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看到此女血淋淋的面孔上,那股决绝无回的气势。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背脊上那股寒意再次升腾而起,不对。她的剑不在手上,在其他的地方。
她要击杀之处也不是自己的胸口,而是头部识海。
此妖修擅长的是元神攻击,元悟猛然醒悟,一步踏出去,便后退二十丈远,反而拉开了距离。他不再等待对方冲到跟前,立即挥出手里的长剑。
天崩地裂的一剑。十几丈高的剑影,漫天的凌厉剑意将整个天空掩盖,这是化神期的气势。任何元婴修士在这样的气势之下,连灵气都无法发出,只能束手待毙。
正如当初胡飞策面对慕青松,一剑未发已经落败,他被剑意气势所压,灵气限在体内。剑芒只能吐出剑外几尺。
然而钟珍并未受到气势的打压,她的气势几乎不弱于元悟。
这拼命的最后的一击仍旧落空了。她手里的剑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魔气催动的大量法宝,直奔元悟的识海。
元悟再次后退避开了,这个老鼠胆子的老东西竟然如此警觉。钟珍不解之极,她几乎想怒吼哭喊。往日无往不利的杀敌方式,到了此人手里却不管用。每次几乎要揍效,魔气催动的法宝几乎就要挨着他的头了,此人却总是在最后的关头逃开了。
钟珍痛苦不堪,她深深懂得了一个从前就知道的事实,修仙之人并不喜欢近身打斗,因为会出现太多的意外。有人自爆金丹,有人自爆元婴,同归于尽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倘若要稳稳制胜,都是站在远处,慢慢将对方给耗死。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迎面而来的是元悟的惊天一剑。如果她冲上去挡住这一剑,肯定是必死无疑。
别人或许无法可想,人剑合一,只能勇往直前,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迎头撞上,粉身碎骨。不过她是个假妖修,长着一对运用得已经极其熟练的翅膀。
只需要收回一只翅膀,以另外那只翅膀迎风鼓动,就能立刻换个方向。
钟珍的打算要和元悟老祖拼个你死我活,乃是字面上的意思是:你死,我活。
却不是同归于尽。
还没有到同归于尽的时候。
如此盲目冲上去,只有一个可能:我死了,你继续逍遥下去。
她立刻掉转了身子,什么人剑合一,还是留给你们剑修去玩吧。来的时候气势汹涌,去的时候如丧家之犬,钟珍快速丢出两座大山,又催动无数个防御法宝,再次被元悟轰到十来里外。
这次的伤更重,全身已经没有一片骨头是好的。
法衣早成了一条条的碎片,皮肉翻卷得如案板上的猪肉。
亏得元悟一直是远攻,不然她连一下都挨不住。一共挨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艰难。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是她能承受的最后一击了。
此刻连一只手指都动不了,翅膀中的软骨彻底断得一干二净,灵气耗尽,连踏空术都使不出来,整个人从空中朝着地面上坠落。
各种死法都想过了,却没想过会活活摔死,还以为能有最后一丝力气,至少拼个同归于尽吧!
真是亏大了。
钟珍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
这次她并未昏迷,强烈之极的疼痛也无法让她昏死过去。苦中作乐,她隐隐觉得有点得意,七阶比六阶似乎强大很多,竟然能与化神期修士硬扛了三招。
几次差点将他给阴死。
这老东西实在命大。
身子急坠云端,除了耳边风的呼啸之声,竟然有一种万籁俱寂的宁静之感。
仿佛是黑夜来临,云芝县的百姓们都吹熄了油灯,打算盖上被子睡觉。
阿婆会唱哄小孩睡觉的歌曲,却是唱得很少,钟珍此时早已不记得了,那是很小很小的事了。
她仿佛记得与林芷绮的吟唱很相似,与隔壁胖大婶那种,“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呀睡呀睡到大,一天一个样,娶了媳妇孝敬娘”之类的,完全不同。
阿婆的歌曲。。。。。。钟珍扯动着几乎不能动的脸,微微笑着,在这最后一刻,脑中猛然闪现出零星的一句半句。
。。。。。。
他们说我是海洋,他们说,在我的幽深之中有无穷尽的宝藏。
如果我是那海洋,
我的孩子,
你便是那浪花上的舞蹈,波浪中的乐曲,是海中的最珍稀的珍宝。
。。。。。。(。)
第五零八章 无法攀登的山()
钟珍忽然明白了,她的名字或许最初是钟真,钟贞,无论瑶娘当初用的是哪个字,旧日西城那边的老邻居只知读音。
这个“珍”却是阿婆给她取的。
平凡的一个字,却蕴含了无限的爱意。
正如慕容九斤,卢八斤和邱八里一样,有着父母对他们的爱护和期望。
虽然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英雄,却并未成为一个太糟糕的人吧!
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腹腔中的鲜血不断大口大口涌出,沾满了衣襟。钟珍不太想这么不停地呕血,却无力合上嘴唇,只能由着鲜血汹涌离开身体,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尽似的。
啊,好像有些冷。
慧言和尚给的红色珠串一直戴着,钟珍有点后悔,先前却怕损坏了放进了储物环中。不然那串珠子那么温暖,即使是死了,定然也不会感觉到寒冷。
眼下却是没力气拿出来了。
却不知他醒了没有,这么多年,也该醒了吧。他脑子会不会坏了,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钟珍的脑子一刻不停地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
朱子陵为何要骗我吃天香鸳鸯丹,他。。。。。。他是怕我一走便再也不回去,不再搭理他了么?这人的心思真难猜。
独孤破城,你要是能从镜子中出来,却寻不到我啦,嗯,对不住,先走一步,你可别介意。
最终她还是没摔死。甚至已经在这短短一瞬间在脑中说了许多遗言,钟珍忽然发现头发被人猛力抓在手里。
元悟老祖抓着钟珍已经断裂得没有多少的头发,一双手如鹰爪用力极大。不但拉掉了一大撮头发,几乎将她的头皮给扯了下来。
身体上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剧烈疼痛,已入骨髓,也不在乎这么一星半点。她垂着眼皮,默默等待着时机,忽然发觉不远处竟然飞来一个人。因为无法抬起头,钟珍只瞧见青色长衫的下摆。脚上是一双很朴素的黑色旧靴子。
这身打扮她很熟悉,这些年在苍穹剑宗见过很多次了。是半师之恩的慕青松。大抵是此人名字中有个青字,便一向穿着青衫,钟珍心想。
慕青松吗,他是来收尸的吧!
“老祖。。。。。。”
“你来做什么。救人吗?哈哈,我想杀的人,天下谁救得了。要不是看在你最门派的身份特殊,你三番五次冒犯我,活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元悟原本的嗓音粗砺,此刻却显得冰冷而尖利,带着点疯癫的肆意。
她竟然还没死!慕青松见钟珍直挺挺地坠落云端,以为她已经死了,心中有一股难言的痛苦与解脱。此刻听闻她竟然还活着。不由得生出最后一丝希望来。
可是,眼前的元悟却与门派那个充满威压而自控的人完全不同,此人已经被阴气侵蚀。竟然半疯癫了。
再逗留下去,说不定下一刻他就要冲着自己挥剑。
元悟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慕青松自觉此时并无战胜此人的可能,或许有一天能将他打败,但是那是将来的事了。
元悟这座显得巍峨的山或许有跨越的一天,他心中还有另外一座无法攀登的山。
是选择人性中的道义。还是作为一个门派弟子的责任,去服从这个门派的一切规则。这座心里山更加绵长。将他的痛苦拉得很长很长。
仿佛是明白慕青松心中所想,元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狂笑着说道:“你们心剑派系的人,就是事多。没有实力就不要妄图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我等着你追上来,但是却不信你有那一天。你们的道心是错误的,剑是不祥之物,前端尖利,两侧有双刃,天生主杀。剑修之道,是无情杀道,你们迟早全部死在那该死的迂腐心道上。”
他说罢又是仰头大笑,尖利而刺耳的笑声,仿佛如恶魔在凄厉地在哭泣,刺得人耳朵生疼。
元悟瞧不起这些心剑之人。
人人都说,杀人太多便会有心魔,可是心魔这个东西,与他无干。一个人的倘若能做到将心爱之人推到魔的口中,活得逍遥自在,哪里还有心魔。
扯着钟珍的头发,元悟朝着远方疾驰而去,斑斓锦袍的衣服下摆拉得很长,在风中飞起。如若不是因为先前那番厉声的狂呼,简直有一些仙气缭绕。
飞了一阵,元悟老祖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还很贴心地取出长剑,让钟珍躺在上面。
“你全身的骨头都断了,灵气一丝不剩,还有什么伎俩能使出来吗?将乾坤山河图交出来,我便让你很痛快的死去。如若不然,我会抽出你的元神,点上一盏元神灯,让你受那千刀万剐的痛苦。”
乾坤山河图是一件灵宝,却鸡肋得很,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东西。但是那是他的宝物,必须要拿回来。
这名妖修竟然如此命大,竟然还未死。
等将来再寻一个灵根好的漂亮小女娃娃,再将乾坤山河图赐予她。或许还得寻一粒伤泪珠,让新的孩子佩戴。他喜欢看少女带着忧伤娇嗔,即使是一颗珠子带来的忧伤,也是那般动人心弦。
修仙者的一生,无情无义。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这世上的一切大抵都是从虚假中延续从前丢失的一切。
口气很温柔,元悟老祖仿佛如一个初陷情网的少年,眼前的人是他曾经爱慕的小师姐。
“蝉儿是怎么死的,别告诉我她真的是因为两个灵兽打斗,被无意烧死的。你不是普通的妖修,比长空精明百倍。一番话或许骗得了别人,但是我元悟也不是普通人,见过的狡诈之人多如牛毛。你如何取得她的命魂法宝。我难得好奇一次,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本来就没打算能骗过你,即使大部分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冰清仙子死了,总得有几个陪葬的人,步青萝也好,我也好,你都不会放过。钟珍从看到元悟的第一眼,就从身上的感觉到那股杀意。
她张开口,发出两声“嗬嗬”之声,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原来你已经不能说话了,哦,我似乎伤得你很重,真是对不住了。”元悟老祖的脸上忽然露出温柔的笑意,在一张长期保持威严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你们妖修的命真是很大,这般都没死,能挡住我三招。不过我却不打算给你疗伤让你开口说任何话了。蝉儿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她太老了,老得没有半点少女味道。少女是怎样的?似嗔非嗔,含羞却胆大,为小小的事哀伤,为更小的事而雀跃。”(。)
第五零九章 天要我亡()
元悟老祖想起了很多已经淡忘了的回忆,他明白是因为被阴气侵蚀而引得心神动荡,与往日有些不同。
不过他却很喜欢这种回忆往昔的感觉。
只是没有人能听他说一些过往,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幸好眼前有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那么说给她听也无妨。
秘密当然永远只能说与死人或者是即将要死的人听。
“其实你没变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之前,比柳云蝉更加像我那位小师姐。蝉儿幼时也有一张圆圆的脸,生气的时候嘟着唇,看着很是甜美。你知道更甜美的小师姐是怎么死的吗?她被我推到魔的口中,活活被吸走了元神。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的速遁符尚需多一些时间才能激发。她会明白的,不过不明白也不要紧,因为她早死了。”
钟珍默默地听着,其实她听不到太多,耳朵早被震得出血,这样温柔的语调,声音太小听得不算真切。
元悟老祖继续用他那一把老粗嗓子,以少年的口吻说话,“可惜你是个妖修,可惜你也太老了。七阶的妖修,恐怕比我还要老许多。你够狠,够狡猾,但是你遇到了我,所以你非死不可。。。。。。”
是的,我够狡猾,也够狠,恰好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所以你非死不可。
钟珍在心中重复着元悟的自说自话。含笑看着他那颗鬓发已经散乱的头慢慢垂了下去,连一丝惨叫和声息都没有传出来。
死得如此静悄悄,与天上飘落的一片冰凉的雪花一样。落入凡尘泥土之中。
这位原本威严的老祖,用飞快的速度衰老下去,身子变得干瘪,随着他已经无法驾驭的飞剑,往云层下方坠落而去。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喋喋不休抒发心中的秘密,钟珍终于蓄积了足够的力气。手碰到了悬挂在腰上的珍宝袋。
一共催发了七柄剑,三柄匕首。还有一把钢刺。以魔气慢慢推到元悟老祖的头部,所有的法宝同一时间,刺入他的识海。
为何你要说那么多的话,恶人死之前。总喜欢废话,这仿佛是个天道规则似的。
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他们总喜欢唠叨个不停。
钟珍当然明白为了什么。
因为大部分的恶人,并没有恶到极限,他们不是无知无觉的地魔,心中还有无法忘却的执念。
任何一个有执念的人,都会被阴气所影响。
并且有执念的人,往往会忍不住说很多无聊的话。
尤其是知道对方将死。总会想吐露一下心声,然后顺便将心中最阴暗秘密一并永远长埋地底。
这段话,元悟到底对多少个死人说过了?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女子。也在临终前听过这段话。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女子,也包括那位小师姐在内的姑娘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没有元悟老祖的灵气支撑,那柄巨大的剑开始坠落。钟珍很想聚集一丝灵气,开启储物环取出一枚补充灵气的丹药来。但是她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身体破得完全无法吸收外界任何灵气。
她现在极其盼望慕青松还在不远处等着收尸。
杀死了元悟老祖,还有其他许多苍穹剑宗的弟子在远方。所以她就算不跌死,仍旧很可能很快变成一具尸体。
乾坤镜的法宝之前试图掩人耳目搞人剑合一的戏码,丢失了很多,但是先前杀死元悟的那些全部都收回了,再加上珍宝袋中的那一些,再弄死一堆人足够了。
可是他们应该不会如元悟那般,有很多的废话要讲,恐怕会一窝蜂地将她砍成肉渣子。
想起天玄宗叠秀峰的前任峰主王聪,钟珍苦笑,大概死状与他相差不了多少。
可是连收尸的人都没有,那些人隔得太远了吧。元悟老祖将她带着飞了多远,钟珍并不清楚,受伤太重,她已经对时间和距离没有太多感觉了。
一路朝下跌去,她的手指慢慢探向丹田,还差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丝就能碰到丹田,取出乾坤镜就能进入。
也许是老天听到她在狂呼,猛然之间四周的灵气如同狂风扫落叶似的进入体内。
身体的残破受不住这股强大的灵气,让钟珍有一种被千刀万剐的错觉,极致的痛楚蔓延到每一寸骨肉。但是她有灵气了,乾坤镜被取了出来。
骨肉损伤太大,踏空术却仍旧无法使用,也不能驾驭飞行法宝。为何没有买一个能填充灵石就能飞行的法宝,她顿时后悔之极。往常太依仗翅膀,根本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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