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卫阳,所以在卫阳在的时候从来不表现出来。
花满楼也沉默了。他们依旧坐在二楼的老位子,能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开赌局的声音,买叶孤城赢压大,买卫阳赢压小。好一阵以后,他才说:“我只知道,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死。”
这一天似乎过得异常漫长。西落的日头还没擦山,南王府外头就围满了人。等到暮色降临的时候,边上凡是稍高一点的建筑顶上都站满了人——因为金九龄已死,没有人能统调南王府的八百卫士,所以除了几个特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能进去。
这本来是个大问题,但好在王府的围墙并没高到夸张的地步,从边上的屋顶还能看到一二分正殿顶上的情形。当然,也有胆子大一些的,冒着被甲士射成刺猬的风险潜到了王府的边房顶上,以求更好的视野。
十五的月亮出来得不早也不晚。几乎是太阳刚刚落下去,它就冒出了个头。等到它浅浅地挂在树梢再上一点的时候,等待的人群中起了一小阵骚动——有人来了。
“叶孤城的轻功好高!就和乘着风一样!”
“卫阳也不差,我怀疑他都不用借力,轻得能飘起来!”
听到几个人在远处窃窃私语,站在偏殿屋顶上的陆小凤心都提了起来。作为朋友,他对卫阳有信心,但叶孤城也绝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对手。两人的轻功的确都不错,他就更觉得危险。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他眼睛只注视着一个方向,就是前方正殿。
花满楼手里惯常拿着把折扇,这时候也收了起来,手指细细地捻着玉扇坠。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已经“听”见了那种气势——身边西门吹雪的,再远一些是叶孤城的,更远的地方是卫阳。实话说,他没感觉到卫阳身上的气息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
所以卫阳一直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苦中作乐,他并没认为这件事和他以前练的剑有多大区别?
而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被邀请来看的宫九,此时正和南王世子一起坐在另一侧的偏殿屋顶上——没错就是坐,南王世子提前让人摆了两张太师椅上去(因为表面上太平王世子不会武功),侍卫自然也是必不可缺的。但宫九敢保证,如果南王世子再摆点瓜果点心,一定会被人围攻。
卫阳在正殿一边的屋脊上落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人头黑压压地一片,不过好歹保持在安全距离十五丈外了。人比他想象的多,果然古代的大家都缺乏夜间娱乐!
叶孤城几乎同时站在了他另一端的屋脊上。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小阵子,他先开了口:“你学剑?”
“我学剑。”卫阳肯定。
“但从未有人见过你拔剑。”叶孤城这话有点疑问意味。
“今日他们就会看到了。”
“剑本就是杀人的凶器。”叶孤城沉声说,“我的剑一出鞘,就必要见血。”
“剑的确是杀人的凶器。”卫阳回答,“但我的剑不见血。”
听到他这句话,周围立刻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这两句话相比,怎么听都是卫阳占下风吧?
叶孤城轻微皱眉。他猜想过这回答,结果事实竟然真是如此。“如果别人要杀你,你岂非只能退?”
“别人要杀我,我当然不退。”卫阳微笑。
“那岂非只能死?”
“也没有人想死。”
听见这句,叶孤城终于点了点头。“看起来今日之战名副其实。”
“的确如此。”卫阳再次肯定。
边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的理解似乎就不同了。
“宫兄,你觉得谁会赢?”南王世子终于开口问。
“这只有等时间告诉我们了。”宫九用一种“我也不知道”的口气回答。但其实他心里在冷笑——不论卫阳和叶孤城谁输谁赢,平南王府都已经输定了!
叶孤城停顿一小会儿。“虽然名副其实,但我还有几个问题。”
“城主请说。”
“你定下的南王府,为何如此?”
卫阳这回真笑了。“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城主既是那飞仙,又何必在意世间俗事?”
这听起来是个问句,但实际上却是个回答,叶孤城自然听得出。不过这时候,这问题的答案是剑还是高处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事情已成定局。
“还有一个问题。”叶孤城缓缓抽出腰侧的剑,乌鞘在月光下似乎都泛着一种冷冽的光,“你的剑不杀人,又如何能赢我?”
“这可说不好。”卫阳注视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同时也拔出了腰间长剑。但是,他的剑很特别,反射的光芒比一般的剑柔和得多。
“……卫阳的剑没开刃!”
有好几个人惊呼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人身上,自然都注意到了这点。
“没开刃要怎么打?”
卫阳却只笑了笑。有冰晶从他指尖蔓延而出,迅速地爬满了两侧剑刃。就在那很短的一瞬间,冰晶在剑上形成了尖锐的形状,冰寒锐利。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也开始结冰,飞速往外蔓延。如果视力足够好、距离足够近,还能看到他身边的空中也凝聚出了薄到几乎透明的细小冰刃,而且为数众多——
“千冰破云,果然名不虚传!”有人惊叹。
叶孤城原本也被没有开刃的剑震惊了,但他马上意识到那根本不必要。他挥动手臂,剑锋经过之处,光芒乍起,迅疾而辉煌。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们这一生中竟然能看到如此绚烂的一幕——
下一瞬间,这两片光已经撞在了一处,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98章
第98章力挽狂澜定生死
也就在这一瞬间;叶孤城感觉到一片锐利而冰冷的尖刃划开他的肌肤。仿佛被心口的热血所溅;它即刻融化了;弥漫出一片潮湿的水意。没错,他的剑光挡住了漫天的冰刃,却唯独没法挡住心口的那一把——
在最后一刻,卫阳剑尖的冰晶往前长了些许。本来这一剑力道拿捏得正好;应该正好穿过他的胸膛,但却堪堪停住了;冰晶却突破了那最后一小段距离;刺穿了——
叶孤城没有低头。他只注视着自己的剑——它尖端没入衣襟,比卫阳所在的位置浅一些;比他设想的深一些;但也已经沁染出一片鲜艳的颜色。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手过招;都不会差这么些许。卫阳让他的剑尖正好停在胸前;本不会再进一步,但事实却不是如此;而叶孤城想要刺穿卫阳的左胸,本也不会再退一步,但事实也不是如此。
他们都选了对方的心作为目标,过程不同,结果似乎也不同。
“好剑法。”叶孤城说,寒星般的眼睛里光芒更亮。
“我说过,我的剑不杀人。”卫阳回答。没见他如何动作,整把剑上的冰晶一瞬间崩析飘落,变成银白的冰雾,露出了里面边缘钝圆的剑身。最前端那一小块冰,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融入了叶孤城的血液,不再是他的剑了。“我的剑也不沾血。”
叶孤城感觉到有股锐寒的凉意开始从心口处扩散。“你本可以完全躲过我这一剑。”
这话说的没错。以叶孤城的用力,不多不少,正好该刺穿卫阳身体原先在的位置。而卫阳精于易容缩骨,完全能做到让自己的胸膛在叶孤城的剑刺上来的一瞬间向后塌陷。
也许有人会说,只要叶孤城再往前一步,就肯定十拿九稳。
这话也没错。但问题在于,就算叶孤城知道这点,他也不会再进两分——那简直就是在践踏他自己身为剑圣的骄傲。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骄傲,他才会来赴一场对他来说是死路的决战——无论决战结果是胜还是败,他都已经先败了——但他依然会来。
这些东西,叶孤城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他也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他杀不了卫阳,那结果就会是相反的。死在这样的对手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荣耀。实际上,不能更好了,不是吗?
卫阳也的确有实力杀了他。但就在他以为卫阳的剑会刺穿他胸膛的时候,剑尖却停住了,只有尖冰刺进他的胸口。为什么卫阳不做得彻底一点呢?
“我也本不用刺你这一剑。”卫阳回答。
叶孤城脸色变得苍白,但却笑了。一剑换一剑,是吗?“你没必要这么做。”
“就和你不会再往前一步一样,”卫阳说,“这是我的坚持。”他收回剑,铮然一声入了鞘。叶孤城的剑只浅浅地刺进去一些,所以他胸口的血色扩散开一小滩以后就没更明显的变化了。
叶孤城感到寒气已经顺着他的经脉蔓延到了手臂和脚底,他的嘴唇开始变青。“在这么一战里,我竟然已经败了三次。”开始之前就败了一次,卫阳根本不杀人又一次,真让他刺到再一次。
这么三次,怎么还能不死?
“若不是你想那么做,谁也没法一开始就打败你。”卫阳说,眼里透出一丝不明的情绪。“而如果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现在。”
叶孤城的脸白得和一张纸一样。如果再细心一点,就能看到他握剑的手在极轻微地颤抖。手稳是剑客的必备基础,而他现在手不稳了。“你的剑不沾血,但是很冷。”
“的确很冷。”卫阳注视着叶孤城。他们刚才那一剑已经使屋瓦片片崩裂,依靠轻功才能保持不掉下去。而如果叶孤城支撑不住,他倒下去的时候屋顶也会塌下。
“早知道的话,我真该喝两杯酒。”叶孤城又说。
“这算我欠你的。”卫阳保证。
叶孤城的脸色本已经发青,但听到这回答,却突然又笑了。他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前就已经往后栽去,白衣飞扬,屋顶随之发出轰隆巨响——
“西门!”
就在卫阳这话出口的同时,一直在偏殿上的西门吹雪突然动了。他几乎是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正殿屋顶上,一把捞住了叶孤城下坠的身形,然后毫不停顿地离开了。
众人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算完,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个转折,不由得面面相觑。再看卫阳,他接住了叶孤城失手掉落的剑,几下轻点落了地。与此同时,南王府正殿从屋顶开始向下崩落,片刻之间就塌了一大半。
对于这种结果,脸色最难看的大概只能是南王世子。他脸色变红变白又变青,一句话堵在了喉咙口。
南王府答应了卫阳和叶孤城在正殿上比试不错,但那时谁也想不到,卫阳千冰破云直接拆了正殿啊!堂堂南王府,难道要让江湖人士赔房子钱吗?
相比之下,被西门吹雪带走的叶孤城根本就不是个事情了。的确,叶孤城是南王府找来的帮手。但南王府找的帮手是一个正值巅峰的剑圣,而不是一个受伤濒死的剑圣。
见他表情变来变去,宫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虽然他对这结果也感到十分意外,但这完全没必要在败军之将面前表现出来。“今日之战,果然是名副其实。多谢世子招待。”这话说完,他就几个起落离开了,丝毫没注意自己给已经承受了很多打击的南王世子又一个新的打击。
卫阳站在正殿门前,略有些于心不安。虽然说南王府居心叵测,但那也只是对皇帝,他就这么拆了人家当脸面用的正殿,岂不是……
“还有什么好看的?”夏洛克从边上的阴影中显出身形,“别告诉我你打算赔。”
“卖了我也赔不起啊!”看见他,卫阳才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中彻底回神,顺口开了个玩笑。“为了不被他们抓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话是这么说,但他在说完之前就已经纵身往外飞去。
夏洛克紧随其后。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南王府的八百甲士根本没来得及拉弓列阵,阻止他们离开。而他们错失了这次机会,就不会有下次机会了——因为夏洛克还有句话没说——南王和南王世子当然不会要卫阳赔,因为南王府很快就不再需要正殿了。
“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把我们忘了?”另一边偏殿屋顶上,看得目瞪口呆的陆小凤才想起来问花满楼。
花满楼什么也没说,只一收折扇,也使出轻功追了上去。
陆小凤看了看正殿的废墟,瞬间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他当然能破案,也有很多朋友,但这些能力加起来似乎都不能和暴怒的平南王相对抗——“这麻烦可不能留给我!”他心道,也火速溜了。
两个时辰后,城郊别院。
这地方人迹罕至,唯有的一座宅子也很少有车马来往。但其实,这里是万梅山庄的别业之一,虽然西门吹雪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卫阳站在屋外,仰头望着天上银月。他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完毕,正在等人。月色清冷,不带一丝烟火之气。真难想象,前不久他还在南王府正殿屋顶和叶孤城比剑……
突然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开门关门声。卫阳转过头,正好看见西门吹雪走了出来。“他怎么样?”
能让他等的人实在不多,而这次躺在屋里的人正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摇摇头。“他还没醒,而且四肢冰冷。我给他扎了针,但也只能暂时控制一段时间。”
“我的剑只融了一丝。”卫阳说。
“虽然只是一丝,但那一丝正是剑意最精锐之处。”西门吹雪道,微微皱眉,“他恐怕需要两三月静息调养。”
“那便不能在这里了。”卫阳问,“回万梅山庄?”
“马上。”西门吹雪肯定了他这个疑问,“我已经让人备了马车,即刻启程。”
“那就赶紧。”卫阳说,眼睛微微转了一下。“我和无名在这里,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城里,我们不会让任何人追上你们。”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那些人解决以后,你也来。”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问题没解决。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卫阳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西门吹雪又点了点头。这时,有个仆人从边上过来,他一见就立刻折身回房,准备带人离开。
卫阳把两人从后门送上马车,看着车影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无论胜败,叶孤城都有一大堆麻烦。以叶孤城的性格,肯定是宁死的,那还不如他们几个先下手为强。不管怎么说,他都从来没真的想让叶孤城死。所以他至少要在这里守三天,希望西门吹雪带走唯一的仆人后没忘记给他们留点食物,这左不着村右不着店的地方……
这么想着的卫阳刚转过身,就被一股大力按到了墙上。别院现在只有他和夏洛克两个人,所以他颇为无奈地开口道:“夏洛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但他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因为夏洛克用恶狠狠的吻堵住了他的嘴,宛如暴风骤雨,其中还夹杂着不可错认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卫阳的前胸受了伤,这时候一压闷闷作痛,但他只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夏洛克眼里、从看到叶孤城的剑刺入他的胸膛时就压抑着的情绪翻腾奔涌,就和休眠过后的火山爆发——
抱歉,让你担心了。
☆、第99章
第99章青梅煮酒三剑客
七月初;万梅山庄。
这时节在羊城就是酷暑;不过万梅山庄偏北,又地处半山腰;温度凉爽宜人。山庄内外,郁郁葱葱的梅树千枝万枝;有些上头还挂着熟透了的黄梅。
这时候,烫上一壶陈年冰雪所酿的梅子酒,再配上时兴的、水灵灵的青梅,实在是个不能再好的选择。实际上;花满楼面前的石桌上就摆着这两样。只可惜有人还是不知足,非得试图从梅树底下挖出更好的酒来。
“我说陆小鸡,你这是蚯蚓挖出瘾来了?”卫阳坐在花满楼边上,拄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在梅树下忙活的身影。
陆小凤顿时炸了毛。“好的不学偏学坏的,司空摘星那猴精不就来了半天吗?你怎么惦记到现在?”
在六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