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姚海棠就顺嘴客气了一句:“我这也是瞎忙活。”
她一说瞎忙活就有人笑道:“听说东家是器师,那就不能叫瞎忙活。”
“我怎么听说东家是启灵师”
闻言,姚海棠不由得嘿嘿直乐,说道:“都是都是,我早年间在司珍坊,现在在四方堂,都是半罐子水,由着兴致是哪儿就在哪儿。”
她这话让众人面面相觑,这世上有钱的人很多,有钱的小姑娘不多;这世上器师多,启灵师也多,既是器师又是启灵师的人不多;有钱的小姑娘,还同时是器师和启灵师的估计就绝无仅有了。
器师和启灵师在寻常人眼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这猛然间见着了真人,还是他们的东家,掌柜们主不由得有点难以置信了:“东家这回到京城来做什么?”
这时候才有人问到了点上,只是一想起这点姚海棠就特想哭:“淮王巷那边有家下了单子,我得给人启灵去……呀,先不说了,这都快到约定的时候了,我得先去和人碰个头,要还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说。我要是迟了,回头得扣我月钱的”
众人多是无言以对,身怀巨款的人居然还怕扣月钱:“我的马是西夷黑驹,东家骑它过去吧,应当不会迟。”
“不用,我跑过去还近一些,马得走大路,我抄小路过去。”说着姚海棠就起来点头笑着看了一圈,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
看着她“绝尘而去”的速度,众人齐齐摇头:“有钱人都是省出来的”
对此安丰坚决不这么认为,反正杜和跟姚海棠的钱都不是省出来的,姚海棠从前说过一句话:“人生不出钱来,只有钱才能生出钱来,而且生得比较快”
出了天然居,姚海棠过街角的一间老房子,然后就到了淮王巷的最后几间院子。这一户人家姓黎,户主是工部的从五品中郎,这官职按说和齐晏差不多,但一个是做文章的官儿,一个是管杂事儿的官儿,相比之下齐晏当然社会地位要更高一些。
但姚海棠不一样,最尊敬的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这五品中郎主要经管的是承设司,各大宫殿和各处的雕梁画栋都是由这位一手经办。
这回承设司办的是某位候爷家冬宅的修缮工作,从礼乐坊购置了几件大型乐器,这才需要四方堂派人过来启灵。
“姚姑娘你看,这是仿自宫中的铜编钟,只不过样式没那么华丽奢贵。这是长琴,这是跳舞用的盘鼓。”黎中郎一边领着姚海棠看,一边解说着。
等介绍完了,黎中郎道:“姚姑娘,若是安排得来,至好是这四五天里,若是姑娘缓不过来,那就先把编钟启灵。”
“成,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启灵宜早不宜晚,到时候还请黎大人给腾个清静安闲的地方。”姚海棠说罢就要走,半道上黎中郎的家人拦下了他们。
那家人说道:“大人, 那瓷屏风运过来了,只是刚才候爷府来人见了,非说要这瓷屏风,二话不说就给带走了。”
再看那黎大人惊诧地说:“什么,这怎么搞的,那是成将军订了给他家老三结婚用的,那才上第三道漆呢,怎么就给带走了,不是说那件东西要放好吗”
瓷屏风,姚海棠缓着劲儿想了想,似乎最好的制瓷工艺还在她手里,太平院那儿出去的,是相对较粗糙一些的工艺流程。安丰还说做什么做什么,自己最拿手的都还没做呢。
不过这得好好考虑,树大招风,小批量做一些精品就行了,太大量了会招人眼红。
她这意思回了天然居和安丰一说,安丰就拍着大腿笑道:“想到一块儿去了,旁人不知道这瓷器从哪儿来的,我还能不知道。只是见别人卖瓷器卖得风生水起我也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毕竟这一年多来光是天然居和水运的事儿就够让我头疼了。现在一是事都稳了,二是咱们不能把钱都放在一个事儿上,天然居且不说,水运这独一份的营生迟早会招事儿。”
“你这么想是对的,水运那边渐渐放了,也不是说全放,招标吧,看哪几家合适,你挑了跟他们商量合股,到时候利润按股分摊。但有一条,咱们也不是非得占六成七成,这个你看着办,在这些上我可不如你,只是这么个想法。”按姚海棠的观念,这些都属于垄断行业,个人是不可能操持太久的。客栈和瓷器就不是了,眼下渐渐已经有民窑出来了,相对司珍坊,民窑既粗糙一些也简单一些。
既然眼下有这么多人跟着她混饭吃,那她就不能让大家伙儿饿着,也不能让大家伙儿以后跟着她担惊受怕。有道是富长良心,姚海棠主要是惜命,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现在是关系到一起了,她当然希望跟着自己的那些人都和自己一块儿过好日子。
“成,只要姚姑娘应允了,一应的事我来操办。至于水运,这两年皇上身体尚好,就先办着,慢慢地咱们再放手。水运毕竟在水上,风险也大,之所以去年花大笔银钱换了大船,就是因为大船稳一些。”安丰说着又挥手从外边儿招来一人,说道:“去把青苗姑娘请来。”
一听是青苗,姚海棠问道:“青苗,陈荣不是说送到四方堂来吗,我这才想起怎么一直不见来呢?”
这时安丰笑道:“是我不肯把青苗送过去,青苗现在管着天然居,青苗姑娘可是八面玲珑,京城这天然居要不是她坐镇,我哪里敢四处行走。”
得,看来这一个两个都长能耐了,安丰从前木讷,现在是圆滑老练。青苗是太平院的人,八面玲珑倒不稀奇:“那就不用跟着我了,反正四方堂里也是左右无事。”
她话音一落下,青苗就从外间儿进来了:“姑娘……”
这一声“姑娘”叫了,青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一颗颗滚圆的,姚海棠看着吓了一大跳,蹦起来说:“别啊……你眼圈儿红什么,这么久没见也该笑一个给我看才是,你这一哭我心里可就不踏实了”
“你一走就是一年多,我差点没被院长给生啃了,本是交待我护着你,你一走就找不见了人……”青苗不是随便掉泪的人,实在是因为乔致安知道姚海棠不见那会儿言行举止都可怕得很。青苗没个怕的人,唯一怕的就是她的老上司乔致安。
“我错了还不成嘛,以后不乱跑了。”姚海棠赶紧拉着青苗坐下,不过乔致安这人不地道,明明知道她在哪儿,居然还吓青苗,真是不应该。
好不容易把青苗哄好了,青苗说道:“我把掌柜们也一块儿叫来了,你见过的是水运的大掌柜,天然居的大掌柜现在才领过来。除了京城和云泾河外,东朝还有四处,西夷有一处,西夷的大掌柜是来不了了,东朝的掌柜们在京城的我都召来了。”
“上午的全是水运的?我还以为都到了……”姚海棠一想起左见人右见人就觉得头疼。
“哪能,不过也就五个人,正是会账和采办干果的时候,京城的干果子是有名的,要不然也没这么齐整。”青苗说着就让大掌柜们进来了。
掌柜们一看,哟,果真是个小姑娘,比青苗大掌柜还小。不过大家伙儿对姚海棠的普遍猜测是,这姑娘是哪个大家族里的,闲来无事做点儿小生意,却不会去想她的小生意,其实在旁人眼里都是了不得的事儿了。
和水运的掌柜们不同,天然居的掌柜们对姚海棠脑子里的东西更感兴趣:“东家,自上回送来菜谱后,你可有日子没写菜谱了。有些老顾客还得问咱们,为什么没有新鲜的食器出来,咱们天然居打的可是美食美器的牌子,现在倒好,就只剩下食了”
“对对对,云泾河里常有慕名而来的食客,吃食多是满意的,只是咱们这器倒有负其实了。自打东家走后,咱们的食器就没再翻新了,东家看您什么时候得工夫,再给我们订制一些。也不用东家自己动手,您画了图样儿,随便扔到哪个器坊里去做就得。”这是云泾河的掌柜,对姚海棠曾经的丰功伟绩那叫一个门儿清。
……她这辈子,怎么离不开吃呢
128.想我了吧
末了,她这趟到京城没干成别的事儿,除了给黎大人那儿的礼乐器启灵这事儿,其余的就全钻在给天然居出点子上了,不过她是个吃货,跟吃有关的事儿她虽然一直嚷嚷着要转行,但其实她是很乐意钻研吃的。
去了封信给四方堂说是请半个月假,连上原本的日子,这一个月她都可以在京城待着。
在寻思菜谱和食器的间隙,姚海棠总是忍不住想起在云泾河的时候,不是因为那儿有杜和那傻子,而是因为后头有菜园子,什么菜都是吃采现吃,从地里到桌上至多不过一个时辰。这时代的菜都是好的,没用农药也不使化肥,全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肥,素炒出来味道清甜芳香,蔬菜吃的就是一个新鲜和本味儿。
再说肉和鱼,在云泾河,肉是现杀的,隔三岔五不是这家杀猪,就是那家宰羊。宰杀了后就会在巷子口上卖,那时候姚海棠总是起了大早去挑好的部位买了,然后该炖的炖好,该炸的炸好。
门前屋后好几家儿都有池塘养着鲜活的鱼,要吃了就招呼一声,人会捞好活蹦乱跳地给你送过来,那可是正宗的野生鱼,连青饲料都不给的。
这么一想,姚海棠就忍不住叹气,四方堂里也基本是这样,样样都新鲜,所以她乐意做吃的。可是京城的天然居,菜都是郊外的菜家送来的,好还是好的就是缺了那份子新鲜。
“姑娘,你怎么叹上气了。”青苗布置了茶水来,端到姚海棠面前就听得她长吁短叹,于是就坐下来这么问了一句。
端了茶喝了一口,姚海棠说:“青苗,天然居里的菜不够新鲜。”
她这么说青苗就误会了,只见青苗瞪大了眼睛说:“还不新鲜呐,满京城也就咱们不用隔夜的蔬菜,不用隔夜的鱼肉。按行里的话儿说,咱们天然居除了汤是老的,什么都是新鲜的。菜一定要早上鲜摘的,肉也一定是选早上现宰的,还不新鲜呐”
姚海棠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说肉不新鲜,是说蔬菜,你看从前在云泾河的时候,寻径园有菜园子,天然居就在一堆菜园子边上,菜是现摘现洗现做的,那味道你也尝过,京城这里的菜怎么都少了这份生嫩。当然,现在是黄昏,菜不如早上新鲜。可咱们做的是饭馆儿,如果不能保证一天到晚吃到的都是同样的味儿,那就没那感觉了。既然是天然居,那就要天然的味儿。”
这一番话说得青苗无话可话了,愣了半晌后,青苗道:“你该不会是说要在天然居旁边辟田种菜吧,姑娘,你知道京城的地价儿吗,天然居旁边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别说种菜了,就连过道都比别的地方窄些。”
对吃再执着也不至于在寸土寸金的地儿种菜,姚海棠想了想说:“那就改地方,这里还留着,上近郊买块地,盖个农家小院儿那样的,旁边得种满了菜,各式各样的青菜。前边是店后边是菜园子,这样吃着多舒心啊”
“得,这倒是可行,京城近郊的地还算能接受,回头我跟安丰商量商量,正好趁着姑娘在京把地儿选了,把该合计的合计好,等下回来你直接就能瞧得着。”青苗说着就让人去找安丰过来,安丰才是这两家的大掌柜,青苗有事儿还是得跟他商量去。
叫了安丰来,安丰一听这主意,再掐了掐手里的银钱,说道:“瓷窑加上正常周转,我至多能给姑娘腾出十万两上下来,买地盖房合算到一起应该差不离了。只是你确定能成,毕竟在这里吃多方便,人犯不着赶到近郊去吃这口。”
闻言姚海棠笑道:“你这就是老思想了,得改改,要真有好吃好喝的,别说是近郊,就是远郊也有的是人乐意去。你也别把那儿全看作是饭馆儿,也可以喝喝茶、钓钓鱼,约二三友人谈天说地也好,吟诗作画也行,就是携琴棋访友,也是个雅致而富有田园之趣的地方。你说京城里这些达官贵人缺什么,什么也不缺,就缺山水田园之趣。”
对此,青苗说道:“姑娘,哪家贵人宅子里没山水啊。”
“那是山啊,假山那是水啊,就巴掌大的池子里养一群花花绿绿不能吃的鱼就叫池塘放眼望去群山连绵、碧水绵延,走近了得是鸡犬相迎,茅屋篱舍自成趣味。啊,对了千万别盖得这么富丽堂皇,自然一些,随意一些。”姚海棠一说起盖饭馆就兴趣来了,她爸后来就自己买了地盖了饭馆,一切都和她说的差不多,只除了饭馆本身盖得有点儿现代听完后安丰琢磨了一会儿后说:“这倒也是,姑娘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能成,要是不成就当买块地种菜供天然居用吧,地倒是便宜,只是姑娘说的茅屋篱舍怕还价钱高些。”
其实这时候盖个酒楼也无非是万两上下的事儿,毕竟建制在这儿,既不能太高也不能过于华丽,要是真盖得跟皇宫似的,那就小心太平院找你谈话。
只不过茅屋篱舍要花心思,花心思费时间当然价钱高些:“你就当给我盖个落脚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我希望将来我也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每一个人心里,或者说每一个受儒家文化影响长大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关于田园,关于归隐的最终理想。姚海棠当然也有,只是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不需归就已经隐了,所以不管在现代还是在东朝,她这种诉求都不算太高。
但是一念到老陶这句诗时,姚海棠还是动了心的,可见文字的魅力以及田园的诱惑。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看落成以后这句诗得挂在门口。”安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极商人的商人了,一听到不说句子好,而是关心到广告效应上去了,当然从前安丰估计也听不出好了。
“不要吧……”姚海棠对抄袭古诗很有压力,不管属名不属名,她不太希望在这个时代留下属于哪位大家的名作。说直白点,她怕有什么影响。
“我也觉得挺好的。”青苗和安丰差不多,虽然多读了几年书,可诗文绝对不是她的长项。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最后地址选在了东郊,那儿往外再走二十公里是皇家避暑山庄,风景自然不是一般二般的,最重要的是交通方便,而且还沾着点儿皇家避暑山庄的光。
这就好比现代在中南海旁边盖了个饭馆儿,档次当然不会太低,那儿的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买得着的。而安丰买下的那山原本是……杜敬璋的,但说好了只有五十年的使用期限,五十年后是续是还都另有条款约束。
总之这合约姚海棠不吃亏,其实五十年是她自己定的,主要是担心那地方买了不踏实,虽然那儿就是个野山野岭,但那可是正宗的皇土啊契约书是由和园的管事来签定的,签好后那管事就伸长脖子找姚海棠,这会儿姚海棠正猫有角落里喝水呢:“姚东家……”
“何管事。”姚海棠看着和园的人就心虚,从前这位何管事跟她那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好在那会儿她贴着面,可她这人真没什么出息,容易心虚那何管事倒是没什么,看了她说:“姚东家,我们可都算是见识了,真没想到天然居的东家是这么个小姑娘,我们一说大家可都啧啧称奇。”
嘿嘿然地笑了几声,姚海棠连连摆手说:“见笑了见笑了,我也就是个贪吃贪玩的,和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其实说白了,是我自己爱吃又觉得一个人吃不对,就让下边的人开了天然居这地方,正是千人吃了千人香一人吃了烂肚肠嘛。”
“这话正是了,说起来我们四公子也老爱在天然居叫饭菜,京城里谁不知道嘴刁的公子有了吃饭的去处,天然居这么好的生意,那可有一半是我们公子的功劳啊”何管事这也是随口一说,他自然不会把姚海棠和和园里的小厨娘联系起来。
“啊,是是是,我得好好感谢四公子才是。”姚海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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