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珍还在昏迷之中,好几个稳婆已经将她整理好,然后笑眯眯的过来向着闻人峥贺喜了。
“恭喜闻人先生,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几个稳婆笑得见眉不见眼,闻人峥闻言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微笑。
“是啊,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稳婆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诡异,笑嘻嘻的说着好话讨着赏钱,闻人峥也不吝啬,将小孩儿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摇床上,正准备掏些银两出来时,就见到段经纬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
“宜章!听说思珍生了?”
闻人峥拿着银子的手顿了顿,继而又恍若无事的继续将其递到了稳婆手中。
“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闻人先生是个有福气的……”
几个稳婆瞧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心中越发高兴,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着。
听闻她们的话,闻人峥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浓郁且温暖。
见到闻人峥的表情,又听到稳婆说的话,闯进来的段经纬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在一旁等待着。
将稳婆一一送了出去,闻人峥这才笑着看向段经纬。
“经纬,你来了呀。”
段经纬摸了摸脑袋,洒然一笑:“弟妹生孩子,我怎么能不来?”
他笑着,眼睛里是十分纯然的愉悦与激动。
闻人峥微微侧头,看着他的眼睛。
——这样高兴,是因为喜爱的女人替自己生了孩子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到摇床旁边,手指又轻轻的搭在了小孩儿的脖子上摩挲起来。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段经纬对应的非常坦然:“你和弟妹成婚好几年,都没有一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很替你们高兴了。”
闻人峥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哦?这样啊?不知道的看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是你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呢。”
他似笑非笑的感叹了一句,段经纬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间。
“哈哈哈宜章真是说笑了,枉我已过而立之年,还未成家,又哪里怎么可能有子嗣。不过你我亲如兄弟,你有了孩子,我也就当他是亲生的了。”
闻人峥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将这孩子过继给你呀。”
段经纬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看起来非常淡定,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向着闻人峥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胸腔中的心脏霎时间几乎要停止了。
就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千万道想法,最终只定格在一个上。
——闻人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毕竟看起来你真的非常喜欢这孩子啊,反正你我亲如兄弟,我的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更何况我和思珍都也还年轻,之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你却一直不肯成家。”
闻人峥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段经纬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担心自己没有子嗣。
他微微的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在摇床上睡的正香的小孩儿身上,待看清闻人峥手指触碰的位置的时候他心中出又是一跳。
段经纬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闻人峥的胳膊挥开,待反应过来之后就一副十分自然的道:“小孩儿看起来很精神,有没有起好名字?”
言语间,竟像是丝毫没有注意道自己刚刚不小心将闻人峥的胳膊直接拨到了一边。
闻人峥瞧着他,胳膊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收了回来,然后下意识的就触了触另一只手腕——小土还是在那里待着并没有变g én形。
待触到指尖上熟悉的触感的时候,闻人峥心中翻腾的情绪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不急,不急,还要再等等。
他将心中的戾气尽数压下去,然后才低头,看着小孩儿,笑道:“之前想了好几个,还没来得及定下来,本来想就这两天和思珍商量一下,没想到她发动的时间却是早了十几天。”
段经纬眼神闪了闪,道:“索性母子平安,说起来,我干儿子的名字,可一定要有我一份啊——你都想了哪几个名字?”
闻人峥转身,微笑的看着他,道:“想了好几个,贱,淫,卑,殇,这几个字,我觉得都很好。”
段经纬下意识的猛然侧头看向他,只觉得浑身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去了一样,霎时间连思维都好像被冻住了。
好半晌,他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吃吃的道:“怎,怎么想了这样几个名字?这寓意怕是不大好。”
闻人峥看够了他眼底的惊慌,才转开视线,笑道:“如何不好了?剑者,兵中君子,自古,行侠者佩剑而行,文雅高尚者佩剑,将军统帅佩剑——这‘剑’字,寓意有何不好?”
他没有看段经纬,又继续道:“隐者,意为威重的样子,深沉稳重,宋书有云‘鲜之为人通率,在高祖坐,言无所隐,时人甚惮焉。而隐厚笃实,瞻吳坠省!这‘隐’字,14庥泻尾缓茫俊?
“备字,意为谨慎,警惕,《大戴礼记·小辨》中记载,事戒不虞曰知备。我取‘备’字,意在让我儿性格谨慎,有何不好?”
“正午为‘晌’,此字……”
闻人峥眼睛看着小孩儿,声音温温和和的,将段经纬的疑问轻飘飘的反驳了回去,每一个说完,都只轻笑着问上一句“有何不好?”直将段经纬问的冷汗淋漓,讷讷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到他将四个字都解释完了,才微微侧头,看着段经纬,温声道:“经纬觉得,这几个字,有哪里不好?”
段经纬抬眼,对上了闻人峥的眼睛。
闻人峥的长相十分出色,这件事他是早就知道的。
尤其是他每次温温一笑的时候,原本就出色的容貌衬着他那令人十分舒服的微笑,总是能让人发自内心的对他产生一种信任又崇敬的感觉。
——在过去的无数个时间里,段经纬每次看着闻人峥这样笑,心中出非常的嫉恨,然而今天,当他对上闻人峥看着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微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浑身冰冷僵硬的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不,这,这些字都很好。”
“对吧,我也觉得,都是非常好的字。”
段经纬默然无言。
他原本是想再看一下陈思珍的,然而这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开这个口,最终只胡乱的和闻人峥又说了一些什么,然后便急迫的离开了这里。
——那慌乱背影看起来简直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着一样。
小土目睹了他从一进门的惊喜愉悦到临走时惊慌失措的情绪变化,心中简直忍不住对闻人峥生出了无限的敬仰情绪。
——关键是这人,在气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还是那样温和,闪亮的如同黑曜石的瞳仁看起来褶褶生辉,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温暖。
——就用着这样的表情,然后硬生生的将段经纬吓得坐立不安。
最后段经纬还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只以为是自己做贼心虚。
啧,要不是碍于人设,小土简直忍不住想跳起来给闻人峥刚刚那一番作态点上三十二个赞了。
见段经纬匆匆离开,闻人峥也不挽留,只伸手,摸了摸小孩儿软软的脸颊,然后就笑了起来,眼神温柔的让人毛骨悚然。
“唔,要叫个什么名字好呢?嗯——既然是经纬的亲生孩子,那就让经纬来决定好不好?”
他笑着问着,然而小孩儿睡得正香,并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房间里一片寂静。
好半晌,他松开手,转身来到了陈思珍昏睡着的房间,只站在门口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就又反身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白蛇在他手腕上滑动了一圈,然后突然落在地上,化成了少女模样。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了,天空中只有明亮的月光和星星点点的星光洒下来,将地面照的明晃晃——却感觉不到一丝这光芒的温度。
闻人峥有些愣怔的仰头,看着正弯腰看着自己的少女,
小姑娘歪着头,眼睛里都是疑惑,好半晌,才张了张口,问道:“你不高兴?”
闻人峥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点头:“嗯,我不高兴。”
他难得坦率的这样说了一句,倒是让小土一时之间有些吃惊,不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是越发的疑惑了。
“为什么呀?思珍生了孩子,你不高兴吗?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孩儿吗?”
闻人峥挑眉,笑着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那个小孩儿了?”
小土歪头,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就是你刚知道思珍有孩子的时候呀?你这样说了‘太好了,思珍,他会是我闻人峥孩子,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给他!’”
她最后那段话是学着闻人峥的语气说的,那搞怪的模样将闻人峥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小土又看他:“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将一切都给他呢?”
才修炼出人形时间不长的妖怪显然是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的,尽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学会了很多,然而唯有人类的虚伪,她总是很难学到。
闻人峥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眼神,这样想着,然后半阖了眼睛,笑了起来。
“是呀,我很喜欢他呀,但是我喜欢他的前提是,他是我的闻人家的子嗣。”
——然而根据时间算起来,那个孩子,更大的可能不是他的。
小姑娘一脸恍然的睁大了眼睛。
“诶?原来是这样吗?那怪不得呢。所以阿峥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她说了一句,见闻人峥应了一声,又高兴了起来。
“那这样就太好啦,我也不喜欢他。”
闻人峥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第三百五十七章 白蛇(十)()
因为白蛇少有这么明显的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喜恶,这会儿这么突然说了一句,让闻人峥顿时就惊讶了起来。
“为什么?”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然后盘腿坐在了桌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脸的神情看起来很有几分纠结。
“为什么?因为他身没有阿峥的味道啊,所以不喜欢。”
闻人峥又是一怔。
没有自己的味道?
他有些茫然的想了一下。
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啊。
闻人峥这会儿也不知道已经完全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怎么样,听到小土这样说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儿意外,反而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恍惚的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小土的头发。
“就是因为没有我的血脉,所以不喜欢吗?”
小土皱了皱鼻子,感觉似乎这个问题非常的难以回答一样,好半晌,她才低下脑袋,脚尖蹭了蹭脚下的地面,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道:“那个孩子……面相不好的……”
闻人峥睁大了眼睛。
面相不好的意思是……?
小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忽然十分认真。
“阿峥,你不要喜欢他,他生来就是带着死气的。”
闻人峥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死气……你的意思是,他会,早夭?”
小土轻轻的点了点头。
闻人峥迷惑。
“为什么?”
明明陈思珍自从怀孕之后,他就将她照顾的很好,一应事务都准备的十分俱全,甚至都从来不会让她做什么事情,只需要每天保持了好心情然后好好的养着身子就好了。
为什么这样齐全的准备下,生下来的孩子还会有早夭之相?
闻人峥是真的不明白。
他确实动过将那孩子杀了的念头,不过终究却没有下的去手。
也不是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他只是忽然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是陈思珍和段经纬对不起自己,他又何必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撒气。
他闻人峥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不过在听到白蛇点出那小孩儿有早夭之相的一瞬间,闻人峥心底最深处却蓦然有一些痛快。
这样的情绪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静。
闻人峥低头笑了一声。
小土歪头瞧着他的神色。
她刚刚听到了他问的那一声“为什么”,却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是她为什么会知道,亦或者是那小孩儿为什么会早夭。
想了想,小土歪头,轻轻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
闻人峥仰头,看着天空中十分明亮的星子。
“我以为,我是不在意的,只可惜,就在刚刚,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豁达。”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显得尤为恍惚。
“墨墨,如果我变了的话,你会离开吗?”
小土眨了眨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迷惑。
“为什么你变了我就要离开呀?”
闻人峥莫名的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
小姑娘对于他没头没尾的问话感觉非常的不明所以,对于他最后的回答也是非常不解。
不过她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闻人峥现在的情绪仿佛是有些不稳定,于是非常乖巧的顿了一会儿,回答了之前他问的那一句问题。
“思珍在怀孕之前,一直带着一种香囊,香囊里装着的香料是对人类的身体有害的,佩戴的时间久了会让人的身体渐渐的衰弱起来,不过这种衰弱一般的大夫却不会看出来。”
说到这里的白蛇脸的表情越发的心虚还有愧疚。
“那时候我还不能化形,只能将你的身体保护起来,却顾不得思珍那里了。”
小姑娘说着,就低下了脑袋,有些黯然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有保护思珍的,你不要生气。”
闻人峥将挡着视线的手指拿开,一抬眼就对小姑娘有些委屈又有些内疚的眼神,心里蓦地就难受了起来。
原来连什么都不懂的白蛇也能看出自己对于陈思珍的重视吗?
闻人峥想着,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怪你你的意思是,思珍身体里的du su影响到了孩子?”
小土点了点头,不过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些小心翼翼:“嗯,胎儿还在母体肚子里的时候便被那些du su影响了,对于大人来说发作缓慢的毒药放在小孩儿身却足以致命,所以,那个孩子,活不过三个月。”
小土干脆利落的将白蛇应该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最后又有些忐忑的道:“阿峥,你真的不生气吗?”
闻人峥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生气,墨墨保护了我,我很感激。”
单纯的小姑娘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容在月光下灿烂的让闻人峥心里也莫名跟着平静了下来。
许久,夜色渐深,连风也冷了起来,闻人峥站起来,又揉了揉小土的脑袋,温声道:“好了,很晚了,该休息了。”
“嗯嗯!”
自从知道了那个孩子活不过三个月,闻人峥就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也不再像初知道陈思珍和段经纬的事情的那时候,心里总是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现在反而是表现的跟一个真正的,心爱的妻子刚替自己生了孩子一样的夫君一样。
陈思珍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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