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瑶光道:“可否委屈姑娘一下……”
索媸道:“不要紧,你到床上睡吧,我在此处打坐就行。”
冷瑶光道:“在下之意,是请姑娘去与令堂同房……”
索媸道:“我娘说过,咱们母女必须住在自己的房里,如果五老一旦前来搜查,咱们才能相机应付。”
这位姑娘天纯洁,对男女有别毫无顾虑之心,但冷瑶光却为难起来。
然而,石室只有两间,他总不能与荔夫人同房吧!因而暗暗吁出一口长气道:“那么……姑娘去床上歇息,让在下在此处打坐运功。”
索媸道:“不行,娘会说我不懂礼貌的。”
冷瑶光费尽了唇舌,索媸只是不肯,在无可奈何之中,这双萍水相逢的男女,只好各自一石凳上打坐起来。
一晃三天,石室中的床榻形同虚设,他们两人就这么相对调息,如此一来,冷瑶光倒是得益不浅,天残派的内功心法,他已能动用自如。
在当天落日含山之际,荔夫人匆匆奔了进来,道:“少侠对本门心法已有若干成就?”
冷瑶光道:“略有小成。”
荔夫人道:“一、二日之间,五老即将率领本派高手,向天残府展开搜查,从现在开始,无论起居坐卧,少侠都要与媸儿的呼吸配合。”
语音一顿,接道:“你们坐到床上去,现在就开始练习。”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们相隔如此之远,纵然能够将呼吸练得丝丝入扣,还是可以听出是两个不同之人,媸儿,向你大哥坐近一点。”
索应了一声,向冷瑶光移近了半尺。
荔夫人道:“再近一点。”
索媸又移过去约莫五寸。
荔夫人微一怒意道:“靠着大哥,不准留下空隙!”
索媸愕然道:“娘……”
荔夫人道:“怎么,他会吃人?”
索媸道:“不是,但我……”
荔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只是坐着,也要睡着练习,而且不论坐卧,都要紧紧的依靠在一起,不管你习不习惯,都要照娘的话去做!”
要两个陌生男女一室相对。已经够尴尬的了,还要他们紧依偎着,确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因此,冷瑶光抗声道:“前辈太过强人所难了,晚辈疑难从命。”
冷瑶光不仅大声抗辩,还“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使这个尴尬的场面,几乎变得难以收拾。
荔夫人叹息一声道:“少侠误会了,这是情势所逼,必须如此,并非老身强人所难……”
语音微一顿,接道:“咱们面对的,是功力超绝,听觉异于常人的天残五老,你们纵能使呼吸练得十分配合,只要两人距离稍远还是会被察觉的。”
她吁了一口长气,又道:“咱们修习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紧的是定力,只要胸无邪念,何妨袒裎相处,你说对么?少侠!”
冷瑶光脸色一红道:“前辈教训的是。”
荔夫人道:“你们自己练习吧!我不打扰了。”
荔夫人退出石室,顺手为他们掩上石门,就连那颗照明的灯也带走了,使整个石室陷入黑暗与沉寂之中。
良久……索媸轻轻道:“大哥……”
冷瑶光道:“什么事?”
索媸道:“我娘的话很有道理……”
冷瑶光道:“是的。”
索媸道:“咱们的时间……”
冷瑶光道:“嗯……”
索媸道:“那你就不要再站着了。”
站着终非了局,何况荔夫人说的不错,一个悠习上乘武功之人,最要紧的就是定力,此时虽是孤男寡女,并没有当真袒裎相对,靠近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走到床前,缓缓坐了下来。
他是坐下来了,但距离还在一尺以上,与刚才相比,只怕更加远了几分。
又是一阵沉默,索媸终于忍不住道:“大哥,咱们能够靠近一点么?”
冷瑶光道:“可以。”
冷瑶光这一声“可以”,如同发一道口令,他俩一齐动作,双方往空间一凑,“噗”的一声轻响,肩碰肩,意外的来了一记碰撞。
对异性,他们十人敏感,惊呼还没有出口,“呼”的一声,又像电一般的分了开来。
半晌,索媸一声娇笑道:“原来你也是怕我的!”
冷瑶光一怔道:“谁说我怕你了?”
索媸道:“碰到我就逃,那不是怕么?”
冷瑶不光道:“自然不是”
索媸道:“那是讨厌我?”
冷瑶光道:“也不是。”
索媸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冷瑶光道:“我也说不上来。”
索媸道:“为了练习呼吸,咱们还得靠近点儿,对不对?大哥。”
冷瑶光道:“对。”
他们一寸一分的往中中间凑,终于再度肩并肩的靠了起来。
练习呼吸配合,自然要用听觉,但他们在官能运用上发生了错误,竟然用起嗅觉来了。
这也难怪他们,蜜蜂嗅到花粉,苍蝇闻到腥,他们会身不由已的被诱过来的,因为这是天性使然。此时他们不仅已将嗅觉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心猿意马,跳跳欲动,总算还好,他们到底武功颇有素养,还有几分克制自己的定力。
良久,索媸悠悠一叹道:“我听外公说,谷外面的女人,身上常常藏着一些发香的东西……”
冷瑶光“啊”了一声道:“原来你身上的香味,是你外公带给你的。”
索媸道:“没有呀!外公是一个大男人而且双目不便,他怎么会给我买香料呢?”
冷瑶光道:“那你刚才说……”
索媸道:“我是说想不到大哥身上也藏有发香的东西,并且有点令人晕晕欲醉。”
冷瑶光一呆道:“真的吗?”
索媸道:“大哥不要忘了,天残谷中的人,听觉、嗅觉全都高人一等。”
冷瑶光道:“但我确实没有,外面的女人也不是每个人都使用胭脂花粉的。”
冷瑶光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咳……咳……咳……”
索媸道:“一定是什么?”
冷瑶光呐呐半晌道:“一定是……咳,以后我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咱们开始练习吧!”
索媸道:“好,咱们先用本门内功心法调匀真气,你跟着我的呼吸试试。”
这种练习,可以说是空前的创举,一开始自然会感到困难,因为男人的呼吸比较粗壮,在配合上就会发生格格难入的现象,好在他们辅以天残门的内功心示,时间稍久,便已大见成效,一连两日,他们无论是立是坐,都能做到良好的配合。
当晚,荔夫人又匆匆奔来道:“媸儿,快与冷少侠睡到床上去,五老就要来查房间了。”
索媸一惊道:“真的,娘?”
荔夫人不悦道:“孩子,娘还会骗你么?”
索媸道:“为什么要睡到床上去呢?咱人坐着还不是一样么?”
荔夫人道:“自然不一样了,如果外公叫你过去问话,冷少侠也有跟着过去么?”
索媸道:“我睡在床上,外公不一样可以叫我过去?”
荔夫人道:“娘会告诉外公,说你有点不太舒服,如此一来,外公就不会叫你过去了。”
在无可奈何之中,他们只好睡到床上去了,而且要身体相偎头儿相并,两个人紧紧的缠在一齐。
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考验,稍一不慎,冷瑶光固然要立遭横祸在严厉谷规之下,荔夫人母女也将要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因而,他们在最初接触的刹那之间,两人全都心跳神促,身躯一震,但经默运内功,就能立即镇静下来。
荔夫人感到极为满意她悄声嘱咐道:“记住,这是咱们生死关头,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此时通道之中,已传来十分轻微的脚步之声,荔夫人略作迟疑,终于迎了上去。
江湖之中,固然无奇不有,但像冷瑶光这样的遭遇,可以说是举世罕闻。
他在经历着一个奇特的考验,而这项考验蕴藏着无比的危机。但他的处境,又是那么风流,那么绮丽,当美人在抱,温香满怀之际,那如兰似麝的细细幽香,所带给他的逃逗,是难以抗拒的,因此,他的呼吸渐走粗重,以致无法与索媸相配合。
索媸神色一怔悄悄道:“大哥,你怎么啦?”
一股羞惭之色掠过冷瑶光的在颊,他吁了一口长气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咳。”
索媸微微一笑道:“不要怕,外公他们对我十分爱护,我想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冷瑶光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有点……”
索媸道:“来了,快跟着我呼吸。”
冷瑶光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面按天残心法调匀真气,随着索媸缓缓呼吸。
足音已近,及门而止,他们既没有踏进石室,也没有转身离去,那般天残门的高手,就这么静悄悄的停立着。显然,他们是在运用天残派的特殊听觉,对石室作别开生面的搜查。
时间像蜗牛,爬得十分缓慢,一盏热茶不到的时间,冷瑶光好似熬过了一年那么长短,他的手心、额头,全都渗出了汗水。
待得足音远去,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腰部一挺,就待跳起身形。
两条粉臂,像蛇一般的缠了上来,一头蓬松的秀发,带着迷人的幽香,轻轻的投到胸膛上,同时索媸一声欢愉的娇笑道:“真吓死人了……”
在这般情形之下,冷瑶光只好打消起身之意,他抚着索媸的秀发道:“你不是叫我不要害怕吗?你怎么也怕起来了?”
索媸道:“我本来是不怕的,不知怎么又怕起来了,如果不是想到你在我的身边,我准会吓得大叫起来。”
冷瑶光哈哈大笑道:“这么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索媸道:“好的,我明天给你弄箪儿粥,让你吃个够,好么?”
冷瑶光道:“不好。”
索媸道:“你不是喜欢吃么?”
冷瑶光道:“但我现在要吃。”
索媸道:“好吧,我去弄。”
冷瑶光道:“你不必去了。”
索媸一怔,道:“为什么?你不是现在就要吃吗?”
冷瑶光道:“我已经饱了。”
索媸道:“大哥真会说笑说,还没有吃,怎么就饱了呢?”
冷瑶光道:“这叫做秀色可餐,你这么美丽,我怎能不饱。”
索媸日处荒山,与一群瞎子为伍,在如此环境之下,自然谈不上什么教育了,因此,她对冷瑶光之言大为诧异,螓首一抬,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冷瑶光暗暗一叹,道:“我是说因为你太美丽,使我忘了饥饿了。”
索媸呆了一呆道:“大哥……”
冷瑶光道:“什么事?”
索媸道:“我当真美丽么?”
冷瑶光道:“是的,你实在美丽。”
索媸道:“比你那位孟家妹子呢?”
冷瑶光估不到索媸会如此一问,一时之间倒难以作答。
索媸悠悠一叹道:“我自然比不上她了,我的眼……”
这位天真无邪,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姑娘,竟然珠泪暗弹,哽咽着悲泣起来。
冷瑶光急忙捧着她的螓首道:“不要哭,媸儿,哭会损害你的美丽的。”
冷瑶光道:“春花秋月,你们各有所长,其实,一个女孩子的美,最重要的是德行,外表的美丽,并不十分重要。”
索媸似懂不懂的“嗯”了一声道:“咱俩不谈这些了,睡吧!”
冷瑶光道:“你自顾去睡好了,我已经习惯于打坐……”
索媸道:“不,一个人总不能一辈子打坐,以五老那般深厚的功力,他们还是需要睡眠的。”
她说话之间,两条粉臂已然收了回去,虽然她还是紧紧依偎着他,但已鼻息均匀的渐入梦乡了。
身旁香息阵阵,冷瑶光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必须追寻那辆神秘的马车,对未婚妻子的失踪,弄个水落石出。
但大丈夫千金一诺,他绝不能失信于荔夫人。
那么,他此后在流浪江湖之时,就必须带着一个不明世事,并办有着缺憾的姑娘了,而这位姑娘,必然会为他造成若干难以想像的困扰。
更重要的,是索媸的出处问题,按荔夫人之意.只要带她出谷,她可以不计名位。
然而,他的未婚妻子孟双虹会同意么?而且他与索媸这般亲昵,外表看来形同双宿双飞,自己纵然问心无愧,只怕也难以洗脱未娶妻先纳妾的浪子之名。
来个移花接木,为索媸介绍一个丈夫也是摆脱此项烦恼的方法之一。
可是既须索媸本人愿意,还得找到一个量大如海,不以他们过分亲密为嫌的人才行。
他想的很多,却找不出一条完善可行的道路,以就这么迷迷朦朦的过去了。
一晃五天,天残谷的搜查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虽然天残五老及若干高手还在严密注意之中,一般天残门下都松了下来。
这一天早餐之后,冷瑶光提出了一项要求。
“媸儿,我想出去走走。”
索媸道:“我知道你闷得很,待会儿我去告诉娘。”
冷瑶光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娘呢?我们随便走走她也要管么?”
索媸道:“这有两种原因,第一、谷裹在搜查未获之后,可能还留着一些桩卡及禁区,咱们不明究裹,很容易惹来麻烦,第二,我平时在谷中往来,除了我娘同我一道,就是我独自来往,要是被人听出咱们是两个人,一旦查问起来,咱们岂不露出了马脚。”
冷瑶光大为错愕道:“如此说来,我在你们天残谷中,不是弄得寸步难行了!”
索媸道:“不要着急,我娘会有办法的。”
她要冷瑶光稍待,立即出房将荔夫人找来,道:“娘,大哥要出去走走,你看行么?”
荔夫人道:“要出谷可以,到谷中走走不是行的。”
冷瑶光道:“前辈是怕泄漏贵派的机密?”
荔夫人道:“本谷没有机密,要是有,媸儿也无所不知,老身连媸儿都给你了,还有什么要瞒你的。”
冷瑶光道:“谢谢前辈,但……”
荔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顿接道:“如果你要出谷,可以由你背着媸儿,你们呼吸相同,听脚步声也只是一人,纵有什么问题,可由媸儿出声应付,至于在谷中漫步就不同了,你怎能应付查问之人呢?”
冷瑶光暗付:“荔夫人老谋深算,原来对出谷已有周详的计划,而且这项计划堪称空前绝后,不论天残门下的听觉如何敏锐,也难以由呼吸、脚步声中查出破绽。但在出谷之前,自己必须对天残谷作一番查看,只要马车进入山谷,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因此,他咳了一声道:“晚辈对轮迹在谷口消失之事,依然难以忘怀……”
荔夫人微现不满之色道:“你是不相信老身了?”
冷瑶光道:“晚辈不敢,只是在某种情形之下,目视确能优于听闻,晚辈想作一番查看。”
荔夫人道:“如此说来,老身倒不便再劝阻你了。”
冷瑶光道:“此外,晚辈还有一点意见,不知前辈是否认为可行……”
荔夫人道:“你说说看。”
冷瑶光道:“一双同行之人,如果脚步起落,能够配合得分秒不差……”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任何一种人为的配合,绝难做到分秒不差,你们所练的呼吸也不例外。”
冷瑶光道:“只要能够瞒过别人的听觉,稍差似也无妨。”
荔夫人道:“除了呼吸之外,任何一种配合的动作,均无法逃过天残谷高手的听觉。”
冷瑶光道:“此话怎讲?”
荔夫人道:“就以两人同行来说吧!他们起步落脚之间,纵然配合得十分一致,其实还是有少许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