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就在土丘面前停下,又发出了异样的吠声。
这地方三人并不陌生,木板上面的刻字三人都还记得清楚。
“红儿之墓。”
这正是可儿心爱的那只鹦鹉红儿的坟墓。
张送目光陡转,盯着那只狗,轻叱道:“没用的东西,就只知道这个鹦鹉坟墓!”
那只狗彷佛也晓得主人在责骂,收住了吠声。
耿亮叹了一口气,道:“这鹦鹉坟墓,我们今天中午不是已经挖开搜查过了的?”
沈胜衣沉吟着突然道:“已经被搜查过的地方,岂非也就是收藏东西的最佳地方?”
张送耿亮不由的齐皆一愕。
沈胜衣接着道:“那一来,我们一定不以为意。”
张送脱口道:“你的意思是……”
沈胜衣道,“再挖开一看!”
张送道:“也好,反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连随将风灯送给沈胜衣,拔出刀,蹲下身子,再将那鹦鹉坟墓挖开。
一落手他的面色便变了!
他记得今天中午将这个鹦鹉坟堆回后,曾经用力将泥土踏实,但现在,这鹦鹉坟墓简直就像给好几十条蚯蚓翻动过似的。
他又是奇怪,又是兴奋,双手更用力,也不用耿亮帮忙,几下子便将那个鹦鹉棺材挖了出来。
捧着那个鹦鹉棺材,他的一双手不知怎的竟颤抖了起来。
耿亮急不及待的忙替张送将盒盖打开。
一股异样的血腥味立时冲入了他的咽喉,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鹦鹉棺材里面的那幅白府绸布之上赫然放着一只手,断手!
那只手,经已干瘪,齐腕而断,是一只右手。
只得四只手指,没有了尼指的右手!
手上鲜血斑驳,部分已变成了铁锈色,血腥味,腐尸味揉合在一起,直迫人咽喉!
张送这才真的变了面色。
他居然没呕吐。
浓胜衣也自变了面色,道:“这就是那只留下血印的鬼手!”
就连他的语声也抖了。
耿亮颤声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沈胜衣没有理会耿亮,道:“就用那白府绸布将这只鬼手包好拿出来,鹦鹉棺材依照原来的样子埋回地上。”
张送点着头,咽喉咯咯的在响,却应不出声音。
尽管他曾经入过六扇门,当过副捕头,见识过不少场面,到底已是十多年之前的旧事,近年来他的胆子已没有当年那么大,何况像这样恐怖的事情,在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他的—双手颤抖着,好容易才包妥那只断手,取出了鹦鹉棺材。
鹦鹉坟墓这一次却是耿亮堆上,张送连刀都好像握不稳了。
沈胜衣那才吁过口气,道:“我们再追查下去!”
这一次,狗却将三人带入听涛院那座小楼之前!
那只狗并没有停下,直入楼内,拾级直奔上楼上。
沈胜衣三人只有跟着。
入到了寝室,打了几个转,那只狗终于收住了脚步。
三人先后亦各将脚步收住。
地上的血渍已尽干,与昨夜留在地上的血渍仍不难分辨得出来。
沈胜衣的目光跟着鲜血,缓缓的移到了昨夜林天方手穿窗纸的那一扇窗户之前。
停留了一会,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那一扇窗户之上!
穿破的窗纸并未糊上。
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理会这种小事。
窗户仍在内关上,沈胜衣缓步走过去,拔开了窗栓,将窗户打开。
窗户外是楼外的走廊,走廊的下面是院子的另一边,并不怎洋宽阔。
院子再过又是一道围墙,墙外又是一片竹林。
沈胜衣盯着那一片竹林,双眉紧锁,突然陷入沉思之巾。
耿亮张送左右来到了沈胜衣身旁,沈胜衣竟似并禾觉察。
他们两个不由地顺着沈胜衣的目光望去。
他们实在瞧不出什么。
张送忍不住呼道:“沈兄!”
沈胜衣毫无反应。
张送提高了嗓子,再一声呼道:“沈兄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终于偏过头来,道:“我只不过在想着些事情。”
张送道:“什么事情?”
沈胜衣没有作声,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风灯,一纵身,连人带灯,突然射向对窗的那片竹林!
黑暗中看来,那真似一颗流星。
流星闪逝,这一颗流星却是例外。
风灯毕竟是风灯,并没有因飘动而熄灭,随着沈胜衣身形的变换,飞舞在竹林之上,简直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风吸下了云霄,在那里滚动。
张送、耿亮盯着那飞舞着的灯光,灯光中的人影,不禁目定口呆。
两人好容易吁出一口气。
张送惊叹道:“盛名下果无虚士,单就这一份轻功,已够瞧的了。”
耿亮点头道:“我看他一定有所发现。”
张送道:“只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耿亮道:“这要等他回来才知道,我自问没有这种本领追随他在竹林上面跳跃。”
张送道:“我更就没有了。”
耿亮道:“那我们只有在这里等。”
沈胜衣也并没有要他们久侯。
灯光人影很快又合成流星一样,飕的飞射回房中。
这一番举动,沈胜衣显然耗出不少气力,他的面色已微见发青,气息也变得有些急速。
张送耿亮左右忙迎上。
沈胜衣风灯往张送手中一塞,找了张椅子坐下。
耿亮急问道:“方才你在干什么?”
沈胜衣没有说话,只一声叹息。
耿亮更着急,问道:“你一定有所发现的了……”
沈胜衣挥手打断了耿亮的说话,叹息道:“我的确有所发现。”
耿亮在听着,张送也侧起了耳朵。
沈胜衣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这件事的复杂,远在我意料之外,我虽然有所发现,却未能解决所有的疑问,但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总可以有一个水落石出的了。”
耿亮追问道:“你到底发现了……”
沈胜衣截口道:“还有疑问事情就不能确定,在未能确定之前,我实在不便多说.其次,这种事我也不想一再出口,有关人等集中在一起,一次说清楚的好。”
耿亮道:“我们尽可以将有关人等全都叫来。”
沈胜衣摇头道:“单就林天智已成问题,他现在尚在昏迷当中。”
耿亮道:“这件事莫非与他有关。”
沈胜衣没有回答,道:“不过多待一天,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耿亮无可奈何的一再叹息。
沈胜衣转向张送,道:“明天中午在百家集中口可能又有人伤亡!” ’
张送听了又是一惊,颤声道:“那又是什么缘故?”
沈胜衣道:“十二连环坞的银鹏与我相约明天中午在集中决斗!”
张送怔住在那里。
沈胜衣接着道:“这件事我看你还是不要管。”
张送苦笑道:“莫说我管不了,即使有这本领,我也不会管,一来这是江湖中人的事情,二来十二连环坞是什么组织,银鹏是什么东西,我也有耳闻,巴不得你将他们除去!”
沈胜衣道:“不过你,还有耿镖头,都得要齐到,那只狗,也记得带来。”
“哦?”张送奇怪的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道:“那之后我们最少有两件事去做。”
张送正想问那两件事,沈胜衣已站起来,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应该回去休息的了。”
他举步缓缓踱了开去。
耿亮、张送怔怔地目送沈胜衣。
夜更深,明天已不远。
在他们来说,这已经够远的了。
雪早已溶尽,阳光又普照。
今天当然比昨天更温暖。
风仍急,刮起了漫天灰沙。
未到中午,已近中午。
长街上竟没有行人,只因为张送已将消息传开。
百家集的确很太平,生长在这个环境之下的人通常都会很怕事,绝不想惹祸上身。
何况十二连环坞本来就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
对于十二连环坞这个名字,他们早有认识。
长街两测的人家无不门窗紧闭。
张送看在眼内不禁苦笑。
一声儿啼才响起,马上被掩住。
长街更寂静。
耿亮实在难堪这种静寂,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张送就走在他的身旁,应声道:“我不过告诉他们,名震江湖的沈大侠今天中午将与十二连环坞的银鹏在集口决斗,为免无谓损伤,尽可能不要走近那里。”
耿亮道:“他们现在却连门窗都关上,难道完全没有好奇心,明知中午集口有一场不寻常的决斗,也不去开一下眼界?
张送道:“据我所知,这地方十九都不是练武的人家,甚至就只有林家,与我张某人例外。”
耿亮恍然道:“所以他们对于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到兴趣。”
张送道:“这也是一个原因。”
耿亮道:“难道还有第二个原因?”
张送颔首道:“他们大都听说过十二连环坞的厉害。”
耿亮道:“十二连环坞的人,敢情来过这里。”
张送轻叹道:“这里倒没有,只到过附近一个村庄,据讲因为有人冒犯了他们,到他们离开之后,那个村庄就变成了一个废墟。”
耿亮不由亦一声轻叹,道:“怪不得他们害怕,十二连环坞的手段也未免太过残酷!”
张送忽问道,“你看这一次,银鹏是否就一如所说,只是一个人到来?”
耿亮道:“起码这边就不是,这边还有我这个老家伙!”
在他的眼中,连随就好像燃起了火焰。
张送并不知道那许多,却从耿亮的眼中看到了他对十二连环坞的憎恨,试探着问道:“你好像很讨厌十二连环坞?”
耿亮恨恨道:“一个人只要还有人性,都不会喜欢他们!”
张送击掌道:“我也是这样说,这一次,来的要不是银鹏一人,又不守江湖规矩的话,我这把刀也凑上一份!”
耿亮一怔,倏的一拍张送的肩头,大笑道:“好,好汉子,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不觉缓了下来。离开沈胜衣也就更远了。
沈胜衣的脚步始终如一,披着风沙,走在张送耿亮的前面。
他的神态与平时并无不同。
这种事情在他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
长街的尽头,就是决战的地方。
一路上看不到其他人,这地方仿佛已变成鬼域,这条路就像是一条死路。
他的心中虽然不免有些落寞的感觉,却毫不恐惧,更绝不紧张。
他并非自负必胜,却有必胜的信心!
一个人有坚决的自信心。他成功的机会,远非那些毫无自信心的人可以比喻。
信心所以往往就是命运的主宰。
银鹏对自己也似乎满怀信心。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石墩上,神色很平静。
在他面前的地上,插着一支剑!
护手是一个双翼齐展的银鹏,那正是他本来的佩剑,剑身已经换过!
三尺青锋日光下夺人眼神。护手的银鹏闪闪生光,正似要冲天飞去!
百家集的集口是老大的一块晒谷场,现在却只有风沙的吹飞。
不远的那边,一匹马正在徘徊。
那是银鹏的坐骑。
若大的晒毂场,只有这一人,这一马!
银鹏果然是单人匹马赴约!
风更急。
沈胜衣急风中步出了长街!
相距最少有五丈。
沈胜衣缓步再走前三丈,收住了脚步。
耿亮张送也就在这下长街走出。
张送还想再走前,耿亮旁边忽将他拉住,道:“我们就这里停下。”
张送眼望着那边,道:“一对一,果真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耿亮道:“所以我们不能再上前。”
张送半眯起眼睛,仔细地望了一眼,道:“那就是银鹏?”
耿亮道:“不错就是他。”
张送道:“看样子他好像陶有成竹。”
耿亮闷哼道:“这个人本来就心高气傲,自以为无敌于天下。”
张送道:“你看他有几分胜算?”
耿亮欲言又止。
那边银鹏已由石墩上站起身!
手并未握住剑柄,银鹏的眼中却似已有剑气射出。
他的目光剑一样闪亮,剑一样凌厉!
只可惜这只是目光,沈胜衣无动于衷。
银鹏狠狠地盯着沈胜衣,道:“你终于来了!”
沈胜衣缓缓应道:“要你久候了。”
银鹏道:“我刚到不久,也正好借此休息一下。”
沈胜衣道:“现在才午时。”
银鹏冷声说道:“我并没有说你来得不是时候。”
沈胜衣仰天望了一眼,道:“天气还算好,就是风大了一些。”
银鹏冷笑道:“这也有影响?”
沈胜衣道:“还不成问题。”
“那还等什么?”银鹏忽一声轻叱:“拔剑!”
沈胜衣摇头,道:“我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银鹏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胜衣道:“这与我无关。”
银鹏道:“那只是我的事了?”
沈胜衣道:“除了你之外,还关系好几个人!”
“你这个人也实在太多管闲事。”银鹏冷笑着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沈胜衣说道:“有一个鬼箫方玄,你可认识?”
银鹏一愕,大笑道:“见过一面,只是一面!”
沈胜衣道:“据讲不久前你约了他在落魂壑决斗。”
银鹏点头道:“是有这件事。”
“结果怎样?”
银鹏傲笑道:“他败在我的剑下!”
“那之后他又如何?”
“败在我剑下的人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你杀了他?”
“可以这样说!”
“用剑?”
“不错我用剑将他击下落魂壑!”
“当时他已经死亡?”
“没有,只是给我震碎了内腑!”
“你怎么知道?”
“从他吐出来的血就可以肯定!”
“你看池是否还有活命的可能?”
银鹏的面上露出了残忍已极的笑容,道:“我看就没有了,落魂壑深不可测,好好的一个人掉下去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沈胜衣淡应道:“也许他吉人天相,侥幸渡过这危难。”
银鹏冷笑道:“即使他真的有这种运气,还是非死不可!”
沈胜衣道:“说不定落魂壑的下面长着好些灵芝仙草……”
银鹏冷嘲道:“说不定那些灵芝仙草非独可以起死回生,还可以让他平添一甲子,甚至一百年一千年的功力,用不到几天,他就变成了人间的散仙!”
沈胜衣闭上嘴巴。
银鹏还有说话,道:“说不定下面只是有一个隐居的武林高手,将他救下来,用什么神奇的方法将毕生的功力注入他体内,让他变成了天下的第一高手!”
沈胜衣仍不作声,他知道银鹏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银鹏接着果然道:“好像这些骗骗小孩子的说话不成你也相信?”
沈胜衣这才开口,淡应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银鹏冷笑道:“我也只知道自己那一剑的威力,只知道内腑碎裂,那怕天下第一名医亦束手无策。”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银鹏忽问道:“你是方玄的朋友?”
沈胜衣摇头。
银鹏奇怪地问道:“然则,你问那些目的何在?”
沈胜衣道:“只想清楚那一战的结果。”
银鹏道:“这结果与你何干?”
沈胜衣道:“的确不干我的事,却与我插手过问的一个事颇有关系。”
银鹏道:“什么事?”
沈胜衣道:“那件事与你不无瓜葛!”
银鹏道:“干脆给我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