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果子的鸟都没有。
黄毛丢给马洛师兄照看着,战场上刀枪无眼,捅到兽袋。这只如亲人一样相依为命的鸟就只能香消玉损了。
“这样啊,为什么没有地方住?女军士们都有专门的营帐。六个人住一间,又宽敞又漂亮,听说还熏香的。”
熏你老娘的夜香!钟珍头都是疼的,解释起来太麻烦。她简直一句话都不想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一口血又涌出来。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摆了摆。闭口不言。
见钟师妹吐血,丁建成顿时一拍脑袋。刚才一直惊喜再次与师妹相逢,一个劲的问东问西,师妹受伤这么重,有什么话往后再慢慢聊就是了。他感觉有一肚子的话要讲,这么多年可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我背你去我住的营帐好了,与三个师兄同住,地方还算宽敞。你瞧,我是六品武将,不用和大家挤大营。”丁建成指着身上的木牌说道。
他拉起钟珍身子,便将她背到身上,大步大步地往外走,根本就没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丁建成边走边胡思乱想,师妹身子真轻,比起上次背几个师弟从战场上下来,轻了一倍不止。身子还软软地,仔细闻闻,血腥味重了些,却也似乎嗅到那么一丝幽香。
他在这边心猿意马,走得无比惬意,钟珍却是被颠得极其难受。
伤势刚好了一点,又给他颠坏了。医护们都是用担架将人放平了才挪动伤员,就算是跑来跑去,脚下却是稳稳当当,手臂纹丝不动。
可丁建成哪里懂这个,因为心里高兴,一蹦三跳的。
钟珍有口难言,张嘴想要他将自己送回护理大营,胸腹一阵扯动,一口血顿时又涌了出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丁建成正跑得愉快,突然脖子感觉到一股热流,血腥味冲鼻而来。他大叫不好,没想到钟师妹受伤这么重,压根都不知道是自己给折腾的。
将钟珍放到地上,见她已经昏迷过去,胸前有一大片刚吐出来的血,心中惊骇不已。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打仗完毕的军士,个个精疲力尽,彼此搀扶着战得脱力的同伴。
丁建成随便扯住一个军士便问道:“你有疗伤丹没有。”
那人哭得鼻涕长流,伤心欲绝,身上还背着一个打仗死去的好友,回嘴便道:“你有死里复生丹先给我几粒。”
丁建成充满歉意,“啊。兄弟对不住打扰了,你继续哭吧!”
他无法可想,这些人便是有疗伤丹,也是那些低级的。这次总算学乖了,不敢将钟珍放到背上,用双臂托起,顾不得心猿意马,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帐篷而去。
钟珍悠悠转醒,却见四个脑袋八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距离自己的脸估摸着也就一尺来远,顿时心中一惊。
发现其中一人真是丁建成,心中略微一安。
乍然醒来,脑子不清醒,还以为被什么人给掳走了。当初被猥琐汉子扯衣服的事情,时不时地出现在恶梦中,因此心有余悸。
“看大戏吗,没见过人受伤?”她没好气的说道。
“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姑娘到军中,修为与丁师弟一样,很厉害啊!”其中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扁脸男子讲道。
丁建成不由得洋洋得意,好似夸他似的,“杨师兄,她便是我从前跟你们女弟子,叫做钟珍的。你们都不相信,还说我骗人,现在看到了真人了吧!当初我遇到她的时候,才炼魄二层,如今都与我一样,炼魄七层了。钟师妹为人又和气又善良,最好了。”
那位杨师兄顿时愕然,看了看柳眉倒竖的钟珍,一脸的凶样,怎么也没发现她和气又善良。刚吃了大家的疗伤丹,马上就翻脸不认人。
反正小丁子成天唠叨个不停,说的话都不能当真。这小子少见多怪,见到个女修者就昏头。(。)
第一六零章 好人给祸害了()
“咦,说起来钟师妹这些年倒是不见长大,这是什么缘故?”丁建成也算是后知后觉,到这会儿才发现。
每次遇见曾经相识之人,都会提起这事。哪壶不开提哪壶,钟珍心中很不痛快,“修炼出了岔子,过些年修为再高个两阶就没事了。”
丁建成很关心地问道:“不会有事吧?我听说很多人炼功的法门不对,女的炼得跟个男人似的,还长出胡子来。要是钟师妹长胡子就不好看了。凡俗那边的姑娘们,十四五岁都嫁人了。钟师妹如今瞧着也差不多十四五岁,虽然看着年纪有点小,却是好看得很,不打紧不打紧的。”
钟珍听了前面一半,什么会长出胡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过峰回路转,丁建成紧接下来又夸她长得好看,心里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四人都是华阳派来军中历练的弟子,以丁建成的修为最高,年龄却是最小。大家都认识多年,也不管什么修为高的是师兄,都是按照年龄来称呼。扁扁脸的杨师兄是炼魄五层,还有两人分别是也是五层与六层。
都是一同来的,待了三年多了。四人在军中修为算是相当不错了,略有点职位,因此住一间不算小的帐篷。
钟珍占了丁建成的床,不但占了他的床,大家觉得她将丁师弟的人也给占了。
小丁子从前多乖的啊,虽然话多了一点,可是向来烧水的时候都记得给大家都烧上,偶尔还将洗脚水都兑好摆在大伙儿跟前。
如今却是见色忘义,光记得给那个凶巴巴的姑娘打水洗脸。人家不要他帮忙。这小子端着脸盆,拿着毛巾硬凑过去。
最让人不齿的是,小丁子简直太不要脸了,竟然想要给钟师妹洗脚。大姑娘的脚能让人碰吗?虽然大姑娘如今看起来不大,可年龄摆在那里,据说都十**岁了。
钟珍也快给丁建成给烦得发疯了,天天就这么“钟师妹脸色不好。多吃点”。“水要凉了,我给你洗下脚”。说什么脚在热水里泡一泡搓一搓,晚上睡得好伤势恢复得快。
她吃了两粒疗伤的丹药。其中一枚却是有些古怪,效果非常好,但是吃了之后至少三天不能动,据说是治疗五脏内伤的上佳良品。
脑袋倒是可以转动。嘴巴也能说话,脖子以下却跟没填充灵晶的骷髅人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丁建成倒是和往日记得的那样热情,一脸灿烂,钟珍吃人嘴软,也不好意思拿冷脸对人。据说他还是从师兄们那里赊来的丹药。手里的灵晶不够买,以后还得还,也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
“丁师兄。你们华阳派倒是很富有,看你手里的疗伤丹就跟炒豆子似的那么多。”
“这个啊。我手里比别人多一点。师父给了一些。我自己买了一些,有备无患,足足上百粒,不过都用完了。回头等师父派遣人送灵晶来,再去准备一些。你是不知道,打仗太消耗疗伤丹了,往日在云梦山那边驻扎倒还好,到了沼泽这边,马上就不够用了。师父怕我出事,历练归历练,但也不能丢命,你说是不是?”
钟珍对华阳派可半点好感都没有,心想多吃他们一点丹药,不算是占便宜,刘斗魁欠她可不止一点丹药。
“你师父倒是不错,不过我也不认识多少华阳派的人,只晓得几位而已,不知尊师是哪位?”
如果他师父是刘斗魁,钟珍心想就算手脚不能动,用嘴巴啃脖子扭也得扭出这个帐篷。
“我运气不错,当初去了一趟暗墓门,被门派炼魂期的刘长老看上了,哦,就是刘斗魁刘长老。”
刘斗魁当初也是看在丁建成是个修习土行之力的弟子,年岁不大修为尚可,被独自派遣来暗墓门寻宝,竟然毫发无伤。想着要寻杏花老祖的宝藏,有土行弟子必定事半功倍。万一真给丁建成寻到了,直接交给自己,将他杀了灭口,也不打算与众人分享。
因此他出手大方之极,首先就给了两样上品法宝,大把灵晶塞给这个新弟子。
丁建成小小年纪就进了门派,虽然有师兄们作伴,却是少有长辈关怀,顿时生出不少濡慕之情。
他本来就是是个热呼呼自来熟的性子,对刘斗魁也是掏心掏肺,结果两人倒是培养出不少师徒情分来。
一来二去,但凡他有空便去师父那里撒个娇,丹药灵晶不要钱似的拿。
钟珍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不想要什么,偏偏给什么。
好好的一个人,竟然给刘大胡子给祸害了,竟然做了那个王八蛋的徒弟。
她当然没法子真的以嘴巴啃着地上的泥巴,用脖子伸缩着给扭出帐篷,只好默默躺着听丁建成唠叨他与刘大胡子之间的事情。
这世道闲得没事做,总是时不时给人开个玩笑,好好的县令老爷变成修行者,认识个把热心好客的好朋友,竟然是仇人的弟子。
丁建成虽然不怎么着调,总是自说自话,强行给钟珍拿主意,却真是个很好的人。
满腹的怒火突然变成无奈。
听丁健成说了半天,钟珍突然问道:“你师父既然也来矿地,怎么没到前线打仗?”
“他如今不再军中的编制里,只管带队巡视守矿。”
“上次你与你师父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多久,两个多月的事,拿了不少丹药。师父似乎不大痛快,说那边出了点事,有个小贼坏了大事逃了,还没法子寻那小贼的晦气。”
刘胡子那个王八蛋果然没事,钟珍心中怒极,脸上却笑了笑说道,“丁师兄,你可知道你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想想。当时就惦记着还有一个师弟重伤,一心拿丹药没怎么听师父训话。好像师父给人诬陷是宁国奸细,不过幸好风行殿下明察秋毫,很快就查清楚了。只是诬陷师父的小贼有两分来头,竟然连我们华阳派都拿他无可奈何。”
钟珍点点头,好一个明察秋毫的风行殿下,果然如她所料,这水浑得很。(。)
第一六一章()
这些日子钟珍那档子事,也不想知道常含香她们怎么了。知道得越多就越麻烦,就好象陷在沼泽地里爬不出来似的。
她总觉得,各人的事,各人想法子解决。以后她们是进大牢也好,或者想办法攀上大靠山之类的,只能凭自己本事。
这世道实在让人看不懂,大家也都是自身难保,且行且看。
此刻得知丁建成是刘斗魁的徒弟,钟珍却再也忍不住去打听一下后续,听完又恨自己干嘛那么好奇,反而闹得心绪极其不佳。
她又问了几句,见再也榨不出什么汁水来,便推说累了要睡觉。
闭着眼睛,却了无睡意。
那个什么殿下到底与刘斗魁他们一伙,还是背后也有人施加压力,这点无从得知。不过显然刘样开门收弟子,一切都是原来的老样子。
至于朱老爷,定然也有来头,不然没法子让刘大胡子不来寻晦气。
天剑门的弟子恐怕也只是身份之一,他应该还有些其他更加显赫的身份。
就凭朱老爷掏灵晶的阔气样,也不可能只是个普通门派弟子。瞧丁建成拜了刘斗魁这个在华阳派极其风光的师父,也没法子随随便便拿出几千灵晶。
当年在云芝县,大家传言他是当朝宰相朱家的嫡系子孙。说不定是真的,这个身份应该有点份量吧?皇子皇孙,还有当朝官员这些人,谁的权力大小,钟珍一概不知,心想自己竟然卷入这种大人物的事里了。
这应该算是站了队伍。站到朱老爷那一拨里了。
她略微有些惶恐,总觉得身后有个巨大的怪兽,张着大嘴慢慢朝着自己而来,然后将她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个怪兽从前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她钟珍这么个小人物,只是恰逢其会,不小心竟然站在怪兽的牙齿边了。
身子能动了。钟珍马上推说男女有别。火烧屁股似的跑了,丁建成在背后追着喊,她也丝毫不搭理。
刘大胡子是大王八蛋。你就是个小王八蛋。拜谁为师都好,为啥拜刘斗魁为师。
跑了一阵她又觉得不妥当,丁建成嘴巴这么大,回头说不定要与刘斗魁说些什么。顿时又赶紧往回跑。见他一脸沮丧坐在帐篷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师兄,我实话同你说好了。所谓诬陷你师父那个小贼,就是区区在下你这个钟师妹。至于是否是诬陷,我只能告诉你。这事牵扯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宁国的紫霞宫。还有一些皇家子弟,好几个大门派的首脑人物。”
丁建成见钟珍回来。本来还一脸欢喜,猛听到这些话,顿时懵了。
免得他以后总是老来纠缠,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向刘斗魁透露自己的行踪。钟珍继续往他头上砸重锤,大义凛然地讲道:“如今我只想在军中为蒙国效力,将一条微不足道的命卖给我蒙国万万百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样都不想管。你若是想替你师父找我报仇,只管来杀了我吧!”
丁建成见钟师妹似乎是喘不过气来,猛地咳嗽了一阵,微微曲着身子以手按住胸口,好似疼得很厉害。他不由得心急,“钟师妹。我怎么会杀了你。不行你得说清楚。你身子不要紧吧,要不再回去我那营帐里躺躺,我去给你倒些热水喝。”
钟珍继续咳嗽,伸手在眼睛上擦了擦,弄出些眼泪来继续说道:“我们是没法子做朋友了。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师兄你好,什么都不要问了,甚至不要回去向你师父打听。知道的事情太多,难免容易被杀人灭口。倘若你要为你师父出气,我们找个地方打一架,输了我任凭你处置,带去给你师父杀了。如果我赢了,你可不能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你师父得知。”
丁建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会变成这样。师父虽然为人霸道了一些,但是对门下弟子极好,每次去见他,都会很豪阔地给灵晶丹药。
但是杀了钟师妹,这从何说起。
见钟珍脸上还挂着眼泪,说话间还夹杂着咳嗽,似乎又要吐血。别说叫他去杀人,就是拿根手指去捅她一下都不可能。
她一个姑娘家混在军营中本来就不容易,还受伤如此之重,也没有人管,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吐血。如今伤势还未完全恢复,难怪她能行走了便跑得如此之快,显然是不想自己被牵扯到这些事情之中。
看着钟珍的背影慢慢消失,丁建成不知道为何,心中抽痛不已。
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在地底遇见钟师妹,便觉得她十分可喜,便将她当作自家门派的那些小师妹们,起心照看一二。在地底三个月几乎是朝夕相处,钟师妹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每天都是笑嘻嘻地,丁建成虽然不怎么记得到底每天都做了什么,对钟师妹说了什么话,他发誓这辈子没那么高兴过。
回到门派后,他盼了许久也没盼到她来华阳派,心里失望得很人,全女子门派规矩大,除了长老们谁也进不去。
少年心事来得又快又突然,却不见得去得一样快。惦记了一两年,他渐渐也就将此事放到脑后。只是偶尔听师兄们热情洋溢地聊起那些男女之事,恍恍惚惚地,总会想起在地下与钟师妹相处几个月,内心惆怅。
乍然在军营相逢,丁建成简直欣喜若狂,照顾了她这两日,连打洗脚水都是用跑的。
不料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他呆呆望着天上一朵白云慢慢飘过,心也如那天空一样,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朵带着阴霾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