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王国其他地区拥有资产的人们根本就看不上自己去培养工人这种慢吞吞的发展道路,海得赛的有产阶级却是红着眼找地方把钱往教育体系里赛,传扬出去真不知得打破多少人的世界观。
额头发胀的菲妮克丝用力揉着眉心,心底的怒火也在沸腾:“……并不是说二哥的想法完全错误,我听莉莉丝夫人提过,在拿下奥兰多后咱们的两位王有把教育工程规模扩大的意向……但并不说咱们的两位王能容忍教育人才私人化!容许学生卖身给工厂主当包身工!更别提他居然把人民代表的名额拿去贩卖、充当启动资金!我的天!他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这事儿被那臭小子捂着呢,但怎么可能捂得住?”维斯特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冲妹妹说道,“我也不方便跟其他人商量,只能来找你。你也知道现在欧内斯领地周边不安稳,我的边防站这块走不开……”
菲妮克丝发泄了几句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可比维斯特想得多,这事儿并不仅仅是二哥的问题,其中必然牵连不小;她回去亲自处理这事儿或许能表示格纳家的态度、把自己和大哥摘出来;但问题在于……要怎么处理才能符合她对自己的外在包装、不让自己的政治道路被染上污点?她的野心可不是一城之主,在她的有生之年,她还希望自己能攀爬上更高的位置;而这,也才符合去世的父亲对她的期望。
“我是不能回去的,大哥,我必须要避嫌……你也最好不要去参与,这事儿跟军部没有关系,如果你贸然地闯回去,反倒会给人‘军方的哥哥给自己从政的弟弟撑腰’的误解。”菲妮克丝斟酌着词句,先以最重最恶劣的后果打消维斯特想回去处置二哥的念头;而后很快下定了决心,对自己的大哥说道,“相信我,大哥,无论是试图掩上盖子还是抢在事情暴露之前给二哥找替罪羊,都会让这件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咱们的西格·弗兰迪王不好糊弄、前检察长之威仍在。”
维斯特觉得心里一跳,有些紧张地看着兄妹三人中最有才能的妹妹,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确生气二弟的行为,但他本心来说其实还是想要保住弟弟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来找菲妮克丝——
菲妮克丝明白维斯特深藏眼底的乞求,但她不能心软——比起格纳家三个子弟都受牵连,两害相权,她的选择不言而喻:“我会背负起举报者的责任……和罪孽,大哥。这不关你的事,而是我身为海得赛执政官之一的职责所在。这件事情会直接递交到监察部检察长玛丽小姐处理,犯错误的人没人能逃脱处罚。”
“菲妮克丝……”虽然猜到妹妹的决意,维斯特的声音仍旧难以抑制地发抖,眉头拧在了一起……那是他们的兄弟啊!一起长大的、血脉密不可分的家人啊!
菲妮克丝心中一阵刺痛,但她仍旧直视了大哥的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大哥。二哥当时在商业自由联盟其实干得不错,但我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们让他达成了从政的心愿,这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我们都知道二哥的性格,他本心没有恶意,但太容易被人说服、被人影响……我明白的,他这一次必然是受到那些商业伙伴们的蛊惑,认为这件事符合城堡推行教育的政策,才不管不顾地去这样干……但就从起步来说,他就犯错了!大哥,我们不可能保得住他!”
维斯特痛苦地将视线下移,长期的军营生活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似乎瞬间就萎靡了下来;把话说出口的菲妮克丝也忍不住地愧疚,长叹一声后以苦涩的嗓音低低地说道:“我们都了解城堡的政策,这次的事儿不会让二哥受到什么过度严厉的惩罚……最多也就是政治生命中断罢了,对二哥来说,这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二哥并不适合从政,即使是他的家人、血亲,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维斯特心情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目光落到她明明刚过三十却已冒出花白的发间、与同龄人相比因过度疲惫而稍嫌憔悴的容貌、在农场奋斗时弄得娇嫩不再的双手,嘴唇哆嗦了半天,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兄妹三人……已经不是父亲的羽翼下在小镇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孩童了。
艾尔索普镇一名镇级官员的下台没有在海得赛国内引起多大的反响,领土和人口都已达到王国标准的海得赛,每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即使已经有了严苛细致、并时时完善的法律、法规,但人心是难以衡量的、不知满足的、没有尽头的;都知道知足长乐,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灰溜溜地从前线被赶回后方参加代表大会的席尔,离开营区前看见安娜的弟弟麦克正在大门口站岗执勤,忍不住绕到他背后踢了他屁股一脚——枉我跟安娜交情那么好,那家伙还是坚定地站在雷恩那边欺负他,简直没有人情味!
就带了俩警卫员乘内燃机动车上路的席尔,三天的功夫才从奥兰多前线回到了多利山脉东面的新城。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奥兰多那颠簸不平的山路上的,进了欧内斯领地有了平坦的水泥大路,他的速度就快多了。
进城后的席尔忧郁得不想去国会大楼报道,索性让警卫员把车停到一边,无事一身轻地去街上转转;目标嘛,自然是最为热闹的东城商业区——不讲究以阶级层次划分居住区的海得赛城市是以人民出行、日常生活方便为主来考虑城市规划的,在别的地方应该是贵族区的东城区,在海得赛就是大街小巷的商贩成堆出现、商家贩卖的商品从高大上炼金产物、冒险产品到民生用品针线纽扣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来往的行人亦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席尔这张脸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别管有没有实权,表面上他可是海得赛人民共和国唯一的大将军;这一路走来,很是有认出他的人热切地跟他打招呼、各族的年轻女士冲他吹口哨抛媚眼、大大小小的孩子满脸仰慕地对他行注目礼。
刚过一个路口,迎面就遇上了老熟人猫女凯瑟琳;在城堡出资扶持下聚拢大量猎人成立了个国家邮政部的凯瑟琳正跟几个兽人族的猎人一块儿出门,看见他后先是一愣,没明白应该在前线坐镇的大将军怎么出现在后方城里;想到对方的处境和吉祥物地位后凯瑟琳顿时脸色诡异,想笑又不好笑得太过分,脸色憋得青紫地冲他招手:“日安,席尔先生,您下吊的眼睛今天看起来也跟没睡醒一样呢。”
“……”以懒散、没精神闻名的大将军对这样的问候一点儿也不高兴,但又懒得生气;看看凯瑟琳身边那一溜儿兽族猎人,席尔微微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凯瑟琳小姐,你的伙伴们又增多了啊。”
“恩,我最近刚有组建个马戏团的念头来着。”凯瑟琳笑嘻嘻地开起自己的玩笑,海得赛对于异族开明包容,不被挑剔体味、形态的兽人族们也就乐意于用兽化形态在城里出没;进酒馆看到熊、狮子、花豹坐成一桌大饮麦酒,街边有蟒蛇和水牛卖工艺品什么的,对于海得赛现有的十几座城市来说是最常见的风景。现在凯瑟琳身后的几个同伴就有熊形态、兔子形态、犬形态和鸟形态的,初次来的旅行者要是看见了他们,非得把凯瑟琳当成马戏团的人不可。
“……以自己兽人族的身份就肆无忌惮地开种族歧视的玩笑可不好……”席尔下吊的眼角更下吊了。
“西格大人说过,经常把种族歧视挂在嘴上的人其实自己就是个种族歧视份子哦~”凯瑟琳笑嘻嘻地偏头,刚来海得赛那会儿猫女别提有多讨厌人类、多么冷艳冰山了;但是吧,跟光哥打了十几年的交道,想继续高冷是不太可能地……
“……你就饶了我吧……”席尔投降了。
凯瑟琳调戏完了大将军才一本满足地离开,在海得赛,“容易被女士欺负”这个鬼知道是哪来的名单里面,席尔的名字可是仅仅排在光哥下面地……
两位警卫员别提对席尔多同情了,其实外面的人都不了解这位吉祥物的性格——他是有脾气的,就是懒得生气而已;懒散的他被迫背负起责任时,也是因为懒得去反对、抗议,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去做事儿……
席尔继续向前走,他难得回来一趟,不去美食街悠闲地转一圈实在不甘心;结果没走多远,旁边拉面店里就有个家伙端着碗跳了出来:“哦噢——!这不是席尔先生吗?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啊!”
“……”席尔一脸蛋疼地看着这个一边说话一边喷面汤的家伙,无语地抹掉被喷到脸上的口水后退了一步,冲这个热情的问候者点点头,“日安,马特。”
马特·约翰,当初接替逃走的胖子男爵接管建筑公司的约翰子爵家的子弟。因这哥们的存在,约翰家成了海得赛保留下来繁衍至今的少数贵族人家之一。
恩……作为“容易被女士欺负”名单上的第三人,马特·约翰在强势的秘书小姐们的监视督促下,工作意外地勤奋努力,还夺得了第一届劳动模范的名额;后来更是顺利地从商入政,还成了欧内斯领地某座城市的市长。
作为贵族子弟来说发展程度足以让人跌破眼镜的马特·约翰,在两年前成功地追求到了黛西女士,缔结连理,如今也已有了子嗣;只是这家伙的性格吧……好说都三十多了,硬是跟成熟稳重没拉上关系,真不知道黛西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听说奥兰多那边正在最后激战,席尔先生,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马特·约翰不负跳脱之名,开口直戳席尔要害。
“……”席尔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再看看对方被面汤沾了大半的熊脸,考虑到懒得去洗手于是按捺住了,“有点儿事……你不是在欧内斯吗?”
“我在那边干了五年市长啦,回来交接下准备去奥兰多开拓新城了。”马特·约翰眨巴下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自己的成果被人“摘桃子”的自觉——好吧,海得赛也不存在这一说法,官员都是直接派遣的,驻扎当地的军队也是轮换制度,谁想培养本地私人势力都是白搭。
同样作为海因农场出来的“老人”,马特是一点儿也没拿席尔当外人看;呼噜噜几口吃完最后的面条,把碗还给眼巴巴地追出来的小伙计,马特用袖子擦下嘴,自来熟地就跟席尔并肩走上了,“我回来了才知道啥代表大会又要开了,这次炼金房来的代表还是安德鲁先生。早知道他也在,我就直接去巴蒂城那边找黛西了……那老家伙又把食堂给占了,说是实验什么新品种调味料,弄得今天早上整个国会大楼所有人都没吃上热的。”
“……”眼角抽搐的席尔忍不住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早期他被压上看管安德鲁的工作时就知道那家伙是多招人烦了,现在知道安德鲁也在新城里,席尔忍不住后悔当时没有坚决地拒绝回来……
第207章 这世界的人们(下)()
这世界的人们(下)
席尔与马特·并肩漫步,因代表大会临近,新城里的熟面孔挺多;在食堂下辖对外开放的咖啡厅,他们再次遇到了老熟人——戴维斯先生。
城堡严格限制了酒精饮品发展,其它品种的饮品得以焕发旺盛生机;这间咖啡厅的生意就挺不错,店门口的小凉亭里一排白色座位全部满座。与阿尔法、安德烈同座一桌不知在商量什么的戴维斯打眼看见席尔,不由分说地招手把他叫过来。
“日安,戴维斯先生,阿尔法先生,安德烈先生。”席尔与马特齐齐行礼,施法者们加入了海得赛的教育体系后以桃李满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收了奇摩尔曼王室弟子的戴维斯之后又从学生中挑选了几人正式收徒,阿尔法与安德烈也有不小的收获。现在大量走出社会的学生们进入各个岗位、部门,对于曾经教导过他们的施法者们尊敬不减,以至于海得赛国内施法者们的声望日益剧增。
“日安,席尔,马特。”回应问候的礼仪是施法者们骨子里的风度,不论问候者的身份与他们是多么不匹配。戴维斯暂停与两位老友之间的话题,目光炯炯地看向席尔,“席尔,你们军部快要拿下奥兰多了,是吗?”
以戴维斯的元老身份,城堡内部的信息他想探知的话想知道多少都行。但这老头儿醉心于新国立研究院的魔法科技研发,近些年来对于政治上的事儿越来越不关心了。
“是的,戴维斯先生。现在奥兰多的残余旧部与欧内斯逃出去的流亡贵族全都汇集在临近因纳徳立领地的几座城市,覆灭指日可待。”席尔难得地端正态度回答,懒散的样子也收敛了一点——因为抢了半神指导者的名头,他对戴维斯这老头子一直心里发憷来着。
戴维斯沉默了一下,眼神似乎穿过席尔飘向远方,口中喃喃地道,“因纳徳立吗……”顿了顿,戴维斯突兀地说道,“那些家伙有没有可能往因纳徳立逃亡?”
“……不会。”席尔说这话时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在大街上;戴维斯看出他的顾虑,挥手画出一道透明的魔法阵,散发出一阵暗淡的、几不可见的荧光将几人座着的桌位笼罩住;有了这层隔音结界,席尔才放心地说道,“社会司下辖对外贸易管理处已经通过丹尼尔先生与因纳徳立领主达成了合作协议,五年内我们收购他们出产的大量地蔓藤与大豆,并给予种植的技术支持,以换取他们宣布拒绝接受流亡贵族。”
“……原来如此。”戴维斯心里一松,但随即又觉得哪儿空落落的;对两位老友和一脸好奇的马特笑了笑,这位海得赛人民共和国的元老之一以轻松的口气说道,“我们的养殖场需要大量豆料、橡胶业需要大量地蔓藤,把因纳徳立发展成原材料生产地确实符合我国的利益。虽然知道这是好事儿,但我却忍不住有些遗憾……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是因纳徳立人。”
戴维斯以怀念的语气随意地提了提那些尘封的往事,听得席尔的两名警卫员和马特都睁大了眼睛;席尔和另两位施法者倒还稳得住,类似的故事,他们听得太多了。
被恶劣的贵族谎言欺骗的平民,最终失去了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所有;在睿智的父亲先见之明下逃离故乡的少年戴维斯,转头过去,只能看见浓烟滚滚、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家乡。曾经这是戴维斯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但现在,他已经不认为那是可以伤害到他的东西了。
席尔默然地听着外表只是普通中年男子、但实际年龄可以做他祖父的施法者将那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但他并不是一个感情激烈的人,所能做出的反应,也不过是在戴维斯话音落下后谨慎地、保守地说道,“西格·弗兰迪王曾说,相邻的国家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友谊。虽然还需一些时间,但人民军的征途不会在奥兰多停下。”
“是的,席尔,大将军阁下。”戴维斯轻笑着说道,在施法者群体中仍算青壮的他,不会等不起这么几年,“光阁下向往海岸,穿过因纳徳立,我们就能看见大海。”
城市另一边,同为食堂下辖产业的某间餐厅里,海得赛餐饮食品业大佬谢米尔望着刚从前厅撤下来的餐盘,脸色很不好看。
从农场时代起就跟随谢米尔女士的卡门大婶一脸纠结地端起一个盘子,神色复杂地说道:“这道糖醋鱼用料都是新鲜的食材,鱼也是咱们农场里养的……三十个铜币一道呢!居然还剩下这么多,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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