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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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吏-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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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千山开车到红山道派出所时,所长已按他事先的部署,把全所民警集中在会议室正在开会。审查自己的民警不同于审查别人,他必须考虑周全和仔细。地点当然不能选择在派出所和公安局,一来目标太大,二来万一查否,给当事人造成无以弥补的损失,另外也怕有人事前跑风,不利于审查,所以他在选人选地儿上大动了一番脑筋,李所长这个人50多岁,身体矮胖,素有小黄牛精神,人应该是靠得住的。叶千山先选下这个所长,再让所长以开会的名义将全所人集中,不给邓梅安排其他工作。地点是李所长亲自跑出去安排的。李所长选择了一处离派出所较远的一个小旅馆。他不但要考虑到安全,还要考虑经费,公安局没钱,穷呀,占用人家旅馆,不知占用多少天呢,想一分钱不给,这算吃拿卡要,要真给钱,得花多少钱呢。
  李所长看好了,又领叶千山实地看了看,说好了,两间,临时借用,我们要在这儿办公用几天!
  场地看好了,叶千山又想还得找个女的,人家邓梅一个女同志,没有女的跟着,万一出差错,交待不了,他又在脑子里细细过了遍筛子,觉得刑侦处女侦查员杨培英比较可靠,年龄上跟自己差不多,政治上和思想上都比较稳定成熟,让她负责记录、负责看管。一应布置完了,他才去所里。
  叶千山将会议室的门轻轻推开,顺缝隙用目光寻找着,屋里的人听见门响都朝门这边望,他就看见了邓梅。事先,他已经给邓梅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他说:“邓梅呀,我找你有点事,你跟我查个事去!”刑侦处到派出所要人帮着配合案子是常有的事儿,况且叶千山在邓梅这一批青年人心里还是挺了不起的人物呢,他们也耳闻过他办的许多精彩案例,听见叶千山找她,心里不免多了一份骄傲和自豪呢!
  邓梅看见叶千山,因事先得了那个电话,心知是来找她,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兴高采烈地走出来,叶千山说:“开会呢?不耽误你吧?”
  邓梅170米的大个子,皮肤白皙,像哈尔滨姑娘,冷不丁看上去比叶千山还冒实。
  “叫上你们所长吧!”叶千山假装挺认真地说。
  邓梅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她真的是一点脑子也没过,而即使有心眼的女孩儿,此刻又怎么能料到,她一向崇拜和敬仰的这个人正在算计她呢!
  她来到所长跟前大声嚷嚷着:“所长,叶科长叫咱们跟他去办点事儿,走吧,一块走啦!”
  所长就装作不知情地跟出来,叶千山开车拉上他们径直奔事先选定的那个小旅馆。
  对于邓梅来说跟着上级领导查案子既是很正常的活儿,也就无需打听,该知道的到时自然就知道了,她乐颠颠地跟着上了楼,进到房里看见还有一位警察大姐杨培英就更加高兴,她向往过当一名女刑警,刑警多神秘呀,这次是大名鼎鼎的叶千山直接点将用她,挺不容易,所以她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急于想尽快投入工作。
  “啥事呀,快说吧,我都做点啥?”她坐在床边,晃悠着那双长腿。
  叶千山把门关上,很有些吞吐地说:“先坐会儿,别着急!”他抢过杨培英手里的水壶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他想借此缓和一下心中的不平静。
  “是这样的,邓梅!”他看来是没有想好该怎样措辞或是早就措好了辞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干啥呀,您就说吧!”她还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跟你郑重其事地说个事,咱哥俩关系不错,我第一主要代表你大哥,另外呢,从公家角度上说呢,我还代表组织……”
  邓梅听到这儿,脸色一下就变了,“大哥”和“组织”是两码事,两个不同的概念呀。
  叶千山看出邓梅脸色的变化,但是他硬着头皮也得把话说完:“我跟你谈的那个事呢,就是林天歌案子的事儿!”他顿了顿接着说:“咱们就直接说吧,你是内部同志,也是内部干警,你要把江舟那天的情况说清楚,也就是12月24日从7点30分到9点之间的情况谈清楚!”
  邓梅一下子蹦起来,眼含着愤怒和屈侮,厉声诘问:“呵?怀疑我们?你干啥呀,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干工作还怀疑我们!”
  邓梅是那种火暴脾气,她的亲生母亲在她3岁时病逝了,她的后妈带着两个小孩嫁给她父亲,她从小就在后妈的白眼和虐待中长大,或许她的火爆就是在与后妈的不断争吵和反抗中形成的,叶千山觉得与苦境里长大的邓梅的这场谈话,多少让人感觉有些残酷,他仍用很和缓的语气说:“你先坐下,为啥说让我跟你谈呢,因为是我自告奋勇的,我觉得咱们平常关系不错,另外呢,从我个人角度上来讲,你放心,我不怀疑你!”
  这话入情入理,在邓梅心中起了些微的作用,他发现她的面色已由盛怒转为愠怒。
  “你应该相信我,直接找你谈,比不跟你谈,老怀疑着你,更有好处!你说你没做,组织上认为你做了呢,怀疑你一辈子,你们两口子政治上不是都受影响么。组织上直接跟你谈清,组织上帮你澄清,不比你自己说‘我没做’更有信服度吗!这么做也是组织上出于对你们政治上的关心和爱护,是对你们负责任!”
  其实没有比失去组织的信任更令人感到屈侮和沮丧的了。但叶千山的话在情在理,邓梅也想,自己真的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呀!
  派谁去套哄江舟曾是师永正、叶千山深感头痛的一件事,这个人必须是与本案无关的人,从时间上,从条件上都必须是被排除的人。
  尹小宁180米的大个子,不光是身高排除,这个案件的发案时间他有在机关值班的时间,宋长忠案发那晚上的接报案值班记录就是尹小宁写的,师永正、叶千山反复酌定,最终还是派尹小宁去套哄江舟是最可靠的人选。
  就在叶千山他们将邓梅“骗”至选定的小旅馆里时,尹小宁也不显山不露水地让江舟在不知不觉中误入圈套……
  “哎,江舟,最近警犬队又弄了一批狗回来,那叫漂亮,你看过没呢?”
  江舟喜欢狗,每次警犬队来新犬他都凑过去玩玩看看,一提起狗的事,天大的事都可以抛脑后边去……
  “都是啥狗呀,比黑贝咋样?带我去看看行呗?”江舟有些迫不及待了。
  江舟越是急,尹小宁越是压着步,“想看看?那也得吃了饭再去呀!”
  他们在中山派出所旁边的小酒馆吃了点饭。江舟的心思全在狗身上,所以只是囫囵着吃。尹小宁的心思全在任务上,所以也是囫囵吃的。吃罢饭,二人就各怀心事地直奔警犬队。
  “狗窝到了!”尹小宁他们一向把警犬训练队称作“狗窝”。
  江舟一下车,就被尹小宁带到了一间房子里,那间房子里,师永正和一屋子核枪实弹的武警正肃目而立地等着他,他一看那架势脸陡地变成刷白……
  江舟的家在乌木沟,离中山派出所将近10里地,如果江舟是5点25分离开派出所,差不多应该是5点50分左右到。
  “那天我没上班一直在江舟家,江舟呢,大约在下午5点55分到的家,他进家时我刚看过表!”邓梅态度和缓了许多,但看得出脸上挂着太多的无奈。邓梅的回答和叶千山估计的差不多。
  “我帮他妈做饭,他看电视,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当天晚上放映的是《黑狼的嚎叫》,外国片,我们去时,电影正开演,门口有个老头把着门,拦着我们不让进,江舟就拿出工作证,那老头儿仔细看了看才肯让我们进去……”
  “你们进去时,电影正演到什么镜头?”
  “好像正演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在汽车里说话……”
  “散场时大概是几点?”叶千山连电影中间的许多过程和细节都仔细问过之后,又追问了一下电影结束的时间。
  “刚好九点整,看完电影我们就回家了,我们回到家,当天晚上在一起,谁也没出去……”
  邓梅说到这儿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怯,她和江舟那天晚上做爱,她怎么可以告诉旁人呢!她和江舟虽然早领了结婚证,可毕竟没有举行正式仪式。
  响枪是9点02分,提前得有蹲守时间,如果邓梅说的是实话,那么就可以排除江舟的嫌疑。
  他要亲自去乌木沟电影院查证核实一下。
  “狗窝”这边的审讯也在同步进行着。
  “你们俩去看电影时穿的是啥衣服?”师永正正细眯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们都穿的是警服棉大衣!”
  “进去时上演啥镜头呢?”
  “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在汽车里说话……”
  ……
  江舟和邓梅说的基本上吻合。江舟看着录音录像都摆在面前,身子始终有些筛糠。
  叶千山和师永正来到乌木沟电影院,一眼就瞧见那个把门的老头儿。
  他递过去一根烟,亲热地喊到:“大爷,12月24日晚上,咱这儿演啥电影呢?”
  “连着一个星期演的都是《黑狼的嚎叫》!”老头儿把烟嗅了嗅有些舍不得抽的样子,顺手就把烟夹在耳朵上了。
  “前天演《黑狼的嚎叫》,您对看电影的人有啥特别的记忆呀?看见啥情况了?”师永正又递了一根烟给大爷点上。
  “我就是收票把门,我能有啥印象,人全像鱼一样往里涌!”
  “有来晚了的吗?”
  “哦,你问这个,有!”
  “啥样的人?”
  “两个‘地方’(老话警察的意思),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个子挺高,两人穿的绿大衣,他们来晚了,跟我说是‘地方’,我不信,那男的就掏出工作证让我看,我一看真是‘地方’就让他们进去了,也没跟他们要票……”
  “放映中间有人出来过没有?”叶千山又追问了一句。
  老头想了一下,肯定的摇摇头:“没有,肯定没有!”
  ……
  叶千山和师永正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审查成为了江舟和邓梅悲剧命运的一个诱因。虽然组织上已为他们澄清了一切,但江舟最终没有走出被审查的那片阴影,江舟无法忘记他面对师永正和荷枪实弹的武警的瞬间的心里的惨态。他在那之后常常酗酒,他甚至在结婚的那日酒后出手打了邓梅,所有的人都说他变了,命运有时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两年以后,当他们夫妻俩在家中为一件小事发生争吵时,江舟再次出手打了邓梅,火暴脾气的邓梅想从衣柜里抓件硬物比如木头衣架什么的反击江舟一回,她顺手就抓出了江舟放在柜底的那把五四式手枪,江舟看见邓梅握枪的手脸色再次出现惨白,他说:“你不能胡来,枪里子弹上着膛呢!”
  邓梅说:“瞎掰!你少骗我,如果枪里真有子弹我真敢……” 她气得还没说完不小心扣动了扳机,枪没上保险,江舟应声倒下……
  邓梅后来以过失杀人罪被判刑入狱。
  4
  夏小琦和鲁卫东在光明里小区挨门挨户地进行着调查访问。白天,人们都上班去了,只有晚上家里有人,但他们已经敲了好多家了,没有人给他们开门,他们摸黑一个楼门一个楼门地出来进去……
  他们在商秋云家旁边的那个单元的三楼停下,鲁卫东轻轻叩门。
  “谁呀?”
  “我们是警察,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鲁卫东喊道。
  “昨天晚上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警察除了老向别人打听就不会自己破案吗?”
  说话人是李跃军。
  夏小琦和鲁卫东一起下楼。鲁卫东在一层的那家又敲了一回,他将耳朵贴门上听见屋里有动静,就喊:“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警察!”
  夏小琦站在那家人的窗外,眼看着屋里原本亮着的灯瞬时就灭了,那意思好像在告诉他们屋里没人。
  夏小琦说咱得想点别的招儿,你说警察,人家更不开门。他们这时正走到林天歌倒下的那个地方,两人看看现场又看看紧挨的这栋楼,二楼亮着灯呢,鲁卫东说上二楼再试试去!
  楼道里黑灯瞎火,鲁卫东摸了一会儿灯绳只好再次放弃。他在黑黑的楼道里小声地说:“哎,小琦,咱这次就说是查电表的吧,我们家那块都是晚上查电表,白天家没人,咱总得先进了人家屋才能说事吧!”
  “你敲门吧!”夏小琦也轻声说。
  “这次你敲!”
  “我敲就我敲,你个臭手,敲了一晚上没敲开一户,瞧我的!”夏小琦就“咚咚咚”很有礼貌及其轻柔地敲了三下。
  “你找哪一位呀!”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细声细气的南方口音的问话声。
  “查电表的!”鲁卫东瓮声瓮气地喊道。
  “查电表的?查电表的怎么换男的了?不是一个女的在查吗?”细气儿男人在屋里产生了疑问。
  “噢,我是查电表的她弟弟,她今天有病,让我替一下!”鲁卫东吐吐舌头,在暗黑中扮了个鬼脸。
  不一会儿,门嘎地一声开了,鲁卫东麻利地闪身进去,用身子倚住门,夏小琦在后边掏出工作证说:“我们是警察,跟你开个玩笑,不好意思,打搅您了!”
  “我看你们这身手就不是查电表的,不过是警察就说是警察,干嘛还要冒充查电表的!”
  男户主瘦瘦的,戴着一个瓶子底那么厚的眼镜。他把夏小琦的工作证贴在眼睛上看了好久,又要了鲁卫东的,都审查完了才笑眯眯地说:“你们都是真的,那就请进吧!”
  “听口音您是南方人吧?”夏小琦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问。
  “是浙江人,请问你们来此,有何贵干呢?”
  “噢,我们想问问您,12月24日,也就是警察被杀的那个晚上,您在家呢吗?”
  “在的!”
  “那么您听见或看见什么了吗?”
  “我吧,那天到万里香买了一只鸡,晚饭吃下去后,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吗,我想是那只鸡不洁净造成的,北方人,吃鸡不像我们南方人那么细致哦!”鲁卫东听着又着急又好笑,可是他看夏小琦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也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听下去……
  “我吧,蹲了一会儿厕所,又喝了两支庆大霉素,就躺在床上不动弹了,这时候我就听见“砰”地一声像是放炮哎,我想还没到过年吧,谁在我们家楼下放炮呢,我就跑到阳台上想看看热闹,这时候我就又看见那个地方红火一闪又“砰”地一声,响了一个炮……”
  夏小琦和鲁卫东着急的几乎是同声问:“您还看见了什么?”
  “哦,底下一片黑暗,我这个眼睛800度的近视,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别说这么远,平时我老婆跟我面对面,我若不仔细盯着她看,我也是错把自己的老婆认成是别人的老婆哩!你们两位的眼睛都不近视吧?看得出蛮好,蛮好的哦!”
  “您是什么时间离开窗子的?”夏小琦细密的思路像网一般繁复而清晰。
  “看完红火,听见那声炮响,我的肚子又有了情况反应,拉肚子就是这样哦,觉得蹲完了没事了,可站起来呆一小会儿就又不行了哦,我就赶紧跑到厕所里了,在厕所里我还是想:这是谁这么神经乎乎的,放了两个炮就不放了!”
  夏小琦说:“您再给我们表演一下,当时您是怎么跑到阳台上的!”
  那个“近视眼”就很乐意地给他们演示,夏小琦掐表看了一下,从他听见第一声枪响,到听见第二声枪响中间间隔13秒!
  临走时,夏小琦说:“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您要是还想起了什么情况就去刑警队或是打电话……”
  “哦,刑警队好咦,刑警多威风多神气呵!我喜欢刑警,我最讨厌交警,交警总是扣我的车子,罚我的钱,怎么能怨我呢,我这个眼睛大多时候就是看不清红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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