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只知道,无论是南郡还是雍州,或是长平、清原也罢,都是大楚,都是纳兰家的天下,都是这今上的治下,都是延熹年间。”玄汐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你我都该听,当今天子之令吧。”
“段老爷,您所作所为,我若真要一一追究,您这晚节怕也不保。若非看在故人的情面之上,今日,我也是可以不见您的。”
“年轻人,你当真以为,在这南郡,凭着一道圣旨,凭着你这家世,你便能事事如意?”段元亦是冷冷一哼,一张脸上已是难掩怒气,苍老的皱纹,一霎时便明晰的可怕,“你还真是太天真了。”
“我确实年轻,天真与否,您却没资格评断。”玄汐缓缓道,“只是,我想告诉您,你已经老了,睁开眼睛,瞧瞧这世道。倚老卖老这一套,在我这,从来都行不通。”
“括隐一事,天下大势,我奉劝您一句,莫要负隅顽抗。”刘玉成瞧着两人之间已是僵滞的气氛,插了句话,却是瞧着段元道,“今上心意已决,您以为自个能有何用处?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若是顾忌背后那撺掇您的人,也没什么必要。你当真以为,就凭他们,也扛得住今上的锐意吗?”
“世家的根基之深,能力之强,两位难道不知?陛下的意志坚强与否,老朽不知。老朽只知,你们口中的‘他们’,若是一力抵抗今上,今上也得妥协。纳兰家的天下,难道不是靠世家扶植的吗?”段元轻蔑一笑,看向刘玉成的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似在嘲笑他年少天真一般。
“你们这些清流出身的,为官时,口口声声咒骂世家,却没想,您私心里,竟是如此仰慕世家。”玄汐倒是笑出声来,“是啊,他们确实实力不俗。可这都不是,你被逼着来与我对上的原因吧。”
“二十多年前,南郡最有实力的人不是你段元,甚至,你这官途都要折损在这雍州了。那等无力的滋味,你怕是许久都没有尝过了吧。”玄汐说完这话,段元刚欲开口的动作,便生生顿住,“许氏,是因你而垮掉的。可,许氏是怎么垮的,我真是有些好奇啊。许氏收租,引发械斗,当家少爷死在了农户之手。可许氏为何不借官府之力,惩处暴民,却自个烧了那村子?而且,既然烧了村子,怎么就死了寥寥几户人家,而村子都烧没了?”
“段老爷,不如给我解释解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蛇打七寸()
玄汐这话说完,段元脸上神色,可谓是精彩的很。
他额角,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握着茶盏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手背因用力,隐隐泛出白色。他脸上虽是瞧着仍显着镇定,可已不复方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玄大人可知道,这事是何人为我遮掩过去的?”段元稳了稳情绪,倒是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却都落在了玄汐的眼里。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好以此来发难你。”玄汐倒是出乎段元的意料,轻轻点了点头,“毕竟,我父亲所为,做儿子的也不甚清楚。若是真被牵连着咬上一口,虽是不痛不痒,倒也伤了脸面。况且,翻许多年前的旧账,并不是手腕高超的人,该做的事。而玄某,倒也自诩手腕不错,并不大想,自打嘴巴。”
“手腕高超?你好大的口气。”段元心中倒是打起鼓来,瞧着对面玄汐气定神闲,那副样子,却像是真握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您啊,当真是为官者之中的翘楚,小心谨慎,兢兢业业。我啊,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了些眉目。”玄汐面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衬着他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禁欲之中,无端勾起几分惑人心魂的意思,“可也不好贸然就捅出来,万一弄错了,反被说成是污蔑于您,便不好了。”
“玄大人您既然如此说了,那又何必兜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吧。”
“您啊,之所以,一力与我作对,是被人撺掇着的,这我很理解。毕竟,您家二公子,可在他们手里攥着呢。我记着,二公子现下倒是仍在南郡吧,给您夫人做寿,当真是事母至孝啊。您顾忌爱子,迫不得已,此举说来,当真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他在陇西为官,我因而有所顾忌,这似乎也没什么吧,人之常情,谁人不知?”
“可是,不是自个亲娘,还能这般大老远的跑回来给做寿,这才说明,您家二公子教的是真好。您多疼几分,也是理所应当啊。”
“咣当”一声,段元手里握着的杯子,在地上顷刻,便摔得粉碎。一张老迈的脸上,慌张之色,再也遮掩不住。
刘玉成虽是对玄汐口中所说的段元二公子一头雾水,见得段元如此反应,亦是知道,玄汐这一出手,到底是打在了段元的七寸之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段元缓缓开口道,语气颓唐却又透着极深的阴狠。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玄汐倒是缓缓勾起个笑容,“不得不说,尊夫人,好手段。”
玄汐脸上仍是挂着那不带着一丝温度的笑容,他笑起来时,一张脸上的五官本是更加明艳,此时落在段元眼里,却无端,好似妖异。
“在下家中还有些事情,如此,先告辞了。”段元猛地站起身来,倒是将刘玉成给吓了一跳,竟没想到,这般年纪的人,还能动作如此激烈。
“您上了年纪,出行啊,千万小心才是。”玄汐亦是缓缓站起身来,在这会面之中,第一次露出来了些晚辈的姿态,“您请。”
“你想怎么做?”
“您不必与我多说了,我这人生性顽固,既然决定与您对上,就绝无转圜。”玄汐低低一笑,“您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了。否则,便不再有机会了。”
段元听他这话,冷冷一拂袖,便推门而出。姿态盛气凌人,却叫刘玉成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您,到底握住他什么把柄了?他二公子怎么了?”待得那店小二将那粉碎的杯子清理干净,神色明显比方才还要惶恐恭敬地退出室内,刘玉成才刻意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嗓音缓缓问道。
“有人给我写了封信,说的有些含糊,她,似乎也不十分清楚内情。我于是,便试他一试,没想到,真的被料准了。”玄汐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因有人相助,我运气格外好些吧。”
“有人?谁啊。”
“那人啊,可是绣衣春当霄汉立的得意之人。”
“那您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我已经写好了折子,由亲信之人送往京城,估摸最迟后日,陛下便能看见了。”
“折子?您参段元还是朱温?”
“都不参,我参高阳郡守他,玩忽职守。”
*
周国,邺都。
“怎么睿王爷今天还不来上朝?”早朝散后,魏则中几步追上将要走下殿前石阶的梁仪,低声问道。
“王爷不是上表称病吗?或许是前头监国,诸事烦忧,累坏了吧。因而,这次病的比较重,多休息几日。”梁仪笑了笑,说完话,便就继续往台阶下头走。
魏则中连忙拉住梁仪的衣袖,道:“你是睿王爷的心腹,怎的也没去看看他?”
“那国舅爷您可以去啊,顺便替微臣,转达问候。”梁仪皱了皱眉,倒是仍是笑着。
“睿王殿下要是知道你这般没良心,不知该多伤心。”魏则中眉头皱的很,一双眼毫不掩饰地瞪向梁仪,倒是弄得梁仪一脸的哭笑不得。
“国舅爷自个想想,殿下若真是不好,以他与陛下的情分,陛下早便亲自登门去看他了。退一万步,陛下就算不自个儿到王府里头,也会遣太医过王府里去瞧病啊。”梁仪叹了口气,瞧着眼前这一脸真诚地关心司徒岩若的魏则中,还是将他扯到一旁无人注意的地方,缓缓跟他解释着,却也忍不住说他一句,“瞧您平日里多精明一个人,怎的这一回就想不清楚呢?”
“我并非不知,称病不朝,或许算是种手段。只是,我觉着,王爷他没有称病不朝避锋芒的理由啊。”
“我的国舅爷啊,您今儿个,好像当真没带脑子。”梁仪暗暗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殿下前段日子,做的什么?监国!自古以来,监国这事,都不好干啊。”
“你是说,殿下怕陛下猜忌,因而才称病回府,不问朝事。”
“正是如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司徒养病()
温煦被司徒岩若的管家引着,往王府后头去见他。一路上,倒是仔细打量他这王府摆设。
司徒岩若的王府面积大的很,其中布置的极为精巧却又不失大气,装饰的器物,皆能瞧出华贵来,足见他势力不俗,又深得司徒岩卿的宠信。
“王爷瞧着精神倒还不错。”这瑞王府里,后花园也开出好大一片的水面,司徒岩若便在那临水的六角亭里,等着温煦。
“你这话说的,倒真像是瞧病。”司徒岩若倒是一笑,语气轻飘飘地让人捕捉不住,而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却又叫人瞧不出半点笑意,“只是,瞧病你还两手空空,这就说不过去了。”
“是在下疏忽了。”温煦夸张地做了个揖,便笑着在司徒岩若对面坐下,“不过,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听说,您这几日闭门谢客,我难不成是第一个见着您的?”
“正是。”司徒岩若点了点头,一副认真的样子,倒显得有趣,“只怕这会儿,你温煦的名字,要在整个邺都都闻名了。”
“那还得先谢过王爷。”温煦又是笑着抱了抱拳,一脸谄媚,“要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最喜欢您这样的作为。这个词啊,在我们行话儿里头叫,名人效应。”
“名人效应?”司徒岩若失笑道,“这词听着新鲜,不过,这意思细细一品,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目下,正在邺都筹建客栈。说来,还要多谢您,给我弄了个周人的户籍,我才能在这邺都行走如此方便。”温煦点了点头,缓缓道,“为了谢您,我啊,也备了份礼。”
“哦?”司徒岩若故意夸张地上下扫视着他,却是一副嫌弃神色,“您这礼似乎不大啊。”
温煦倒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张叠好的黄色油纸,铺展在桌面。
“这是枕上在邺都开设的分店的第十三间客房。”温煦指着那墨线画着的房屋草图,“我啊,把它赠给您。这间房,日后就给您留着。您来也好,不来也罢,都是您的。”
“温老板真是有心啊。”司徒岩若的目光落到那张草图上头,虽只是个草图,可瞧着却不像是寻常的墨画出来的,线条发灰,又极精细,只是瞧着,便能将那房屋,想个大概。
“不敢。”温煦摇了摇头,又是一笑,“您瞧,这图是用炭笔画的。这炭笔可是个好东西,近日来,碧山书局就在卖着。邺都的碧山书局,殿下您还没去过吧?”
“就算本王,占了你票号的四成干股。”司徒岩若噙着笑,睨他一眼,“可你这样占便宜,也不大好吧。本王这块招牌,就这么好用?”
“自然好用。谁不知,睿王司徒岩若,就是周国的风向,迷倒了多少闺阁少女,哪个周国青年,不想做您这样的人。”温煦继续带着笑,一个劲儿地拍司徒岩若的马匹,“您可是司徒安仁。”
“得了吧。”司徒岩若摆了摆手,“你若是跟本王继续说这个话,就回吧。礼物呢,本王姑且就收下了。”
“我来,确实还有件事,要和王爷说。”温煦叹了口气,“辽梁顾氏,似是嗅到了点气味,派人与我谈了铁矿的事。我瞧着不对劲儿,这才登门拜访。”
“哼。”司徒岩若脸上的笑容霎时便收敛,随着这一声冷哼,整个人都锋利起来,“原来温煦温先生您,在这等着本王呢。顾家找你麻烦,你便自个径自登门来了。你倒是真不想我消停几日啊。”
“小人不敢。”温煦微微一笑,倒是缓缓道,“只是,温煦人微言轻,在您几位大人物面前,什么也不算。又不敢轻易得罪谁,既然决心跟您合作,那就得好好受您庇护,不是?”
司徒岩若仍旧是挂着那不散的冷意,瞧着温煦的眼神,带着几分叫人心尖儿都发颤的探究。就在温煦被他看的有几分发毛之时,却听他低声一笑,道:“好你个温煦,这样算计我,可我还不能不管你。”
“这件事,本王会为你处理,你也不必担心了。顾氏,不会再找你的。”
“只是,相应的,本王也有件事,要你去办。这事不难,却也不是很好做的事。本王想了好几日,都没找到合适的人,今日见你,倒是解了我的麻烦。”
“王爷的吩咐,小的不敢不从,一定全力去办。”温煦叹了口气,却是点头道。
“你啊,这几日去趟谢府,也不必刻意提及你我渊源。”司徒岩若见他识趣,脸上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你啊,备些皮货送给他,顺便和他谈谈,辽梁的皮货买卖。”
“他若不见我呢?”
“他不会不见你的。”司徒岩若微微一笑,一双眼里,满是戏谑神色,“起码这段时日里,你温煦,在邺都还会吃的很开。毕竟,你是我称病期间,唯一一个见到我的人啊。”
“小人明白了。”温煦亦是露出个有些狡猾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送走温煦,司徒岩若转身便进了自个的书房,还没坐下,便又听见管家在外头说话。
“王爷,国舅爷在府外求见,您看,见还是不见?”
“魏则中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吧。”司徒岩若在书案后头坐下,缓缓道,“他喜欢喝白牡丹茶,备上一壶吧。”
“是。”
*
“王爷,您这几日,怎么都不上朝?”魏则中才被带入司徒岩若的书房,便叹了口气道,“在府里连面都不露,您可知道,外头议论成什么样子了?”
“坐吧。”司徒岩若微微一笑,指了指下首的太师椅道,“先喝杯茶,我得了点上好的白牡丹,你尝尝。”
“先头是我傻了,以为您真的病了。昨日梁仪,倒是点醒了我,您原来是在避陛下的风头。”魏则中也不喝茶,看着司徒岩若,便皱起了眉,那风中白莲的模样,倒是顷刻瓦解,“早知如此,我早几日,就该来看您。”
“你来,我也是不会见的。”司徒岩若摇了摇头,“其实今日,你也不该来。只是,我怕你多想,才见你的。”
“您可知道,这几日朝廷上都在议论什么?你要是知道,还能在府里这么呆住?”
“不就是,群臣都在议论,说今上无子,国本动摇。叫陛下这一病,给这帮人,都吓着了。皇后娘娘这几日,也不好过吧。你记住,沉住气,不要和他们置气。若有机会见到娘娘,也替我传句话,就说,宗室不会对她不利,她稳住阵脚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您既然知道,怎么还像是没事人一样?”魏则中惊讶地问道,一张脸上神色有趣的很,“您可知道,陛下今儿发了好大的火。您不在,陛下可叫这些人给弄得焦头烂额。”
“就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露面啊。”司徒岩若摇了摇头,自个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陛下无子,最接近皇位的人,是谁?”
“是您。”魏则中不假思索地便道,说完这话,倒像是被自己吓住一样,捂住了嘴。
“你既然知道,还撺掇我这时候露头吗?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