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能保持灵草不会枯萎,身处在修炼室中,魔身就不会受损。
四壁还是寒玉,滋养元神的灵草依然都在,放置在大鸟窝的后方,钟珍竟然一时没瞧见。
可是为何修炼室中多了许多应该有的家私,女子用的绣塌绣墩,梳妆之物等等,就好似这里一直有一名女子在居住,天天拿着团扇半掩着脸轻笑或者蹙眉。
墙壁上挂着一些极好的山水字画,竟然还挂着两管玉箫,玉箫的下方摆着一尾琴。
夜明珠也不像从前那样随便镶嵌在墙上。全部给抠下来了,搁置在几盏宫灯里面,立在一张美人榻的后方。
屋角还有两盆紫色的半开的兰花,散发着阵阵幽幽清香。
这样的摆设,好像已经摆了很多年了,因为字画都有些发黄了。
字画用的不是修仙人用的兽皮纸。兽皮纸虽然光滑不容易坏,用来写字。笔划的深浅粗细都差不多。凡人用草木压制出来的上好画纸。无论是用来写字还是绘画,更能留住笔墨中轻重。
下笔重的时候,让字平白多出一些该有的坚决。轻的时候,有笔锋扫过的牵绊和缠绵。
字画让她感到熟悉,太熟悉了。
钟珍的眼睛晃过既感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的布置,她自己的修炼室。被人彻底用岁月给穿透了,房间里有一种她曾经熟悉的气息。就好象她应该会在这样的一个屋子里养伤。就好像这里是沼泽地的大营帐。
她盯着萧不凡那不属于他的身姿与神态,心中绝望之极,因为对方说的绝对是真的。
四十六年。。。再添上她浪费的十三年零七十八天,钟珍心中慌乱无比。掰着手指乱算,算了半天算不清楚,便急切地脱口问萧不凡。
“四十六年加上十三年零七十八天是多久?”
带着安抚的神情。萧不凡微笑着缓缓回答,“不要心急慢慢来。你还是如从前一般不通晓算术,一共是五十九年零七十八天。”
那就是将近六十年,乾坤镜里已经过去了快六百年!
这样简单的算术她可以很快地算出来,钟珍又是一声尖叫,计划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长时间,竟然被一枚丹药给害惨了。
怎么能睡那么久呢,怎么能呢?
狂叫后,她忽然泪水滚滚而下。
门没有关得很严实,喂鱼的小女修很有礼貌,并未推门进来,敲了敲门问道:“可是钟前辈醒了,敢问需要吩咐我做些什么吗?”
萧不凡替钟珍回答了,声音略微扬起却恰到好处,让听着并不会感到被使唤。“小姿,劳烦你备些绿梗灵米粥,单是素粥便极好。嗯,再添一碟清蒸的青芽紫叶拌菜,记得别搁荤油。”
门外的少女轻快地答道:“知道啦,晚辈这就去要厨房去准备。”
都四五十年没吃东西,猛然吃荤腥,应该没什么好处。但是钟珍并未听到萧不凡在说什么,也并不讶异他为何变得如此有礼而细致。
她心中难过伤痛到极点,仿佛整颗心都空了,被一柄尖刀捅进去瞬间给挖掉。
找养魂木的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那些店铺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各大修仙城拍卖会的单子钟珍早翻遍了,也从未见过有此物。即使弄到了养魂木,都六百年了,除非好友们都能到炼身期,不然已经早就过世。
炼身期的寿元不定,却没有听说谁活过七百岁。
即使尚未过世,要修炼七魄三魂,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什么都来不及了。
“别时晨光初现,竟然是一生一世的永别,我错了。。。”钟珍捂着脸痛哭失声。
萧不凡面上也露出惨然之色,他沉默了许久,递过去一张绣着一朵红色小野花的青色素帕。
他轻柔地讲道:“其实,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钟珍茫然地接过帕子,却没有擦眼泪,转头又盯着萧不凡看了许久,“朱子陵,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点不想看到你。”
修仙之人之人的帕子用来防御,用来当飞行的法宝,却从不用来擦眼泪。这是一张如假包换的凡人男子才会使用的素帕,小小的一朵带着几片叶子的花,绣得很用心。
布料也非常讲究,摸着柔和厚实却带着韧性。
“萧不凡”略带尴尬地轻笑,“倘若你不想看到我,就不会救萧不凡了。”
他不是萧不凡,他是朱子陵。
钟珍愤然将帕子砸到朱子陵的脸上,“你不装模作样会死么,竟然还用这种帕子,就连床铺被褥都这么讲究,还以为你是皇家子孙吗?在这里,凡人国家的皇子,连根草都不如,随时会被修仙者伸两根手指头捏死。”
朱子陵一点都不生气,仍旧非常淡定,随手将帕子接到手中讲道:“你心中难过,有气冲我撒出来便好,憋着易伤身心。”
“一切的努力,都敌不过时间,睡上一觉世上已千年,六百年了,什么都太迟了。。。”钟珍喃喃说道。
原来人最大的敌人是时间,什么都敌不过它的摧残。
她有一种心如死灰之感,仿佛将来再也没有希望,再也依托。一切都变成虚无的飞灰,吹一吹便会飞到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四三二章 别时朝霞初现()
仿佛知晓钟珍的痛楚,朱子陵忽然说道:“我离世之时,他已到炼身期,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钟珍看着朱子陵,即使是萧不凡的面孔和身体,因为两人有几分相似,再也瞧不见萧不凡的影子。
这人是朱子陵,他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说话的语气,钟珍无比熟悉。
他的心思还是这么通透,都不知道从小吃什么长大的。只说了一句话,朱子陵马上就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独孤破城三百年前就是炼身期,那么他还活着。可是活着也终究要死去,几乎所有的炼身期老祖都没有活过七百岁,算算时间。。。
钟珍头又开始昏了,独孤破城如今多少岁了?
朱子陵见钟珍在掰手指头,立刻讲道:“他比我大上三岁,你离开上京那时节,独孤兄六十八岁。据他说,那日乃是五月初三的早上。因此一共是五十九年零两百二十天。。。”
走的那一天是五月初三么?她只记得翻越大雪山之后的日子,到底花了多久才翻过那座高山,她却不记得。
被这一连串的数字弄得心情更加慌乱,钟珍忙打断朱子陵说道:“求你别拖拖拉拉,给我报个最后的数字,他到底多少岁了?”
朱子陵声音变得很小,几乎不闻,“他今年六百六十四岁了,如果身体还算健壮的话,应该还活着。”
即使他的声音很小,钟珍听在耳中仍旧如雷轰一样,眼前似乎一片模糊,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颗心仿若沙漠一样,一片荒凉。
就好象一样比生命还重要的事。千般思量,万般打算,突然发现这件事竟然悄声无息地过去了。
不见了,没了。
颓然坐到一张绣墩上,钟珍觉得自己应该很伤心,应该痛哭流涕,就好象阿婆去世的时候。她哭得撕心裂肺。不知为何。先前得知自己睡了四十六年,还能哭得出来,然而现在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只有无尽的空虚。仿佛失去了一样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她本来打算吃了混元丹之后,修为高一点再去外面闯荡会容易一些。
如今什么都迟了,只剩下三年的时间,即使能找到养魂木。托李怀虚抽一缕神识进入乾坤镜中,独孤破城却没有时间修全三魂七魄。
况且他此刻未必还活着。
抬头看着顶着萧不凡的面孔的朱子陵。垂着眼很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钟珍忽然泛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慕青松他生着一双与独孤破城如此相似的眼睛,他投入过一滴精血,并且应该落入独孤破城的体内。
钟珍努力地回忆着独孤破城的长相。他那一脸胡子似乎从未刮干净过,即使胡子还未彻底长出来,面上总是诸多灰尘污迹。
只有在去火头军营洗完澡。才偶尔露出真正的面孔来。那是一张略显过于精致秀美的脸,偏偏还有一双充满风情的眼睛。与本人的身高体阔并不相称,看着极其怪异。他自己甚至可能都不晓得自己的长相,因为钟珍从未见他照过镜子。
同样的一双眼角斜飞翘起的眼睛,长在慕青松的面上。只是慕青松生得并不秀美,那双眼睛总是略微眯着,不笑也似在微笑,好似春风拂面。
倘若慕青松也如萧不凡这般元神受损多好。
钟珍想到这里,却觉得自己似乎很混帐。这与夺舍有什么分别,朱子陵将萧不凡占了也就罢了,姓萧的本来就是个混蛋。
然而慕青松却绝不该死。
那么独孤破城呢,他难道应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别时朝霞初现。。。
原本空空荡荡的心,突如其来猛然如被利剑穿透一般,有一种迟来的痛。钟珍忍不住轻轻呼痛,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捂着胸口,仿佛要将那股尖锐的疼痛给按下去。
她默默捂着胸口,良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对朱子陵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你来,我真的很高兴。恰好萧不凡脑子坏了,直接让你给占了。”
钟珍没想到朱子陵竟然死得那般的早,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早死。却不知是被人杀了,还是走火入魔。
“萧不凡的元神虽然损伤很重,却没有全部坏死,不然我也活不过来。”朱子陵想起刚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当然还是惊喜远远超过了惊吓。那一丝惊吓很快就变成了无限的喜悦。
无奈奔赴死亡,朱子陵心中有许多的不平也有太多的遗憾。
他拼杀到最后,浑身遍体鳞伤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浑身被血染尽,力气已经用到尽头,然后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被最后一剑刺穿身体要害的时候,生机断绝,他望着遥远的天际,心中没有对杀人者的恨,只想将这一生重新来过,再活一遍,再修行一遭。
没有什么值得人用生命去换取,权势和钱财,任何一样都不行。
仿佛上天听到他的呼唤,原本死了的人,竟然在个陌生的地方,在陌生的身体中复活。
有了一个新的开始,最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新的未来。
缜密的思维,让朱子陵很快便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他住在一个叫做天玄宗的叠秀峰的客院,身边有一位叫做宋晚晴的姑娘贴身照看,还有一名外门弟子,四个杂役弟子,轮流服侍了十几年。
这具身体的原身叫做萧不凡,是一名金丹期的修仙者,因为元神受伤而昏迷不醒多年。
至于他为何会进入这具身体,却是慢慢才打听到的。
天玄宗有一样叫做乾坤镜的宝物,让这些修仙者投入精血,过上几十年,就能收回精血,并且壮大自身元神,强化心境。
只是乾坤镜多年前失踪,遍寻不果。天玄宗不敢声张,一直在暗地里慢慢寻找。那些付出了大量灵石的修士们,如果一一赔偿起来,真是好大一笔钱。
好在精血虽然有些时日并未回归,后来却又开始回来。镜子却仍旧找不回来,此物虽然是个宝物却并不含任何气息,着实不容易寻。只能等着盗取宝物的人会拿出来使用,被暗中寻找此物的弟子察觉。
萧不凡的精血回归,被守着神识牌子的弟子察觉,传音符寻不到萧不凡的下落,辗转之后,终于被交予叠秀峰的峰主俞凌。
俞凌虽然不见得与萧不凡是推心置腹的好友,但是洪天明竟然将他丢到天玄宗,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他亲自将玉牌贴到萧不凡的额头,以秘法将牌子中的精血与元神,植入体内。(。)
第四三三章 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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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陵醒来后,隐隐有少许萧不凡的记忆,都是些组不成故事的零碎片段,但是也足够他籍此推测外面的这个世界了。
活着,比什么都好。
不但活着,还是个修仙者。他是一名金丹修士。
朱子陵即使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关着门泛起笑容,心中的喜悦不能用任何字来形容。
然而此事也有隐患,倘若那名叫做萧不凡的元神觉醒,岂不是会将他给吞噬了。
朱子陵装作元神受损,部分记忆缺失,寻了许多关于元神方面的玉简来读,若无其事地苦苦钻研。
耗费无数心神,最后的一丝隐患也被他彻底消除。
元神之中,分三魂七魄。魄主七情六欲,魂分地魂,人魂,与天魂。这些乾坤镜里的修行者都清楚无比。
所有的修行者同样都清楚,只修一魄一魂,才能最稳妥最快速的升阶。魄太多,以灵力养魄速度会很慢。最重要的是,魄多杂念便会多,走火入魔的几率比旁人要大得多。
魂也是一样,地魂主管过去,人魂主管现在,而最为强大的天魂,是未来之魂。
只修天魂,便不会纠结于过去现在,因而能够心思纯净只求将来。
朱子陵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七八岁上下便得知身世,他比旁人聪慧许多,立志求得高位,因而生出欲魄,乃是对权势的渴望之欲。之后进阶炼魂期所得竟然是人魂。而并非是强大的天魂。
这点让他极其不满。人魂主管现在,当下。这说明他眼光不够高远,心中的志向不够宏伟。
欲魄与人魂,这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组合,朱子陵伤怀却不气馁。依旧孜孜不倦沉迷于攀登高位,掌控天下的心思之中。
被杀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福至心灵。遥望天际。终于明白为何会生出人魂了。身为一个修行者,他朱子陵却为权势迷了眼,哪里还有天魂者的气概。他之所以修出的是人魂。因为他的心思在红尘之中,无法超脱。
他明白得太迟了。
修行者求的不是武力的强大,也不是掌控他人,还是自身心境的攀升。无论前路布满多少荆棘,只求斩荆棘。勇往直前。
这就是他与独孤破城的分别。
朱子陵回忆起独孤破城,那人并无太过高绝的打斗技巧,却有一股必胜的气势,让对战之人生出胆怯之感。决战中往往因为那一丝的胆寒。便会露出破绽,此刻便是敌人丧命之时。
心境始终如一,前方的路在哪里。他独孤破城便在哪里。永不言败,永不放弃!
悠悠一缕残缺的元神。带着朱子陵最后的执念,进入到萧不凡的体内,却并未被萧不凡的元神吞噬掉。
因为此人的元神在沉睡之中,根本不具有吞噬的本能。
朱子陵不明白,为何萧不凡有三魂七魄俱全。
不明白的事,就要彻底弄清楚。
在这个修仙的世界里,魂魄被称之为元神。
每个凡人出生,应当都是三魂七魄齐全,只是相对修士而言会弱小许多。炼气期的元神,死后便消散,只有到了筑基期,才会变得凝实一些。倘若修炼到元婴期,元神被称之为元婴,已经成为一具实体。
朱子陵想到的办法很简单。
倘若要取而代之,将萧不凡主管过去和现在的地魂与人魂抹去,那么他朱子陵就能永远使用这具身体,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萧不凡还剩下少许地魂,人魂也损伤颇巨,但是天魂却无碍。
原本就具备强大的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