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所谓的支持又是什么,仅仅是县丞的话……”沈定海没说话,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县丞还是不够分量。
沈辰则微微一笑,慎重其事的说道:“在城中官职者,有资格抗衡县令的人,其实至始至终只有一人,那就是——县尉袁铁!”
这话一说,沈定海父子二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他们当然很清楚,县尉袁铁是什么人。
一个县城的权力分割,以县令为上,下设县丞、县尉为辅职,也就是二把手和三把手。
在很久以前,县令是一手掌管一县的财权和军权,可谓支手遮天,因而也暴露了很多问题,导致地方势力飙增,成为了历史上许多次战争的根源。
后来,各国进行改制,县令便只是负责文职工作,军权交由县尉管理,只有在边防地区,县令本身是武将出身,因而在战事可以统筹本城的兵权。
自然,在远离战事的各大县城中,一般是没有驻军的,所以县尉所谓的军权其实也就是管理一群捕快。
但青川城却有些例外,青川城多山,自生匪患,在历史记载上,不知有多少山贼作乱,因而青川城一直是有驻军的传统在,如今青川城有驻军两百,兵权自然就落到县尉的手中。
县尉由郡中都尉管理,受郡守辖制,亦由州级的武官管理。因而,县尉虽然官品低于县令,受起辖制,但县令并不掌握县尉的任免权。
再加上县尉袁铁本就是郡中调来的,手上又有两百兵士,不卖县令的帐也就理所当然了。
沈定海看着外孙,目光中颇有几分赞许,说道:“若有袁县尉的支持,你舅舅上位的胜算必定大增。不过,你可知道当初袁县尉上任时,安世杰专程摆下接风酒宴,结果袁铁根本没去。后来安世杰亲自去拜访,结果却被拒之门外,碰了一鼻子的灰,敢如此对待县令者,全县官职者只怕也只有此人了。”
11章 县令之路(完)
第12章 一力担当
沈绪元也犯难道:“这袁县尉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但其人却未曾谋面过。只是听说此人颇为孤傲,而且甚为轻视文臣。他手下那班兵士也都不卖城官的帐,这见都见不着,要想让他支持我,只怕比登天还难呐。”
沈辰淡淡说道:“要想让袁县尉支持舅舅,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有得到此人支持的机会。”
“什么事情?”沈绪元忍不住询问。
“平息山贼之乱!”沈辰掷地有声的回道。
这话说得二人又是脸色一变,沈定海眉头一皱,目光迥然,慎重其事的问道:“辰儿,你的意思是,你竟有平息山贼之乱的方法?”
“辰儿你当真有此能耐?那袁县尉可没少为这事情烦恼,合两百兵力十数次围剿尚未有所得。若真能剿灭山贼,那不止解了袁县尉的心头之患,更是我青川之福啊。”沈绪元不无激动的说道。
若是以往,沈辰说这话必定又会训斥一番,但现在二人对沈辰印象大为改观,已然信了七分。
自从县丞府邸离开之后,沈辰这几日可都没有闲着,他早将目标锁定了县尉。自然,山贼也就成为了关注的对象,便从廖虎那里得来了不少的情报。
廖虎本就是行商之人,常年往返郡县各地,耳通目广,所认识的三教九流人员极多,对于青川山贼之事自然再熟悉不过。
因而沈辰琢磨几日后,便已有几分头绪。
在现世,商场如战场之说早已盛行,商人熟读各种兵书亦是时尚,沈辰虽无商业上的野心,但书卷上的知识却是一学就会,如今经过重生,宿慧得已成长,战术策略倒是一通百通了。
对于二位长辈的询问,他认真点点头道:“辰儿确有方法。”
一句话令沈绪元亦大增了信心,他豁然站起身道:“爹,辰儿既然有此信心,我又岂能坐以待毙,明天我就去拜访一下袁县尉,不管见不见得着他的面,这一步是始终要走出去的!”
见儿子豪气顿生,沈定海微微颔首,却又摇摇头道:“不可,你刚从牢里放出来,便去拜访袁铁,此事必定有耳目传至安世杰耳中。若他看穿你所想,有所提防,就怕他先下手为强,再找机会革了你的职。再说了,那袁铁花这么多年工夫都没有剿灭匪患,岂会认为你一个文官能想到方法,只怕以为不过是个套近乎的托词,估计你还没见上他的面,就要被灌上三五坛酒,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站稳脚。”
“这……”沈绪元一时彷徨,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一个文官,不胜酒力,岂能和那些凶蛮的士兵拼酒。
便听沈辰又道:“其实舅舅就算要去,时间也不对。就在前几日,袁县尉已领军秘密出发,前往西部山区了。”
“西部山区的话,看来是要攻打穿山寨。”沈定海轻喔了一句。
“莫非袁县尉已然找到了对付山贼的方法?”沈绪元有些担忧,这话的潜台词自然也很清楚,如果袁铁找到对付山贼的方法,那三人拉拢袁铁的计划就此失败,要想撬下安世杰只怕又得另寻他途。
沈辰却摆摆手,安然一笑道:“舅舅不必担心,我料定袁大人必定是因为年关将近,进出我青川的商人旅客流量增多,为了牵制山贼,减少山道旅客遭袭的几率,从而出兵围剿,以震慑群敌。当然,此番出兵必定也想好了计策,但结果只怕和以往一样,不可能攻入穿山寨的老巢。”
这口吻笃定之极,甚至听起来有轻视袁铁之心,沈定海眉头一沉,觉得他这话太过轻佻,沉声道:“辰儿你何来如此信心?袁大人毕竟是郡里调任来的官员,听说一身武艺非凡,一掌开碑裂石不在话下。而且,他对于军纪之事要求极严,五年来城外军营是天天练兵,毫无懈怠。如此操练不息,在平庸的手下也都成了精兵猛将。虽说五年来未曾剿灭山贼,但随战事不断累积经验教训,只要找到突破口,必定能够横扫敌众。”
沈绪元也点点头,自然同意父亲这番言论。
沈辰则是淡淡一笑,朗朗说道:“青川四面环山,城虽小,却是通往郡城的捷径。山多自然匪生,自古以来,史书记载,青川便多出匪患。如今在城池四方,除了北方郡城方向并无山贼停驻外,东西南三面皆盘踞着一大股盗贼势力,分别乃是:虎啸寨,穿山寨和金戈寨。而三寨中,以虎啸寨最险,穿山寨面积最广,金戈寨最强。”
一席话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速度极快,一刹便讲完,而话一顿之后,沈辰又接着道:“其中,虎啸寨聚众百余人,寨主名为李飞龙。此人原本是一绿林大盗,在诸多乡县犯过不少人命案,他手下也都是一批亡命之徒,后流窜至青川,以孤虎山为据点,成立了虎啸寨。孤虎山之地,周边全是悬崖峭壁,山路难行,要上山只有羊肠小道,大批兵力无法深入,对方在山道上设下重重岗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穿山寨寨主黄以昌,本是一独行大盗,因为盗窃中被发现杀了一位郡中官员,因而潜逃至山中,拉拢了一批人马,聚巢于青川群山之西的鬼啸山。无论是黄以昌还是他手下的人,皆是小偷小摸之流,论战力极弱。但是,鬼啸山之地,外有石峰石林环绕,内有蜂巢之窟穴,面积极广而宛如迷宫一般,使得兵力无法包围,若然对方藏身,根本无法寻到其踪迹所在。”
“至于金戈寨位于巨人峰之上,和前两者大不同的,便是金戈寨寨主卢野乃是边境的逃兵,也是按律当斩之人,此人于大山主峰之上安营扎寨,修建工事,手下聚一百五十人之众,更训练诸多弓箭手,可谓易守难攻。”
沈定海二人皆是文官,对这山贼之事虽然关注,但何曾了解得如此仔细过,刚才以为沈辰说的话不过是信口开河,但现在却是着实一愣,万没想到他对山贼竟了解如此全面而详细。
沈辰又说道:“这三寨都并非易攻之地,绝非只凭勇武之力就能拿下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之处,袁大人或许擅长练兵,擅长冲锋陷阵,但并不一定就擅长出谋划策,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军中总设有军师一职的原因。因而袁大人虽勇猛有余,但耗费五年时间,却拿不下山贼,其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沈绪元定神看着这侄儿,啧啧称奇道:“辰儿你心思缜密,真是让舅舅叹为观止,那你说这时间不对……”
沈辰说道:“我说的时间不对是指对舅舅而言,毕竟舅舅你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大堤之事,这一点事关青川百姓安危,自然要放在首位,也唯有舅舅你能够统筹胜任。至于关系到我沈家,拉拢袁县尉一事,不如就交给外甥去办吧。”
“什么,你去办?”沈绪元大吃一惊。
沈定海老眉微皱,告诫道:“辰儿你有此胆识,外公深感欣慰,但是你当知道此事的危险性。你若是现在去找袁县尉,那也就意味着,不仅要说服袁县尉,更有可能直面山贼,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沈辰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家人本就不多,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我自信,在我计策之下,凭袁大人和手下精兵,必定能够扫荡山贼,还请外公和舅舅不必为我担心。”
小小年纪,短短几言,何等气势。
厅内又沉默起来,沈家父子二人都定神看着沈辰,一时间心头百般滋味,未曾想过这关系到沈家前途的关键事情竟然要由这个十三岁的小娃儿来背负。
事实却也正如沈辰所言,此事重大,必定不可能传予第四个人知道。沈定海已老,岂能跋涉山路,去鬼啸山之外,更何况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难免走漏风声,沈绪元则要操劳大堤之事。
虽然沈定海有二子一女,但小儿子并不在身边,自然就别无他人了。
看着这个平日里不服管教,调皮捣蛋的孙子竟有如此独挡一面的勇气,定海仰天慨叹一声,深情而果断的道:“辰儿,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切记,一定要平安回来!”
外公向来严厉,少有如此直白流露真情之时,沈辰听得心头暖暖,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知道此事的风险,只是却不想因为这担忧而让家人有所担心,便只是重重点头。
“都怪舅舅无用,竟要你小小年纪承担如此重任,舅舅心里内疚之极啊!”沈绪元捂胸痛声,即感动又自责。
“舅舅别这么说,辰儿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担当。舅舅一心为民,光是这份心就非辰儿能比。只是,这件事情切莫让娘亲知道,免得她徒增担心。”沈辰轻声安慰道。
沈辰这么一说,沈绪元更是止不住泪流满面,沈定海目光中亦略有湿意,人老矣,能得此孙,乃沈家之福也,只希望上天怜悯,祖辈荫德,能佑孙儿此行平安。
12章 一力担当(完)
第13章 鬼啸山下
第二日一大早,沈辰踏上了前往西部大山的行程。
此一程随行者有十五人,其中有沈家下人一名,名为沈猛。
沈猛今年二十七岁,一张炭黑脸,铜铃眼,他体型虽不算高大,但满身肌肉,腰间别着一把铁锈斑斑的劈柴斧,还颇有几分架势。
沈猛是老管家的大儿子,自小就在沈府的厨房帮手,砍柴劈木,力气活儿基本上都是他在干,而且从来都是任劳任怨,无所贪求。
沈定海放不下沈辰的安危,所以特地叫沈猛陪行上路。而沈府下人其实也不过十几人,长这么壮实的也唯有沈猛一人。
临行时,老管家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儿子保护好小少爷,沈猛则是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少爷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他虽没有习过武功,但自小天生神力,光是那劈柴斧便比普通人用的要重上数倍,倒真没将什么山贼放在眼里。
除了沈猛外,自然还有廖虎跟着。本来沈辰是不想廖虎跟去,毕竟他有他的生意,还得靠开铺子养家糊口。不过廖虎说什么也要跟上来,说到底也是担心沈辰的安危,虽说有袁铁和两百兵士在,但这跑到山贼的老巢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真个打起来,是谁也顾不了谁。
除了二人之外,剩下的便是山泉酒肆的万掌柜和他手下的伙计。
山泉酒肆虽不是城中最大的酒肆,但其贩卖的烈酒却都是城中少见的上品,军伍中人好酒,尤好烈酒,因而军营的酒水之物一直以来都是由其提供。
掌柜万山行比起廖虎要壮实一些,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他小时候也是随父推车贩酒,后来以积蓄开了间酒肆,渐渐坐大。万山行和廖虎是有着父辈的交情在,二人从小就一直以兄弟相称,按廖虎的话说,那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所以当廖虎和沈辰找到万山行,想让他帮这个忙的时候,万山行二话不说,爽快允诺下来。
出城后没有多久,便远望见了城西的军营。
军营建立在高地之上,可俯瞰青川城周边的动静,一大圈丈余高的石墙在高地四围堆砌,四角设有八座塔楼,上面尚有少数兵士驻守,内有营帐、广场之地,看起来,宛如独立与青川城的一座副城。
万山行边走边说道:“平日这个时候,在铺子里便能听到这里传来的操练声,今个这么清净,倒还真不习惯。”
廖虎则慨叹道:“万兄啊,兄弟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一趟过去只怕要耗费几日工夫,如今秋日,正是酒水生意上好的时节,让你关门几天,不知道得损失多少银两。”
万山行一笑,黝黑的脸上挤出些皱纹,他大手拍在廖虎肩上,说道:“廖兄你是拿我当外人呐,只要你开口,别说关几天门,就算要我把铺子关了又如何?而且……”他收回手来,朝着沈辰微微一拱手,言道,“不瞒三少爷,也恕我万某人说句得罪话,这安县令真不是个东西,他在青川这些年,我们百姓可没少受过罪。我这酒水铺子有袁大人撑着,小吏倒不敢来生事,但其他店铺可都是深受其罪。若然,沈大人能够取而代之,肃清贪官污吏,必定是我青川百姓之福!”
廖虎连忙咳嗽了一声,朝着后方的运酒的伙计们望了眼,低声道:“万兄,这事情可不能乱说。”
万山行也自知失言,连忙说道:“三少爷见谅,小的只是想起,若事情成功,不知道全城百姓有多高兴。”
沈辰微微一笑道:“我和万掌柜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掌柜你的为人我也甚为清楚,若非信任,岂会告诉你这等事情?万掌柜尽可放心,只要我舅舅上位,自安县令以来加诸的各种烦琐赋税必定取消,还大家一个清明之天!”
“有三少爷这句话,小的就安心了!”万山行精神大振。
走过军营,便是一条上山的大道,沈辰几人走在前面,酒肆的伙计推着运酒的车在后面,刚上山的山路倒还算平坦,但随着不断深入,很快便变得崎岖陡峭起来。
酒肆的伙计们个个都年轻有力,推车行进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廖虎和万山行也是自小把爬山路当饭吃的,一身力气有余。
唯有沈辰,毕竟身体只有十三岁,又没练过武,这爬山路渐渐就费劲起来,这时沈猛自然就派上了用场,将沈辰往肩上一放,行走山路依旧大步流星。
鬼啸山所在之地可谓是人尽皆知,尤其是象廖虎这样常年穿梭山间的人,更是对通往其的道路了如指掌,而且,如今有两百兵力攻打穿山寨,众人自也不担心沿途会有什么危险。
几日时间,一行人便来到了距离鬼啸山十几里地的山口之外,在山道的位置,正有着一行士兵在那里守卫着,一个个体格强健,身穿藤甲,腰配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