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又是谁?”轻轻地吐气问。
“当然是你喽!”无比理所当然的口气。
静汐淡淡地弯了弯柳眉,却没有要接过那个木人的意思,接过了就代表着接受了他,接过了就一辈子要和他纠缠不休了。
“本殿下知道自己手工粗糙,好歹看在人家辛苦了几个晚上的份儿收下吧。”声音里有些孩子气的任性。
“我怕静汐哪一天把我忘了——”
“我可是会时时刻刻记着静汐的哦。”
忘了?怎么忘得了呀!
六殿下看她半天没反应,只是淡然地望着那个木人,沉默,一直都在沉默。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只好收回手。
“我知道了。”失落的语气,失落的神情。
那一抹失落落在静汐眼里,竟是不忍,在他的手就要收回的那一瞬间,接过了木人。
刚刚一脸的失望,转眼便是一脸惊喜:“静汐——!”
“刻得好丑。”静汐漫不经心,眼底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似水。
楚墨麟笑了笑,望着手中那个静汐模样的木人:“但静汐却很美呢。”
“楚墨麟想一直陪着你,我不在的时候,木人也可以陪着你。”
楚墨麟,你可知,你就是谭静汐心里头的一根刺,总是扎得我心痛。
京城郊外,楚墨麟的话言犹在耳。
“如果你非要去边关,我便立刻起兵攻进皇宫,我让楚腾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死,我也要把你留下!”
“我可不在意亲手覆了燕夏。”
一直陪着我——
那只是一个奢侈的梦吧,能不兵戎相见便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摸了摸手上那串檀木珠子,清清楚楚记得楚墨麟看这檀木的眼神,不悦,不满,还有恨意。这是阿烈微服出宫特意去庙里求来送给她的,她从不离身。
“为什么他送给你的珠子你从不离身,还经常看着发呆。本殿下送给你的木人你却收起来,看也不看一眼,本殿下的模样还抵不上这些珠子吗?”
楚墨麟不知道,静汐从收下这个木人后便一直搁在枕边。这一次来寒阳城,静汐带的东西不多,可是,却偏偏带上了这个木人。
楚墨麟,这会儿你在干什么?在筹谋你的大事吗?
“主子,李成魏想见您。”门外残沉稳的声音传来。
静汐小心翼翼地将木人放回包袱:“知道了。”
“事情办妥了?”
白衣霜华,风采照人。
残垂首:“办妥了,潜在军中的胡郸奸细昨夜已经尽数除去。昨夜杨将军和秦将军已连夜挑好了一千精锐士兵,随时听候主子调遣。”
静汐捻起一根枯树枝:“很好,这一千精锐先不动,至于胡郸那几个奸细,千万得处理好,免得再一次扰乱军心。”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传令众将,军营这三天不操兵练马,只管吃喝庆贺,烧火做饭,锅灶开得越多越好,烟冒得越浓越好。最好是能让寒阳城里的百姓也一起,城头上多挂几面旗子,每隔几个时辰就擂鼓鸣号,要搞得像过年一样热闹。杀鸡宰羊,喝酒吃肉,一样都不能少。”静汐轻轻折断那根枯枝弃在一旁,远远看见关李成魏的那间屋子,想了一下旋即回身,“残,你去办你的事,我去城头看看。”
残瞟了一眼屋子:“那李成魏——”
“不理他,关他两天再说,挫挫他的锐气。”这招还是跟师傅学得呢,静汐小时候那股子倔脾气,浑身带刺,就是被徐羽修给关了三个月,生生地磨平了。这会儿,也效仿一下,关他李成魏几天。
挥退了后面欲图跟随的将士,静汐一个人在北边的城头上走来走去,一走便是一个早上。时值正午,天气渐渐变热,天高云淡。
胡郸在前方十里处安营扎寨,据山而望,翻过山,便是他们世世代代赖于生存的草原。静汐回头望了望寒阳城内,处处炊烟袅袅,空气飘散着酒香菜香,胡郸怕是一一看在眼里了吧。
“娘娘,这么多锦旗,全部都要插上城头吗?”几个将士扛着数十面血红的锦旗,用得着插这么多吗?
“对,全部,一面都不许少。”静汐声音不大,可无形中带着不可违抗的气息。
然后,胡郸人远远望去,整个寒阳成锦旗招展,炊烟比以往胜过百倍。战鼓点点,号角声声,伴随着城中将士的大吼。胡郸军师卢达牧撩着胡子,心中疑虑:昨晚胡可鹏没有传信来,难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看来很有可能啊。
“来人,速去探查,务必探查出寒阳城究竟来了多少援兵?”燕夏边患四起,兵力分散,朝廷还有兵力前来增援,不大可能啊。可看现在这状况,似乎援兵不少。
这边卢达牧疑心大起,全营备战,准备下一次的进攻。那边寒阳城上至将军,小至黎民百姓,全都杀鸡宰羊,载歌载舞,热闹异常。算上刘凯,整整十个胡郸奸细的脑袋高高挂在城墙下,人人欢欣鼓舞。
第111章 大吃大喝之后
不过,吃饱喝足,该想想正事了,瞅着那边优雅地割着烤肉细细品尝的白衣女子,心下的疑惑不比卢达牧少。让众将士大吃大喝,兵也不练,这样怎么迎敌?还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折损敌军数万,可能吗?
“娘娘,你让兄弟们大吃大喝就能破敌啦。末将怎么觉着像是死前的最后一餐呢。”秦虎对着静汐嘀咕。
“怎么会是最后一餐,你今天吃了,明天就不吃了吗?”静汐搁下刀子,“你们昨天可答应过的,听我调遣,难道你想违抗军令?”
“末将不敢,可是——”
“没有可是,照做就行了。”
然后,军营上下憋了一肚子气,杨大头恨不得煽自己几个嘴巴:老子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会答应静妃的提议。认命吧,继续按静妃的命令大吃大喝好了,吃饱喝足,寒阳城要是真被胡郸破了,好歹也能做个饱死鬼。
静汐心下哭笑不得,兀自摇头。
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行着,此战许胜不许败,这一战,关乎寒阳城的生死存亡,更关乎燕夏的生死存亡。
到了第三天,傍晚,暮色渐浓,隐隐能看见胡郸大营的火光。静汐登上城头,将软禁了整整三天的李成魏也带了上来,李成魏看见静妃,正欲开口,却被静汐拦住。
“有什么话晚点再说,今晚会有一场好戏,慢慢看吧。”清丽的容颜映着火光,娇媚而不失英气。
李成魏讪讪地说了声:“是。”
胡郸大营。
胡郸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胡郸七王爷和卢达牧从探子的密报里得知燕夏根本就没有派援军,既然知道他们没有援军,区区十万人,哼,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胡郸的好汉们,收到密报,寒阳城根本没有什么援军,来的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娃子,还有八个随从。这能叫援军吗?依本王看,燕夏怕是没人可用,只得要女人出头了。”
“哈哈哈……”胡郸上下大笑。
“燕夏国有肥沃的土地,有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尽的金银珠宝,还有娇滴滴的美人,夺下了寒阳,我们就什么都有了!谁要是能抓到那个静妃,那本王就把她赏给谁,那可是皇帝的妃子,国色天香啊。”
垂涎三尺,心动不已。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今晚,我们就踏平寒阳城!”七王爷振臂一挥,豪气冲天。
“踏平寒阳城,踏平寒阳城,踏平寒阳城——!”众将士高喝,士气激昂,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出发!”
二十万大军向寒阳城逼近,站在城头,众将士听着越来越近的铁骑声,心沉到了谷底,个个脸上焦虑,手中的兵器捏得死死的,恨不得冲上去迎敌。
静汐回身,坐到一边儿,安闲地吃着残端上来的果品。
李成魏和众将士窝了一肚子火,李成魏刚想发作,但又担心再被静妃关三天,不得不压下火气:“娘娘,下令开城门迎敌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静汐抬头望了他一眼,指着桌子上的果品:“过来吃点果子吧,味道挺好的,残白天从一个百姓那里买来的。”
静汐这磨人的性子生生地要将这些将领气得吐血而亡!
眼看着胡郸大君越来越近,据城头不过二里,李成魏手中的刀往静汐脖子上一横:“娘娘究竟下不下令?”
“好,下令。”静汐喝了一口水,“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迎敌,违令者斩!”
“你,你……”李成魏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拿这个静妃没辙,真想就这么一刀下去,结果了她。
“啊——前方起火了,前方起火了。”
“是啊,是啊,怎么会起火呢?”
静汐面无表情,李成魏立马奔到城头眺望,前方二里之地,火光窜起,火势蔓延之快,令人骇然心惊。隐隐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声,还有人的惨叫声,一团团火从两旁的丛林里射出,所到之处,大火高高窜起。
火光冲天,直往北而去,映红了半边天。
李成魏顿时恍然大悟,扔下刀,单膝跪地,诚惶诚恐,朝静汐恭恭敬敬叩首。
“末将服了,娘娘高明!”
“娘娘高明,娘娘高明!”所有将士惊喜交加,全都跪地高呼。
寒阳城连月来节节败退,第一次不伤一兵一卒,力挫胡郸数万!胡郸还没逃回大营,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场军营大火——三十万担粮草被烧。
大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顺北而去,直到黎明忽然下起了雨,这才熄灭。然而,胡郸因为这场大火,死伤六万,又因粮草被毁,军心大乱。
燕夏不伤一兵一卒竟折损他们六万人马,简直是胡郸的耻辱。狼狈不堪的七王爷和军事卢达牧气急败坏,指天立誓一定要血洗寒阳城,以洗耻辱。
寒阳城一片欢呼声,将士百姓乐得又唱又跳,将静妃夸得跟神一般。经此一战,静汐在军营中威望倍增,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大放厥词。
“今后,寒阳城上下一切听从静妃娘娘的号令,誓死守护寒阳城!”李成魏郑重高呼,恭恭敬敬,对静妃心存感激。若是静妃说出他勾结刘凯欲图退兵的事,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只要你们记着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无论如何,寒阳城绝不能丢!”静汐沉声而道,环视四下,颇有大将之风。
“誓死守护寒阳城,誓死守护寒阳城……”
一遍又一遍,一声高过一声,军心空前团结,士气高涨。
后来,李成魏等人问起关于那场火的事,静汐悠悠地解释。
第112章 挫敌
不用想也知道,若是和胡郸硬拼,燕夏自然落了下风,她只好想了个损招——火攻。
时下已是暮秋,前方地界草木枯败,刚巧从京城一路而来,寒阳城在静汐到此的前两天下过雨,这几天自然转晴。之所以要拖上三天,一来是让胡郸拿捏不定,二来是想让太阳将那些枯枝败叶再晒干一些,利于火势蔓延。
为了拖延,只好造势,到处炊烟袅袅,让胡郸以为援兵已到,不敢轻举妄动。
而当他们查出来来的所谓援兵只有区区九个人而已,而且为首的还是个久居深宫的后妃,他们自然轻敌,迫不及待地前来攻城。
事先的三天,趁着夜色的掩护,那一千精锐每夜都偷偷地往前方两里处藏了大量的酒和油。胡郸人向来喜欢夜里偷袭,因为他们身处上方,寒阳城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而白天的话,他们一动,寒阳将士老远便能知道,对他们并无好处。他们接连战胜,仗着人马充足,自然没将寒阳城区区十万将士放在眼里,想都没想率兵前来。
当夜,一千精锐准备好弓箭火折在两边的草丛埋伏,将酒水和油连续洒了三里。等胡郸兵马一靠近,便用火箭射出,火势一遇到洒了酒和油的枯枝败叶,窜得极快,一下子便延伸三里。从三里地外开始,地势往上,火势一到那里,即使没有酒油,也会窜得飞快,胡郸想躲也来不及。
那晚天气有点闷,似有要下雨的趋势,不得不说还有点天时地利呢。火烧太久,火势蔓延太大,对周边的植物森林损伤太重也不好。还好烧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场雨水给浇灭,恰到好处。
其实没到逼不得已的地步,静汐还真不想用这么损的计策。但因为寒阳军心不稳,胡郸随时都会攻袭,只好出此下策,损损他们的元气。顺便让两个影子趁着胡郸四处逃散混在其中,接近胡郸大营,火箭一射,烧了他们的粮草。
静汐刚到的那天就发现了,城下一里以内全是黄沙,显然是寒阳城将士开垦出来的,并没有植被覆盖,但一里之外便是植被丛生,落叶厚积,于是便选在了两里外埋伏。
听静汐说完,众人直抱拳,佩服得不得了。平时抬头挺胸,从不轻易低头的汉子全都为静妃的才略折服,甘愿追随。
在军中,谁厉害谁就是老大,这是规矩。
其实,要换做是以前的云烨,她是不会和人说这么多的。
之后,静汐做了一件相当缺德,令军中将士无比崩溃的事情:让所有将士每天晚上抄《兵策》(徐羽修的心血之著)。
晚凝和紫漪要是知道,肯定乐坏了:终于有伴儿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做梦都会笑啊,让他们也试试主子这折磨人的功夫,简直炉火纯情。
一个个舞动弄枪的大老爷们忽然间静下来,提笔抄书,笨手笨脚。
“娘的,这毛笔软绵绵的,才下去就歪了,怎么写?”
相互挖苦——
“你那是写的吗?我看像鸡爪爬的。”
“鸡爪爬的总比你鸭掌画的好看,你看看,这叫字吗?一大片都是墨,啧啧……”
“……”
静汐偶然撞见,不禁浅笑。
性子直来直去的一个小兵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天啊,原来静妃娘娘也会笑啊。”
娘娘平时不都是面无表情的吗?任他们怎么逗都不笑。
鲁大海仰头:“好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小兵居然跟着仰头,无比纯洁地开口:“没有啊,还是东边出来啊。”
静汐弯着嘴角走开,身后的残和风两人憋了半天,辛苦啊。
“想笑就笑吧,憋着很好受吗?”静汐缓缓道,气息不稳,明显含着笑意。
“主子,您这招可真够毒的。”残乐道。
静汐下一句话让残见识了什么才叫毒:“其实,我想让他们全背下来。”
然后,整个军营全趴下了,都想找静妃拼命。
表面上看,这一战过后,胡郸因为粮草被烧,暂时化解了寒阳城的危机。但只是暂时,只要胡郸粮草一到,势必再次卷土重来。寒阳依旧岌岌可危。
每天从各处传来燕夏边境军情,仅仅能持衡,梁用那边也打得很吃力。
楚腾烈从京城传来了信,问她好不好,寒阳战况如何,她都回答说好。每天除了看众将士布阵操练,回到营帐,还得看大量各地传来的急报,调派人筹集粮草,安抚各地百姓。
众将士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起来,时间久了,心里也开始有了嘀咕:皇上那么多皇子,为什么皇子不来,偏偏让一个妃子来助战呢?
转眼又是半月。
“主子,皇上传来的信。”
静汐并未抬头,继续看那些公文:“念。”
残拆开信,略略一顿:“皇上说这几日六殿下在各地暗中调集人马,蠢蠢欲动。”
握着毛笔的手微颤,落下一大滴墨迹,脸色瞬间苍白。
语气疏淡,不带一丝感情:“知道了,继续密切监视六殿下的动向,一有情况随时禀报。”
“……是……主子,您……”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下去吧。”声音清冷,心口上的刺越刺越深,越来越痛。
静汐扶着桌子站起身,摸出那个木人,望着出神。楚墨麟,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非要逼我?
不相见,便可不相恋,偏偏命运弄人。
一个人走出军营,在寒阳城里闲逛,连路有百姓给她行礼致谢,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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