再整日里担惊受怕,咱们也可以鸣金收兵不再有所伤亡,之前的将领这么拖着无疑也是这个想法。”
“帝先你糊涂!休战便意味着求和,作为大衍将军竟然想得不是如何守住城池,而是如何去讲和,你不觉得很是屈辱吗?如果你真的去讲了和,别说这手下的将士不会答应,我第一个与你撇清关系,以动摇军心之罪处置!既然知道之前的将领这般想法被砍了脑袋,你该为自己这项人头好好想想,别什么时候也搬了家。她只不过是个南国的小女子,一心想着求和我可以理解,可是你这般认同,着实让我有些接受不了,你再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去找我!”
过尚贤满脸怒气将折扇收回腰间,利落地转身离开,玄牝看了看帝先重玄二人,紧跟着过尚贤离开了断崖。
“王叔,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断崖风大,重玄穿得很是单薄,一阵风过,竟然冻得打了喷嚏。帝先将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重玄身,将带子系好。
“没有的事,这不怪你。你之前未曾见过真正的战场,不能理解尚贤以及大多数将士的心情,他们宁可战死绝不乞降。我虽然也跟着尚贤出生入死,可打心底里不愿意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枉死,所以很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也是大多数臣不愿意暴力解决两国问题的原因。其实有时候想想,要是没有了武力,仅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若能降敌也是好的,可是最怕的便是求和。豺狼残暴,非暴力不可制服,玄儿,这求和的话怕是以后也休要再提了,不然王叔真的护不住你。姑母已经仙去,如今也只有你能撑得住姑母一脉,王叔不希望你有任何差池。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营吧!”
本书来自
本书来自 //x
第252章双鱼72()
点点星子现于夜空,比昨晚还要美上几分。重玄好像没有听见帝先的话一般,望着远方直直站在断崖边上一动不动的发着呆。帝先站在重玄的身侧,感受着断崖处涌上来的寒意,心里出奇的镇定。
重玄苦笑了着,曾经拈花笑红颜多劫,如今想开真是可笑,生死面前哪还顾得红颜不红颜。那些赏花品酒喝茶下棋的雅兴也得有个太平盛世作为前提才是,自己之前便是被祖母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受了些打击便以为是天塌下来了,比起人间遍地尸首,那些痛苦都不值得一提。
当年祖母没有选择心爱之人喜结连理,或许是她最明智的选择。两国终有一战,那时夹在中间举棋不定,不知道夫君跟母国之间该如何抉择,那样的痛苦怕是无法说得清楚的。可是母亲偏偏喜欢上了父亲,祖母当时该是何等伤心,自己有幸躲过去的亲生女儿竟然未能躲过,如今的她依旧如同母亲那般夹在中间,躲不过去却又无力回天。
如果能让这痛苦从自己这儿断了,那祖母应该也是很高兴的吧。如果天遂人愿,希望接下来的几年里她可以放心的做自己,哪怕依旧陷于轮回不得长生也是好的。
“姑娘,天色已晚,怕是湛兮他们早就在营帐中等着您回去,白日里您便没有吃多少东西,他们又该担心了。不如明天再来?”
“明天?明天怕是要出现在战场上了。渊兮,我想最后看一看这宁静夜空下的断崖,我怕明天再见时已是鲜血遍地,尸横遍野,我怕自己这性子会连累了他们,所以我要努力改变,我想是时候真的亲手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玄儿你……”
帝先有些语塞,重玄这么说的意思便是明天要同他们一同上战场,两军交战浴血奋战终究难免,怕是从此战场上除了玄牝之外又要多一抹玄色身影。
“王叔,重玄刚才的话你就当不曾听见,如今我既然来了这儿便应存着必胜的心,王叔不会是动摇军心,重玄也不会再提休战。如今重玄身为大衍丞相,道生公主唯一后人,那我便要对得起祖母与自己的身份。”
“姑娘既然如此想,那渊兮必然生死相随,战场之上誓与姑娘同心。至于湛兮,渊兮希望姑娘给个恩典,让她在后方援助,如若渊兮有个三长两短,还有湛兮宽慰母亲。”
渊兮看着火光中迎风飘起写有南字的旗子,紧紧握住了重玄的手,重玄用力回握着点了点头。
“渊兮,还好是你在……”
重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渊兮有些摸不着头脑,暗自揣测着其中的意思。不远处的过尚贤看着断崖处的三人迟迟未曾离去,他知道帝先不会如此轻易放弃,他更知道重玄这样的女人做出每一个重大的决定都会让人逼上一把,虽然自己深信自己的立场是正确的,还是对那些牺牲了的感到惋惜。慈不掌兵是父亲一直教导他的四个字,他过尚贤深信不疑,只有杀伐决断才有大将之风,优柔寡断永远不会成气候。
“夫君,你笑了……”
玄牝慢慢吐出来五个字,像是泄了气一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前的过尚贤不会将任何人这般放在心上,即便是孟小岱,也不曾让他这般心神不宁,如今一个重玄便轻易间牵动了他的情绪。
“终究还是开窍了,不愧是……呃,玄牝,你刚才说的什么?”
过尚贤用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没什么,只是许久未曾瞧见夫君笑过了,刚才一见有些惊讶罢了。”
“哦?刚才我笑了吗?”
玄牝不知道该为重玄高兴,还是为自己悲哀,如此的变化过尚贤竟然不自知。最可怕的便在这儿,不知不觉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那人的一席之地,如今丝毫不做任何掩饰地表现了出来。都懒得掩饰了吗?那么直白的笑使得玄牝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以后与过尚贤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该如何在重玄跟前自处?
“夫君笑了……”
“呵呵,兴许是心里没有那么压抑了。”
难道不是因为看到重玄终于站在自己一侧与自己并肩作战吗?玄牝竟然想问一问过尚贤,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如今不问的话他们尚能这般不冷不热的相处,要是问出口了怕是又将陷入僵局了吧。
“为夫君排遣心里的那份压抑本是玄牝份内之责,如今玄牝未能做到,却有人替玄牝做到了,玄牝还是很高兴的。”
“我的心里何曾压抑过?”
过尚贤一头雾水的看着玄牝,玄牝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让人看着特别的舒服。
“不曾……”
“既然不曾有过压抑,又何曾需要排遣,玄牝又何须自责呢?”
玄牝挽起过尚贤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脸上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脸,依旧笑着的脸上两行情泪默默留下,在脸颊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玄牝哪有自责?只是想到又能与夫君并肩作战我有些开心罢了,那份洒脱岂是宣城死水般的平静能给予的?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将军注定属于沙场,那些繁华市井还是太过刻意,比不得这守卫山河来得痛快。”
玄牝轻咬了下嘴唇,将眼眶里的眼泪收了回去,转头将脸埋在过尚贤肩头,再次回过头来之时脸上没有了泪痕,只是睫毛尚粘在一起成了那眼泪最后的栖息之地。
“帝先,你们还站在那儿是要整晚的在这儿看夜景吗?等捷报传回帝都,夜景随时都能看,如今还得回营帐商讨一下明天的作战计划。我先走一步,你们要是跟不上,那就罚你们今晚跟着兵士巡逻。”
过尚贤说完将玄牝推开,握住她的手将她拉着向营地走去。玄牝回头看着重玄跟帝先,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过尚贤刚才并未离开,脸上的错愕凝在那儿,许久才见他们迈开脚步。
本章完
第253章双鱼73()
营帐里一片灯火通明,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了许多饭食,每个桌子上放了一壶酒,远远的便闻见了那股酒香。过尚贤与玄牝已经坐在了右边的桌子后边,就着端过来的水净了手,拿着帕子擦拭着,见重玄三人进来并未抬头。
“尚贤,刚才……”
过尚贤抬起手制止了帝先接下来要说的话,拿起竹筷夹起桌子上的菜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
“食不言!”
帝先轻哼一声撇撇嘴笑了笑,抬脚来到了正对营帐门口的桌子旁坐了,冲着端水过来的小兵摆了摆手,抓起筷子吃了起来。
重玄坐到左边的桌子后边,渊兮站在了重玄身侧伺候重玄净手,顺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
渊兮微微皱了皱眉,这些菜都是寒凉的,唯有一品羊肉还是姑娘不爱吃的,看来一会儿得去后边为姑娘熬些清粥了。
重玄瞥过桌上的菜,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些,用袖子遮了放进嘴里稍微咀嚼几下便使劲儿咽了下去。还好重玄之前在马车上吃了些东西,不然就这些还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今晚,闻着桌子上的酒香气很是诱人,伸手去拿时被渊兮挡了挡。重玄冲着渊兮摇了摇头,渊兮便将手撤了回去。
“姑娘少喝些罢,不然一会儿胃里该不舒服了。”
渊兮见不太方便明着阻挡,便在重玄耳边细声嘱咐了一句。重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渊兮的手,示意她放心,将酒斟满,端起酒杯闻了闻。
“王叔……”
帝先抿着嘴笑着看向重玄,重玄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用衣袖挡着一饮而尽,帝先端起酒杯陪重玄喝了一杯后将身边的酒壶撤了下去。
“你们先用饭,稍后咱们在后边营帐中集合。玄儿,下午时分听尚贤说你来的途中有些不舒服,既然你身边带着懂医术的,那便开了药方交给王钦,他会抓好药后熬了差人送过去的。虽然如今在朝中领着职,可毕竟都是自家人,凡事不要太过委屈自己。明儿个就要上战场了,要是身体不太好记得要跟王叔说一声。”
“跟过叔叔说也一样,过叔叔也从过家带了药材过来,虽不敢跟皇宫里的珍贵药材比,跟这儿的比起来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听到过尚贤的调侃,帝先伸出手指了指过尚贤,起身离开了营帐。
“夫君,丞相毕竟职位在那儿摆着,您可不能就这么随意调侃。”
玄牝双手攀上过尚贤嗔笑着,过尚贤用竹筷点了一下玄牝的鼻尖,夹起一节青菜喂进玄牝嘴里。
“丞相莫怪夫君,玄牝替我家夫君给丞相赔不是了。”
“无碍,过将军说得也没有错,祖母与太师夫人关系不一般,过将军又是太师夫人的幼子,重玄唤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重玄将桌子上盖着盖的汤碗打开,汤碗里的粥一看便是熬了许久,身后的渊兮有些欣喜,看来这王爷还是挺会照顾人的,知道为姑娘准备一碗清粥。旁的桌子上却没有汤碗,看来姑娘桌上是独一份儿了,渊兮拿起旁边的空碗盛了满满一碗递给了重玄。
“牝儿,你的好意别人很是不领情呢,看来你还是少说一些吧,来,再尝尝这个!”
过尚贤又夹起一节青菜塞向玄牝的嘴里,这次却没有了刚才的温柔,草草往其嘴里一塞便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端起那杯玄牝刚刚斟满的酒满饮了一杯。
重玄将碗里的粥用陶瓷的小匙舀了,吹了吹尝了尝味道,虽然比不得之前府里的厨子,可在这儿能喝到这样的粥也很是不错了。行军途中能吃上一口东西便很是不错了,如今这些吃食怕是这儿顶好的了。重玄就着小匙吃了几口便将碗放了下去,渊兮将碗重新拿起举到重玄跟前。
“姑娘,您好歹再吃一些,刚才饮了酒,这些菜您又没吃几口,再不多喝些粥这夜里可就难熬了。”
对面过尚贤夫妇在那儿变着花样的你喂我我喂你,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玄牝如今的样子倒不像是身份贵重的女子,比起勾栏里的莺莺燕燕还要柔媚上几分,那样子一看便是在故意演给她们看罢了。渊兮懒得抬眼看,只是一心盯着重玄将碗里的粥喝完,将空碗放在一侧,从旁边端过茶杯让重玄漱了口,然后将重玄从座位上扶了起来。
“过叔叔慢用,我们现行一步便不陪二位了。”
说完重玄在渊兮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帘子被人掀开,待她们出去后又慢慢放了下来。有股冷风趁着掀开帘子的空档吹了进来,过尚贤身上一冷,禁不住拽了拽身上的衣衫,退了退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玄牝,脸上的表情像是凝住了一般。
过叔叔,她真的叫了自己过叔叔,过尚贤突然大声冷笑着,将身旁的玄牝吓了一跳。
“夫君怎么了?”
过尚贤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弯腰将酒壶拿在了手里,一仰头咕咚咕咚地灌向嘴里,酒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没怎么,只是觉得原来除了桂花酿竟然还有这么好喝的酒,之前竟然给忽略了,所幸打算一次喝个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