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循着小道,登上九里山,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一个身穿青纱夹衫的汉子跟了上来。
这人已不是方才那个穿青布长衫的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又换了一个人!”
他故意极目遐眺,一面回头笑道:“河水萦带,群山纠纷,不见浩浩乎无垠的平沙,这古战场在那里呢?”
他把那古战场文改了几个字,就只见河水萦带,群山纠纷,而不像古战场了。荆一凤笑道:“大哥又在掉文了。”
程明山一手摸着下巴,说道:“我们登九里山,就是看古战场来的,如今看到的只是山河映带,桑田村落而已!”
那青衫汉子闻言笑道:“二位兄台,大概是初来徐州,这九里山还是汉刘邦和楚霸王争锋之地,去今已有千年以上,古人所谓十年沧海,十年桑田,十年之间,尚且有沧海桑田之变,何况在千百年之后,徐州中原重镇,人口日增,二位今日登临,再要找古战场,自然看不到了。”
程明山心中暗暗一怔,忖道:“此人肚中倒还有些学问,看来他不像是双环镖局的人,莫非是九里堡的人?”
一面闻声转过身去,拱拱手道:“兄台说得极是,在下兄弟游学经此,久慕九里山是楚汉争锋之地,故而想来看看古战场的。”
他打量着那人,皮肤白皙,年在四旬左右,除了眼光有些深沉之外,恰似一个文士,接着含笑道:“兄台大概是本地人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他们站立之地,正当山顶南首,山麓间广厦覆盖,雄峙徐州的九里堡,历历在目,堡中虽然不时有人走动,但却平静如恒,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那青衫汉子呵呵一笑道:“在下徐莼客,并非徐州人,只是久客徐州罢了。”
他目光一掠荆一凤,说道:“二位大概是贤昆仲了,不知如何称呼?”
“原来是徐兄。”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姓成,成功的成,草字一明,他是舍弟一飞。”
“幸会,幸会。”
徐莼客一笑道:“贤昆仲一派斯文,真是珠联壁合,何家大小之山。”
程明山谦虚的道:“徐兄过奖。”
两人从山川景物,谈到诗文时艺,真像是文人雅士,无意相值,倒也颇为投契。
荆一凤也偶而从旁插上几句,但她生性比较好动,在两人站着说话之时,故意装作浏览景色,游目四顾,实则暗暗注意九里堡是否有人出入,和堡中是否有何动静?
后来索性一个人在山石上坐下来,静静的领略山川风光,还伸手摘了一枝野草,在石上轻轻拂着。
时光渐渐溜走,不觉已是群鸟归林,夕阳街山的黄昏时分!
她居高临下,看了一回,九里堡依然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这就站起身,朝程明山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程明山含笑道:“兄弟游兴已经尽了么?”
“九里山已经来过了。”
荆一凤随手把那支青草往石山间一扔,说道:“晚上我们还要逛黄河底去呢!”
程明山故意笑道:“黄河底只是三教九流杂居之地,有什么好玩的?”
荆一凤道:“没有去过,瞧瞧热闹也好。”
徐莼客含笑道:“令弟说得不错,二位初来徐州,黄河底虽是三教九流杂处,但到一个地方,也可以看看一个地方的风俗。”
三人这就相偕下山,程明山故意一指九里堡,说道:“这一大片屋宇,大概就是九里堡了,在下听说九里堡主,大家都称他菩萨,是一位有名的老英雄,可惜在下兄弟一介书生,无缘拜识!”
徐莼客道:“菩萨为人和蔼,乐善好施,只是最近听说患了头风,不见外客,不然,他也颇喜接交文士。”
三人行至山麓,徐莼客拱拱手道:“今日得遇贤昆仲,真是幸事,蜗居就在前面不远,二位有暇,欢迎光临。”
这不过是客套话。
程明山连忙抱拳道:“在下兄弟有空一定去拜望徐兄。”
徐莼客道:“兄弟那就少陪了。”
大家拱手作别,他就飘然往西而去。
程明山目送他身形去远,就低低的道:“兄弟,这人是不是九里堡的?”
荆一凤道:“我从未见过他,只怕不是。”
接着披披嘴道:“他说住在不远,从这里去,只有几家山家,那有这样的文人?”
程明山道:“你看他是文士么?”
“有些像!”
荆一凤道:“只是他说住在不远,这句话就露了马脚了。”
程明山道:“他确实读过书,对时艺(时艺即考试的八股文)也很熟悉,但他明明不是文士。”
荆一凤偏头问道:“大哥怎么看出来了?”
程明山道:“我们早就防到有人注意,所以走路时故意下步极重,他却没注意这一点,这一路下山,脚下极轻,这不就是说他有一身武功么?”
荆一凤道:“这么说,他可能是双环镖局的人了。”
程明山含笑道:“他们先前怀疑我们,现在大概不会再怀疑了。”
荆一凤笑道:“看来假扮读书相公也不容易呢,如果大哥不懂时艺,给他这一交谈,不是就有了破绽了么?所以咯,大哥是文武全才。”
“兄弟也夸奖我起来了。”
程明山笑道:“那是我小时候,家塾里的老夫子逼着我念的,朝廷以时艺取士,不知扼杀了多少读书人,一生就在揣摩着破题文,老死牖下!”
荆一凤道:“但那也是想做官的一条捷径呀,只要考试连捷,就可以荣宗耀祖,升官发财。”
程明山道:“古人会说,不当良相,当为良医,我觉得还要加上两句。”
荆一凤问道:“加上那两句呢?”
程明山道:“不为良医,当为良侠。”
荆一凤道:“有些人不是认为侠以武犯禁么?”
程明山大笑道:“那是腐儒之论,行侠尚义,劝忠劝孝,为天地伸正义,为社会诛强霸,有些人却把侠字看作了市井小人,好勇斗狠之徒,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哥说得是。”
荆一凤朝他嫣然一笑道:“以后我叫你成大侠好啦!”
程明山也笑道:“那你就是成二侠了。”
晚上,黄河底可比白天还要热闹!
那是除了酒馆、茶楼、灯火通明之外,所有摊上,也都点起了灯,远远望去,真有莴家灯火迎黄昏的景色,徐州城里,几条最热闹的大街上,都比它要逊色得多了。
尤其晚上这个时候,人们都有空了,谁不出来逛逛夜市,所以看去就人头拥挤,到处都是人了。
程明山、荆一凤找到横街上的鸿运楼,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餐,然后手拉手随着人群,略为转了一圈,就转到了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摊位前面。
张老实堆着笑道:“二位相公,要卖梨膏糖?”
荆一凤故意走近了些,伸手挑着一块块的糖,问道:“老丈,这怎么买呢?”
张老实陪笑道:“大块的,一共有四小块,是两文钱。”
程明山却以“传音入密”问道:“老前辈,荆前辈可曾来过吗?”
荆一凤挑着里面嵌松子的,核桃的,还有玫瑰夹心的和椒盐的各种两大块。
张老实一面用纸包着,一面也以“传音入密”答道:“老朽从早到晚,都在这里,他还没来过,老朽也正在奇怪,说好了黄昏前到老朽这里来的,也许他有事了,要迟点才会来。”
程明山攒攒眉道:“荆前辈会不会出事呢?”
张老实道:“这个你们只管放心,荆老弟是个细心谨慎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差错,你们落了店没有?”
程明山道:“还没有。”
张老实道:“你们只管先去落店,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到小老儿这里来,就可知道荆老弟的消息了。”
两人以“传音入密”交谈,到此为止,荆一凤也付了钱,就相偕离开了摊子。
路上,程明山就以“传音入密”把和张老实说的话,告诉了荆一凤。
荆一凤焦急的道:“爹会不会出事呢?”
程明山笑道:“不会的,张老前辈都深信爹不会出事,难道你还信不过爹么?”
“嗯!”荆一凤抬头道:“大哥,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
程明山道:“回城去,找一家客店落脚。”
两人回到城里,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招商老店,刚走到门口!
就见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陪笑道:“二位公子爷要落店?”
程明山道:“有没有清静的上房了?”
“有,有!”
伙计连声应有,抬着手道:“二位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说完,立即领着两人往里走去。
上了楼,店伙推开一间房门,点上了灯,说道:“这间上房,最宽敞了,二位公子爷住,最舒适也没有了。”
房间果然相当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但床却只有一张,是双人大床,被褥白净,是最好的房间,那是没错!
荆一凤全身一阵臊热,问道:“我们再要一间,还有没有?”
那店伙道:“上房只有这一间了,二位公子是弟兄咯,这间房就可以住两个人。”
荆一凤心头又羞又急,说道:“这……”
程明山轻轻碰了她一下,说道:“那就这一间吧!”
店伙应了声“是”,放下烛台,回身退出。
荆一凤望了他一眼,嗔道:“那怎么成?”
程明山含笑道:“兄弟,你没听见只有一间上房了么,就将就些吧!”
荆一凤羞涩的道:“这怎么成?你也……不想想……”
她说到这里,店伙送来一壶香茗,又匆匆退出。
程明山低声道:“我的好兄弟,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也睡过一张床,这有什么……”
她几乎羞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是生龙活跳的人,当然不行了。
店伙又进来了,他端来了一盆脸水,陪笑道:“公子爷请洗把脸,小的再替你们去换。”
程明山道:“不用了,你去忙吧?”
店伙笑道:“小的就在堂口上,二位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叫小的一声就好。”
说完,回身退出,就回身带上了房门。
程明山朝她走上一步,低笑道:“好兄弟,你不用急……”
荆一凤心头跳得好猛,随后退下了一步,羞急的道:“你……要做什么……”
程明山道:“兄弟怎么连大哥也信不过了?”
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荆一凤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得脱,娇躯止不住起了一阵轻颤,颤声道:“你……”
程明山轻轻一拉,把她一把揽入怀里,轻声道:“我只要这样就好。”
一颗头低了下去,一下就吻住了她的樱唇。
她只轻“唔”了一声,一个人就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忽然别过头,低低的道:“大哥,你可不能乱来。”
程明山轻轻的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只要这样就好了。”
他又去吻她的樱唇。
荆一凤道:“你说了要算数。”
“这个自然!”
程明山凑着她耳朵,悄声道:“还有,要等我们新婚之夜……”
“你坏,我不来啦!”
荆一凤羞涩的说了一句话,嘴唇就被他炽热的嘴唇给堵住了。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贴紧了的身躯才渐渐分开。
程明山朝她微微一笑道:“兄弟,我们可以睡了。”
荆一凤腼腆的道:“这是君子协定!”
程明山轻笑道:“你先上去,睡下来再说。”
荆一凤道:“你呢?”
程明山一掌拍熄灯火,拉着她的手,往床沿上坐。
荆一凤一个娇躯又跌入了他的怀里,她羞颤的道:“不要,大哥,你不可以……”
“谁说我要了?”
程明山凑着她耳朵,悄声道:“你只管躺下来,我们还有事呢!”
他拥着她一齐躺下。荆一凤听他说“我们还有事呢”这句话,心头更急,忍不住道:“你……还要……什么……”
程明山紧紧搂着她娇躯,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还待挣扎!
程明山凑着她的耳朵,低低的道:“你怎么忘了我们好好休息一回,还要上双环镖局去呢!”
荆一凤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放下了心,低声道:“你坏,你怎不早说,害我好怕!”
程明山轻声道:“好妹子,你现在可以不怕了。”
他又吻住她的樱唇,连人也压了上去。
荆一凤也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两人缠绵了一回,他才翻下身,和她并头躺下。
荆一凤娇羞的喘着气道:“今晚我们睡在一起,要是给爹知道了,我还能做人?”
程明山道:“爹知道了也不要紧,他老人家的心里,早就承认我是他半子了。”
荆一凤道:“你不害臊?”
程明山低笑道:“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
荆一凤嗔道:“你厚脸皮,我不理你了。”
程明山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一回了,到了二更时分,我会叫你的。”
荆一凤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还能睡得熟?”
“睡不熟?”
程明山又凑过头去,说道:“那我又来了。”
他伸手往她双峰上按去。荆一凤嗔道:“你不许这样。”
她很快转过身去,但还是让他的手在活动着,她只是卷曲着身子不动。
两个人心里跳得好猛,只是不及于乱。
她任由他的手恣意的在双峰间游移,除了娇躯有轻微的颤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两情相悦,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快,一回工夫,大街上已经传来了两声更锣!
程明山矍然道:“妹子,是时候了!”
荆一凤双颊如火,羞涩的道:“你还记得?”
程明山在她粉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轻笑道:“我的好妹子,我怎么会忘了正事呢?”
两人原是和身躺着,这就一起翻身坐起。
荆一凤含羞道:“程郎,我把身子都给你了,你以后……”
程明山低低的道:“好妹子,你只管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荆一凤披披嘴道:“我知道的,还有一个。”
程明山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和她只是……”
“不用说了。”
荆一凤婉然道:“你,我不知道,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一份情的,不然,那天,她不会暗中跟着你去了,也幸好有她暗中尾随下去,不然还没有人救你,程郎,你应该明白,我和她还是在口头上结了姐妹呢,我并不是醋坛子,只要你对我不负心就好了。”
程明山捧着她脸颊,又长长的接了个吻,才道:“好妹子,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负心。”
“那就好。”
荆一凤满足的一笑,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双双跨下床,略为装束,就悄悄推开后窗,穿窗而出。
第十五章 深沉夜双探“双环”
程明山待她纵出之后,又悄悄椎上窗门,才向她打了个手势,低低的道:“你随我来。”
这时,二更已过,除了较为热闹的一二条大街,尚有灯火,其余的街上,已是一片黝黑。
两人施展轻功,不消一回,就已到了双环镖局的附近。
程明山一下隐入暗陬,待得荆一凤掠到,就悄声道:“妹子,双环镖局有不少高手,你可不能有丝毫大意,我上次来过,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可离得太远。”
荆一凤俏声道:“我知道,你只管在前面走就是了。”
说话之时,从怀中取出那张紫金面具,覆到了脸上。
程明山不再说话,双足一点,轻轻跃上了附近的民房,接连几个起落,就掠近双环镖局的屋面,再一长身,凌空飞起,像夜鸟一般,一下就投入了暗处。
荆一凤自也不肯落后,跟着长身纵起,接连几个起落,街尾追了下去。
双环镖局几进屋宇,此时差不多灯火全熄了,一片黑黝黝的,生似全已进入了睡乡;但程明山目光何等锐利?他在飞越过围墙,落到屋上的一瞬之间,目光一扫,就已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十数辆镖车,全停放在大天井中。
第二、在镖车中,和四周阴暗的转角上,都有闪闪发光的眼睛,在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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