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三化身前八尺之处,索媸脚步一停,道:“你们刚才信口雌黄,是在说我么?”
共三化“啊”了一声道:“那是小徒无知,请你不要见怪。”
任天宠估不到共三化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不由大急道:“师父,你怎么啦?”
共三化道:“你不是说索媸的视力只有六成么?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索媸了。”
任天宠道:“弟子在白马寺亲耳听到她与这位冷枫对话,那还错得了?她的眼可能经过医治,师父不信,叫她解开蒙面纱巾瞧瞧。”
也许由于天气太冷吧,索媸眼部以下,蒙着一条纱巾,只看她的半面,已够动人的,面对国色天香,谁不想一窥她的卢山真面目呢?因此,共三化咳了一声道:“是吗?姑娘,能不能解下你的纱巾让咱们瞧瞧?”
索媸道:“不必,我就是索媸,要怎样你们划下道来就是。”
共三化道:“劣徒崇拜姑娘,几茶饭至不思,老夫怎能对姑娘用武。”
索媸道:“阁下既然无动武之意,咱们就此作别。”
任天宠伸手一拦道:“慢一点,媸妹子,咱们聊聊好么?”
索媸冷冷一哼,说道:“禽兽,谁是你的媸妹子?”
任天宠柔声道:“那天愚兄喝醉了,糊里糊涂竟做出对妹子失礼之极的事,后来你一学将愚兄打得狂喷鲜血,愚兄是罪有应得,绝无半点怨恨之意,妹子,你是心地善良之人,该不会忘记咱们往日的一段感情吧!”
此人不仅长相英俊.还具有表演天才,纵然分明知道他在骗人,又令人有点不得不信。他说到后来,甚至声泪俱下,教人看不出他有半点不实的成分。
索媸心地善良,对人处处往好处着想.经过侄天宠这一表演,她又有点不忍起来。
任天宠何等奸诈之人,一见有机可乘,立即兜头一揖道:“妹子,我师父说过,我只是对你崇拜而已,并没有半分非分的企图……”
索媸淡淡道:“谢谢你,任大侠,索媸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什么值得崇拜的。何况我是有夫之妇,希望任大侠能够原谅我的苦衷。”
这位来自天残谷绮年少妇,经过心琮师太一番调理,不仅武功大进,眼疾已除,连说起话来也今非昔比了。
但任天宠并不因此死心,他两手一摊,摆出一个优美的姿态,道:“我知道,媸妹子,愚兄与瑶兄弟是患难之交,你又救过愚兄的性命,咱们的交情,原本就不是泛泛可比。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说瑶兄弟能够反对么?”
索媸道:“也许任大侠说的对,但交朋结友,是男子之事,索媸是一个妇道人家,只好辜负任大侠的心意了。”
共三化哈哈一笑道:“索姑娘说的是,订交之事,还是待见到冷少侠再说吧,现在天寒地冻,在外面待久了对冷小公子颇为不宜。天宠,咱们还是请索姑娘到屋里暖和一下吧!”
任天宠道:“对,媸妹子,你与这位冷兄,也该歇息一下了,大冷天,冻着了小侄儿可不是好玩的。”
冷枫经过一阵调息,伤势已大见好转。此时哼了一声道:“咱们冷家庄近在咫尺,阁下的盛意冷某心领。”
任天宠微微一笑道:“适才家师误伤冷兄,兄弟愿向冷兄致一点歉意,咱们百叶帮在江湖上也薄有虚名,跟咱们论交也不致失了你冷兄的身分。”
冷枫道:“百叶帮震威宇内,名噪北国,可惜冷家庄对贤师徒高攀不起。”
任天宠道:“冷兄要是这般固执,咱们只好单请媸妹子,那么冷兄请便吧!”
冷枫哼了一声道:“你想留下我的弟妹,你是打错了主意,不要说她不会听你的,就是她愿意也不行,我是冷瑶光的大哥,她就得听我的。”
任天宠面色一沉道:“咱们好言相请,你竟敢门出恶言.难道百叶帮当真留你不下么?”
索媸见他们把话说僵,可能会弄成一个难以收拾之局,一旦动起武来,索媸自信尚不致被他们留着,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几十只劲矢强弓,在绝对劣势的处境之下,她实在没有保护冷枫的把握,因而轻咳一声道:“任大侠……”
任天宠道:“对不起,媸妹子,我是为你着想,估不到这位冷兄说起说来竟然如此难听。”
索媸长长一吁道:“枫大哥说的是真话,他是我丈夫的大哥,我自然要听他的了,不过,我可以劝劝他,也许他能让我留一会儿。”
跟着转身走近冷枫,悄声道:“枫大哥,你骑着我的毛驴先走一步好么?”
冷枫面现不满之色道:“你当真相信姓任的鬼话?”
索媸道:“我绝对不相信,但又不得不暂作停留。”
冷枫道:“此话怎讲?”
索媸道:“枫大哥瞧瞧眼前的态势,一旦说翻了,咱们能安然出围么?”
冷枫哼了一声道:“冷氏门中没有贪生怕死之人,留下受辱,倒不如奋战而死。”
索媸道:“可是这个小东西呢?他还没有见到他的爹啊!”
冷枫道:“侄儿纵然因此遭到不测,冷氏祖宗也不会怪你的。”
这两句话说得十分平淡,但气节凛然,力逾万钧,有着巍然不可动摇之势。
索媸道:“枫大哥,你误会小妹的意思了,小妹习得灵胎九影身法,千军万马,也拦我不住,只要你……”
冷枫面色一霁道:“对不起,弟妹,我适才没有明白你的用意,小侄儿要不要让我带走?”
索媸道:“这到不必,你只是尽快回庄,我会追上你的?”
冷枫道:“好的,弟妹要小心一些。”
索媸微微一笑,回头向任天宠道:“枫大哥同意离开了,咱们到哪哪儿歇歇?”
任天宠道:“咱们临时总舵在山后,妹子,请青跟我来。”
此时冷枫已骑上毛驴,直向冷家庄狂菇,索媸等待冷枫去远,才“啊”了一声道:“不好!我还忘了一件重要之事必须告诉枫大哥,任大侠请先回总舵,我一会儿就来。”
她说话之间,已然迈动脚步,沿官道缓缓行去,任天宠待要横身拦阻,她已置身一丈以外了。
她这种看似缓慢,其实快速无比的身法,任天宠师徒都神色一栗,他们想不到这位绮年少妇,竟会身具如此惊人的武功。
在四周采包围态势的百叶帮高手,未得帮主命令,不敢对索媸加以拦截,眼看纵鱼入海,放虎归山,不足一丈的距离,索媸就可脱出包围之外了。
任天宠见状大急,向那些束手观望的帮中高手叱喝道:“你们这般该死的东西,还不拦住她!”
那些手执长枪的大汉,像是如梦初醒,一声叱喝,横身挡住索媸的去路。
但他们的动作似乎稍嫌过迟,只见劲风刮衣,人影若矢,他们还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索媸已脱围扬长而去。
共三化究竟不愧为一帮之主,他仰天一声长啸,身形冲霄而起,双袖一盘,势若飙风,像惊虹划天一般,迳向索媸身后飘落。
这位西叶帮主已然动了杀机,他尚悬身空际,五指疾吐,猛抓索媸的天灵盖穴。这一抓是他毕身功力所聚,只要让他指尖碰上,索媸就得当场毙命,绝难幸免,可惜他力与心意,那一抓竟然未能如愿。
这位名满湖溥的一代宗师神色一呆,跟着抖手一掌,击出一股十分奇特的掌力,此时他与索媸相隔不过八尺,“呼”的一声,那一掌不偏不倚的遥遥印在索媸的后心之上。
索媸娇躯被掌力击得飘了起来,像轻絮随风一般,向那漫天风雪的黯夜之中投了进去。
共三化及任天宠跟踪急迫,一前一后扑向索媸飘落之处。在这双师徒的想法,索媸中了那一掌,纵然不致当场横死,也必然失去活动之力。但他们找遍附近每一寸地方,依然鸿飞冥冥,连一点踪迹也找不到,这双师徒只好败兴而返了。
雪压香山,冰冻伊水,冷家庄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环境确属极端不利,以冷家庄弹丸之地,三百来个人口,纵然每人都有一身不凡的武功,也不能与天下武林为敌!
不过冷家庄没有一个人气馁,他们一条心、一条命,以坚强不屈的意志,坚守着祖宗交给他们的这片基业。
约莫三更向尽,一阵急骤的蹄声随着风雪遥遥传来。
冷家庄数楼上的石炮强弩,已经对准了来路,一队劲装疾服的武士,在庄门之后待命出击。
蹄声逐渐清晰了,敌楼上的守望着,也现出了诧异之色,他们发现了来骑,却只是一头健壮的毛驴。
虽然那两人一驴,不可能对冷家庄构成什么威胁,但戒备者依不敢松懈,他们静静的伏伺着,让来骑者直达庄门之前。
“开门啦,我是冷枫。”
“啊!”
敌楼之上传出吹呼,庄门也同时打了开来,冷枫及毛驴刚刚进入庄门,一名守卫者已迎上来道:“辛苦了,枫大哥,这位是谁?”
冷枫道:“索媸,瑶兄弟的媳妇!”
“瑶兄弟呢?”
“现在不要问,还是快去守望吧!”
“是,枫大哥。”
守望者回到岗位,冷枫则领着索媸直奔冷府后堂,他参见了冷夫人,再将探听敌情不幸被擒时经过,向冷夫人一一陈述。
索媸也藉机参拜道:“媳妇索媸参见婆婆。”
冷夫人淡淡道:“瑶儿呢?他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
索媸螓首一垂道:“媳妇无能,没有能够好好的照应大哥……”
接着,她将由冷家庄走以后,一切悲欢离合之事,为冷夫人一一详述。
他们的遭遇,不只是多采多姿,惊心动魄之处也不在少数,但冷夫人凤目微阖,凝坐如山,听完索媸的全部叙述,她连正眼都没有瞧看索媸一下。
最后,她冷冷的道:“你说这孩子是瑶光的?”
索媸道:“是的。”
冷夫人回顾侍立身后的遏云道:“将孙少爷抱给荀大娘去,她的孩子刚刚断了奶,请她好好替咱们带带。”
索媸一怔道:“婆婆,我有奶……”
冷夫人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让索媸带自己的孩子?一个初生孩子,初为人母的少妇,母爱之深,是难以比拟的。因而索媸哀告道:“婆婆,我会带孩子,咱们母子由兴安岭前来,走过了千山万水……”
冷夫人怒叱一声道:“住口!哼,你的胆子太大了,冷氏门中,还没有敢向婆婆顶嘴的媳妇!”
这是家教,既然当上了冷家的媳妇,就得遵守冷氏门中的家规。于是,她的泪水悄悄的流了出来,却不得不让过遏云将她的命根子抱走。
跟着,冷夫人向身后另一侍婢晓岚道:“带少夫人去西院安歇,你就留着伺候少夫人吧!”
索媸辞过婆婆,随着晓岚来到西院,这是一幢别墅式的建筑,精舍数槛,耸立在假山荷池之间,如果不是隆冬,应该是花木扶疏,景物优美的好所在。
但她此时的心情,是仙宫也无法安枕,母子连心,教她怎能放心得下。
这是她离开天残谷以来,最为伤心之事,她呆呆的瞧着窗外,那一团团冰冷的雪花,每一朵都像打在她心坎中似的。
晓岚同情的咳了一声道:“少夫人,你饿不饿?小婢替你弄点吃的好么?”
索媸道:“谢谢你,我不饿。”
晓岚道:“那么少夫人安歇吧,不久就要天亮了,整夜不睡会伤身子的。”
索媸道:“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她不睡,丫环怎敢先睡,连另两名专责西院的老人也弄得神魂不安。
最后,晓岚忍不住道:“少夫人,你是想念孙少爷么?其实荀夫人会好好照顾他的,明儿你不妨到荀家去瞧瞧。”
索媸道:“荀家有多远,咱们现在就去瞧瞧好么?”
晓岚道:“深夜造访,只怕不太方便……”
索媸道:“咱们不必惊动荀家,只要瞧一眼咱们就回来。”
晓岚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允,她们迳由西院越墙而出,向东一拐,不过半箭之地,便已到达地头。晓岚轻车路熟,领着索媸越过一道矮墙,扑到一面窗槛之下,她伸头瞧了一眼,悄声道:“少夫人看,孙少爷睡得好乖。”
索媸向窗内一瞥,只见一条暖炕之上,睡着大小三人。
左侧靠墙之处正是她的爱子,果然睡得十分香甜,中间睡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右侧是约莫三岁的小孩。
她原本打算瞧一眼就走的,此时瞧到了,她却双脚钉地,怎么也举不起来。晓岚大为焦急,道:“少夫人,咱们暗中偷窥是失礼的,被人瞧到了难免弄出是非,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晓岚说的确是事实,她只好依依难舍的退出墙去,奔出来及十步,一股奇异的声浪自天际遥遥飘来,索媸愕然止步道:“晓岚,你听出这是什么声音?”
晓岚道:“不知道,小婢从来没有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
索媸道:“声音虽然难听,它却暗含先天真力,此人如是冲着咱们而来,只怕是冷家庄的一大劲敌!”
晓岚道:“少夫人,你说这怪声,会是人类的么?”
索媸道:“自然是人了,他在香山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全庄,显然含有示威之意。”
怪声还在继续着,而且正由香山移向庄门,那不仅是示威,简直叩门挑战,目中无人。
冷家庄在怪声骚扰之下忙乱了起来,本晚,荀巨卿轮值全庄戒备及巡查之责,他一面差人飞报冷夫人,自己则倒提长剑,奔上敌楼。
他刚刚爬上敌楼,怪声已及门而止,那份速度,比飞鸟似乎还要快捷。
此时,风雪已停,灰蒙蒙的天空,已露出一丝暑光,荀巨卿向庄外一瞥,竟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庄门百步之外,立着三名奇形怪状之人,一人形似猿猴,一个吊眼麻面,这两人的长相,已经够难看的,如果与另一人相比,他们倒变做二名英俊的美男子了。
另一个人生着一个大头,下豆上锐,形如三角,眼鼻均挤在三角尖端,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长在三角的底部,这份丑恶之状,实在天下少见。
但他也有过人之处,两耳垂肩,双手过膝,按相书上说,他应该贵不可言,也许就恁这点贵相,他当上了名震当代的瘟神。
他绝不在江湖之上露面,但只要是他现身之处就从来没有一个幸存之人,因而瘟神房诩的大名,可以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怪声终于停止了,那麻面吊眼之人,已向敌楼之上传过话来。
“上面是哪一位?站出来让咱们瞧瞧。”
这位麻面吊眼的恶客,实在狂得过分,那种狗仗人势的德性,叫人无法看得顺眼,荀巨卿没有站出来,却也没有令他失望。
“在下苟巨卿,你们是谁?到本庄来有什么指教?”
麻面吊眼之人嘿嘿一阵大笑道:“要说你孤陋寡闻,对俺吊客戴魁不熟识,倒算不得怎样稀罕之事,如果你说姓苟的竟不知道家师,嘿嘿……咱们丧门吊客就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荀巨卿冷冷道:“阁下师徒也许十分有名,可惜咱们冷家庄对鸡鸣狗盗的下五门贼徒,素来不屑一顾!”
瘟神房诩勃然大怒,他再度发出怪啸,同时身形一转,凌空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迳向敌楼扑来。
荀巨卿怒叱一道,石炮强弩立即以骤雨忽降之势,向瘟神迎头猛击。
这位名震武林的瘟神,果非浪得虚名,只见他双袖飞舞,劲风如潮,那些石炮强弩被他掌力震得四散,一点也伤他不得。
“轰”的一声巨响,敌楼已被瘟神撞塌一角,他立身敌楼之上,引颈发着怪啸,那份赫赫威势,果然不愧瘟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