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人,所以,皇上才能够和皇后娘娘相遇,求皇上看在这一点的份上,见见太后娘娘吧!”
“不见,接着拜堂!”宇文昊天一辉衣袖,踢开王福公公,脸上带着嫌恶。
“皇上啊,娘娘她,娘娘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深知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深感自责……”王福公公被踢翻在一旁,却还是爬起来,跪倒在皇上脚下。
“住嘴!你回去回了她,朕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正是因为她生下了朕,朕才绕了她一命。好好守着她的古佛青灯,下一世,千万不要投身于侯门世家,不要爱上像他那样的男人,也不要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一种邀功的手段!为自己而活吧!”说着,说着,最后一句却像是一声感叹,被定住了身子,雪芙还是忍不住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大殿外马车上的太后依稀是可以听见的。她放下手中的帘子,洗尽铅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落寞。
她出身在侯门世家,从小锦衣华食,看似样样不缺,即便如此,却还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姻缘。十六岁,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她就背负着整个竹家的荣辱,进宫做了皇妃。
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起初的时候,皇上对她百般疼宠,三千厚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她习惯了他的温柔,却忘记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坐拥江山美人,后宫佳丽三千。
但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曾经想要用一个孩子来留住一个男人的目光,却注定是留不住的。她逐渐在迷失的爱里醒悟,贪恋权利带来的快感!那种生杀在手的感觉,让她以为可以左右一切,其实到头来,不过自欺欺人!她甚至连自己的心都不曾左右过。
她活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活在阴谋算计里,一切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仿佛不这么保护自己,先下手为强,下一刻,就会下到地狱。皇宫这个地方,她看过太多生命的脆弱,本只有强者,才能存活!她其实和自己的儿子很像!真的很像!
如今,她也真的累了:“走吧!”她命令马车上赶马的奴才,声音已经淡水无痕,心如止水!
孩子啊,希望你也能早日看开,或许你已经看开了,却难以抽身,始终当局者迷。幸福吧,这是为娘对你最好的祝福!
十五 劫囚
滴水檐下挂着大红的宫灯,灯火通明,一路延伸至新房。暖阁内,灯花时而在红烛芯上爆开,明明灭灭,投射在雕花的窗棂上,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地燃着。皇宫大喜,新房内却过于得安静。
重重帷幕下的龙床上,铺洒一床的红枣、花生、莲子……各色吉果已经撤了下去,大红的床单上,横躺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宇文昊天,双颊通红,絮絮叨叨地说着梦话,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紊乱的心绪和梦境。
今天的一切,今夜的一切都乱了,他头一次酩酊大醉。蹒跚着靠两个太监搀扶着才进了新房,醉眼迷离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的口中只是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她的名字:“雪芙、雪芙……”一声声说得含糊,如小孩子咿咿呀呀学语,却句句荡在她的心头,拨弄她颤微微的心尖。他一头栽倒在龙榻上,昏睡了过去。
床沿上,坐着同样一身大红霞披的雪芙,她的双手支撑在宇文昊天的身体两侧,附身看着他。桌案上的大红喜烛燃着,低下滚烫地烛泪。烛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连宇文昊天的脸都掩盖在她的影子里。他和她的神色都晦涩难明,难以分辨。
她的身上明明是喜庆的大红,却有一种清冷的味道,精细的云披上,还带着细小的露珠,让她整个人铺面带来一股水汽,如秋夜的寒。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久到他掩住刀锋般锐利的眼下,那卷长的睫毛都历历可数。
桌上摆放着龙凤呈祥模样的杯子,里面是他和她新婚夜共饮的合卺酒,杯子里的酒水,一如幽泉,隐约透出米酒的清香。雪芙直起身子,退到桌子边,一手各拿了一杯酒。
杯子里的酒平静无痕,似乎已经准备了良久,久得它的颜色都带了一丝寒冷。酒水四溅,冰冷的触感,像是冻伤了她纤长如玉的指尖,微微轻颤抖。突然,一个倾斜,似乎不堪杯子的重量,全部泼洒在地,如夜里的寒霜,合着清冷的月色,倾覆了一地。
她终是下不去手的!她的双臂簌簌地抖,如狂风暴雨下的幼苗,毫无招架之力。她没有办法亲手杀死他,就像他不能放着流桑陌离不管一样。他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血脉同宗的亲人,亲情对她而言,亦是难以割舍的存在。他和他都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宇文昊天被搀扶着来到新房的时候,已经醉得神志不清,趁着这个时间,她出了一趟新房。以她如今的地位,在宇文昊天心目中的份量,指示几个奴才做事也不难。于是,她命令新房外伺候奴才叫了大将军谢舸过来,并假借宇文昊天的名义,让谢舸带着她去了一趟天牢。
谢舸表面虽然有疑心,却又无可奈何,只是召集了一堆皇宫带刀侍卫,左右护卫着。一来,皇后如果有什么异举,他也好尽早地提防。二来,万一有刺客或者突发的状况,也可以随身护卫皇后的安全。
地牢里的光线昏暗,回声却很大。雪芙的一身大红嫁衣未换,绝色出尘的丽颜,让照明的火把都暗淡了几分。牢房里的囚犯惊讶地合不拢嘴巴,拖着沉重的镣铐爬到铁阑珊前,纷纷跪地求饶。早就耳闻皇帝大婚,这位恐怕就是新娘娘吧?
“娘娘救我……娘娘饶命……”跪地哀求磕头的声音不断。雪芙的脚步才踏近,前面牢房里的囚犯就应声下跪。
如此这般,雪芙的脚步停驻在最里面的一个牢房里。旁边求饶的声音还在继续,却丝毫不影响雪芙对面这间牢房里的人。这间牢房里的犯人异常的安静,安静得像是在小憩。
流桑陌离虽然沦为了阶下囚,双手双脚都负着镣铐,身上与生俱来的尊贵却好像没有折损一分。高台上的愣神和慌乱已经不复存在,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初的平静与幽深。
他的身上仍旧穿着白天的那一身黑衣,神情冷静的卧在一堆干草间:“我知道你会想办法来的,我的雪芙!”他的眼中有一团火,灼灼逼人!
他和她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照例说,她的母亲也是他恨之入骨的人之一。没有那些诱惑他父皇的女人,他的母后也不会郁郁而终。所以,接到父皇命令去迎回她这个妹妹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亲手设计一场意外,但是,所有的想法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变了。
那时候,他想,她要是不是她的妹妹该多好,是的!他竟然对着自己的亲妹妹有了窥伺的心!这种龌蹉的想法一直伴随了他七年,也让他在流桑未灭国之前都未曾成婚。
可是!国破后,他为了复国娶了西夏国的公主,而她竟然嫁给了亲手举兵灭了流桑国的凶手!
握紧的拳头“咯吱咯吱”作响,流桑陌离一头站了起来,双手扶着大牢里的铁栅栏,铁器轰鸣:“流桑雪芙,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姓吗?还记得你身体里流着怎么样的血吗?是什么让你甘愿出卖自己,委身在他的身边!父皇他会死不瞑目的!”
流桑陌离知道,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对自己和她身份的气愤。今日的大婚现场,她一身的喜服几乎灼伤了他的双眼!他到这一刻才醒悟,她是永远不会为他披嫁衣的!
“因为我爱他!”她说得异常大声却全无情绪。伴随着这句话出口,铁栅栏被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流桑雪芙忘记是谁将你从雪山里就出来的么?”这一刻,流桑陌离失控了!
“你们先出去!”雪芙蓉挥退身边的奴才。侍卫们打眼看着大将军谢舸,征询着他的意见。
“怎么?还需要本宫回去向陛下请旨,才能命令你们?”这一刻,她的眼中,她的口气中只有冷意,如天山雪女峰上凌寒待放的雪莲,高不可攀。
谢舸来回在雪芙和流桑陌离身上扫视了几眼,一挥手道:“退下吧!”自己却未有一分动弹,“娘娘,天牢乃是重地,娘娘是皇上的心头血,我百葛国的国母,万一有个闪失,下官即便被灭了九族恐怕都难消皇上的心头之恨,所谓……微臣不能走!”
“你……”
正在僵持着,天牢外却突然有了异动,似乎有一队黑衣人闯进了天牢重地来劫持囚犯。本着多年的直觉,谢舸料定这对人马肯定和大牢里的流桑陌离有关。
“娘娘!微臣护送你回去!”谢舸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强势,一分刻不容缓,“立刻派人手包围大牢,千万不能让流桑陌离被救走,还有派人护送娘娘回朝阳殿,派重兵保护娘娘和皇上!”虽然地牢和皇宫相隔较远,急于救人的他们肯定不会想到行刺皇上,但是,情况瞬息万变,世事难料,就好比他此时不能尽快的调集皇宫里的士兵一样!
宽大的衣摆拂过地牢的铁阑珊,雪芙的手上触到一包什么,飞快的收拢进大红的衣袖间,余光看见流桑陌离飞快的用口型对了一句:“皇妹!”
在谢舸的护送下,雪芙很快出了大牢,在闪身登上对面的一处台阶,即将跨上马车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火红泼辣的身影。
同样是一身大红,穿在她的身上,却多了一分鲜活,她挥舞着长鞭,在黑衣人的保护下突围。此人恐怕就是流桑陌离的妻子,西夏国的公主吧?如此明目大胆地私闯他人的国家,来地牢劫人,说她莽撞的同时,也不禁让人赞叹她的勇气。对于她自己的身份,她竟然这样毫无遮掩!
这样的女子飒爽大胆,敢爱敢恨,突然让雪芙的心里多了一份赞叹和羡慕!
黑衣人大概几百人的样子。手法狠辣利落,一路突围。不知那西夏公主撒了什么东西,上前的士兵瞬间倒了一大片。
雪芙亲眼看见流桑陌离被黑衣人救了出来,利落的剑法,身后,百葛国的士兵已经黯然倒下。
“娘娘!此地危险!”谢舸的青筋已经暴起,已经想要冒犯打晕雪芙,把人带走。
“走吧,送本宫回宫……”雪芙暗中握紧了展袖下的一小包东西,流桑陌离的话在耳边挥之不去,“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姓氏吗?你还记得你国破的家乡,你逝去的亲人吗?你还记得当年是在雪山上救了你出来吗?……”
回到房中的时候,宇文昊天还没有醒。宫里的异动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大概他们也只是想要救流桑陌离出去,并不想要过多地逗留,所以,顺利地救出了人,宫里的警戒也就松散了。
雪芙摩挲着包裹着药粉的纸包,不用想也知道,流桑陌离给他的东西,一定是剧毒,见血封口!桌案上,恰巧摆放了两杯酒,大红的桌布下,一切都是成双成对的。
她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纸包,门突然被推开了,突兀得让神色凝重,思绪纷扰的她一颤,手中的粉末细细撒在桌布上,像是一层磨砂。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乳白色锦服,外披一件绣着修竹的丝绢长衫,整个人温尔儒雅,如一块温热的琉璃。这个人,就应该是百葛国文明的琉璃公子。
他少年成名,据说学富五车,知识学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朝的宰相,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处,但宫中秘讳传言,说他是宇文昊天的娈童,从小带在身边,绝不离身,一身的本事,更是宇文昊天手把手亲自教的。
两年前,他外出游历,所以才不在皇宫,只是为何,此时他竟然会出现在她的洞房里?少年风尘仆仆,来不及收住惊讶、欢喜、期盼……望着她手中的酒杯,突然沉下了脸色,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
他,是谁?
十六 琉璃公子
眼前这个被称为琉璃公子的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是她七年前在雪山遇见宇文昊天时,与他当年一般的年纪。不知为何,他的眉眼竟然让雪芙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雪芙想到了上次她将计就计,让宇文昊天和大家误以为她中了太后阴谋的那次,她一连昏厥了几天,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他在她床畔说话,他说,他为她准备了两个惊喜,若不是她生病,就能够立刻看见了。他——琉璃公子,就是宇文昊天为了她准备的惊喜之一吗?她还以为他为了她准备了如何稀罕的奇珍异宝作为大婚的礼物,却从未想过,他所谓的惊喜竟然是个人。
那么,他又是何人?
可以想象,他在百葛国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如果只是普通的重臣、宠臣,进皇帝内室的时候,必然需要奴才通报回禀,征询帝王的意见才决定接见不接见?如果硬闯必然被门卫里三重外三重的护卫奴才拦住了。他竟然堂而皇之、毫不避讳地进了帝后新婚的内室?看门外的动静,似乎被未遭到过阻拦。这样的待遇,是要如何的荣宠才可以做到?
雪芙注视了少年良久,他青竹般的秀眉紧蹙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下药的手,他眼中不符合年龄的惋痛让她惊诧,温度正在她身上流失,她看见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圣女……”
雪芙握着纸包的手一颤,黄纸从修长的指尖脱落,倾斜着飘进酒杯,细细的药沫被酒浸湿,连黄纸也被溶进了酒水里,寸寸消融。
七年来,她身在流桑国的皇宫深处,刚刚得救时,身体并不好,一直病着,所见的人有限,后来就习惯成自然地很少外出,如若见过这么出色的少年,必然会记得,并且印象深刻,但是,她却记忆模糊……
他叫她圣女,七年了,她再也不曾听见有人这么叫过她,他们都叫她文昌公主。看他的年纪,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看着他的眉眼,是他,错不了!
这一刻,她突然感谢老天,骤降的体温,微微回暖,胸口的心跳更加的快了,雪芙的语气了有了起伏与激动:“小林晗……”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那个士兵的那一脚,那么年幼的他,他甚至以为他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是奶娘的孩子,当年那个小林晗,他还活着!这一刻,雪芙的心难以控制地雀跃。
“圣女,你为什么要在合卺酒里面下毒,为什么要害死宇文哥哥,为什么要陷害太后?你不喜欢宇文哥哥和我了吗?”靠近雪芙,十一岁的林晗已经到了雪芙肩膀的高度,他仰头,目光灼灼地仰首注视着雪芙的眼睛,希望她给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答案。
连不在百葛国的林晗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都知道了她设计太后的事情,宇文昊天他会不知道吗?那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拆穿她?是将她作为掰倒竹家的一步旗子,还是无言中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
也对,从小在皇宫阴谋算计里长大的他,能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料不准的?
“圣女,宇文哥哥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从小就在天山长大,天山常年积雪,万里冰封,是世人所知的极寒之地,在那里长大的我们,又如何不明白,温差太大是会对身体造成不适的,更何况,圣女教里就有冷香。我又如何不知?因为冷香就是从雪山上的极阴植物里提取的。”
雪芙阖上眼脸,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太后带人来凤宁宫的时候,她是醒的,她早早就起了。她本想要与太后独木阳关、毫无相干的,但是,为什么她差人送来珐琅炉的时候,她却已经决定了将计就计。
是太后会阻碍她什么?还是因为她是他口中那个不配做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