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瞧着,竟是一时间有些痴了。
三个人收拾好没有多长时间,外面便渐渐的热闹起来。
仿佛从极远的的地方传来的喧嚣声响,然后渐渐的接近。
那男人之前和她们两个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宜,然后便趁着天还没有彻底亮便离开了这里,房间里只剩下了小土和豌豆两个人,静静的等待着,仿佛是最终都归宿。
喧嚣的声音终于越来越接近,然后停在了远处。
豌豆冷静的像小土吩咐着一些她应该注意的细节,见小土注意到那些乐声便轻轻笑了起来:“这会儿应该到前面望月阁了,那里是新月姑娘和勾月姑娘。”
小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望月阁后面应该还有一个阁子,里面住了三个姑娘,然后才是豌豆住着的阁楼,唤作睡棠楼的。
睡棠楼里住着四个姑娘,豌豆的屋子就在西边最里间。
这座阁子后面就是那些普通的妓女们住宿?地方了。
她们长相并没有前面这三个阁子中的姑娘们好看或者有自己的特点,指定的客人也少,因而待遇也就没有新月她们好,就十几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甚至有些人都没有新月跟前的丫鬟待遇好。
——最起码新月跟前的丫鬟,有时候新月心情好了,动辄会赏一些金银的饰物,折成银子也足以做日常开销了。
两个人说话期间,远处敲敲打打的乐声就越来越近,豌豆抿了抿唇,将小土的手紧紧的捏住了,道:“你……若是能找到机会离开,便离开罢。”
小土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仰头看她,问道:“那你呢?”
豌豆视线恍惚了一下:“我啊!我也会找机会离开的。”
“真的吗?”
“真的啊。”
豌豆对着小土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时脸上还带着少有的轻松笑意。
小土见状,便也跟着笑开了,道:“那好,我在城外等你,如果你晚上还没有过来的话,我便回来找你。”
她这话说得很是轻巧,轻巧的就仿佛在和豌豆讨论哪一件首饰更加合适一样,落在豌豆耳里,让她不自觉的怔住了。
直到小土轻轻的晃了晃她的手腕,朝着她笑道:“你捏疼我了。”
豌豆这才回了神,手上的力道也放轻了一些。
她垂了垂眼睛,道:“你尽管在那里等着我就是了。”
——她终究是没有确定的说她到底会不会来。
花妈妈极有特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土站起身,朝着豌豆嫣然一笑,然后微低了头,半垂着眼睛将门打了开。
她和豌豆最大的差别之处原本就在于眼睛,这样半垂着眼皮,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倒是很有一分欲语还羞的姿态。
——最起码门外的花妈妈并没有发现这个“豌豆”和往日里有什么不同。
将小土送出门外,目送着一行衣衫华美的女人们或娇俏过妩媚的轻踩莲步走出阁楼,豌豆低眉顺眼的退回房间关上门,登时就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她倚着门,喘息了好久,小土临走前说的那句“我等你”仿佛还依旧在耳边回响,并且越来越大声,直到那声音震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伸出手,将眼睛盖住,抑制不住的眼泪终究还是顺着指缝悄悄的流了出来。
今天的花街很是热闹。
平日里白天时,这里基本上是十分冷清的,客人们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段过来,而姑娘们忙活了一晚上也大都在这个时间补觉休息。
只今天是难得的繁华。
临近街边的阁楼上三三两两的站着姑娘们,穿红着绿,打眼看过去,只能看见红的白的粉的,争奇斗艳,恰似枝头正盛放的桃花。
——只可惜一场春雨下来就能将其打的七零八落。
街边也有特意跑来看热闹的,遮遮掩掩的达官贵人,大大咧咧的纨绔子弟,抑或者是满心好奇的贵妇小姐和小孩子。
路边一直有着专门的人在四下里撒着花瓣,而小土就和着姑娘们排成一排,慢慢的沿着街道走着,间或会有热情的少年扔过来一只香囊,或者索性就是一些铜板。
喧嚣,热闹,人声鼎沸,真是再繁华不过的一副场景了。
早上的游行很是平静,平静的小土以为豌豆的计划是否是出了什么差错,不过就在众人围着花街绕了一圈,正好要转回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这看似无比和谐的场面。
恰好是正午,天气很好,热烈的阳光明晃晃的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将中间那一块空出来的地方照的越发的显眼。
红色的血花在青石板上绽开,极刺眼,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一声一声的震的人耳朵嗡嗡直响。
小土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个姑娘一脸安详的躺在地上,原本嫩黄色的衣裳上忽然就开起了红色的艳丽花朵。
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手狠狠的将她拽了一个趔趄,然后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扯进了巷子里。
那一片混乱渐渐遥远,小土抬头看向拉着自己手腕的人。
——正好是君希弥。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光与暗(八)()
君希弥一言不发的拉着小土在巷子里左拐右拐,莫名就拐进了一个小房子里,然后从里面翻出来一个破旧的包袱扔给小土,示意她进去换上,就自顾自倚在门框上闭着眼养起神来。
小土也没有废话,果断的将包袱接了进房间将身上正穿着的这一件华丽繁复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君希弥给的麻布短打,再将头发上的发饰一一拆卸下来,只留了一根簪子将头发固定住,将剩下的发饰以及豌豆之前给的那些包起来贴身放好。
君希弥虽是闭着眼睛,耳朵却也能听到少女悉悉索索的在里面换衣服的声音,这让他有些微的不自在。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离远一些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声音终于停了,少女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自己身后,压低了声音有些踌躇的问道:“请问,有没有水?”
君希弥微怔了一下,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着要水洗上一洗不成?
他睁眼侧头看向正仰头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少女,又是一个愣怔。
眉目原本就好看,浓重的妆容更是将她的五官轮廓加深了一番,看起来可真是……艳丽。
小土见他神色不虞,又解释了一句:“脸上的妆太浓,看起来有些……不大好……”
她说的十分委婉。
其实哪里是不大好!她若是顶着一脸这样的妆容,出城的时候肯定是会被怀疑的。
若是官府那边动作再快一些的话,指不定都能查到小土跟前了。
君希弥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不过目前本来就是在逃命中,当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问题,是以这里是没有准备水的。
意识到这一点,君希弥瞬间就尴尬了,于是他在原地顿了三秒钟,果断的转身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便多了一个水壶。
他将水壶递给小土,道:“抱歉,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小土将水壶接过来摇了摇头,将帕子浸湿了将脸上的妆擦干净。
等君希弥再次看到她真正的脸的时候,顿时就有些吃惊。
“是你?!”
小土歪着脑袋看向他,君希弥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
他记得这个女人。
这女人有些神秘,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又时常喜欢发呆,最重要的,这女人的一双眼睛,总是不像一个从六岁起就生活在这条花街上的女人能拥有的。
他从豌豆那里知道这女人是和豌豆同时来到这里的,可豌豆早就已经身陷泥潭,而这和女人的眼睛竟然还能如此清亮。
——在这一瞬间,君希弥恍然就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为什么豌豆能那样决然的表示只要将青荷带出去就好了。
这个女人,确实是值得的。
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出了城。
城外是一片荒地,后面便是一个低矮灌木林,君希弥和小土两个人扮作普通出城的兄妹,安全的出了城,然后就在这灌木林里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等吧。”
君希弥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从包袱里翻出野外常用的道具,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些干粮递给小土,小土接过来道了一声谢,也是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她从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被豌豆拉着化妆,紧接着就是出去游行,直到现在约莫是下午三四点的时间,一直滴水未进,这会儿确实已经饿得很了。
君希弥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是故在并不是饭点的时间就将干粮拿了出来。
小土瞧着他也掏出一块饼,只掰了一点儿啃了几口就又放了回去,就觉得这人果真就如同青荷记忆的那样。
——当真是像光一样。
吃了干粮垫了垫肚子,小土便坐在树墩上开始发呆。
其实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豌豆最后能跟着那个男人出来,可是她总是要等的。
她和她说好了。
反正就算她晚上还出不来的话,运气好一点儿,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若是倒霉一些,怕是就能被太平王那边都人抓住了。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立刻将人处理了,毕竟如果需要顺藤摸瓜的话,豌豆就是最好的线索。
——不过豌豆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那么,她是会先和那些人周旋着然后等着人来救,亦或是,索性就直接自杀,将秘密永远的埋藏起来了。
小土垂了垂眼睛,终究是将眼中的风起云涌尽数的压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炽热的阳光渐渐的西沉,很快就将这片矮小的灌木林染成了极绚烂的橙色。
忽然,小土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了城门的方向。
君希弥微蹙着眉心看向她,说不清是安慰还是什么。
“不要着急,有陈大人在,他们一定能出来的。”
他说着就垂了垂眼睛。
“我们尽管等着就是了。”
——等着,那不知是好是坏的结局。
君希弥也不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他究竟是在安慰这个从出来起就一直表现的非常冷静沉着的女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其实知道的。
那两个人,必定是九死一生。
可是这女人既然想等,那他便陪着她等,一方面是有些不忍心,另一方面,也是在心里怀着一丝不可言说的侥幸——万一那两个人就能逃出来呢。
他在这一瞬间,脑子里掠过了千万种胡思乱想,然后就看到那女人脸上忽然就绽放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意。
“不用等了,他们回来了!”
君希弥猛地站直了身体,目光如电一般看向小土。
“你怎么知道?!”
小土终于有了几分轻松,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知道。”
君希弥忽然发现,自从和这女人同路,他紧皱的眉头简直都没有松开的机会,他嘴巴张了又张,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可是却完全不知道从何问起。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而达成的一段交易,就算对方有所隐瞒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将自己的一切情况向着同班和盘托出的道理。
君希弥转脸看向城门的方向,这次他也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一瘸一拐的人影向着这边灌木丛飞奔过来。
他猛地上前走了几步,又返了回去,从包袱里翻出一些外敷的伤药准备好,小土也默契的站起身将树桩让了出来,把周围的底面也微微整理了一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光与暗(九)()
豌豆和陈杰豪过来的时候,那惨烈的状况将小土和君希弥吓了一跳。
陈杰豪整个人完全已经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身上的衣裳是完好的,可浑身却散发出挡也挡不住的浓郁血腥气息。
豌豆脸色惨白,半扶半抱的将陈杰豪拖着往前移,君希弥赶忙上前将他接住了,豌豆的视线落在看起来有些惊慌的小土脸上,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眼睛一闭,登时就晕了过去。
小土跌跌撞撞的上前勉力将她扶住了。
所幸他们刚刚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这会儿君希弥将陈杰豪平放在地上,然后扯开他的衣服寻找着伤口开始给他做检查。
小土也不含糊,避着君希弥将豌豆也上下看了一番,发现豌豆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只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剩下的居然也只是有些脱力。
她给豌豆将衣服整理好,再看向此时已经被君希弥脱了上衣露出皮肤的陈杰豪时眼中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
他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这会儿小土一眼看过去,竟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看不到,鲜红的皮肉外翻出来,被君希弥用水清洗过以后又变成了白森森的模样。
背上靠近肩膀的地方,还有一道几可入骨的刀伤,他们仿佛之前已经简单的止过血,不过伤口太大,只微微活动一下就又渗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淋漓可怖,让人不忍直视。
小土其实在临走之前悄悄的往陈杰豪手里塞了一些她这几天用最简单的材料调制出来的一些毒粉,并没有多么珍贵,却也足以让他们在面临必死之境的时候能求的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从那里离开的,也不知道那些药粉他们用上还是没有用上,不过,能出来便好了。
小土握了握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豌豆半靠在了树上,然后凑到了君希弥跟前。
君希弥下意识的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可小土却依旧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隐忍。
“你先看着豌豆吧,等我将陈大人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再说。”
小土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给的是个背面,小土其实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可是她依旧能够想象的出他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眉心紧紧的皱着的样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分冷静的道:“我来吧。陈大人背上的伤口太大了,必须要缝起来。”
君希弥一惊,猛地就回头看向了小土。
小土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荷包,嘴角扯出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弧度。
“身上恰好带了针线,虽然不是特别合适,不过最起码的将伤口缝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君希弥抿了抿嘴,最终咬牙确认道:“你可以吗?”
缝伤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说真正缝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针线穿过血肉带来的那种心理压力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小土看起来还只是一个身娇体软的小姑娘。
小土将刚刚胸中积郁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然后点头:“我可以。”
她瞧着君希弥脸上依旧是有些犹疑的神色又补充道:“你知道的,这个伤口只简单的处理的话我们根本走不了多久,只能缝起来。
姑且我们女孩儿做这一方面的事情能更加细致一点。”
君希弥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犹豫。
——小土说的不错,他自己甚至是连针也不会拿的,缝伤口这种事情,确实是对方做起来比他更加合适。
他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犹豫,他于是让开了地方,看着小土一脸镇定的穿针引线,固定伤口开始缝。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君希弥咽了一口唾沫,匆匆捡了一些柴火在两人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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