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廖虎突而觉得这话实在有些露骨,在出身大家的三少爷面前谈这种事更有些为老不尊,连忙打住,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以掩饰尴尬。
不过,沈辰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对这种话岂会有反应,他轻松一笑道:“看这样子,他们勾搭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倒想知道,那秦小娇若是有身孕,倒不知道是怀了谁的骨肉!”
廖虎听得瞳孔放大,惊呼道:“三少爷的意思是……”
沈辰深邃一笑,解救舅舅一事,即无法打通上面的关节,那就去打通下面的关节,亦有成事的希望。
他便说道:“我这就去拜访一下赵大人,廖大叔你就不必跟去了。”
“这……”廖虎迟疑了一下,沈辰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孤身一人去见范万里那也就罢了,那赵县丞毕竟是县中大官,这样去怎么都觉得有些放不下心来。
但是,他一个杂货铺子的老板,跟着沈辰去官家府邸,怎么说也不合适。
沈辰看出他的担心,微微一笑道:“廖大叔不必多想,此事我自有信心,还得麻烦你帮我另一个忙。”
廖虎连忙回道:“三少爷有事尽管吩咐。”
沈辰说了几句,廖虎听得连连点头,尔后二人便分开。
当晚,沈辰敲响了县丞赵家的大门。
这小小青川城,以县令安世杰为首,下面坐第二把交椅便是县丞赵轩德,身为县令副手,他一手主管一县诸多事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而能够得此重位,自然也是和县令乃一丘之貉,同样都是贪字辈的人物。
进了赵家,便见满地铺着精美的雕花青砖,四处矗立奇石,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派头十足,只怕城中大户的家业也不过如此,以一介县丞的俸禄岂能修得起如此豪华之所?
如此也怪不得赵家总是紧闭门户,怕的便是这种事情传闻开去。
在下人引领下,沈辰来到华丽庄严的大厅。
此时在大厅上座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膘肥体胖,脸圆如盘,正是县丞赵轩德。
他穿着一身质地极上的绸袍,正作闭目养神状,仰靠在太师椅上,背后有一个姿容俊俏的年轻丫鬟正给他捏着背。
在下座,则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华服少年,相貌和赵轩德有几分相似,只是一脸天生痞子相,此时他正双腿翘在椅子上,随手拈起一旁果盘中的葡萄,有滋有味的品尝着,此人显然就是赵栋梁。
而在这赵栋梁的背后,也有个俊俏丫鬟给他捏着背。
沈辰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嗤笑一声,这父子两人倒还真是逍遥,贪了百姓的钱,住在如此豪华的屋子里,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爷,沈家三少爷来了。”下人走进厅里,躬身说道。
赵轩德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丝缝来,然后又很快闭上了,口中慢悠悠的道:“沈小少爷你来本官府中,是为何事啊?”
“爹,你这不是明故故问嘛?不就是为了他舅舅那件事情。”赵栋梁傻乎乎的笑了起来,声音极大,他将葡萄籽一吐,嘿嘿一笑道,“我说沈家小子,你们家可真有意思,来求我爹帮忙,不派个大人来,就派你个小兔崽子过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而见到沈辰两手空空,没礼物没银子,赵轩德也轻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们赵家是很没有诚意啊,你还是回去吧。”
一句话就下了逐客令,沈辰则微微一笑道:“我来这里确是为了我舅舅的事情。不过,我不是来找赵大人的,而是找赵大公子你。”
“什么,找我?你是吃错药了吧!”赵栋梁指着自己鼻子,眼睛瞪得硕大,一脸傻相。
沈辰淡淡问道:“敢问赵公子可认识秦姑娘?”
“嘁,本公子认识的女子多了去了,姓秦的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赵栋梁得意洋洋的笑道,尔后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莫不是你沈家哪位亲戚家的小姐偷偷爱慕着本公子?”
沈辰一字一句的道:“这位秦姑娘并非我沈家的亲戚,她住在城北小青溪大宅。”
赵栋梁脸色陡然一变,立刻否认道:“她是什么人,不认识!”
“不认识的话,那赵公子昨天晚上又怎么会从她的宅子里溜出去呢?”沈辰紧盯着他,逼问道。
赵栋梁明显有些紧张,他眼一瞪,吼叫道:“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从那宅子里溜出去的?我告诉你小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赵轩德扁起嘴唇,不紧不慢的冷声说道:“三少爷,你若是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说一些关于我儿子的捕风捉影之说,那你还是回去吧。本官身系我青川民众的福利安危,责任重大,没有闲情来听这些无聊事端。”
沈辰淡淡一笑,说道:“那赵大人就不担心我把这事情说出去,会给赵公子惹来些麻烦么?”
赵轩德慢慢睁开眼睛,嘴角一勾,拂须悠然道:“男欢女爱这种事情,你这小娃儿岂会明白?说出去,你以为败坏的是我赵家的名声吗?只怕那女子清名尽毁,三少爷你就不怕你一句话毁了那女子一生么?”
对于儿子沾花惹草之事,赵轩德自是再清楚不过,不过,他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然包庇儿子。
沈辰笑了起来,摇头啧声道:“我一直以为赵大人是县令大人最为器重的人,所以才能贵为一县的第二把交椅,却原来不是如此啊。”
“大胆!小小娃儿若再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本官不客气!”赵轩德眼一瞪,顿时官威毕露。
要说这官威倒也吓人,但却吓不倒沈辰,他静静站着,淡笑道:“——若不然,赵大人又岂会不知道,这位秦姑娘乃是县太爷包下的女子。”
赵栋梁脸色大变,赵轩德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沈辰骂道:“好不知轻重,不识抬举的沈家人,你舅舅尚在牢中,你竟敢在本官面前诋毁县令大人,是否想全家人都进到牢里去?”
沈辰又说道:“这女子自不是给县太爷自己享用,而是送给了金曹监副使徐大人,那座大宅可不就是徐大人每次过来都要住的地方么?”
听到这里,赵轩德才脸色陡然一变,刹时间想起一事来。
关于县太爷如何打通金曹监副使关系一事,赵轩德自然是清楚的,只是这事情并非由他承办,所以只知道一个大概,现在听沈辰这一说,顿时想清楚起来,那个被赎出身的青楼女子可不就姓秦么?而徐大人过来所住的地方确实也是城北小青溪。
他下意识的朝着儿子望去,见儿子那眼神彷徨,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赵轩德顿时又怒又气,若非有人在,他真想痛打这小子一顿,搞什么女人不好,竟然搞上了徐大人的女人,简直就是荒唐之极!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慢慢站起身,目光紧盯着少年,尔后陡然间,毫无征兆的厉声咆哮:“三少爷这话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有人往我赵家泼脏水,我赵家也不是好欺负的,究竟是谁在说这闲话?若是因为你这种捕风之影之说流出去而影响到我赵家的清誉,哼,到时候只怕不是吃牢饭那么简单了!”
话语声声震耳,宛如天降雷霆,更字字皆是恐吓之意,在赵轩德看来,区区一个小娃儿,只怕会被自己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8章 县丞的把柄(完)
第9章 要挟县丞
为了镇住沈辰,赵轩德是拿出了公堂问话的那一套。
能够坐上县丞的位置,自然他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如此一声威吼,不知道多少犯人被吓破了胆。
但沈辰却仍然气定神闲,嘴角含笑,他天生性情豁达,经历生死之后更看透了不少事情,自然一身虎胆,岂会被这贪官一句话给吓倒。
赵轩德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倒也听过这沈家三少爷的传闻,知道此子天生奇才,只是未想也有几分胆识,竟然没有吓住他,他便冷笑一声道:“三少爷你可知道,无论传言是什么,只要我儿子和秦姑娘否认这件事情,便可归于造谣。或者说,你认为徐大人会相信谁的话?”
“对啊,有什么好怕的?等会儿我就去跟小娇讲个清楚……”赵栋梁听得一喜,脱口而出。
“住口!”
赵轩德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直接一巴掌抡过去,沈辰哑然失笑,这赵栋梁虽然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的样子,但头脑还真是简单,一句话就自认了事实。
“三少爷,你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自己怎么做。更何况,你舅舅的事情,或许本官还能在安大人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赵轩德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尔后神色又一厉,冷酷至极道,“但若是你不知好歹,本官敢担保,沈家数百年基业不保!”
厅中气氛凝固到极点,两个丫鬟早是不知所措,吓得手都在发抖,而仗着父亲的威势,赵栋梁得意得摇头晃脑。
沈辰淡淡说道:“赵大人好大的官威,吓唬我一个小孩子,传出去只怕也不太好吧。”
“吓唬你还是轻的!成人的世界可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你可不要逼本官呐!”赵轩德直以为沈辰有了惧意,双目瞪得更圆更大,仿佛眼珠子随时都可能从眼眶中跳出来似的。
沈辰便微微一笑道:“不过,即使晚辈不说,赵公子和秦姑娘不说,就是不知道秦姑娘肚子里的孩子管不管得住嘴呀。”
“孩……孩子?”赵轩德顿时有些错愕,下意识的又朝儿子望去,见儿子脸色大变,心头顿时一沉。
沈辰并不急着望下讲,几步走到赵栋梁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捻起果盘里的葡萄朝嘴中一丢。
若是平日里,赵栋梁岂会让人在眼前如此放肆,可是现在却被沈辰的话震得不敢轻举妄动。
赵轩德眉头也是深锁,显然事态的发展超过了他的想象。
但听沈辰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慢慢道来:“秦姑娘是在最近才怀上孩子的,听说金曹监副使徐大人虽已娶妻,但所生的皆是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虽然秦姑娘是风尘女子出生,但听说徐大人对她十分宠溺。这金曹监之职位高权重,在郡中本就有诸多事务,按理说到地方县来,一年有一次已算不错,但徐大人来往频繁,两个月至少有一次,足见对秦姑娘的宠爱,若她真生下儿子,你说娶她为妾也不一定,毕竟,只需要给她另立个户籍,改变一下身份即可,从此藏在深闺,又有几人认得?但一旦有传言,秦姑娘所怀的孩子父亲另有其人,真难想象金曹监使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这绿帽子,可是事关男人的尊严呐!”
赵家父子脸色都不由得一变,哪有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态度,赵栋梁似被逼急了,大声叫道:“你少来威胁我,小娇说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赵轩德脸色一沉,巴掌一拍,吼道:“住口,多嘴什么!”
他狠狠磨挫着牙齿,直想将不成气的儿子给狠狠打上一顿,明明如此关键的时刻,偏偏又在这里说些傻话。
沈辰呵呵一笑,说道:“天下事者,最怕是捕风捉影。孩子是否是赵公子你的,你觉得秦姑娘会给你说实话吗?这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风尘女子的话岂能尽信?她若生了男孩,那必定会搬到郡城,身为副使夫人,地位何等高,又何必和你再有任何关系?更怕你把这事情给捅出来。一旦孩子生下来,有这闲话传出来,徐大人考虑到秦姑娘的身份,考虑到赵公子的旧事,又岂会置若罔闻,怎么说也得弄个滴血认亲,万一赵公子你真是孩子的父亲,那……”
话到这里,沈辰悠然一笑,慢慢说道,“滴血认亲的风险,不知道赵大人可能承受得起?”
一字一句,字字如刀,宛如割肉剔骨,赵轩德脸色惨白,嘴角抖动,右手将椅把抓得牢牢的,早已没刚才那安闲姿态,背都挺得直直的。
赵栋梁亦是吓得使劲搓着手,不时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相比之下,沈辰全然占了上风,他用手指轻轻敲动着放置果盘的方桌,每敲一下,赵轩德的心脏便猛跳一下。
他万没想到如此把柄竟被这一个小孩抓在手中,正如他所说,如果真有流言传出去,徐大人必定不可能坐视不理。
秦小娇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那是青楼出来的女子啊,就算她以万种风情迷惑了徐大人,但这儿子是否亲生,徐大人自然也是要弄个清楚才是,加上儿子惹出的一堆事情,这二者牵连在一起,只怕是逃不了滴血认亲一事。
若结果证实儿子和秦小娇的孩子并无血缘关系,那倒是皆大欢喜,但若结果是呢?
其后果岂止是官位不保,毕生所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呐,如此风险,对于赵轩德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坐上县丞之位,那是耗费了多少心力才达成,而他更有远大的目标,岂肯见到一切成为泡影?
见到时机差不多了,沈辰便哈哈大笑道:“赵大人不用惊慌,若我有心要对赵家不利,又何必来此?至于我的目的,赵大人最清楚!”
赵轩德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更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但这话却无疑给了他一线曙光,只是,他一思量,却又大为头疼的道:“安大人已经下了死令,不会放沈大人,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沈辰靠在椅子上,悠然说道:“赵大人好歹也是堂堂县丞,没有几把刷子怎能坐稳这位置。大人你若想,又岂会想不出方法?你当清楚,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请赵大人多费心思。只要你帮我把舅舅救出来,更保住官位,那赵公子这件事情,我和所有知道这事情的人,全都会把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有外人知晓!”
这话中即戴高帽子,又暗含胁迫之意,令赵轩德一时头大,更有些坐立不安。
沈家小子分明只是十三岁,但这说话的样子简直就象个老谋深算的谋士,从他踏进赵府开始,结局便早就注定如此了,怪不得他能一直气定神闲,反过来赵家父子二人简直就象是跳粱小丑一般。
而且,别看他说话轻描淡写,但那眼神却坚定如铁,可见绝非是在开玩笑,若然未满足他的条件,只怕他真会把事情给捅出来。
额头上渗出一滴滴的冷汗,赵轩德再不敢轻视这小娃儿,他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最后沉声说道:“要救沈大人出来,也并非没有办法,只需在文书上动动手脚。”
“文书?”沈辰轻念着,若有所思。
赵轩德正色道:“文书一旦由县令的亲笔批字,再盖上官印,亲手交付出去便等同县令亲口之言,落地沾灰。而县内大大小小的事务,下属官员都会递送文书上来,交由县令大人批示。”
“我舅舅现在是被临时关押,还未过堂受审,一旦过了临时关押的时间,牢官必定要写文书上来,等待县令的决策,看是否继续关押,抑或是提审。”沈辰明白过来,“但是,赵大人又如何说动安县令放了我舅舅呢?”
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阴冷,赵轩德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安大人的同意,只需要找一个替死鬼就好了。”
“替死鬼?”沈辰蹙了蹙眉头。
赵轩德朝着赵栋梁摆摆手,冷然道:“你先下去吧。”
“爹……”赵栋梁喊了声,显然对他这事关系到自己命运的事情也大有兴趣。
“下去!”赵轩德双目一瞪,似乎头发都要竖直起来,他对于这儿子可谓怒到极点,岂容他知道接下来的隐秘,否则若是不小心又从他口中捅了出去,岂不是又惹来祸患。
见到父亲动怒,赵栋梁只得悻悻离去,他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