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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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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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话音落下,几个成年皇子便一齐下了高台,跨马上前。郑彧凑近苏岚,微微一笑,道:“怎的?水入大海杳无踪,啧啧。”

    苏岚只摇了摇头,一众皇子中东宫当先而行,虽是端坐马上,脊背挺直,可那面色却比方才更是白了好几分,全然失了血色,这等模样,哪里是全无影响,分明是心神大乱,况且今儿这戏,到这才算是个开场而已。

    太子当先便冲入山林,李成浩和张平在他身后紧紧跟随。苏岚环顾四周,却不见玄汐的身影,便抬头向皇帝所在看去,果然见到那披着鹤氅的男子正在御驾身侧,隔着不远的距离,那人却似所感,亦向着苏岚方向看来,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在微笑。

    “爷。”苏岚对着身侧并辔而行的纳兰瑞微微一笑,抬手将挂在马头的几只野兔挂在纳兰瑞空空如也的马鞍上,“今儿也不要太寒碜才是。”

    纳兰瑞倒也认认真真地将这几只兔子挂好,已过而立的男子,笑起来眉宇却依旧温和的一塌糊涂:“好。今儿本王就仰仗妻弟你了。”

    苏家长房孙辈如今三人,嫡出二人苏峻苏岚,庶出的乃是苏岚的妹妹,苏颜的姐姐,苏三小姐苏容。苏家这代人,女儿极少,在苏颜“死”后,苏容便是苏家在平京城里唯一的女儿了,因而身份大涨,庶出二字几可忽略不计。去年的八月,苏容嫁入瑞王府为侧妃,因而有纳兰瑞对苏岚这所谓妻弟的称呼。

    “爷这么呼我,王大人怕是又有些不快。”苏岚挑了挑眉毛,却是极张扬的模样,倒是真的对王钰全然不放在心上。

    “你何尝把他放在心上。”纳兰瑞看着苏岚一笑,无奈却又包容。

    苏岚方朗朗一笑,郦远便从身后打马上来,手指东南方向,道:“进洞了。”

    苏岚点了点头,便对纳兰瑞道:“殿下,咱们要上场了。”

    纳兰瑞脸上温和笑意不改,点了点头:“方才你未见东宫神色,实在遗憾,希望一会更精彩些才好。”语罢,便向着东南方向催马而去。

    苏岚一扬马鞭,身后护卫紧紧跟上,行进间,她恍惚一笑,方才三爷竟难得和她讲了句笑话。

    冬狩之时,少有大型猎物,这围场也就不是青年才俊的较量之地,因而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今日之时,捕猎更成了次要,这围场倒成了绝佳的议事之地。苏岚一路听来,几乎人人皆在议论今晨之事,纳兰瑞却是依旧唇边含笑,半分异样也没有,既不得意,也不似有所筹谋,倒真像是借冬狩忙里偷闲赏玩风景的模样。

    “那可是御弓啊,向来做不得手脚的,却又是借了三爷的弓才射进去的,这莫不是天意?”

    “慎言。”一人声音如刀锋凌厉,“我乔家家训第一条便是,不涉党争不论朝政,你忘了吗?”

    “弟弟糊涂,二哥息怒。弟弟只是见如今禁军不和,朝堂混杂,心中实在愤懑。”

    “那张指挥使资质平庸,为人却跋扈,单他自个当差便是勉力维持,更倒霉的是麾下各军将领不是军功在身位列侯爵,就是计谋出身远在其上,如此,又焉能不乱。至于朝堂,也不是一时半刻成了这样子,便是我乔家也不知前路如何,就更不能卷进去。”那凌厉的男声却是放缓了不少,声音压低,便是苏岚武艺高强,感官敏锐,也几乎要听不见了。

    “乔安亭。”苏岚与纳兰瑞相视而笑,无声说出这个名字,遇见此人,倒是意外之喜。

    那交谈声渐弱,却是谈起了禁军,闻马蹄却是渐远。苏岚状似无心,催马扬鞭,顷刻便带着麾下几人急急掠过两人身侧,又装作刚刚瞧见这二人的模样,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见得这二人正是九世家之一,乔家的当家二公子乔安亭和他胞弟乔安祎。

    “二公子,六公子。”苏岚抱拳微笑,“岚方才未见二位,失礼。”

    “苏家哥哥多礼了。”乔六倒是朗朗一笑,一开口便是率直的少年气概,“您这是往哪去?怎的如此行色匆匆?”

    “我正要去见殿帅,却不见了那传令的小兵。”苏岚微微一笑,“倒是,二位可曾见到殿前兵马司服色的骑兵从这而过,他应当没走远的才是。”

    乔二眸色一敛,面色却是不显,年纪小些的乔六却是强作镇定,难掩讶异,苏岚也只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这乔六倒是接着乔二说了几句,将张平看的颇为不堪,此刻慌乱,倒显得颇为有趣。

    这时纳兰瑞也缓缓策马而来,五官端正却也不算是如何俊朗,姿态却极娴雅,仿佛此刻不是在雪中围场剑拔弩张,而是三月春光分花拂柳。

    “那边传令,说太子殿下似是正在围什么大兽,诸位公子,随本王一道去看看可好?”纳兰瑞演技精湛,仿佛真是巧遇一般,笑意温和,让人都不忍拒绝。

    这边乔家二子点了头,躬身行礼,苏岚便也道太子围猎,殿帅也该在场,那兵倒也不必再寻,便就催马一道往东宫所在行去。眼角余光对上纳兰瑞的,却是难掩那三分笑意,乔家向来中立,如今被请来做观众,再好不过,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苏岚却在此刻忽觉小腹一坠紧接着就抽痛起来,那抽痛竟是愈来愈烈,眉头也不自觉便皱紧,紧咬双唇。

    “苏家哥哥可好,脸色怎的变得苍白起来?”苏岚身侧的乔六正向她看来,却叫她措手不及,只得低下头去。

    “无碍,只是今晨早早便被殿帅叫去,有些乏了。”苏岚的声音如常,又抬头对乔六一笑,乔六亦未多心,倒也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苏岚攥紧拳头,只觉得手指甲似乎要刺破手心,似乎只有这般才能抵抗愈来愈强烈的痛感,心中却是千万草泥马呼啸而过:这大姨妈何时来不好,偏在此刻!

第十二章 猎场(二)() 
郦远察觉到了苏岚的异样,不着痕迹地催马上前跟在她身旁,只见她额角已挂着汗珠,唇色发白,眉头紧锁,显得极是可怜。

    “公子。”郦远声音虽低却是焦灼难掩。

    “把药给我。”苏岚低低地道,脸色极是难看。

    郦远迟疑了几分,刚想开口,见苏岚却是神色如霜,眸色凌厉如刀锋。郦远亦知此时情况由不得他犹豫,便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子交给苏岚,并未耽搁,便又默默回到苏岚身后半个身位跟随。

    苏岚看也未看,只将那瓶中的药一股脑地倒入口中,口中的苦涩呛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却还是将那青瓷瓶收入袖中,直起身子,端坐马上,仿若那腹中的疼痛并不存在。

    两世为人,她只恨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见过太子殿下。”苏岚机械地随着身边人道了句,才有了几分清醒,才发现自己的马已被郦远勒住,禁军隔开的那侧便是太子一行人。

    苏岚又暗暗使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虽说今日穿了一袭红色骑装,还裹了大氅在外,也不得不小心。

    太子的脸色并未有半分好转,反倒比先前出发时更苍白了几分,见得纳兰瑞行礼问候,竟也没有答语,可落在纳兰瑞身上的视线,就连苏岚都感到了那恨意,便是连掩饰都懒得了。

    “老三。”一时场面几乎凝固,太子却开了口,沙哑的声音带着狠厉。

    苏岚只觉得乔二猛地看过来的目光平静而锋利,一副了然,这所谓太子围猎不过是把他扯来的借口。

    “你别跟我装傻!”太子似乎全然没把乔家这二人看在眼里,“今晨那弓箭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端就断了,明明就是你做的手脚!”

    “殿下。”李成浩见太子神色激动,却是拉了他的衣袖,示意这身侧还有不少禁军。只一旁的张平神色颇为暴躁,眼底一片阴鸷。

    在场这几人,皆是挑明身份,站定党派的,也就无需再顾及这表面功夫。纳兰瑞身边的世家公子,尤以苏岚最为惹眼,短短几年,太子手下掌重兵的几位几乎都折在她手里,三月前更是将北方的安西四府全数送给了苏岚。

    “皇兄。”纳兰瑞此刻依旧是一派温和道,“父皇嘱托,此事为了您和咱们纳兰家的颜面,还是不要再说了,况且一切由玄汐调查,您还不放心吗?”

    “老六。”乔安亭无意卷入这些事,便低声唤了乔六,又道,“二位殿下,安亭不善弓马,就不打搅二位这雅兴了。”

    语罢,乔安亭便又躬了躬身,马鞭一卷,便带着还不明状况的乔安祎离开了此处,马蹄下雪粒卷起,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待。

    此处又霎时安静下来,太子的神态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虽是多了几分阴鸷,倒也平静下来,不复方才那急躁的模样,开口时,更是有了几分那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昔日模样。

    “老三,这一次,我可不会轻纵了你,你且好好等着。”

    纳兰瑞却是策马向前,无视身前的禁军,直向太子而去,他马蹄控的颇慢,禁军却不由自主地便为他分出一条路,叫他到了太子身边。

    无视李成浩满是戒备的眼神,纳兰瑞却是微微一笑:“昨日那个死的小太监,臣弟查出了什么,皇兄可有兴趣听听?郑尚书从江源口中敲出了什么,皇兄可有兴趣听听?”

    纳兰瑜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只听他道:“老三,本宫不想听。”

    “你便是捉住了本宫天大的错处又如何?你不想想你自己几斤几两重,一介洗脚婢所生,焉能与本宫相提并论?”纳兰瑜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却是笑出声来,那一脸的轻蔑,高高在上的让人诧异,“本宫等着,就看在父皇心中,我这元后嫡长子,和你这贱婢之子孰轻孰重。”

    “苏家?郑家?沈家?”纳兰瑜文章锦绣,天下皆知,此刻镇定下来,说出的话,当真句句诛心,“他们是真心跟着你的?不,你死了,他们依旧高坐明堂,转而匍匐我脚下。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便是你死了,哦,还有王家呢,你那王妃兴许还会为你真心掉几滴眼泪。倒是我,先前竟真被你唬住,还真是傻啊。”

    李成浩在太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却是一直在看着纳兰瑞和他身后的苏岚。这二人惯爱假笑,此刻神色,竟是半分未变,还是那副微笑浅浅的模样,连这面具都像是带了同一副,却叫他不由得心惊。

    只有苏岚自个知道,纳兰瑞如今心里该是如何绞痛,瑞嫔是他心中最深的伤口,被太子这般揭开,还不知纳兰瑞会以何等狠辣手段报复,可此刻,她也无暇顾及,小腹的疼痛再次清晰起来,疼的叫她已是无法忍受。

    “母亲怀上我的时候,贤皇后还未下葬吧。”纳兰瑞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也不过如此。”

    纳兰瑜闻言,神色霎时僵住,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太子哥,臣弟失陪了。”纳兰瑞神色平静地叫太子都有些害怕,他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第一次见到恭谦之外的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恨与轻蔑,仿佛那个出身高贵的人是他纳兰瑞而非自己。

    语音落下,却是看了苏岚一眼,便踏马带着随扈的军士离开了此处。苏岚虽是疼的难耐,却扭头对太子,笑得极是明媚,道:“殿下,皇后算什么,太后,才是本事。”便也紧紧跟上纳兰瑞,饶是她如今百毒不侵,也不愿呆在此处了。

    “太子殿下。”待得纳兰瑞一行不见,张平便道,“可要?”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眼底一片戾气。

    “来人!传太医!”苏岚从围场里冲了出来,浓重的血腥味将驻地的喧嚣都打碎,绝色的面孔上血迹斑斑,大声地喊着。

    早已回营的郑彧带着禁军急匆匆地迎上去,身后是满头大汗的御医:“快!三爷怎么样了?”

    苏岚指了指身后那匹马,纳兰瑞被横放在马上,已是昏迷过去。

    “我们在围场里,遇上了刺客。”苏岚看着郑彧,说完了这句话,便从马上一下子栽了下去,倒在了郑彧的身上。

第十三章 猎场(三)() 
苏岚醒来的时候,她已是回到了下榻的院落,房中一盏琉璃灯,隔着蒙蒙窗纱,室外已是一片昏黑,她眨了眨眼,外室堂屋里似乎端坐着一人,那身影模糊,看不分明,她叹了口气,以左手切上自己右腕的脉。

    “阿远?”苏岚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浑身乏力,连起身也是不愿意的。

    “您醒了。”外室响起声音,那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进内室,从温着的小翁里倒出一盏水来,又给苏岚腰后塞了个迎枕,将她扶了起来。

    苏岚喝了一口,是红糖水,皱了皱眉,却还是一饮而尽,这才笑了笑,对那人说:“情形怎样?”

    晋容淡淡一笑,“我给您把了脉。您这几日身子虚又思虑过重没撑住,太医都去瞧三爷了,郦远便唤了您的军医过来,给我做了幌子。

    苏岚点了点头,“跟上面怎么说的?”

    “说您臂上被划了一下,伤口不深,几日便可见好。”晋容缓缓道,“左右当时衣裳穿得厚,谁也没看分明,场上又乱,您一昏过去,也就无人说什么了。”

    苏岚无奈一笑,道:“到底还得做做样子。你来了,便是还有其他事情吧。”

    “我带了封信给您。”晋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苏岚接到手中,便嗅到了那隐隐的琪楠香味,眉头隐隐皱起。

    “他还有脸叫你给我带信。”苏岚对着琉璃盏,将手中信封拈到额前,光线透过信封落在苏岚的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叫晋容无法把握她的情绪。

    “是托人送到银楼的。”晋容道,“我便直接带回了京城。”

    “您可知道,他与齐国穆氏私下接触。”晋容原是靠在圈椅上的,却也是坐直身子,认真起来。

    苏岚听到“穆氏”二字,脸色愈加难看,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眉心,叹了口气,道:“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我啊,是知道的。”

    “这事未必像您想的一样。”晋容声音轻缓,如温水流过苏岚耳中,“他不是才送了您一份大礼?“

    “我都要以为你是他的说客了。”苏岚将那信纸放在枕畔,倒是轻笑起来,“司徒安仁那倒是不急,且放一放,待我当面与他说一说。且说说,齐国。”

    晋容声音依旧轻缓,却叫苏岚猛地坐了起来,愣愣不知所措,“齐朗早就知道你还活着。”

    苏岚长发未束,从肩头蜿蜒而下,垂在胸口青色锦缎绣腊梅的被子上,灯下容颜尤美,却叫晋容看的一片凄惶。

    “我也未曾想过,这事能捂得住多久。”苏岚缓缓垂下眼帘,掩住眸子里的无措,倒在迎枕上,”他何时知道的?“

    “两年前。”晋容微低下了头,“是属下失职。”

    “那又为何此时提起。”苏岚叹了口气去瞧他,眼光里已是一片冷意。

    “我这次回京前,在松风楼。”晋容长长地叹了口气,“见了他。”

    晋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苏岚脸上的神色。半晌后,才听见苏岚道:”你此时才告诉我,大概是不大紧要吧。“

    晋容愣了一下,神色变了几变,却是拿出一个锦盒,话也不说。

    “你走吧。”苏岚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我乏了。”

    室内再次回复寂静。苏岚缓缓拿起那只锦盒,指尖不住地颤抖。触到玉锁片的时候,她似是不堪重负的长叹了口气,打开了盒子。

    一只九鸾钗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她将那只九鸾钗拿了起来,想要插在自己的发上,却发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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