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瑜道:“王妃还有什么指示?”
王妃面色一正,道:“我想问黄姑娘几点问题,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冒犯之处,请黄姑娘不要见怪。”
黄瑜道:“民女不敢。”
王妃挥手命随侍身后的婢女退下,才咳了一声道:“黄姑娘是怎样来到此处的?你瞧到了一些什么?”
黄瑜微一迟疑道:“民女偶然瞧到一个夜行之人进入王府,唯恐那人对王府不利,才跟踪进来瞧瞧……”
王妃点点头,双目炯炯,静待下文,黄瑜只好接着将沿途所见一切,全盘说了出来。
王妃冷冷道:“黄姑娘对王府一切,有怎样一种看法?”
黄瑜道:“民女只是有点奇怪而已,王府之事,民女怎敢臆测。”
王妃面色一沉道:“不错,过问王府之事,确是不智之举,姑娘是聪明人,自然不需我多费唇舌了。”
一顿接道:“听说世子对姑娘百般呵护,你们必然有一段不平凡的感情了?”
黄瑜粉颊一红道:“是的,承世子不弃,已与民女兄妹相称。”
王妃一怔道:“只是这样么?”
黄瑜道:“世子对民女恩同再造。只是……民女已罗敷有夫,不得不辜负世子的情意了。”
王妃啊了一声,道:“尊夫是谁?”
黄瑜道:“他姓冷,也是武林中人。”
王妃道:“姓冷?他必然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后人了。”
黄瑜道:“是的,在洛阳一带,他确是名门望族。”
王妃似乎十分关心黄瑜的夫家,迫不及待的道:“洛阳世家,我都有过耳闻,他究竟是谁?”
黄瑜道:“冷家庄的少庄主,冷瑶光。”
王妃面色一变,呼的站了起来,一双充满愤怒、幽怨、迷惘的目光,向黄瑜投来短暂的一瞥,在一声悠悠的叹息之后,她无力的坐了下去,粉颊之上,是一片令人难以理解的奇特表情。
黄瑜讶然道:“怎么啦?王妃,你认识他?”
王妃哦了一声,道:“不。我不认识,只是……听说那冷家公子超凡逸俗,无怪姑娘视一般男人如粪土了。”
黄瑜道:“谢谢王妃的夸奖,民女可以离去了么?”
王妃道:“可以,但我对黄姑娘,还有一点要求。”
黄瑜道:“王妃但请吩咐。”
王妃道:“姑娘对王府所见一切,最好能三缄其口,今后纵然见到世子殷松风,也不可说出本晚所经之事……”
语音一顿,忽然目现泪光的一声长叹道:“人世之间变幻莫测,美满姻缘常遭天妒,只要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人生还有何求……”
黄瑜不明白这位美丽的王妃,何以会说出如此幽怨的言语,局限也许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她在怨恨武威王爷年事过高吧!但她与王妃身份悬殊,纵然有心相劝,也不便宣之于口,只好淡淡道:“王妃的吩咐,民女记下了。”
王妃由梳妆盒上取出一枚圆牌,上刻双龙,栩栩如生。
她将圆牌交给黄瑜道:“这是王府的双龙令,你拿着它总能安全出府,希望你好好珍藏这八双龙令,切不可轻易示人,今后,你们也许还能用用它。”
黄瑜接过双龙令,王妃再要她作男子改扮,待一切妥当,天色已然接近黎明。
一声长叹,王妃握着黄瑜的手道:“走吧!黄姑娘,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这位当朝命妇似乎多愁善感,她对萍水相逢的黄瑜,有着一份亲切而依恋的感情,她语音未落,便哽咽着前转身去。
黄瑜呆了一呆说道:“谢谢王妃,民女告辞了。”
王妃道:“你走吧!记着,走小石小径,出西侧门直赴官道……”
黄瑜走了,离开了她滞留了一月的武威王府,但情感上的负荷,离奇恐怖的遭遇,使她无法忘怀。
她出道以来,纵横江湖,宝刀一挥,任何问题都迎刃而解,似乎天地之间没有什么难以解决之这事。但这座武威王府,却为她带来剪不断的烦恼,使她对人生有了一种新的看法和转变。
她经郑州,过虎牢,直赴偃师。虽然风雪载道仍然晓夜奔走,现在洛阳在望,她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惟一令她担忧的,是一路之上,遇到不少武林人物,她冷眼旁观,发觉那些江湖豪客。几乎全部冲着冷家庄而来,他们为了天残绝学,将冷家庄当做逐鹿的场所。
按她往日的性格,她早已宝刀挥舞,染上了少血腥了,现在她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一切待见到冷瑶光再作区处。
在偃师歇息一晚,翌晨她撇开洛阳,沿伊水奔向龙门街,这是一条到达冷家庄的捷径。
晌午时分,她到达了柏树庄,此地距离冷家庄不过二十来里,她打了一个尖,就立即匆匆上道。
走出未及一里,一阵震耳的蹄声,忽由身后响了起来。
她神色微微一怔,仍然不急不徐的向前走着。
来骑十分快捷,眨眼擦身而过,冲出约莫一丈,马头一圈,竟然拦住黄瑜的去路。
他们是一十五名骑,前七后八,将黄瑜向中间一夹,显然,这股劲装骑士是存心找碴来的。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神态威猛的大汉,腰间跨着一柄古色斑斓的带鞘长刀,顿盼之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神韵。他向黄瑜瞧了一眼,道:“姑娘可是姓黄?”
黄瑜道:“怎么?姓黄的犯了法?”
那大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说对了,姓黄的正是犯了法,在下是开封府的总捕头,车展,是奉命前来迎接黄姑娘的。”
黄瑜愕然道:“原来是车总捕头,小女子失敬了。”
车冷声道:“姑娘不必客气,请回答我的问题。”
黄瑜道:“不错,我是姓黄,天下姓黄的十分多,总捕头不要找错了对象。”
车展道:“黄姑娘是血刀门下?”
黄瑜道:“正是。”
车黄展道:“这就对了,请黄姑娘随咱们到开封走一趟吧!”
黄瑜道:“就这么简单?”
车展哼了一声道:“车某不愿使人太难堪,但愿黄姑娘能够合作一点。”
黄瑜道:“问问犯了什么法总该可以吧?”
车展道:“黄姑娘既敢王府杀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黄瑜一怔道:“谁说的?”
车展道:“王府护院燕北豪,在武林中也是一个知名的人物,目前被发现丧身在王府花园之中,由伤口判断,血刀门下应有行凶之嫌。”
黄瑜道:“那是说燕北豪是死于刀下了?”
车展冷哼道:“如非死于刀下,也不曾找到姑娘了?”
黄瑜撇撇嘴道:“如果使刀的就有行凶之嫌,阁下不也是凶嫌之一么?”
车展怒叱一声道:“车某会过不少桀骜不驯之徒,还没有一人能够逍遥法外,黄姑娘是聪明人,何必自讨苦吃!”
黄瑜道:“开封名捕车老总,黄瑜早有耳闻,只是小女子并未杀人,总不能平白的任你们胡来,何况关洛一带,群雄云集,使刀的难以数计,如果硬指小女子为杀人嫌凶,阁下不认为太过武断?”
车展道:“黄姑娘说的是,可惜你时运不佳,行凶之后,有人目睹你由王府逃出。”
黄瑜一呆道:“谁?”
“是我,黄姑娘……嘿嘿,在下有幸能瞧到凌厉的刀法,当真是……咳,咳,开了一次眼界。”
黄瑜见那说话之人,獐头鼠目,眼光乱转,就知道不是一个良善之辈。所谓贼咬一口,入木三分,何况她确曾在王府之内杀过人,看来这一场官司,是武威王府有意的安排,不仅洗刷不易,还可能为冷家庄带来麻烦,在如此情形之下,她就是不得不作深长的考虑了。
车展道:“黄姑娘是要拒捕?”
黄瑜道:“谁说我要拒捕了?不过,天残绝艺,我势在必得,任何企图阻止之人,黄瑜都不惜一战!”
车展双眉一挑道:“如此说来,咱们只好各凭手段了,上!”
这位开封名捕,自己并非动手之意,他指使两人扑向黄瑜,单掌一提马疆,让到官道之旁。
扑来的是两名四旬以上的中年大汉,一个使用万字夺,一个使用鬼王挝,他们身形展动,疾逾奔马,围着黄瑜,一阵游走,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撩乱。黄瑜心中暗暗一惊,心知遇到了前所未有见的武林高人,她手握刀把,凝立如山,却不敢轻易出招攻敌,一盏热茶之后,万字夺忽地光芒暴涨,闪电般攻向她的咽喉,她正待一刀挥出,身后劲风如矢,已逼向她的脊心大穴。
这是一个十分巧合的配合,身前先攻是虚招,身后趁机下手。直取她的要害大穴,但高手过招,虚实难测,估计稍有失误,就可能落得溅血横尸,因而黄瑜粉臂轻颤,宝刀却未能挥出。
她刚刚避过一记夹攻,鬼王挝已递到她乳根之下,旧事重演,不过身后的攻击者已换了万子夺。
一连十余招,黄瑜的髦角淌下了汗水,虽然险象环生,她却一刀也未能攻出。
晃眼又是十招,黄瑜似乎已陷入必败之地,对方更是得心应手,攻势较适才更加凌厉。
危机迫在眉睫,黄瑜的粉颈之上也迸射着骇人的煞气,忽地刀光电闪,斗场响起一股扣人心弦的厉吼之声,恶斗停止了,结果却令人触目惊心。
万字夺成了两截,鬼王挝跌落之处,还躺着一条断臂。
血刀门下,刀不虚发,黄瑜虽然碰到两名功力惊人的高手,她终于能够挥出了两刀。
第十七章 王妃救黄瑜
这种结果,大出车展的意外,这位名满江湖的捕头,也呆呆的发起怔来。
不过,黄瑜的这场胜利,得来极为不易,而她的处境,也没有半分好转,她喘息未定,三支长剑已经攻了上来。
金刃劈风,剑气像怒潮般由三面逼过来,三名年逾五旬的老者,使的是天山鱼龙十八变的剑法,造诣之深,除了天山三老,无人能有此等功力。
黄瑜毒伤还未痊愈,适才两招硬拼,伤势又已加重了几分,在天山三老围攻之下,几乎已失去还手之能。
不过。血刀门的刀法,仍有震撼人心之力,当她一刀挥出之际,天山三老必然攻势为之一滞。
但在三十招之后,她已有力难从心之感,肩背等处衣开肉绽,受到四五记不重不轻的创伤。
胜券在握,名捕车展得意的狂笑起来,但他仅仅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倏地双目大张,又将狂笑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一道剑光,势如经天长虹,只是微微一闪,便已飞临斗场。
跟着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剑光突砍,天山三老已然空着双手败下阵来。一招击败天山三老,这是何等惊人的武功!因而名捕车展及其他同来之人,全都目瞪口呆,愕然的瞧着来人。
他只是一个二十上下的蓝衫少年,如果不是亲目瞧见,决难相信适才那凌空一剑,竟是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所发。
车展久在公门,应变之能倒是高人一等,他哈哈一声长笑,向那蓝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这位少侠请了……”
此时蓝少年正环臂拥着黄瑜,依偎着走向官道的一侧,他脚下一滞,冷冷的道:“什么事?”
车展道:“兄弟车展,是开封府总捕头……”
蓝衫少年身形一转,向车展敝了一眼道:“总捕头率众凌人,必然是一个大官了!”
车展面色一红道:“少侠误会了,兄弟奉命行事,实在情非得已……”
蓝衫少年哦了一声道:“是咱们犯了王法?”
车展道:“黄姑娘杀死威王府的护院,确是触犯了王法,少侠帮助逃犯拒捕伤人,实在是不智之举!”
蓝衫少年神色一怔道:“是么?瑜妹妹。”
黄瑜悄声道:“杀人是不假,但其中大有文章,你先赶走这般狗腿子,咱们再慢慢的聊。”
蓝衫少年道:“好,你先到师父那边去,这般人由我来对付。”
黄瑜向路侧大树下瞥了一眼道:“就是那个脏和尚么?你几时找来这么一个师父的?”
蓝衫少年道:“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他老人家就是少林寺的疯魔驼三僧之一的疯僧。”
黄瑜啊一声道:“原来是他老人家,你的毒伤一定已经全愈了?”
蓝衫少年道:“是的,你快去,待我打发了这狗腿子咱们再作详谈。”
遣走黄瑜,蓝衫少年向车展微微一笑道:“车大人……”
车展道:“少侠有什么指教?”
蓝衫少年道:“拙荆伤人之事,在下想问车大人讨个人情。”
车展一楞道:“少侠贵姓?”
蓝衫少年道:“在下冷瑶光,寒舍就在香山脚下。”
车展道:“原来是冷少庄主,真个有点失敬了,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兄弟只怕无能为力。”
冷瑶光道:“那么请车大人将海捕公文给在下瞧瞧,咱们从长计议。”
车展神色微一愕道:“兄弟没有携带海捕公文,但开封府的总捕头却是无人不知的金字招牌。”
冷瑶光淡淡一笑道:“对不起,车大人,捕人也要有个依据,没有海捕公文,咱们很难从命。”
车展面色一变道:“富不与官斗,少庄主如此固执,不怕为贵庄带来奇祸?”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冷家庄已面临风雨飘摇,穷途末路了,多得罪一个开封府,那也算不得什么。”
冷瑶光语音甫落,车展的身后,倏的响起一声冷哼,两名髦发斑白的老者,缓缓踏前两步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瞧瞧你姓冷的,凭什么如此狂妄!”
冷瑶光见这两名老者虽是白发苍苍,长相却十分怪异,适才说话的这名老者,面色红润,修眉凤目,双手十指光光,不亚于红楼娇娥,而且说起话来妖声妖气,令人听来浑身都暴起鸡皮疙瘩。另一名面如锅底,瘦得像一根竹杆,眉目之间,笼罩着一股阴森森暴戾之气这两人的长相,江湖中传言已久,冷瑶光只瞧了一眼,便已经猜出他们是雁门双妖。
脸色红润的原本就是一个女人,她偏偏喜欢作男人的扮,在江湖上,她也以“叟”自居,提起阴阳叟梅飞,任谁也得惮忌三分。
面如锅底的是她的兄长梅举,此人生性暴戾,动辄杀人,是江湖道上有名的杀星,他不仅功力惊人,一手火器更是当代一绝,江湖朋友就送他一个烈火叟的尊号。
他们兄妹是合籍双修,如何一个修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篇糊涂账。
不管怎样,这雁门双妖,可是一对不易招惹的人物.冷家庄正在多事之秋,冷瑶光自然不便开罪他们这对妖人。
于是,他抱拳一拱,道:“前辈可是名震江湖的阴阳叟?晚辈冷瑶光这厢有礼了。”
阴阳叟梅飞双目一眯,连打两哈哈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见识,这样吧!老夫法外仁,放你小子一马,只要让你那个小媳妇跟咱们回去就成。”
冷瑶光道:“前辈素行清高,何必替公门中卖命,何况车展没有海捕公文,八成是栽脏嫁祸,私自寻仇,前辈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利用!”
阴阳叟哼了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被别人蒙蔽!不必多说了,叫你的媳妇过来吧!”
冷瑶光道:“请前辈高抬贵手,晚辈实在无法从命。”
阴阳叟面色一寒道:“老夫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你竟敢不识抬举!”
冷瑶光道:“前辈盛意,晚辈十分感激,但以事关拙荆生死,尚请前辈多担待一点。”
阴阳叟大袖一挥道:“既如此,老夫就一并成全你吧!”
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果非浪得虚名,大袖轻轻一挥,一股重如山岳般的压力,已当胸向冷瑶光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