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一次次击退进攻的辽兵。
杨延朗支撑不住,一步步退向河岸,手中钢刀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他本想在临死之前多斩杀几个辽兵,现在却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辽军对他心存顾忌还是意欲生擒,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势,向他围逼过去。
杨延朗心道就算葬身鱼腹,也好过落入辽人之手,当下疾退数步,纵身跳入水中。他的水性不佳,又身受重伤活动不便,挣扎几下便沉了下去。
刘皓南心中一动,也一头扎入水中,闭气潜向杨延朗落水处,在水底摸索着抓住了杨延朗的手臂。
杨延朗口鼻中灌入河水,已有些神志不清,刘皓南忙托起他的身子浮上水面换气。杨延朗的身子刚露出水面,哧得一箭飞来,正中他右肩,原来是岸上辽军放箭射杀落水的宋朝士兵。
刘皓南暗叫不好,忙又沉入水中,灵机一动拖着昏迷的杨延朗躲向船底,用鱼肠剑在船底木板上破开一个大洞,将杨延朗托起送入船舱。
这是一间船尾杂物舱,舱底空气虽然浑浊不堪,总是聊胜于无。杨延朗清醒过来,看清刘皓南后竟然微微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道:“小皇子……你又救了我一次……”
刘皓南见他身上多处受伤,肩头中的那一箭仍在冒血,不由心下着忙,急道:“这个怎么办……”伸手便要拔箭。
杨延朗忙道:“不……不要拔……把箭柄锯断……包扎伤口……”
刘皓南依言而行给他包扎,杨延朗面色愈加惨白,依舱壁而坐闭目调息。
外面隐约传来混乱的呼喝,是辽军在收拾战后残局,一时未来得及搜查船舱。躲在这里虽暂时安全,迟早会被发觉。
船底的漏洞入水越来越多,两人的半截身子都没在水中,好在这船用的是水密隔舱结构,单舱破损不会导致全船沉没。
杨延朗蓦然睁眼,看着刘皓南道:“小皇子注意到船尾的小艇了么?将其翻转藏身其下……或有机会逃离此地。”方才他一边调息疗伤,一边思量离开的办法。
刘皓南闻言心头一亮,暗赞绝妙:小艇翻转后,艇底与水面间尚有一段空间可供呼吸,藏身其下又可抵挡辽军箭矢,不被注意。
刘皓南大为振奋,点头道:“我这便去放下小艇,你先在这里等我!”钻入水下,循舱底破洞钻出,果见船尾系着五六艘小艇。船身因漏水而下沉,最下面的那只小艇距水面仅有一尺。
刘皓南将身体紧贴水下的船体,看准那些纠结的缆索掷出鱼肠剑,剑过绳断,扑通几声大响,五六只小艇或倾或覆地落进水里,顺水流向下游不远处的关卡。
辽军惊觉船尾有异上前查看,知道有人潜在水中捣鬼,吆喝着齐齐向水中发箭。刘皓南早就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去拾他的鱼肠剑,随后游回船底,将杨延朗从破洞中拖出。两人刚潜入水中,便听到头顶有人惊呼:“船舱漏水了!”都在心中暗叫好险!
杨延朗和刘皓南趁着船上辽军惊慌登岸时迅速躲入小艇下,牢牢抓住艇中木梁,顺着水流之势缓慢地穿过了哨卡,也没人留意。
这时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从北岸传来,孟定邦的悲吼炸雷般在河上响起:“辽国狗贼,四将军死了,你们都要偿命!”
。。。
第14章 再见紫菀()
原来孟定邦率船队驶离辽国国境后,想到杨延朗身处险境五内如焚,匆匆向庞林交待了几句,便驾起一艘战船,携二百勇士杀了回来。
战船行至哨卡附近,孟定邦远远便见领航船大半没入水中,心道杨延朗必然无幸,悲怒交加之下什么都顾不得,加速冲向哨卡北岸,炮石齐发将半边哨寨轰塌。
周围水流急剧波动起来,刘皓南和杨延朗藏身的小艇被孟定邦的战船横擦过去,剧颤不已,杨延朗筋疲力尽,松手沉入水中。
刘皓南急忙紧紧抓住杨延朗的腰带,奋力向上一跃,正撞在宋军战船的船底。刘皓南大喜过望,忙抽出鱼肠剑,三两下便在船底开了一个大洞,如法炮制地将杨延朗拖进船舱。
孟定邦正站在船头,咬牙切齿地指挥猛攻辽军哨卡,忽听船中有人叫道:“你们的杨将军在这里!”回头一看,正是扶着杨延朗从舱底钻出,全身湿透的刘皓南。
杨延朗简直如同从天而降,孟定邦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扑上去抓住杨延朗的双臂剧烈摇动,喜叫道:“四少爷,你没死啊!”
杨延朗全身是伤,被他摇得疼痛难当,心头却是一团火热,勉强笑道:“好了……还不快撤!”
孟定邦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命战船减速后撤,向山阴城进发。
齐王城哨卡的北岸上马蹄声急响,齐王妃萧绮策马赶到,大声问道:“杨延朗呢?”
一辽将上前答道:“禀王妃,杨延朗落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萧绮面色大变,一记响亮的鞭子抽过辽将的面颊,她声音颤抖,厉叫道:“你竟然杀了他!竟然杀了他!”
倒霉的辽将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不敢回话。
齐王的尸身横在一旁,萧绮根本不曾看他一眼,泪水从她苍白的面颊上缓缓流下,却不知是为了齐王还是杨延朗。
前面就是山阴城了,战船上高高升起大宋杨家军的战旗,孟定邦高声叫道:“快开城门,杨四将军到了!”
山阴守军见了杨家军旗号,忙打开城门将战船迎入。
“小兄弟真不简单,这次又多亏了你!”入城后孟定邦大力猛拍刘皓南的肩膀,一副感激莫名之状。
刘皓南尚不习惯孟定邦的粗豪作风,忙皱眉躲开道:“不要用这么大力好不好?”快步走开。
孟定邦喜孜孜地跟在刘皓南后面喊道:“哎,小兄弟别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山阴守将魏斌将杨延朗迎入军帐,一脸欢喜地道:“末将真想不到杨四将军会来,还带了这么多军马粮草,云州有救了!”
杨延朗顾不上客套,劈头问道:“云州战况如何?”
魏斌答道:“耶律斜轸已将云州城重重包围,杨老将军固守不出,辽军每日都在猛烈攻城,城下尸骨堆积无数……”
杨延朗满面忧虑,蹙眉道:“辽军虽不善攻城战,但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如此猛烈攻城,不消半月便能将城中宋军拖垮,父帅必须弃城退军,才有生路!”
魏斌微一犹豫,道:“但是潘帅的意思……是只许进不许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云州!否则北伐便前功尽弃了!”
杨延朗闻言双眉一轩,作色而起:“荒唐!父帅帐下只有八千骑兵,大辽却有大军十万围城,敌众我寡,粮草军马又不供足,如何保得住云州?潘帅之言,不是让父帅自蹈死路么?”
魏斌慌道:“杨四将军且莫动怒!监军王铣大人即刻便到山阴,将军向王大人陈清原委,事情或有转圜的余地。”
杨延朗只得点头,又道:“明日我便带一千骑兵赶往云州,管涔牧的百姓请将军派人护送到应州后方。”
魏斌面上现出犹疑之色,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四将军可有朝廷的虎符批文么?”
杨延朗心中一跳,神情却丝毫不变,道:“这个自然。我点兵出发时,自会呈给魏将军过目。”其实他哪里有什么虎符批文,这次偷袭管涔牧,调兵援云州完全是擅作主张,若非云州连连告急,潘美又不肯发兵支援父帅,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魏斌这才放下心来,赔笑道:“那就好!杨四将军受伤不轻,还是先休息片刻吧!点齐兵马后我自会向将军通报。”
杨延朗点点头,道了声“有劳”,转身出了魏斌的营帐,面上泛起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刘皓南被孟定邦粘住追问身世,颇不自在,只得仍说自己叫何皓南,随口敷衍孟定邦的琐碎询问。
两人在山阴守军的营帐间随意而行,管涔牧的牧民们也杂居其间,他们短暂休息后便将前去代州雁门关,过了雁门关就是宋朝国境了。
“何皓南!”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刘皓南心头一震,立刻辨认出这是紫菀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果见营帐后露出一角紫衫,紫菀正向他含笑招手。
刘皓南又惊又喜,快步走近叫道:“菀姐!”
孟定邦见状嘿嘿笑了两声,他知道紫菀对自己颇为畏惧,也不来惹厌,拍拍刘皓南的肩道:“老弟,你自便吧!”转身走开了。
紫菀见孟定邦走了,心中略定,扯住刘皓南的袖子道:“皓南,你去了哪里?在牧场我本想去找你的,可爹爹急着要走……我还以为你没有跟来呢!”她面上带着笑意,再见到刘皓南显然是十分欢喜。
刘皓南略一犹豫,答道:“我是和杨延朗一起来的。”
紫菀面上现出迷惑之色,讶然道:“你和杨将军?在牧场你为什么打他?……爹说你是契丹人,可是真的么?”
刘皓南一时被她问住,忙解释道:“我当然不是契丹人。杨延朗和我爹是朋友,在管涔牧……只是误会而已。”
紫菀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契丹人哪有姓何的?”
刘皓南想到自己确实有很多事是骗她的,暗叫惭愧。
紫菀又道:“我要跟爹回大宋了,皓南,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刘皓南正要答言,庞林突然出现,叫道:“紫菀,过来!”
紫菀只好走到庞林身侧,回头看着刘皓南不说话,面上满是依依不舍之意。
庞林看了刘皓南一眼,冷淡地道:“小兄弟,杨延朗现在自身难保,恐怕顾不上你了,你趁早走吧!”在船上庞林还对杨延朗百般奉承,现在竟然直呼其名,毫无恭敬之意。
刘皓南吃了一惊,急问道:“杨……杨将军出了什么事?”
庞林爱理不理地道:“他快要被砍头啦,你若是被连累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非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他才没有闲情应付这脾气古怪的小子呢。
。。。
第15章 抗旨出兵()
刘皓南闻言心头剧震,脱口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紫菀听了也着急起来,拉着庞林的袖子道:“爹,你快说嘛!”
庞林无奈道:“说了你们也不懂。刚才监军大人到了山阴,他说要治杨延朗的欺君之罪!”
刘皓南听得不甚明白,但也知欺君是极大罪过,心下焦灼,扭头便去寻杨延朗。
紫菀急忙叫道:“皓南,你去哪里?”
“菀姐,你多保重!”刘皓南远远向她喊了一句,再没回头,快速奔出牧民住地,往主帅军帐跑去,这一路也没见到孟定邦的影子。
耳边传来喧哗之声,刘皓南警觉地蹿入一座营帐后掩住身形,只见中帐前的广场上,数千山阴守军展开半圆形阵列,将杨延朗所率的杨家军重重包围,守将魏斌陪同一白面文官立在包围圈外,背靠中军大帐。那白面文官是监军王铣,在朝廷任御史中丞一职。
杨延朗此时换上宋将战袍,银鳞金甲更显英气逼人。他身陷重围,神情镇定,身后的杨家军却都怒目而视,似乎一言不和便要动手。这些士兵一路激战后所余不过五六百人,其中不少还带着伤。
监军王铣厉声责问道:“杨延朗,你擅离职守,私自调用军队,还不俯首认罪?”
杨延朗没有兵符,自知理亏,只得委曲求全,道:“云州已经岌岌可危,请监军大人略为通融,容末将发兵,保住云朔数州后末将自会前来请罪!”
王铣冷哼一声道:“精兵乃国之利器,岂能轻易委人?若所托非人便是引狼入室!杨延朗,别再妄想了,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吧!”
杨延朗听出王铣话中猜疑之意,怒从心起,冷声道:“云州连连告急,监军大人不思发兵相援,却猜疑阵前将士,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王铣语塞,干咳了一声道:“杨先锋号称无敌,怎么连小小云州都守不住?分明是有意推脱,不欲为国尽力!”
杨延朗冷笑不已,反问道:“监军大人可知父帅‘无敌’之名因何而来?”
王铣阴阳怪气地道:“倒要请四将军指教!”
杨延朗瞥他一眼侃侃而言:“《万机论》曰:‘虽有百万之师,恃吞敌在将者,恃将也。’当年父帅身为北汉之将,举国有兵三万,而父帅掌八千黑甲骑兵,将士一心如臂使指,南拒大宋北抗契丹,故称无敌。归宋后举国有兵三十万,父帅只掌八千羸马弱兵,教战不习骑射不精,如何能挡辽国十万虎狼之师?”
刘皓南闻言恍然,暗道:“看来杨家投降宋朝后并未得到重用,嘿……真是报应!”
“大胆杨延朗!”王铣自以为抓住杨延朗的话柄,怒而作色道,“你怎能将区区北汉与我大宋圣朝相提并论?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岂是那北汉昏主可比?”
杨延朗凛然不惧,清声道:“国有明君方致太平!纵容竖子文人惑乱于军中,只此一举,圣上便不及太祖皇帝!”他此言针对的正是王铣之流的文官监军,对作战一窍不通偏又喜欢指手划脚。
王铣恼羞成怒,反倒冷笑一声,阴阴地道:“杨延朗,你诋毁圣上,又心念旧主,定是早有反叛之心了!”
杨延朗气得浑身颤抖,按剑逼视王铣,厉声道:“笑话!我杨家要反,早就举雁门关之地割据河东了!监军信口诬蔑,是要逼杨延朗造反么?”
王铣被他吓得退后一步,颤声道:“反了……当真反了!快给我把叛将杨延朗拿下!”山阴守军得令后齐声答应,向杨延朗威逼过来。
“谁敢动手!我孟定邦一刀劈了他!”王铣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惊雷般的暴喝,孟定邦手举大刀横在王铣后颈上,双目怒瞪简直要喷出火来。
杨延朗见孟定邦挟持了王铣,一时怔住,方才他震怒之下说什么造反,只是意气之言,这时不禁暗暗后悔。但孟定邦抓了王铣,岂不等于承认杨家确有造反之心么?若放了他,杨家军又无法从容往援云州……
王铣身旁的守将魏斌大惊,拔剑怒道:“孟……孟定邦,你胆敢挟持朝廷命官,真的要反了么?”
孟定邦嗔目叱道:“谁敢动四少爷,爷爷便同他拼命!还不让你的人散开!”
王铣被孟定邦那一声大喝,吓得险些趴下,哆嗦道:“退……退下……”
杨延朗顾不得再权衡利害,暗道援救云州要紧,索性把心一横高声道:“杨延朗并非要反叛大宋,只是发兵心切!监军大人得罪了!愿意跟我去云州的将士,速速出发!”
杨家诸军齐声欢呼,各自收拾武器粮草,山阴守军也不敢阻拦,甚至还有人混入杨家军中,打算同去援救云州,一时也聚齐了近千之众。
刘皓南见危局已解,暗地里也松了口气,这些日子里他和杨延朗几次出生入死,已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友谊。虽然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杨延朗所说的话,但确信杨延朗并非奸狡之人。
杨延朗此时想起刘皓南来,忙向孟定邦问道:“定邦,小兄弟呢?”
刘皓南听到杨延朗寻他,正欲现身,却听孟定邦道:“那小鬼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刘皓南不由一怔,心道:“他不是看见我和紫菀在一起么?怎么……”心中猛然警觉,再看孟定邦时,果然发现他眼神狠厉,身形也较孟定邦略高些,对了,正是那个跟随着齐王妃的神秘黄袍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刘皓南急忙冲出大喊:“他不是孟……”他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