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这人给我带下去,严加审问,让他把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邵徽冷冷地吩咐手下人,好脾气的温雅隐在冷厉目光之下。
“江大人,还请您跟我去府衙吧。”邵徽又转向江源,“其余人把这府里所有带字的的纸都给我拿走,所有银两珠宝,也都给我拿走,一件不许落!”
“是!”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便退出了江府,当先的便是邵徽,王维安和其他士兵依旧在严密地把守着这座府邸。
“大人,请吧。“邵徽抬头看了一眼那天空,西方还是浓重的黑色,东方却已是微微的亮,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泛着银光,隐在背后却是一片的阴影,这天啊,可不就是这世道时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苏岚来信()
“孙儿只是觉着,这事情出现的有些诡异。当时朝上猝不及防,回来的路上,我慢慢理顺,才发觉,这事情有些蹊跷。”苏峻也不瞧苏晋的神色,便自顾自地说,方才的询问,也不过是个开场白而已,“陛下乃是温和而胸有城府的性子,这般操之过急的样子,绝不可能属于今上。今上,太过反常。您知道,他不是任性之人,亦明明白白地知道,自个登基才不到半年,如今便和陇西动手,实在是不理智的。可他为何,还是要这么做?”
“你以为,陛下的目的并不在括隐本身。”苏晋听了苏峻的话,一霎时便抓住其中重点,缓缓问道,“那你说说,到底在什么?”
“孙儿以为,反常则妖。”苏峻缓缓道,“陛下若是如此行事,必然有其道理。陛下反常之处,在于两点,一则是亟不可待地要去对陇西下手,二则任用谢眺为括隐官。若有何深意,也必然在这两者背后。”
“对陇西下手,不难理解。陛下此举未必是真想也不可能动摇陇西四姓在陇西的根基,可敲山震虎的作用,却是轻而易举地便能达到。”苏晋顺着苏峻的话,缓缓眯起了眼,“可以说,这是在传达某一种讯息吧。陛下不满于陇西专横,不过仍是再给他们机会,若是抓住了,便可各退一步,又恢复先前相安无事的境况,若不退。”
“上场的人,可就不是谢眺这般从无背景,极好拿捏的人了。”苏峻亦是微微一笑,缓缓接过了苏晋的话头,“只是,祖父您对于这事,到底如何看?您又是如何看待咱们与陇西,陛下与陇西的关系?”
“我如何看?这并不重要。”苏晋却是倏地张开了那微眯的双眼,一双眼里,满是精光,“重要的是,苏家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家族面前,从没有个人。个人的全部情感,都微不足道,不是吗?”
“或许如此吧。但家族,难道不是一个个人组成的吗?”苏峻唇边仍是温和笑意,周身的凌厉,此时只剩下低眉顺眼的和顺,仿佛真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在尊敬的长辈面前一样。
“阿峻。”苏晋的目光落在苏峻那张年轻而轮廓清晰的脸上。苏峻生的与父亲苏胤极像,年岁愈长便愈是相像。在这一刹那,苏晋竟然觉得,自己恍惚间,似乎从他的脸孔之上,读到了苏胤的影子。
苏峻低垂着眼帘,仍是那副模样,静待着苏晋的下文,却久久未曾听见,只有一声浅浅的叹息,从耳边缓缓划过。
“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走吧。”
*
“可有二爷消息?”天色仍旧是黯淡,连日头都瞧不起清楚,青纱帐里苏峻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才披着外衫给自己倒了杯茶,朦胧间看到郦青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头,便低声问道。
“这几日爷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有没有二爷的信。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听见薄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苏峻缓缓转过身去瞧她,那一张脸上的冷峻线条,倏忽便温柔起来。一双苏家标志性的凤眼,此时满是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一般。
“我亦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可还是吵到了你。”苏峻低低一笑,那温柔而又低沉的嗓音,叫外头站着的郦青,都是一个激灵,刚到了嘴边的话,都猛地噎了回去,“这外头还黑着呢,不过四更多些,你且睡吧,不必担心。”
“可是二爷出什么事了吗?”薄氏摇了摇头,也踩着鞋下了地,走到苏峻的身边,缓缓握住他执着茶盏的手,眼底结出一片担忧的神色。
“并非如此。”苏峻拍了拍她的手,柔和的眉眼一片安抚之色,“倒是不必担心她。只是,如今遇见一件事情,或许只有她,才知道内情。”
“哦?”
“论起揣测上意,似乎还没人比的过她。”苏峻唇边的微笑,在这晦暗的内室,虽是瞧不清楚,可薄氏却仍是能清晰地想象的到他此时的神色。眼底含笑,睿智而又精明的人,却叫人仿佛如沐春风般。
“吭。”屏风外传来郦青的声音,似是含着笑声,倒像是打趣一般,“爷,今儿,有二爷的信。一早便送来,是咱们的额心腹之人,亲自送回来的,千般嘱托,尽快亲手交给您。属下这才特地赶着来给您送。”
“既然如此,您怎么不早说?”苏峻从伸过屏风的那只手中接过信封,语气都有几分冷厉。
倒是薄氏低低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是你都没给阿青说话的机会吗?怎么反而怪罪上他了,小心咱们家阿岚回来和你生气。”
“多谢夫人。”郦青的声音里,此刻笑意更是清晰,缓缓透过屏风,传入内室。
另一边,苏峻却是已经展开了信,坐在了内室的圆凳之上,借着那一盏昏黄的烛灯,看了起来。薄氏叹了口气,又从妆台上拿起另一盏烛台,缓缓点燃,放在了他面前。
这一盏烛火亮起时,将苏峻的眉眼,刹那间便照亮。低头紧抿嘴唇的男子,脸孔有着出奇好看的弧度。坚毅却不凌厉,冷淡却不默然。即使偶有阴鸷,仍是赏心悦目。
薄氏坐在他身边,瞧不清苏岚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只能瞧见苏峻,先是紧紧皱起眉头,却又缓缓舒展,最后整个人的五官都舒展开来,虽是不曾带着笑意,却是这几日来,第一回露出如此轻松的模样,仿佛是,如释重负,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如此。”苏峻不由自主地便低声道,缓缓将苏岚的信,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火焰,顷刻之间,那薄薄的信笺,便被那火苗吞噬,化成飞灰散落,室内却是一阵淡雅檀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阿岚仍是如此风雅,传个信,竟然也用绿檀纸。”薄氏低低一笑,倒是缓缓道。
“她信上所书,确实对得起,如此郑重的纸张。”(未完待续。)
【玄汐番外】小楼昨夜又东风()
冬日里的长平,最爱下雪。
玄汐幼时有个乳名,叫做六出,正因他生在冬日雪时。
他出生前的一夜里,长平曾雪落满街。他生的那一刻,忽而放晴。玄昂没有写快雪时晴帖的雅兴,却仍是以雪为名,给长子取了个乳名。
而他这一生际遇,最后竟阴差阳错的都与这雪夜有关。
无论是大雪纷飞,或是瑞雪兆丰。
这世间有人是黑,有人是白,可大多数人都是黑与白交织。所谓的黑白,不过是那边多一些罢了。
可是有种人,他是纯粹的黑,或是纯粹的白。于是在这偌大天地之间,便能以身为刃,劈开这万仞山河。
而他曾是她口中纯粹的黑,却最终,剖出了,最纯粹的白。
于是黑与白交织,又成了世无其二的玄汐。
*
而这一年,他二十岁出头,并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看到后来的人生。
十二月的楚京,总是在下雪。
隐在楚京长平的小小巷子里的茶馆,清晨便开了门,巷口,黑衣的男子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黑衣的青年男子,天青色的油纸伞,茶馆的红色灯笼,轻轻落下的白雪,天地间的颜色似乎都在这里。他的身影,划破这落雪清晨的静谧,所到之处,都有泠然之意。
茶馆的台阶虽矮,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在这有些晦暗的日子,也泛着黄色的光。走到台阶前的男子缓缓地收了伞,并无心去瞧脚下,只是站在屋檐下缓缓的回望。
光线微微的黯淡,面容看不分明,只有那一双眸子,如此的清晰。微微上挑的眼角,映衬眸光深邃,波光点点。内里却是含着淡漠的悲哀,似乎这个世间带给他的只有无尽悲辛。眼波潋滟温润,却如寒潭。一袭玄色,隔绝天地,背影却和身后屋内的黯淡混在一起。纯然的黑,纯然的寂静,这个男子,生的本是极好看,但那风华,却让人连他的面容都不敢细看,只是将目光略略扫过那颜色极淡的唇,只记得那始终微扬的嘴角,在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之下,透着凉薄的讽刺。
就像是那个人,常说的一样。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茶是滚开的,采了那至冷的雪水,却泡了这至热的茶。”身后的掌柜沈复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不必看,便能感觉这个男子清冷的气场,又怎能不知他的来到。
“能这么做,你也是个妙人。”男子闻言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落在刚刚抬起头的沈复眼里,似是冰霜初融,春花初绽,眸光缓缓解冻,流泻一江的潋滟春色。真是好看啊,他不由得在心底幽幽一叹。
黑衣的男子,缓步上了二楼,窗边的位置,包厢里已有了一人。一袭白衣,端坐着,缓缓拿起青瓷的茶杯,在唇边微微一抿,姿态优雅闲适,眉眼之间都是温润之气,五官虽是不算俊逸非凡,却因着这人的气质温朗,更添了几分引人的神采。
“真不知他何时归来,这台戏筹备了太久,到了将将高、潮,竟觉得如此的平淡。”他轻笑着,指着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眼光却是飘出窗外,朱紫的宫墙,高耸的楼阁,尽在眼底。
“三爷,可是觉得这茶还不够热。”他坐在了一旁,笑着看向那白衣男子,脸上的冰霜之色略略淡去。
“茶,看似够热了,可是喝的人却不觉得烫手,还能握在手里。是勉强也好,还是真不觉得热也好,这茶都掉不下去。”他将那杯子用两指捏着,食指上套着一个镶着翡翠的戒指,那翠绿的玉上却有着一道裂缝,“杯子掉不下去,又怎么开场?”
“掉不下去,也许是握的太久了,过了那最热的时候,茶呢,便缓缓的凉了,自然就不碍了。”他听见这话微微一笑,眼角越发的上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略略的眯了起来,却显得多了几分魅惑的味道,“可是,若是不断地加热水,那茶汤溢出来,落在手上,自然就成了。”
听见这话,那白衣的男子手微微一动,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笑着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眼角因着笑容浮上浅浅的细纹,不显老态,平添温润之气。
“还要再忍耐一阵子。”他轻轻叹息,似是安抚又是激励,“十五年我都甘心蛰伏,又怎么会介意再等一阵子。只是,前路看似已经坦荡,却是危险重重啊。尤其是,委屈了你。委屈了你啊。”
那黑衣的男子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悠悠,似是喟叹:“三爷,大争之世,若人人爱惜名节羽翼,又如何能成不朽。”
“羽毛之于我们,不能使我们飞翔,那仅仅是装点,我有要他何用?”
“你不过是二十出头,倒看的十分清楚。“
“倒也不是臣,瞧得清楚,只是,记得住自个想要什么。”
“是啊,人若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个眼前的事,就算是只看着这一堆,也是难得的。”
“倒是三爷,今儿早朝时,这一出戏,您看如何?”他收了叹息,问道。
“皇兄竟然还腾的出手去摆苏家老爷子一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笑的依旧是纯良无害,“皇兄却确实,不是个草包。出身高贵,又不蠢。于是他啊,虽是如今在风中飘摇,可根基尚稳,实力犹在。”
对面的人却是笑着点了点头,缓缓地道:“苏晋,那可是安国公,三朝元老。太子这么做,是出手出的漂亮,可也不过是漂亮而已。”
“这茶凉了,叫沈复点一炉香,温着吧。”白衣男子缓缓闭上眼,“皇兄都说自己落子无悔,那又何须多言。只是啊,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可怎么,还有下一天呢。”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锐利的锋芒,温润无存,泠然的是通身的气派。
“我明白了。”黑衣的男子缓缓地说,目光看向窗外,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握住茶杯,眸色幽深,晦暗不明。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千载身后名。茶杯的底下是这一联诗,他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笑意缓缓展开,却带着看不分明的意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间无岁月()
“原来如此。”苏峻不由自主地便低声道,缓缓将苏岚的信,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火焰,顷刻之间,那薄薄的信笺,便被那火苗吞噬,化成飞灰散落,室内却是一阵淡雅檀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阿岚仍是如此风雅,传个信,竟然也用绿檀纸。”薄氏低低一笑,倒是缓缓道。
“她信上所书,确实对得起,如此贵重的绿檀纸。”苏峻这话音刚落,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薄慧茹,便明白,他并不想与自己讨论这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是,眼前这张忽而便意气风发的脸孔,早已说明了一切。
那个伫立在遥远北方城头上的,瘦削的姑娘,一只素手,仍是在翻转这山河万钧。
薄慧茹接过苏峻手中已是变凉的茶盏,轻笑着道:“爷赶快去梳洗吧,转眼也要天亮了。”
“好。”苏峻点了点头,却是又站起来走到屏风前,对着外头的郦青却是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近前,语气虽是压低,却也未曾刻意避忌于里头的薄慧茹。
“你去趟李由的府上,记住避人耳目,告诉他,后日休沐,我会去京郊护国寺陪夫人上香。”
待得郦青走了,薄慧茹才上前服侍着苏峻洗漱,又从衣柜里取出昨日早已熏好的官服,给他穿戴。
苏峻倒是享受着这夫人的服侍,待她贴在身上给他束腰带时,便张开手臂,似是要将她纳入怀中一般。
“爷后日当真要带我出去?”薄慧茹一边束着腰带,一边低低的问他。
“不好吗?如今天气正好,出去走动走动,却也美妙。”苏峻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缓缓道,声音低沉而醇厚,似是老酒飘香,温柔如水。
“好,有你陪着,我无论做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薄慧茹微低了头,靠在他怀里,缓缓道,语气轻飘飘的似是叹息一般。
“我真的只是想,陪你出去走走,无关他人,也没有算计。”
“嗯,我信你。”
*
“……近日修养于骊山别院。丁香入酒,夜里汤泉轩窗,自可对月独酌,方觉生而锦绣的好处。山间无岁月,当作此解。直想沉溺此间,做个纨绔子弟,富贵闲人便罢了。然君有所托,不敢有违,只得离此山间,重回人世,足见吾此心赤诚。潮生于长平。”
苏岚缓缓将手中的信纸又装回桌上那写着“隐之亲启”的信封之中,闭目靠在长榻上,山间有微风吹来,将她的青色长袍衣角拂动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微妙,眼角眉梢似是愉悦欢畅,又似乎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城中邵徽正为了税赋一事焦头烂额,你却在这躲清闲。”郑彧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紧接着便是他下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